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玄天宗内门弟子居住的翠微峰上,一群女修围在楚清歌的修炼室外,不时发出惊叹声。天啊,这凤翎钗上的火灵珠至少值五百灵石吧
听说这是从火山秘境中心取得的,那里连金丹期长老都不敢轻易涉足...
楚清歌唇角微翘,指尖轻抚发间那支流光溢彩的凤钗,享受着师妹们艳羡的目光。
她生得极美,杏眼樱唇,肤若凝脂,一袭白衣衬得她如九天仙子般出尘。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不过是那个跟屁虫非要证明什么,冒死去取来的。
师妹们交换着眼色,都知道她说的是谁——君无尘,那个对楚清歌痴心一片的内门弟子。
君师兄对楚师姐真是情深义重啊。一个圆脸师妹感叹道。
楚清歌轻哼一声:不过是个没出息的,除了会找些小玩意讨好我,还有什么能耐
正说着,修炼室外传来一阵骚动。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是伤的青年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一个玉盒,白衣上沾满血迹和泥土,显得狼狈不堪。
清歌,君无尘声音有些沙哑,你要的九叶玄冰草,我找到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却在门槛处踉跄了一下,显然伤势不轻。
众女修连忙让开一条路,眼中既有同情也有几分看热闹的意味。
楚清歌皱了皱眉,没有起身:脏死了,就站在那儿说吧。
君无尘脚步一顿,脸上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又挂上笑容:好,我不过去。这是刚从寒冰崖采来的,药性最好。还有...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储物袋,这是我这半年攒下的灵石,你先用着。
楚清歌这才起身,用两根手指拈过玉盒和储物袋,随手放在一旁的桌上:行了,你走吧,我还要修炼。
君无尘欲言又止,最终只是点点头:那你保重,我明日再来看你。
不必了,楚清歌头也不回,凌霄师兄约我去赏月,没空见你。
君无尘身形微僵,低声道:那...改日再说。
待他离去,圆脸师妹小声道:楚师姐,君师兄伤得不轻啊,你连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楚清歌嗤笑一声:他自己愿意去找药,受伤怪得了谁她打开玉盒,取出那株泛着寒光的灵草,再说了,这点小伤算什么,上次他为取火灵芝差点送命,不也活得好好的
众女修不再多言,只是眼神中多了几分复杂。
傍晚时分,楚清歌的闺蜜林霜来到君无尘的住处。
见他正自己包扎伤口,忍不住叹息:你这又是何苦
君无尘笑了笑:没什么,一点皮外伤。
林霜沉默片刻,突然道:无尘,有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该告诉你。清歌她...在背后不是这么说的。
君无尘手上动作一顿:什么意思
她说你像个跟屁虫,甩都甩不掉,林霜不忍地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色,还说你的痴情让她恶心,只是看在你还能提供资源的份上才勉强应付你。
君无尘摇摇头:不可能,清歌不会这么说。上月我受伤时,她还...
还什么给你擦药说心疼你林霜苦笑,那是做给其他师妹看的,她亲口说的,要让那傻子死心塌地,总得给点甜头。
君无尘手中的药瓶跌落在地,碎成几瓣。
我不信,他声音发颤,除非我亲耳听到。
林霜长叹一声离去。君无尘呆坐良久,突然起身出门——他本应明日才结束的任务,其实已经提前完成了。他本想给楚清歌一个惊喜,现在却只想去确认一件事。
楚清歌的洞府位于翠微峰风景最佳处,四周设了隔音结界,但对筑基后期的君无尘来说形同虚设。
他悄无声息地靠近,听到里面传来男女的调笑声。
...凌霄师兄别这样,万一被人看见...
怕什么,你那跟屁虫不是去做任务了吗男人的声音带着轻蔑,说起来,那傻子今天又给你送了什么好东西
就一株九叶玄冰草和几百灵石,楚清歌的声音满是嫌弃,穷酸死了。哪像师兄你,上次送的南海明珠多贵重。
那你还不把他打发走
急什么,楚清歌轻笑,
这种舔狗最好用了,给点好脸色就巴巴地凑上来。上次为取火灵芝差点死在火山里,回来还傻乎乎地问我开不开心。
哈哈哈,真是贱骨头!
可不是嘛,不过...
———
君无尘没有听下去。他转身离去,脚步虚浮如踩棉花。
十年了,从他们在家乡小城相识起,他就把整颗心都捧给了楚清歌。
君无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翠微峰的。
耳边不断回响着楚清歌那句这种舔狗最好用了,每一个字都像钝刀,一下下剐着他的心。
他跌跌撞撞地走着,眼前浮现出十年来为楚清歌付出的点点滴滴。
七岁那年,他们在青灵城相识。
楚家是城中望族,而君家只是普通商户。
小清歌穿着绫罗绸缎,像只骄傲的孔雀,而他只敢远远望着。
喂,你老看我干嘛小清歌突然走到他面前。
君无尘涨红了脸:我、我觉得你好看...
噗,傻子。小清歌笑了,从荷包里取出一块糖,给你吃。
那块糖的甜味,君无尘记了整整十年。
十二岁,他们同时检测出灵根,被玄天宗收为弟子。
入门测试时,楚清歌差点跌落悬崖,是君无尘死死拉住她,自己却摔断了手臂。
疼不疼楚清歌看着他的绷带。
君无尘摇头:不疼。
骗人。楚清歌轻轻戳了戳他的脸颊,不过...谢谢你。
那一刻,君无尘觉得断十次手臂也值得。
十五岁,楚清歌被内门长老看中收为弟子,而君无尘只是普通外门弟子。
她开始疏远他,嫌他修为低微。
君无尘便没日没夜地修炼,三年后终于也进入内门。
恭喜你啊。楚清歌淡淡地说,眼睛却盯着大师兄凌霄腰间的玉佩。
君无尘连夜下山,用全部积蓄买了一块更好的玉,楚清歌却只看了一眼就丢在桌上:仿的也好意思送人
十八岁,楚清歌筑基需要冰心丹,君无尘接了最危险的任务去雪山猎取冰蟾。
回来时冻伤严重,差点截肢,却第一时间把冰蟾送去。
怎么这么久楚清歌皱眉,我都快错过最佳筑基期了。
君无尘默默咽下解释,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伤口的疼痛都比不上心里的苦涩。
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君无尘不知不觉走到了宗门禁地——无情崖。
崖边石碑上斩情绝爱四个血红大字刺得他眼睛发疼。
十年付出,原来只是一场笑话。
道心有瑕,难成大器。
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君无尘木然回头,看到一位白发老道立于三步之外,正是宗门内最神秘的无情道人。
弟子见过长老。君无尘机械地行礼。
无情道人目光如电,似能看透人心:为情所困
君无尘沉默良久,缓缓点头。
情爱如枷锁,困人神魂。无情道人拂尘轻扫,无情大道,可斩情丝,你可愿学
君无尘浑身一震。
无情道是玄天宗最高深也最危险的功法,修炼者必须断绝七情六欲,稍有差池便会走火入魔。
但一旦修成,进境将一日千里。
我...君无尘喉结滚动,眼前闪过楚清歌的笑靥。
就在他犹豫时,腰间传音符突然亮起。
楚清歌傲慢的声音传出:君无尘,立刻送两百灵石到我洞府来,现在就要!
