第一章
01入世观浊流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
官道上一辆青篷马车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车前挂着个青玉葫芦，随颠簸轻轻摇晃。车辕上坐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杏眼灵动，正把玩着一把柳叶镖。
陈湘，你再把镖扔偏一次，就下去跟着车跑十里。车厢里传出清冷的女声。
陈湘吐了吐舌头，手腕一抖，柳叶镖嗖地钉在三十步外一棵杨树上，正中树皮褶皱形成的眼睛。
阁主，我这次可没偏！她扭头冲着车帘邀功。
车帘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白玉似的手腕，指尖夹着三枚一模一样的柳叶镖。本阁主瞧着那边的枝树杈上有个马蜂窝，要不要试试那声音略带调侃道。
陈湘脸色刷白，连连摆手：别别别！上次捅了马蜂窝，萧敬追着我打了半个山头！
车帘后传来一声轻笑，车厢内，夏悠然斜倚软枕，一袭素白长衫纤尘不染。她对面坐着个三十出头的文士，正专心记录着什么；角落里还有个黑衣青年抱着剑假寐，闻言眼皮都没抬一下。
陈文。夏悠然忽然开口，青城派这次又灭村，用的什么理由
文士头也不抬：追查魔教余孽；上月是衡山派，用的是清理门户；再上月……
行了。夏悠然面色沉下，折扇唰地展开，扇面上绘着怒目金刚。这些个名门正派杀人，理由比醉仙楼的菜谱还丰富。
陈文笔尖一顿：阁主，我们这次去武林大会……
看戏。夏悠然扇子轻摇。倘若这戏演的不合意，那咱们就改了这戏。
这时马车突然急停，外面传来陈湘的喝问声:干什么的！
几位行行好……苍老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们村子被烧了，孙女病得快不行了……
夏悠然折扇一合，下一秒人已飘出车外。陈文摇头叹气，赶紧跟上；黑衣青年萧敬也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村口，夏悠然站在焦黑的废墟间，指尖沾了沾地上未干的血迹。身后老妇人抱着个气息奄奄的女童，不住地磕头。
陈湘。夏悠然头也不回，我教你的回春手练到第几式了
陈湘看着眼前情景怒气十足，闻言一愣。第、第三式。
夏悠然从腰间取下青玉葫芦递过去。正好，现在练练第四式。
陈湘闻言欣喜地接住葫芦，萧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后，扶住她的手腕:气走少阳，劲含三分。
半个时辰后，女童呼吸平稳下来。夏悠然在村口老槐树上刻下一朵曼陀罗花，花瓣如刀，花蕊处一点朱红。
陈文。她忽然问:你说这些名门正派，为什么总喜欢在春天杀人
陈文正在分发干粮，闻言愣住：这……
因为夏天太热，夏悠然自问自答，秋天要收庄稼，冬天又太冷。她转身走向马车，真是讲究。
陈湘噗嗤笑出声，被萧敬瞪了一眼。三人跟上时，发现夏悠然正望着远处官道——那里有一队青城派弟子纵马驰过，为首者腰间佩剑上还滴着血。
阁主。陈文低声道:要跟上吗
夏悠然神情淡然，折扇轻敲掌心：不急。让他们先替我们热热场子。她忽然转头看陈湘，你猜他们剑上的血，是红的还是黑的
陈湘还没反应过来，夏悠然已经上了马车。萧敬难得开口：红的。
什么陈湘茫然。
血。萧敬面无表情，但心是黑的。
车帘内，夏悠然的声音飘出来：萧敬，你今日话这么多，是吃错药了
陈文看着瞬间恢复冷脸的萧敬，憋笑憋得胡子直抖。
02
初遇交锋
落霞镇最大的客栈醉仙楼前，陈湘往柜台张望，腰间柳叶镖随着动作叮当作响。
最后一间上房，这位公子已经订下了。掌柜为难地看着同时递出银两的两拨人。
夏悠然站在门口阴影处，折扇轻摇。李熙宸注意到这个白衣女子——她明明站在阳光下，却仿佛自带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喧嚣隔绝在外。
姑娘若不嫌弃，可与在下拼房。李熙宸拱手，声音温润如玉，在下李熙，赴武林大会途中偶感风寒……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陈湘扭头瞪大眼睛：我家阁……小姐怎么可能跟你……话没说完就被陈文拉到身后。
夏悠然扇面一合，缓步上前。李熙宸这才看清扇上绘着的怒目金刚，那金刚双目如电，竟与女子清冷的眉眼有几分神似。
李公子，夏悠然幽幽开口，我觉得你不像得了风寒的样子啊。
李熙宸呼吸一滞。
放肆！王峰暴喝，就要拔出武器。一道黑影倏忽闪过，萧敬的剑鞘已抵在王峰喉头，快得连拔剑的动作都没人看清。
王峻见状拔刀，却见眼前银光点点——陈湘的柳叶镖已封住他所有进攻路线。少年侍卫急退三步，刀光舞成银屏才堪堪挡开飞镖。
叮叮叮三声脆响，三枚飞镖呈品字形钉在王峻脚前，将他牢牢锁在原地。
湘儿，夏悠然头也不回，我教你的三星伴月是这样用的
陈湘吐舌：我这不是怕伤着人嘛……
李熙宸眼中精光一闪。这两个侍卫是东宫顶尖高手，竟被对方随从随手制住。更可怕的是那个始终没出手的文士——他站姿看似随意，实则封死了所有偷袭角度。
手下人无礼，还望姑娘见谅。李熙宸拱手，突然咳嗽起来，只是姑娘这话从何说起
夏悠然折扇轻点他手腕：风寒脉象浮紧，公子脉象沉滑，分明是……她忽然凑近，在李熙宸耳边轻声道，七绝心法练到第三重的症状。
李熙宸瞳孔骤缩，这是皇室秘传功法，外人绝不可能知晓！
话说——夏悠然退后两步，扇面唰地展开，她转身走向楼梯。公子气度不凡，依我拙见，公子应是大人物中的佼佼者，猜的可对否
陈文适时递上房契：掌柜的，两间上房。
不是只剩一间...掌柜话到一半，发现柜台上不知何时多了张地字号房的契约。
我家小姐不习惯与人同住。陈文微笑。所以只好委屈刚才订房的客人换到地字房了。
李熙宸这才发现，自己袖中的房契早已不翼而飞。王峰王峻脸色铁青，却不敢妄动——萧敬的剑虽已归鞘，那股森然杀气仍锁定着他们。
有趣。李熙宸忽然笑了，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夏悠然停在楼梯转角，逆光中只见扇面上怒目金刚栩栩如生：夏。
李宸熙面露疑惑。
陈湘噗嗤笑出声，我家小姐姓夏。然后就被萧敬拎着后领拖上楼。陈文走在最后，对李熙宸意味深长地拱手：我家小姐说话向来...别具一格。公子多包涵。
夜深人静时，李熙宸在房中轻抚茶杯。杯底隐约映出窗外一道黑影——是那个叫萧敬的侍卫在守夜。
王峰，他低声道，去查查那几个人的来历。
窗外黑影似乎顿了顿，又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月色中。
03
同行探迷局
晨雾未散，两辆马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官道上。夏悠然倚窗而坐，折扇轻摇，扇面怒目金刚在晨光中若隐若现。
阁主，陈文捧着册子低声道，前方青枫林，三日前有商队遇袭。
夏悠然扇尖在茶水上轻轻一点，涟漪荡开：李公子的风寒好了
陈湘正往窗外扔飞镖玩，闻言差点扎到自己手指：您怎么突然问起那个病秧子