那语气,仿佛在唤一条狗。
君无尘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消失了。
他捏碎传音符,碎片从指间簌簌落下,如同他凋零的心。
弟子愿学无情道。他声音平静得可怕。
无情道人颔首:既入我门,前尘尽断。你可自封记忆情感,待功成之日,自会解封。
君无尘跪地,向无情道人行三拜九叩大礼。每一下叩首,都像在埋葬过去的自己。
礼毕,他盘坐崖边,按照无情道人所授法诀,运起封心秘法。指尖凝聚灵力,在胸前画出道道玄奥符文,最后点向自己眉心。
封!
随着一声低喝,无数记忆画面如走马灯般在君无尘识海中闪过,又被层层冰封:
七岁初遇,小清歌递来的糖;
十二岁悬崖边,她惊恐的眼神;
十五岁入门时,她疏远的背影;
十八岁筑基成功,她灿烂的笑容...
最后是今晚,修炼室内,楚清歌那句这种舔狗最好用了。
所有记忆与情感被压缩成一颗晶莹剔透的冰珠,沉入君无尘心湖最深处。
湖面随即冻结,平滑如镜,再无波澜。
当他再次睁眼时,眸中已无半点情感波动,宛如万年寒冰。
从今日起,你为我关门弟子。无情道人递过一套玄色衣袍,换上吧,白色不适合无情道。
君无尘——现在应该叫无情道弟子君无尘了——接过衣袍,面无表情地换上。
玄衣如墨,衬得他肤色越发冷白。
无情道有三重境界。无情道人声音冰冷,第一重,忘情;第二重,绝情;第三重,无情。你现在只是勉强踏入第一重,需勤加修炼。
弟子明白。
去吧,三日后到无情崖报到。无情道人转身离去,记住,从今往后,你与过往再无瓜葛。
君无尘躬身应是。
直起身时,崖边已只剩他一人。
夜风呼啸,吹动他的衣袍,却吹不进那颗冰封的心。
他最后看了一眼玄天宗灯火通明的殿宇,那里有他十年的痴心,也有他刚刚亲手埋葬的爱情。
转身离去时,君无尘没有回头,因此也没看到不远处树丛中一闪而过的白色身影——那是追着他出来的楚清歌。
君无尘!楚清歌本想喊住他,却在看到那双冰冷眼睛的瞬间噤了声。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无尘,陌生得令人心悸。
君无尘从她身边走过,目光没有一丝波动,仿佛她只是路边的石头。
楚清歌愣在原地,一种莫名的恐慌攫住了她的心。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君无尘的衣袖,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空气。
你...你怎么了她声音发颤。
君无尘脚步未停,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楚清歌站在无情崖边,突然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不知道君无尘刚才做了什么,但直觉告诉她,有什么东西永远改变了。
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君无尘,可能再也不会回来了。
———
玄天宗三年一度的内门大比如期而至。
演武场上人头攒动,各峰弟子齐聚一堂。
楚清歌一袭白衣,站在翠微峰弟子队列最前方,享受着四周投来的倾慕目光。
自从君无尘开始源源不断给她送资源,她的修为已至筑基中期,在内门也算佼佼者。
听说这次大比奖励是一枚破障丹,对突破金丹大有裨益。林霜凑到楚清歌耳边低语。
楚清歌红唇微翘:非我莫属。她的目光扫过人群,眉头微皱,那个跟屁虫怎么没来我还指望他帮我收集对手情报呢。
林霜神色复杂:你说君无尘他已经三个月没露面了。有传言说...
无情崖弟子到!
执事长老一声高喝打断了她的话。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五名身着玄衣的弟子缓步而来。
为首之人身姿挺拔如松,面容冷峻如冰,漆黑眼眸中不含一丝温度。
楚清歌瞳孔骤缩——那是君无尘,却又完全不像君无尘。
往日的君无尘总是眉眼含笑,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而眼前这个君无尘,玄衣墨发,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意,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
那是...君师兄有弟子不敢置信地低呼。
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
嘘,小声点,听说他拜入了无情道人门下,修炼无情道呢!
窃窃私语声中,无情崖弟子在指定位置站定。
君无尘负手而立,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清歌胸口莫名发闷。
三个月前那个夜晚后,君无尘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她本以为他只是一时赌气,很快就会像往常一样回来跪舔。
可眼前这个冷漠如冰的男人,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痴情模样
第一场,翠微峰楚清歌对灵药峰周子陵!
听到自己的名字,楚清歌收回思绪,翩然跃上擂台。
她的对手是个筑基初期的少年,不过十招就被她一剑逼退,认输下台。
翠微峰楚清歌胜!
台下响起一片喝彩声。楚清歌优雅行礼,眼角余光却瞥向无情崖队列——君无尘连头都没抬,正低头翻阅一本典籍。
一股无名火窜上心头。以前哪怕她只是打个喷嚏,君无尘都会紧张得不得了。
现在她赢了比试,他居然看都不看一眼
第二场,无情崖君无尘对剑峰李长风!