长点心吧，前方林子有探子蹲守。萧敬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夏悠然唇角微扬，折扇唰地合拢:陈湘，你的蝶舞纷飞练到第几重了
陈湘眼睛一亮：第六重！上次那个马蜂窝——
今日准你用第七重。夏悠然打断她，扇尖轻点萧敬，你负责影随形。最后转向陈文，劳烦先生执笔。
陈文叹气，从袖中抽出一支精铁判官笔:老夫的《青囊经》才抄到一半……
话音未落，林中突然惊起飞鸟。八道黑影从树梢扑下，刀光如雪。
三才阵。夏悠然轻声道，给自己斟了杯茶。
陈湘娇叱一声，十二枚柳叶镖呈扇形飞出。那些镖竟在空中相互碰撞，轨迹突变，如一群银蝶乱舞，正是幽冥阁绝学蝶舞纷飞第七重——乱花迷眼。
两名刺客挥刀格挡，却见飞镖临近面门时突然下坠，专攻下盘。他们慌忙变招，背后却陡然一凉——萧敬如鬼魅般从影子里浮现，剑不出鞘，仅用剑柄点中二人后心要穴。
陈文漫步战圈，判官笔如行云流水，每点一处就有一名刺客僵立不动。他边打边叹:百会穴偏三分...风池穴浅了...哎，现在的年轻人，连穴位都找不准……
李熙宸在后方马车中看得真切，那三人看似随意出手，实则暗合天地人三才方位。更可怕的是那位夏姑娘——她连头都没抬，仅偶尔用折扇轻点桌面，三人便随之变阵。
最后一名刺客见势不妙，转身就逃。夏悠然突然开口：陈湘，左上第三枝。
陈湘想也不想，一枚飞镖出手。咔嚓轻响，三十步外一棵老松枝桠断裂，砸在刺客前方。萧敬身影一闪，已提着那人后领回来。
夏悠然这才放下茶盏，用扇尖挑起刺客衣领:紫萝香她转头看向李熙宸的车楚家庄特制的追踪药，有趣。
王峰正要上前查看，却被陈文拦住：别碰
，沾衣即中的毒。老文士从怀中取出玉夹，小心翼翼从刺客衣领夹出一撮紫色粉末。
李熙宸瞳孔微缩——这分明是东宫暗探专用的追踪手法！
李公子，夏悠然的声音忽然从耳边传来，不知何时她已站在他身侧，你这随从再往前半步，就要踩到我刚下的三步倒了。
王峰闻言急退，却见地上空空如也。夏悠然噗嗤一笑：骗你的。她折扇轻摇，不过楚笙公子确实在青峰崖等着我们，带着他的噬心散。
李熙宸盯着她扇面上栩栩如生的怒目刚:夏姑娘似乎对毒物颇有研究
略懂。夏悠然扇面一转，露出背面题字——悬壶济世，毕竟郎中不识毒，如何救人
陈湘突然插嘴：阁主上次还说，识毒是为了以毒攻毒！
也为了以毒攻人。萧敬冷冷补充。
夏悠然用扇子轻敲两人头顶：多嘴。她转向李熙宸，前面就是青峰崖，天黑前赶到，还能看场好戏。
04
暗夜窥秘
青峰崖下，各派弟子扎营处灯火如星。夏悠然倚在马车窗边，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窗棂。
小姐陈文捧着刚绘好的营地布局图，楚笙住在东南角的独帐，帐外有四个暗哨。
李熙宸的声音从车外传来：夏姑娘，可否借一步说话
月光下，两位首领站在崖边。下方营地传来隐约的练剑声与笑闹声。
我的人发现楚笙每夜子时离营。李熙宸递过一张字条，上面是王峰工整的字迹——东南独帐，子时离营，丑时归，身带松香气。
夏悠然扇面轻转，露出陈文绘制的图纸，上面赫然标注着楚笙帐外四个暗哨的轮换时间。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开口：
派人跟一趟
已经派了。
树林中，五道身影无声穿行。
我家小姐说了，陈湘踩着落叶如踏棉絮，楚笙轻功踏雪无痕，跟踪要离三十步。
王峰皱眉：太远，听不清谈话内容。
萧敬突然从树影中浮现：听我的。他抛给王峰王峻各一枚玉丸，含住。
王峻刚要问是什么，被王峰瞪了一眼，乖乖含入口中。顿时，远处溪流声、虫鸣声都清晰了数倍。
幽冥阁的千里耳王峰难掩惊讶。
陈湘得意一笑：萧大哥亲手做的，外面买不到哦～
前方树梢微动，楚笙白影闪过。五人立刻分散——王峰王峻走树冠，陈湘贴地疾行，萧敬直接消失在阴影里，陈文则慢悠悠沿着兽道前进，判官笔在指尖旋转。
山洞中，楚笙与三名黑袍人正在交谈。
毒尊要的《药王典》就在幽冥阁主手中。楚笙声音带着急切，只要助我夺得盟主之位——
你连幽冥阁主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为首黑袍人袖口金线绣着狰狞鬼面，如何取书
树冠上，王峰屏住呼吸。这声音...他绝对在宫中听过！
地面落叶堆里，陈湘努力压制愤怒导致的颤抖。这些人竟敢打阁主主意！
管他是谁，楚笙冷笑，明日决赛我会在兵器上涂噬心散，任他大罗神仙也难抵挡。
阴影中，萧敬的剑微微出鞘三寸，被突然出现的陈文按了回去。老文书摇摇头，判官笔指向洞顶——那里垂着数十个蝙蝠巢穴。
片刻后，五人汇合在溪边。王峰率先开口：噬心散需七种奇毒炼制，其中三味只有——
御药房才有。陈文接口，从袖中取出刚记录的密谈内容，巧的是，这位毒尊三十年前被逐出少林时，法号净尘。
王峻倒吸冷气：是二十年前叛逃出宫的林御医！
萧敬突然甩出三枚银针，钉在众人身后的树上。一条毒蛇被牢牢钉住七寸，正在垂死挣扎。
该回了。冷面侍卫道。
两辆马车前，五人分别向各自首领汇报。
...确认是林御医。王峰低声道，他离宫后竟投了魔教。
李熙宸指尖轻叩折扇：噬心散原料来自御药房，说明宫中还有人接应。
另一边，陈湘正手舞足蹈地模仿楚笙说话的样子，被萧敬拎着后领提到一旁。
阁主，陈文呈上密录，楚笙计划明日用毒，另外...他压低声音，王峰认出了毒尊声音，疑似宫中旧人。
夏悠然折扇唰地合拢：林御医见陈文诧异，她轻笑，三年前江南瘟疫，他开的药方害死七百人，我追查他很久了。
远处，李熙宸正向这边走来。夏悠然突然提高声调：所以这位楚笙公子，是打算用马蜂窝暗算对手
陈湘一愣，随即会意：对对对！他准备了好大一个蜂窝！
李熙宸走近时，只听到夏悠然正色道：明日武林大会，我们得提醒大家戴好面纱。
王峰王峻面面相觑。李熙宸却微微一笑：巧了，我刚听说楚笙公子特别害怕...蜜蜂
夏悠然扇面后的眼睛弯了弯：李公子消息真灵通。
月光下，两人心照不宣地并肩而立。远处营地灯火渐熄，而真正的暗潮才刚刚开始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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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
盟主震江湖
青峰崖顶，旌旗猎猎。七十二派弟子分列擂台四周，最前排坐着八位德高望重的掌门。崆峒派掌门铁青着脸，手中铁胆转得咔咔作响；少林玄悲方丈闭目诵经，手中念珠却越转越快。
楚笙长剑染血，脚下已倒下第六个挑战者。那衡山派弟子口吐白沫，四肢抽搐，明显是中了剧毒。
还有哪位英雄赐教楚笙白衣胜雪，笑容温润如春风。台下众人却噤若寒蝉——前六个挑战者，三个当场毙命，三个生不如死。
阿弥陀佛。玄悲方丈突然开口，楚施主，比武切磋，何必...
方丈此言差矣。崆峒掌门冷笑，武林大会刀剑无眼，死伤各安天命！
陈湘在人群中急得直跺脚：阁主怎么还不上！萧敬按住她肩膀，目光却看向擂台东南角——那里有七个佩刀汉子正悄悄向楚笙靠拢。
来了。陈文突然道。
清冷女声穿透喧嚣：我来。
人群如潮水分开。夏悠然缓步登台，靛青劲装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她腰间玉葫芦与木牌相碰，发出清脆声响。
楚笙瞳孔微缩：这位姑娘面生得很...