君无尘合上典籍,缓步登台。
他的动作并不快,却给人一种利剑出鞘的感觉。
对面的李长风已是筑基后期,在内门小有名气。
君师弟,请多指教。李长风抱拳行礼。
君无尘只是微微颔首,连剑都没拔。
李长风脸色一沉,长剑出鞘,化作一道流光直刺君无尘咽喉。这一剑快若闪电,台下响起一片惊呼。
君无尘身形微侧,两指并拢,精准地点在李长风剑脊上。
锵!
精钢长剑应声而断。李长风还没反应过来,君无尘已一掌轻拍在他胸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掌,却让李长风如遭雷击,连退七步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全场鸦雀无声。
一招!仅仅一招就击败了筑基后期的李长风!而且君无尘连剑都没用!
无情崖君无尘胜!裁判长老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君无尘面无表情地下台,回到原位继续翻阅典籍,仿佛刚才只是随手掸了掸灰尘。
楚清歌死死咬住下唇。三个月前,君无尘还只是筑基中期,实力远不如现在。这短短时间内,他竟进步如斯无情道当真如此厉害
大比继续进行,君无尘一路过关斩将,所有对手在他手下都走不过三招。楚清歌也顺利晋级,两人都杀入了八强。
午休时分,弟子们三三两两散去用餐。楚清歌故意绕到君无尘必经之路,在他走近时哎哟一声跌坐在地。
好痛...她泪眼婆娑地抬头,露出雪白的颈项——这个姿态曾让君无尘无数次心软妥协。
过往弟子纷纷侧目,有人想上前搀扶,却被楚清歌的眼神制止。她在等君无尘像以前一样紧张地冲过来嘘寒问暖。
然而,君无尘脚步未停,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连眼神都没偏一下。
楚清歌脸上的柔弱表情凝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慌乱涌上心头——她的拿手好戏居然失效了
君无尘!她顾不得形象,爬起来追上去拦住他的去路,你没看到我摔倒了吗
君无尘终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块石头:看到了。
那你怎么...怎么不理我楚清歌声音发颤,自己都没察觉话中的委屈。
为何要理君无尘反问,声音平静得可怕。
楚清歌一时语塞。是啊,他凭什么要理她就凭她这些年来对他的呼来喝去凭她背地里叫他跟屁虫、舔狗
你...你变了。她最终挤出这么一句。
君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托你的福。说完便要走开。
楚清歌突然失控,一把抓住他的衣袖:不准走!你把话说清楚!那天晚上...那天晚上你是不是听到...
松手。君无尘声音冷了下来。
我不!楚清歌执拗地拽紧,你凭什么这样对我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你不是说会永远喜欢我吗
周围已经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弟子。楚清歌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但比起难堪,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君无尘的冷漠。
我最后说一次,松手。君无尘一字一顿道。
楚清歌彻底失控,扬手就是一耳光:你这个混蛋!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广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楚清歌居然打了无情崖弟子而且还是明显实力大涨的君无尘
君无尘缓缓转回被打偏的脸,左颊上浮现清晰的指痕。他的眼神变了,漆黑的眸子里似有寒冰凝结。
楚清歌突然感到一阵恐惧,下意识后退半步。
下一秒,她的脖子被一只冰冷的手掐住。君无尘将她提起,抵在旁边的树干上,力道大得让她双脚离地。
咳...放...开...楚清歌拼命拍打他的手臂,却纹丝不动。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君无尘的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再敢碰我一下,我就折断你的手。
说完,他松开钳制。楚清歌滑落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君无尘,可怕得像个陌生人。
君无尘转身离去,玄色衣袍在风中翻飞,背影决绝如刀。
清歌!你没事吧凌霄匆匆赶来,扶起楚清歌,对着君无尘的背影怒喝,站住!你竟敢对同门下此毒手
君无尘脚步一顿,缓缓回头。
凌霄被他冰冷的眼神看得心头一颤,但美人在侧,硬着头皮也要逞英雄:我要向你挑战!就现在!为清歌讨个公道!
凌霄师兄...楚清歌感动地望着他。
君无尘嘴角微勾,露出一个毫无温度的笑容:可以。
演武场上很快清出一片空地。凌霄拔剑而立,剑尖直指君无尘:亮出你的兵器!
君无尘从储物袋中取出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剑身毫无光泽,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
那是...玄铁剑有识货的弟子惊呼,至少要筑基巅峰才能驾驭啊!
裁判长老一声令下,比试开始。
凌霄率先发难,剑招凌厉,直取君无尘咽喉。
他是筑基后期,在内门也算排得上号的高手,这一剑更是用上了家传绝学流星逐月。
君无尘不闪不避,玄铁剑轻轻一挑。
铛!
两剑相击,凌霄的剑应声而断。不等他反应过来,君无尘的剑尖已抵在他喉结上,一滴血珠缓缓渗出。
认输。君无尘淡淡道。
凌霄面如土色,手中断剑当啷落地:我...我认输...
全场哗然。又是一招制敌!而且这次君无尘的对手是内门排名前二十的凌霄!
君无尘收剑入鞘,看都没看一旁呆若木鸡的楚清歌一眼,径直离去。
楚清歌站在原地,浑身发冷。她突然意识到,那个对她千依百顺的君无尘真的消失了。
现在的君无尘,强大、冰冷、陌生,且...再也不在乎她了。
这个认知比刚才被掐住脖子更让她窒息。
———
大比结束后的第三日清晨,楚清歌从打坐中醒来,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珠。又一次冲关失败。
她烦躁地抓起床头的玉瓶摇了摇,里面只剩三颗聚气丹。
往常这个时候,君无尘早就送来新的丹药和灵石了。
可现在...
该死!楚清歌将玉瓶狠狠砸向墙壁,看着它碎成一地渣滓。
自从那日演武场冲突后,君无尘就像从她的世界彻底消失了。
没有每月准时送来的灵石丹药,没有冒险采来的珍稀灵药,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再给她。
楚清歌打开储物袋清点资产——只剩二十三块灵石,连一瓶最普通的聚气丹都买不起。
她咬住下唇,翻出几件首饰,这些都是君无尘以前送的,现在只能拿去典当了。
楚师姐在吗洞府外传来轻柔的女声。
楚清歌整理好表情开门,看到丹鼎峰的小师妹捧着个盒子站在门外。
这是...