幽冥阁，夏悠然。折扇唰地展开，怒目金刚栩栩如生，特来领教楚公子的噬心散。
场下一片哗然。楚笙脸色骤变，突然吹了声口哨。那七个佩刀汉子同时暴起，却见银光如雨——陈湘的蝶雨镖法已封住他们所有去路。
暗器伤人，卑鄙！崆峒派弟子大喊。
萧敬鬼魅般出现在那人身后，剑未出鞘，仅用剑柄一点，那弟子顿时哑穴被封。陈文漫步人群，判官笔连点，七名躁动的楚家庄弟子瞬间僵立。
诸位稍安勿躁。老文书微笑，且看台上。
台上已过三招。楚笙剑法狠辣，招招直取要害；夏悠然却只以折扇格挡，步法飘忽如柳絮随风。第四招时，她扇面突然一转，金刚怒目正对楚笙双眼。
楚笙恍惚间，袖中药包滑落。夏悠然折扇轻挑，银丝卷着药包飞向场边老松。树叶顷刻枯黄凋落，树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
噬心散！有人惊呼。
楚笙狞笑，剑锋突然暴长三寸毒芒。夏悠然足踏醉仙步，身形如酒醉般摇晃，却每每在毫厘间避开杀招。第七步时，折扇突然点中楚笙膻中穴。
噗的一声，楚笙怀中密信尽数震出。夏悠然银丝一卷，将信件展现在众人面前。
楚公子与魔教毒尊的密信。她声音清冷，以《药王典》换取盟主之位。扇尖指向落款，这位毒尊，三十年前被逐出少林时，法号净尘。
玄悲方丈手中念珠突然断裂，佛珠滚落一地。
场下大乱。楚笙党羽刚要发难，却被王峰王峻带人团团围住。李熙宸不知何时已站在擂台边，高声道：在下李熙，江南丝绸行会会长。愿出资万两，助夏姑娘整顿武林！
崆峒掌门拍案而起：江湖事江湖了！何须商贾插手！
说得好。夏悠然折扇一合，那请崆峒派先解释下，贵派去年私贩的五百斤玄铁，都卖给了谁
全场死寂。崆峒掌门脸色由青转白，颓然坐倒。
夕阳西下，夏悠然站在擂台中央，脚下是被制伏的楚笙。各派掌门经过商议，由玄悲大师捧出盟主金印。
夏姑娘揭穿奸佞，武功盖世，当为新任武林盟主。
陈湘在台下欢呼雀跃，不小心踩到萧敬的脚。冷面侍卫纹丝不动，只是嘴角微微抽动。陈文则忙着记录各派反应，判官笔在册子上沙沙作响。
夏悠然却没有立即接过金印。她环视四周，目光在隐于人群的李熙宸身上停留片刻，朗声道：既为盟主，当立新规。
她竖起三根手指：其一，武林各派须遵守朝廷律法，严禁恃强凌弱；其二，若遇官员贪腐，可通过幽冥阁递信申诉；其三，设立清浊司，专查各派不法之事。
台下议论纷纷。崆峒派掌门冷笑道：好大的口气！你当自己是官府衙门
说得好。李熙宸突然走出人群，在下李熙，江南丝绸行会会长。夏盟主所言，正是商贾百姓多年所盼。他一挥手，王峰王峻抬上三口箱子，此为纹银万两，资助清浊司筹建之资。
夏悠然眼底闪过一丝讶异，随即会意。她接过金印，高高举起：即日起，江湖自有公道！
月光如水，洒在青峰崖上。人群散去后，夏悠然独自站在擂台遗址，望着远处连绵群山。
夏盟主好手段。李熙宸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幽冥阁主为何对朝廷事务如此热心
夏悠然没有回头，轻声道：太子殿下微服私访，不也是为了解江湖疾苦么
06
武林大会结束后的第三日，青峰崖顶的喧嚣已散尽。夏悠然蹲在溪边，正往水里扔石子玩。每颗石子都在水面跳出七下以上，荡开的涟漪相互交织。
阁主！陈湘风风火火跑来，太子殿下又送东西来了！这次是西域进贡的雪莲！
夏悠然头也不回：泡茶。
啊那可是价值连城...