有位师兄托我送来的。小师妹将盒子递给她,说是按照惯例该送的东西。
楚清歌心头一跳,急忙打开盒子——里面整齐码放着三十颗上品聚气丹和两百灵石,正是君无尘以往每月都会送来的分量。
是君无尘让你送来的她声音不自觉地提高。
小师妹摇头:不知道呢,那位师兄蒙着面,只说每月初一会准时送来。
楚清歌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果然,君无尘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她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
她心情大好,随手赏了小师妹一块灵石。
关上洞府门,楚清歌轻抚着盒子,自言自语:装什么无情,还不是乖乖给我送资源...
她服下一颗聚气丹,感受着灵力在经脉中流转的快意,开始盘算如何原谅君无尘的冷淡。
毕竟,能这么大方给她资源的冤大头可不好找。
三日后,楚清歌特意打扮一番,来到剑阁——听说君无尘常在这里借阅典籍。
果然,她在角落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君无尘一袭玄衣,正专注地翻阅一本古籍,侧脸线条如刀削般冷硬。
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勾勒出一圈淡淡的金边,竟有种出尘的俊美。
楚清歌深吸一口气,摆出最柔弱的姿态走过去:无尘...
君无尘头也不抬,翻过一页书。
我收到你送的丹药和灵石了。楚清歌轻声道,谢谢你还惦记着我。
不是我送的。君无尘声音平静。
楚清歌一愣,随即笑道:别装了,除了你谁会这么大方
君无尘终于抬头看她,眼神冷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我说了,不是我。
那...那是谁
不知道,也不关心。君无尘合上书本站起身,高出她半头的身形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如果没别的事,请让开。
楚清歌下意识退后一步,随即为自己的怯懦感到恼怒。
她鼓起勇气拦住君无尘的去路: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我都主动来找你了,你还想怎样
君无尘眼中闪过一丝讥诮:楚清歌,你是不是以为全世界都围着你转
我...
让开。君无尘声音冷了下来。
楚清歌执拗地站在原地:不让!除非你答应继续给我送修炼资源!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简直像是在乞讨。
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只能硬着头皮与君无尘对视。
君无尘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得让她毛骨悚然:原来如此。你来找我,只是为了资源。
不是的!楚清歌急忙否认,我...我是真的想你了...
君无尘的眼神让她说不下去了。
你知道吗君无尘轻声道,修炼无情道后,我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有多可笑。
为了一个根本不值得的人,浪费那么多时间精力。
楚清歌脸色煞白:你...你怎么能这么说...
让开。君无尘重复道,别逼我动手。
楚清歌最终挪开了身子。君无尘大步离去,衣袂翻飞,没有一丝留恋。
回到洞府,楚清歌发疯似的砸碎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些曾经有效的手段现在全都不管用了君无尘怎么可能真的放下她他明明爱了她十年啊!
清歌,你没事吧林霜闻声赶来,看到满地狼藉吓了一跳。
他怎么能这样对我!楚清歌红着眼眶吼道,我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他至于这么小气吗
林霜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清歌,你有没有想过,是你太过分了
我过分楚清歌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我给了他接近我的机会,这还不够吗
林霜摇摇头,不再多言。
接下来的日子,楚清歌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挽回君无尘。
她在君无尘必经之路上假装受伤,痛呼出声,可君无尘连脚步都没停一下。
她散布谣言说有弟子欺负她,希望君无尘像以前一样为她出头,结果等来的只有执法堂的普通弟子。
她甚至以死相逼,站在悬崖边喊君无尘的名字,可直到她腿都站麻了,也没见到那个玄色身影。
所有曾经有效的手段,如今全都失效了。
而更让楚清歌难以接受的是,没有君无尘的支持,她在宗门的地位开始下滑。
以前那些对她献殷勤的弟子,送的不过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远不如君无尘的大方。
她的修炼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在大比中的排名也一落千丈。
与此同时,君无尘却如日中天。
他被掌门破格提升为真传弟子,修为已至筑基巅峰,距离金丹只有一步之遥。
宗门内到处都在传颂他的天才之名,连那些曾经看不起他的长老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这种反差让楚清歌几乎发狂。
清歌,你最近状态很差啊。林霜担忧地看着又一次比武失利的楚清歌,再这样下去,你可能会被降为外门弟子。
楚清歌烦躁地扯着衣袖:我知道!可没有足够的资源,我拿什么修炼
那个...每月送丹药的人...
别提了!楚清歌咬牙切齿,上个月只送来一百灵石和十颗聚气丹,连以前的一半都不到!
林霜犹豫片刻,低声道:我听说...是君无尘在偿还什么因果,等还清了就彻底断了。
楚清歌如遭雷击:什么意思
无情道修炼需要了断前缘。林霜解释道,他给你送资源,可能只是为了斩断与你的因果,并非余情未了。
胡说!楚清歌猛地站起来,他明明还爱着我,只是...只是在生气罢了!
林霜不忍地看着好友自欺欺人的样子,轻叹一声离去。
楚清歌呆立原地,脑海中不断回放林霜的话。
偿还因果了断前缘不,不可能!君无尘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她一定要想办法证明,君无尘心里还有她!
机会很快来了。三日后是宗门一年一度的试剑大会,所有弟子都要参加。
楚清歌决定在大会上当众向君无尘挑战——她赌他舍不得伤她。
试剑大会当日,天公不作美,下起了倾盆大雨。
但这丝毫没有减弱弟子们的热情。楚清歌一袭白衣,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她死死盯着高台上的君无尘,后者正与几位长老交谈,玄色长袍被雨水打湿,更添几分冷峻。
下一场,翠微峰楚清歌对无情崖君无尘!
听到裁判宣布,楚清歌心跳加速。她轻盈地跃上擂台,雨水很快打湿了她的衣裙,勾勒出窈窕曲线。
以往这种时候,君无尘总会第一时间给她撑伞。
请指教。君无尘平静地站在对面,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神却比雨水更冷。
楚清歌咬咬牙,突然丢下长剑:我认输。
全场哗然。试剑大会认输是可以的,但一般都会过几招再认,直接认输简直是对对手的侮辱。
君无尘却只是点点头,转身就要下台。
等等!楚清歌冲上去抓住他的手臂,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你舍不得伤我对不对
君无尘皱眉甩开她的手:无聊。
那你为什么还每月给我送资源楚清歌不甘心地追问。
君无尘脚步一顿,回头看她:我说了,不是我送的。
那是谁
不知道。君无尘淡淡道,但既然你提到了,我会查清楚是谁在冒充我。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浇在楚清歌头上。难道...真的不是他
不等她想明白,君无尘已经下台离去。
楚清歌站在雨中,浑身湿透,前所未有的狼狈。
台下弟子们的窃窃私语像针一样刺进她的耳朵。
听说她以前把君师兄当跟班使唤...
现在人家修炼无情道一飞冲天,她倒贴都没人要了...
活该...
楚清歌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不,她不相信君无尘真的放下她了。一定还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让他回心转意...
她没注意到,自己的眼底悄然爬上了一丝疯狂的红光。
———
一年时光如白驹过隙。
玄天宗上空乌云密布,雷声轰鸣。
楚清歌站在窗前,望着无情崖方向那道冲天光柱,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君无尘要结丹了。
十八岁结丹,这在玄天宗千年历史上都屈指可数。
据说掌门亲自为他护法,各峰长老齐聚无情崖观礼。
而她楚清歌,曾经的天之骄女,如今却只能在偏远洞府远远观望。
呵,不就是无情道么...楚清歌自言自语,声音却微微发颤,若我也有那么多资源...
这一年,她过得无比艰难。每月初的匿名资源越来越少,上个月甚至只有区区五十灵石。
没有足够的丹药辅助,她的修为停滞不前,从内门精英跌落至普通弟子行列。
而那些曾经对她献殷勤的师兄弟,早就像闻到血腥的鲨鱼般转向新的目标。
雷劫持续了整整三个时辰。当最后一道雷霆劈下,天空骤然放晴,七彩祥云笼罩无情崖,仙乐飘飘——这是金丹大成的异象。
楚清歌胸口发闷。君无尘成功了,从此他便是玄天宗最年轻的金丹真人,地位堪比长老。而她...还是个筑基中期的普通弟子。
不行,我必须见他一面。楚清歌突然下定决心,他刚结丹成功,心情一定很好,说不定...
她精心打扮,换上最心爱的月白色留仙裙,发间插着那支君无尘曾为她冒死取得的凤翎钗。
镜中的女子依然美得惊心动魄,只是眼角眉梢少了往日的傲气,多了几分憔悴。
无情崖戒备森严,但楚清歌毕竟是内门弟子,又打着祝贺的名义,守卫略作盘问便放行了。
她沿着石阶一路向上,心跳越来越快。三年了,这是她第一次踏入无情崖。
崖顶主殿张灯结彩,显然刚举行过庆典。楚清歌躲在廊柱后,看到各峰长老陆续告辞离去。
等人走光后,她蹑手蹑脚靠近主殿,想看看君无尘在哪。
...因果已了,从今往后你与楚清歌再无瓜葛。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无情道人。
楚清歌浑身一僵,屏住呼吸。
弟子明白。君无尘的声音比三年前更加沉稳冰冷,那些资源...
按你要求,每月送去,但分量递减。这次是掌门的声音,如今你已结丹,这段因果也该断了。
楚清歌如遭雷击,双腿发软差点跪倒。那些资源...真的是君无尘送的可为什么他说不是
她似乎误会是别人在暗中相助。无情道人冷笑道,还到处宣扬你余情未了。
无聊。君无尘语气平淡,弟子修炼无情道,早已斩断情丝。送资源只为偿还往日因果,便于大道前行。
善。掌门赞许道,不过那丫头最近状态不对,听说在打听回魂草的下落...
楚清歌耳朵嗡嗡作响,后面的话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她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原来如此...那些资源不是出于留恋,而是为了断因果君无尘真的彻底放下她了
不,不可能!她不相信!
谁在那里殿内突然一声厉喝。
楚清歌还未来得及反应,一股无形之力就将她拽入殿中,重重摔在大理石地面上。
她痛呼一声,抬头对上三双眼睛——无情道人的冷厉,掌门的讶异,和君无尘的...漠然。
楚清歌掌门皱眉,你怎么在这里
楚清歌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顾不上膝盖的疼痛,直勾勾盯着君无尘:那些资源...真的是你送的
君无尘一袭玄金长袍,气质越发深沉难测。他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回答我!楚清歌声音尖锐起来,是你让人每月给我送丹药灵石的,对不对
是又如何君无尘终于开口,不过是为了断因果罢了。
你撒谎!楚清歌冲上前想抓住他的衣袖,你明明还爱着我,你舍不得我受苦对不对
君无尘轻轻一拂袖,楚清歌便被无形气墙弹开,踉跄后退数步。
楚清歌,他声音平静得可怕,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不...不会的...楚清歌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你爱了我十年,怎么可能说放就放...
无情道人冷哼一声:痴儿执迷不悟。无尘,你处理吧。说完便与掌门一同离去,殿内只剩他们二人。
楚清歌跪坐在地,泪水打湿了前襟。她从未在君无尘面前如此狼狈过,但此刻已经顾不上了。
为什么...她哽咽道,就算...就算我那晚说了过分的话,可这三年我受的惩罚还不够吗
君无尘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像是在看一只蝼蚁:惩罚你以为我是在报复你
难道不是吗楚清歌抬头,泪眼婆娑,你转修无情道,对我冷言冷语,不就是为了让我后悔吗现在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求你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君无尘沉默片刻,突然笑了。那笑容让楚清歌毛骨悚然。
楚清歌,你果然一点都没变。他轻声道,还是那么自以为是。
我...
我修无情道,不是为了报复你,而是为了大道。
君无尘语气平淡,你对我来说,已经什么都不是了。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生生剜开了楚清歌的心脏。
她张大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剧烈喘息着,像是离水的鱼。
不...不是这样的...她终于挤出几个字,你骗我...你一定是骗我的...