陈文不是说雪莲清心明目么正好给萧敬治治他的死鱼眼。
萧敬抱着剑站在树梢，闻言脚下一滑。陈文从账册中抬头，扶了扶眼镜：阁主，那是千年雪莲，能解百毒...
那就磨成粉装香囊。夏悠然站起身，拍拍手上灰尘，李熙宸人呢
在崖边等您。陈文意味深长地补充，独自一人。
夏悠然哦了一声，顺手把盟主令牌抛给陈文：把这个交给玄悲方丈。见三人不动，她挑眉，怎么
陈湘急得直跺脚：阁主！太子殿下明显对您...
对幽冥阁很感兴趣。夏悠然折扇轻敲陈湘脑袋，他想要《药王典》的抄本，我知道。
萧敬突然从树上倒吊下来：他看您的眼神不对。
像你看陈湘新得的匕首那样夏悠然反问。
萧敬瞬间涨红了脸，一个后翻消失在树冠中。陈湘眨眨眼，突然意识到什么，尖叫着去追萧敬。陈文摇头叹气，把盟主令牌小心收好。
崖边，李熙宸负手而立。月光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银边，显得格外孤寂。
李公子找我有事夏悠然走到他身旁，折扇轻摇。
李熙宸转身，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又迅速移开：明日启程回京，特来告辞。
一路顺风。夏悠然随口道，注意力却被崖下萤火虫吸引，看，像不像星星掉下来了
李熙宸望着她侧脸，嘴角不自觉上扬。这个女子刚刚搅动整个武林，此刻却为几只萤火虫雀跃。他轻咳一声：夏姑娘今后有何打算
往南走。夏悠然扇尖指向远方，听说岭南有种新毒，能让人笑着死。
李熙宸胸口一窒。他早该知道的，她永远是那只抓不住的风筝。这个给你。他取出一块龙纹玉佩，持此物可直入东宫。
夏悠然接过，对着月光看了看：成色不错，当了能换三千两。
夏悠然！李熙宸难得失态，见她一脸无辜，又无奈苦笑，若有棘手案件...
知道啦。她随手把玉佩系在腰间，三年后你若改革有成，我送你本《药王典》抄本。
李熙宸深深看她一眼，突然道：江湖与朝廷...
就像月亮和萤火虫。夏悠然扇面一转，露出今晚第一抹笑意，互相照亮，但各有各的轨迹。
远处，陈湘扒着岩石偷看，被萧敬拎着后领提起来。陈文则坐在树下，慢悠悠地往册子上记：七月初七，太子赠玉佩，阁主言当银三千两...
李熙宸忽然上前一步，抬手似乎想碰夏悠然的脸，却在半空停住，只拈下一片落在她发间的柳叶。保重。
夏悠然点点头，转身就走，走出几步又回头：对了，你那两个侍卫不错，就是太死板。建议多给他们放假。
王峰王峻在暗处一个趔趄。
回到马车旁，陈湘迫不及待地凑上来：阁主！太子殿下有没有...
他说会整顿吏治。夏悠然钻进车厢，明日辰时出发，谁迟到谁跑着去岭南。
陈文扶额：您就没察觉点什么
夏悠然掀开车帘，一脸茫然：察觉什么
萧敬突然出现，往陈文手里塞了本话本，封面写着《冷面阁主与深情太子》。陈文赶紧藏进袖中。
莫名其妙。夏悠然放下帘子，对了，把雪莲分一半给李熙宸送去，就说...就说治他的面瘫。
月光下，李熙宸站在崖边，看着手中雪莲，笑得像个得了糖的孩子。他知道，有些鸟儿注定不能关在笼中——但天空这么大，能偶尔看见她飞过的影子，就够了。
07
岭南的雨带着花果香气，夏悠然蹲在客栈屋檐下，折扇接着檐角滴落的雨水。每一滴落在扇面的雨珠，都被她手腕轻抖弹向远处，准确打中街角一个正摸向行人钱袋的手。
哎哟！那小偷捂着手腕惊叫。
第三十七个。陈湘趴在窗台计数，阁主，这月您坏人生意比上月少了十二起。
夏悠然扇面一转，雨水甩了陈湘满脸：因为上月在丐帮总舵。她突然起身，收拾行李，去京城。
啊陈湘差点从窗口栽下来，您不是说最讨厌京城规矩多吗
去看看李熙宸的《江湖共治律》执行得如何。夏悠然折扇轻敲掌心，顺便尝尝御膳房的梨花酥是不是真那么好吃。
萧敬从房梁倒挂下来：危险。
你留在城外。夏悠然扇子一合，陈文跟我进宫就行。
老文书推了推眼镜：老夫正好有本《御药房秘录》要还。
京城比三年前更繁华了。夏悠然走在街上，腰间玉佩与木牌相撞叮当作响。沿途百姓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皇上又减了江南赋税……
那《江湖共治律》才叫好，上月崆峒派弟子当街欺人，直接被清浊司拿了！
陈湘凑到告示栏前惊呼：阁主！这有您的画像！画上女子执扇而立，眉目如画，题字却是幽冥阁主，极度危险，遇之报官。
夏悠然挑眉：画得不错，就是少了点神韵。她折扇一展，在画像旁添了几笔，怒目金刚顿时栩栩如生。
皇城守卫见到玉佩，扑通跪了一地。夏悠然皱眉：起来吧。说完身形一闪，人已消失在原地。陈文慢悠悠走正门，从袖中掏出一叠文书，守卫们看了立刻躬身放行。
御花园里，年轻帝王正在批阅奏折。忽然一阵清风拂过，案上多了个青玉葫芦。
三年不见，陛下倒是清减了。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李熙宸手中朱笔一顿，抬头望去。夏悠然倒挂在海棠树上，发梢垂落，随着微风轻晃。她腰间系着他送的玉佩，旁边还挂着三年来新增的各式令牌。
夏...他喉结动了动，阁主别来无恙。
夏悠然翻身落地，折扇唰地展开：听说陛下励精图治，后宫却空着她凑近打量，该不是有什么隐疾...
夏悠然！李熙宸耳根通红，手中奏折捏得变了形。
远处偷看的陈湘被萧敬捂住眼睛拖走。陈文则与王峰王峻叙旧，三个老部下互相拍着肩膀，眼角却都盯着这边。
比试比试夏悠然突然提议，让我看看陛下这三年的长进。
话音未落，折扇已点向李熙宸手腕。他侧身避开，袖中滑出一柄玉尺——正是当年被她取笑过的文人兵器。两人在花间追逐腾挪，惊起一片蝶舞纷飞。
不知过了多少招，夏悠然突然收扇：不打了。她歪头打量李熙宸，陛下留着内力，是怕伤着我
李熙宸垂眸：是怕你走了。
夏悠然一愣，随即大笑：天下这么大，我还没看够呢。她从袖中取出本册子扔过去，《药王典》抄本，答应你的。
李熙宸接过，发现书页间夹着片晒干的曼陀罗花瓣。他刚要开口，夏悠然已跃上宫墙：对了，梨花酥我让御厨打包了。
夏悠然！李熙宸追到墙下，若有一天...
若有那一天，我自会回来。她转身挥扇，扇面上不知何时已换成笑脸弥勒，毕竟陛下还欠我一间上房。
夕阳下，夏悠然的身影渐行渐远。李熙宸站在宫墙上，直到那抹白影消失在暮色中。王峰小心翼翼上前：陛下，晚膳...
传膳吧。李熙宸摩挲着书页，忽然笑了，再加一道梨花酥，永远备着。
千里之外，陈湘好奇地问：阁主，陛下最后想说什么呀
夏悠然咬了口梨花酥，含糊道：谁知道呢。她突然用扇子敲了下陈湘的头，倒是你，再偷藏萧敬的剑穗，小心他把你挂树梢上。
陈湘涨红了脸，萧敬在树上一个趔趄差点摔下。陈文老神在在地记录：八月十五，阁主入京，取梨花酥一盒，赠《药王典》一部，余事...
夏悠然折扇一展，清风拂过山野。扇面上笑脸弥勒似在颔首，仿佛在说：江湖路远，各自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