君无尘不再理会她,转身欲走。
站住!楚清歌突然尖叫起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为你付出了那么多青春!那么多机会!
君无尘回头,眼神讥诮:付出你是指把我当仆役使唤的十年还是背地里叫我舔狗、跟屁虫的付出
楚清歌脸色煞白:你...你怎么知道...
林霜告诉我的。君无尘淡淡道,就在我转修无情道的前一天。
楚清歌如遭雷击。原来...原来林霜早就...
滚吧。君无尘背对着她,从今往后,你我陌路。
不!我不接受!楚清歌彻底崩溃,歇斯底里地扑上去,君无尘!你给我回来!你不准走!
她刚冲出两步,大殿四周突然亮起无数符文,一道金光狠狠劈在她身上。
楚清歌惨叫一声,被无情崖的守护阵法击飞,重重撞在柱子上,一口鲜血喷出。
君无尘脚步一顿,回头看了一眼。
救...救我...楚清歌艰难地伸出手,鲜血从嘴角不断涌出。
君无尘静静看了她几秒,转身离去,背影决绝如刀。
楚清歌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当她再次醒来时,已经躺在自己的洞府里。
林霜守在床边,见她醒了,连忙端来药汤。
滚!楚清歌一把打翻药碗,叛徒!
林霜脸色一白:你...你知道了
为什么要告诉他那些话楚清歌声音嘶哑,就因为你暗恋他
林霜沉默片刻,轻声道:清歌,我只是不忍心看他继续被你欺骗。他值得更好的...
闭嘴!楚清歌抓起枕头砸过去,滚出去!
林霜叹息着离开。楚清歌蜷缩在床上,浑身发抖。
她恨林霜的背叛,恨君无尘的绝情,更恨...恨什么她突然不知道自己在恨什么了。
洞府外传来弟子们的谈笑声。
听说君真人被破格提拔为执法长老了!
啧啧,十八岁的金丹长老,玄天宗千年第一人啊!
你们听说了吗楚清歌擅闯无情崖被阵法重伤...
活该!谁让她以前那么对君长老...
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刺进楚清歌的耳朵。
她死死捂住耳朵,可那些声音还是在脑海中回荡。
清歌...
楚清歌猛地抬头——她听见君无尘在唤她!
洞府内空无一人。
清歌...
声音又来了!楚清歌跌跌撞撞地下床,四处寻找:无尘是你吗你回心转意了对不对
没有回应。只有穿堂而过的风声。
楚清歌跌坐在地,突然疯狂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变成了撕心裂肺的痛哭。
她没注意到,镜中的自己,眼底正泛着诡异的红光。
———
三年光阴如流水般逝去。
玄天宗外门杂役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正在溪边浣洗衣物。
她双手红肿,动作机械,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路过弟子纷纷绕道而行,偶尔投去怜悯或讥讽的一瞥。
那就是楚清歌以前的内门天才
嘘,小声点。听说她走火入魔,修为从筑基中期跌到初期,被贬为外门弟子。
活该!谁让她当年那么对君长老...
议论声隐约传入楚清歌耳中,她却恍若未闻,只是搓洗衣物的力道又重了几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尘哥哥...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自从三年前在无情崖被阵法重伤后,楚清歌就变了。
她开始出现幻听幻觉,总感觉君无尘在呼唤她。修为不进反退,从内门精英一路跌至外门杂役。
曾经如瀑的青丝如今枯黄分叉,明媚的眸子也失去了光彩。
楚清歌!监工弟子站在远处喊道,洗完衣服去打扫剑坪!
楚清歌木然点头,端起洗好的衣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君长老出关了!
听说他已至金丹大圆满,不日就要冲击元婴!
天啊,二十一岁的元婴玄天宗历史上从未有过!
楚清歌手一抖,木盆跌落,刚洗好的衣物散落一地。
她顾不得捡拾,拔腿就往声音方向跑去。
站住!你干什么去监工弟子厉喝。
楚清歌充耳不闻,发疯似的穿过人群。
三年了,她已经三年没见过君无尘了。
自从那次在无情崖被阵法重伤后,她就被禁止靠近内门区域。
但今天,她一定要见到他!
剑坪上人头攒动,弟子们整齐列队,中间空出一条通道。
楚清歌躲在远处一棵大树后,贪婪地望向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
君无尘一袭玄色长袍,袖口与衣襟处绣着暗金色云纹,彰显着他如今崇高的地位。
他的面容比三年前更加棱角分明,气质也越发深沉如渊。
行走间,金丹大圆满的威压若隐若现,令低阶弟子不敢直视。
楚清歌痴痴地望着,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面。这是她的尘哥哥啊...曾经对她千依百顺的尘哥哥...
恭迎君长老出关!弟子们齐声行礼。
君无尘微微颔首:不必多礼。声音低沉悦耳,却冰冷得不含一丝温度。
这时,一个娇小的女弟子怯生生地上前:君...君长老,弟子在剑法上有些困惑,能否请您指点一二
楚清歌认得她,是丹鼎峰新晋的内门弟子苏婉儿,不过筑基初期修为。
出乎所有人意料,君无尘竟然点了点头:可以。
苏婉儿受宠若惊,连忙演练起剑法。君无尘静静看着,偶尔出言指点,语气虽淡却不失耐心。
第三式转腕角度再大些。
气息要稳,剑随心动。
楚清歌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
眼前这一幕多么熟悉啊...十年前她刚入门时,君无尘也是这样耐心指导她剑法的。
那时候他看她的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而现在,他居然用同样的态度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小师妹那她楚清歌算什么他们十年的情谊又算什么
啊!楚清歌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从树后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只见一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的女子疯了一般冲向苏婉儿,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红光。
贱人!不准你勾引尘哥哥!楚清歌五指成爪,直取苏婉儿面门。
苏婉儿吓呆了,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就在楚清歌的指甲即将碰到她脸的前一刻,一道玄色身影挡在了前面。
君无尘一掌拍出,楚清歌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摔在数丈外的地上,一口鲜血喷出。
楚清歌。君无尘声音冰冷,你找死
这一声连名带姓的称呼,像一把利剑刺入楚清歌心脏。从前他都是唤她清歌的...
尘哥哥...她挣扎着爬起来,泪眼婆娑,你为什么要护着她我才是你的清歌啊...
围观弟子一片哗然。君无尘眉头微皱,对左右执法弟子道:楚清歌袭击同门,押送思过崖面壁三月。
不!你不能这样对我!楚清歌歇斯底里地挣扎起来,君无尘!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
君无尘转身欲走。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楚清歌突然跪下来,砰砰磕头,求求你原谅我...我再也不会那样对你了...我发誓...
君无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这句话成了压垮楚清歌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瘫软在地,被执法弟子拖走时不再挣扎,只是痴痴地望着君无尘远去的背影,嘴里不停念叨着尘哥哥。
思过崖是玄天宗惩罚弟子的地方,位于后山一处孤峰上,四壁陡峭,终年寒风凛冽。
楚清歌被锁链禁锢在一个狭小的石洞里,每日只有一碗清水和半块硬馒头。
第一日,她哭喊到嗓子嘶哑。
第二日,她咒骂到筋疲力尽。
第三日,她开始用指甲在石壁上刻字。
君无尘、君无尘、君无尘...石壁上密密麻麻全是这个名字。
指甲磨秃了就用石块,指尖流血了也不停歇。饿了就舔舔手上的血,渴了就接点岩缝渗出的水。
尘哥哥...你以前最舍不得我受苦的...楚清歌对着石壁自言自语,现在我这么惨,你怎么还不来看我...
洞内光线昏暗,分不清昼夜。
楚清歌时而大哭,时而大笑,时而对着空气说话,仿佛君无尘就站在她面前。
我知道你还在生气...我以后只对你一个人好...
那些资源我会还给你的...加倍还...
你是不是喜欢那个苏婉儿我杀了她好不好
石壁上的名字越刻越多,楚清歌的状态也越来越疯癫。
她的眼睛布满血丝,嘴角因长时间自言自语而泛着白沫,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第三十日深夜,楚清歌突然停止刻字,警觉地抬头——她感觉到有人来了。
果然,片刻后,洞口禁制微微波动,一个修长的身影走了进来。
月光从洞口洒入,勾勒出来人俊逸的轮廓。
尘哥哥!楚清歌惊喜地扑上去,却被锁链拽住,重重摔在地上。
她顾不上疼痛,手脚并用地爬到来人脚边,你终于来看我了!我知道你不会不管我的!
君无尘低头看着这个曾经骄傲如凤凰的女子,如今却像条丧家之犬般匍匐在自己脚下。他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恢复冰冷。
我感应到思过崖有异常波动,过来查看。他淡淡道,看来你走火入魔比想象中严重。
我没有!我很清醒!楚清歌急切地抓住他的衣摆,尘哥哥,你带我出去好不好我保证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君无尘轻轻一震,将她的手震开:楚清歌,看清楚现实。你我之间,早已恩断义绝。
不!楚清歌歇斯底里地摇头,你骗人!你明明还爱着我!否则为什么专程来看我
君无尘不再多言,转身欲走。
站住!楚清歌突然厉喝,声音尖锐得不似人声,君无尘!你以为转修无情道就真的能忘了我吗
君无尘脚步未停。
我会让你想起来的!楚清歌在身后疯狂大笑,我会让你记起你有多爱我!记起你曾经像条狗一样跟在我身后!
君无尘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口。
楚清歌的笑声渐渐变成呜咽,最后归于寂静。
她蜷缩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在石壁上划着君无尘三个字。
血从指尖渗出,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尘哥哥...我一定会让你回到我身边的...她轻声呢喃,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黑光,一定...
洞外,君无尘站在悬崖边,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久久未动。
夜风吹起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无人看见,他负在身后的手,正微微颤抖。
———
三个月刑满,楚清歌被放出思过崖时,整个人瘦得脱了形。
原本如瀑的青丝如今干枯如草,明亮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阴翳。
她摇摇晃晃地走在山路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看守弟子摇摇头,将她的储物袋丢过去:东西都在里面,检查一下。
楚清歌看都没看,一把抓过储物袋,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她没有回外门弟子居所,而是径直去了藏经阁后山——那里有一处鲜为人知的密道,通向宗门禁地秘宝殿。
这是她在思过崖上偶然听两个看守弟子提到的。
据说秘宝殿收藏着玄天宗历代积累的禁器法宝,其中有一件名为锁心链的宝物,能强行束缚元婴修士。
只要有了锁心链...尘哥哥就再也离不开我了...楚清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嘴角扬起扭曲的笑容。
密道阴暗潮湿,楚清歌手脚并用爬行了近一个时辰,终于到达一处暗门。
门上有禁制,但她早有准备,以血为引,逆运灵力...楚清歌咬破手指,在门上画出诡异的符文。
禁制微微一亮,随即暗淡下去。她深吸一口气,推开了暗门。
秘宝殿内光线昏暗,无数宝物陈列在玉石架上,散发着各色微光。
楚清歌顾不得多看,直奔最深处——那里有一个单独的水晶柜,里面盘绕着一条银色锁链,链身细如发丝,却隐隐有雷光流转。
锁心链...楚清歌贪婪地盯着宝物,呼吸急促起来。
水晶柜上的禁制比暗门强了十倍不止,但她不在乎。她咬破手腕,让鲜血滴在柜面上,同时运转全身灵力冲击禁制。
噗——禁制反噬让她喷出一口鲜血,但水晶柜也出现了细微裂痕。
楚清歌状若疯魔,一次又一次冲击,七窍都渗出血丝也不停止。
终于,随着一声脆响,水晶柜碎裂开来。楚清歌一把抓住锁心链,银链瞬间缠绕上她的手腕,如活物般蠕动。
成功了...我成功了...她痴痴地笑着,擦去脸上的血迹,跌跌撞撞地原路返回。
此时已是深夜,玄天宗大部分区域都陷入沉寂。
楚清歌避开巡逻弟子,直奔无情崖。
她的状态越来越不对劲,眼中黑气弥漫,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无情崖守卫森严,但楚清歌早有准备。
她取出从秘宝殿顺来的一枚匿息符贴在身上,身形顿时如幽灵般模糊不清。
趁着守卫换岗的间隙,她溜进了无情崖主殿区域。
主殿灯火通明,隐约传来谈话声。楚清歌贴在窗边,透过缝隙向内望去。
君无尘一袭玄衣,正与一位素白长裙的女修对坐论道。
那女修眉目如画,气质出尘,竟是玄天宗另一位金丹长老,素来有雪仙子之称的冷青璇。
...无情道第三重境界,关键在于无我二字。君无尘声音清冷,却比平时多了几分温度。
冷青璇微微颔首:君师兄见解独到。只是我始终不明白,如何能做到情至深处反无情
君无尘正要回答,突然眉头一皱,看向窗外:谁
楚清歌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她不在乎。
她一脚踹开殿门,狞笑着走进来:尘哥哥,我来看你了!
殿内两人同时站起。
冷青璇面露讶异,君无尘则瞬间冷下脸:楚清歌你怎么进来的
我想见你,所以就来了啊。楚清歌歪着头,样子天真得可怕。
她的目光移到冷青璇身上,瞬间变得阴毒,这个女人是谁为什么深夜与你独处
冷青璇蹙眉:楚师妹,你状态不对,是否需要...
闭嘴!楚清歌厉喝,谁是你师妹一个贱人也配叫我师妹
君无尘上前一步,将冷青璇护在身后:楚清歌,立刻离开无情崖,否则...
否则怎样楚清歌痴痴地望着他,杀了我吗你舍得吗她突然扬起手腕,露出那条银色锁链,看,我特意为你找来的礼物!
君无尘瞳孔骤缩:锁心链你偷了宗门禁器
现在,尘哥哥,跟我走吧。楚清歌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君无尘的话充耳不闻,我们去一个没人打扰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她猛地挥动手腕,锁心链如银蛇般窜出,直取君无尘。
链身上雷光暴涨,瞬间笼罩整个大殿。
小心!冷青璇惊呼。
君无尘本可轻松避开,但考虑到身后的冷青璇,他选择了硬接。
锁心链缠绕上他的手臂,雷光瞬间穿透护体灵力,侵入经脉。君无尘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额头渗出冷汗。
哈哈哈...楚清歌疯狂大笑,抓到你了!现在你永远都是我的了!
她拽动锁链,想将君无尘拉过来。
然而下一瞬,一道漆黑剑光闪过,锁心链应声而断!
君无尘手持玄铁剑站起,眼神冰冷得可怕:楚清歌,你找死。
锁心链被斩断的瞬间,楚清歌如遭雷击,喷出一大口鲜血。
禁器反噬让她经脉寸断,灵力逆流,但她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是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的断链:不可能...锁心链怎么会断...
你盗取禁器,袭击长老,罪无可赦。君无尘剑尖指向她,今日我便...
无尘,住手。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
无情道人不知何时出现在殿内,白发无风自动,此女已入魔道,交由老夫处置。
楚清歌这才感到恐惧。
无情道人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落在他手里的敌人往往生不如死。
她本能地看向君无尘,眼中满是哀求:尘哥哥...救我...
君无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无情道人抬手,一道金光射向楚清歌眉心,这是要废她修为,抽魂炼魄的前兆!
不!楚清歌绝望地闭上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挡在她面前。
金光打在君无尘背上,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无尘!无情道人皱眉,你做什么
君无尘擦去嘴角血迹,声音平静:师父,她已受够惩罚。
无情道人目光锐利地审视弟子:你为她挡这一击,可是余情未了
非也。君无尘摇头,只是恩怨已清,不必再添杀孽。
无情道人沉吟片刻,终于点头:既如此,废去修为,逐出宗门便是。
楚清歌听到自己要被废去修为,惊恐地抓住君无尘的衣角:不...不要...尘哥哥,我知道错了...求求你...
君无尘低头看她,眼神漠然如看陌生人:楚清歌,你我之间,从此两清。
他轻轻一震衣袖,挣脱她的手,转身离去。
冷青璇看了楚清歌一眼,轻叹一声跟上。
无情道人不再多言,一掌拍在楚清歌丹田处。
剧痛袭来,她感觉体内灵力如潮水般退去,多年苦修毁于一旦。
滚吧。无情道人拂袖而去,再踏入玄天宗半步,杀无赦。
楚清歌瘫软在地,眼神空洞。
她感觉不到疼痛,感觉不到屈辱,甚至感觉不到悲伤。
只有一种可怕的空虚,仿佛灵魂被抽离了身体。
殿外雷声轰鸣,大雨倾盆而下。
楚清歌爬出大殿,任由雨水打在身上。
她的长发贴在脸上,衣衫湿透,像个孤魂野鬼般在雨中蹒跚。
尘哥哥...不要丢下我...她喃喃自语,跌倒在泥泞中,又挣扎着爬起来,我会乖的...真的...
没有人回应她。
只有无情的雨水,冲刷着她曾经骄傲的面容。
———
十年光阴如白驹过隙。
玄天宗山门前,一众长老弟子肃立。
今日是宗门大喜之日——年仅三十一岁的君无尘成功突破元婴,成为玄天宗史上最年轻的元婴真君。
恭送无尘真君下山游历!
在众人恭敬的目光中,君无尘一袭玄色长袍,缓步走下台阶。
他面容依旧年轻俊朗,但眼神比十年前更加深邃莫测,周身气息如渊似海,不怒自威。
无情道人亲自相送:徒儿,此次游历,切记寻找道种机缘。
君无尘微微颔首:弟子明白。
十年前楚清歌大闹无情崖后,君无尘便闭了死关。
如今出关,已是元婴大能。
按照玄天宗规矩,元婴修士需下山游历三年,体悟红尘,稳固境界。
去吧。无情道人意味深长地道,待你归来,为师有要事相告。
君无尘拱手一礼,化作一道遁光消失在天际。
三个月后,青灵城。
这座边陲小城是君无尘和楚清歌的故乡。
他本不想回来,但游历途中偶然听闻这里有邪修作乱,便顺道来看看。
青灵城比记忆中繁华了许多,街道两旁店铺林立,行人如织。
君无尘收敛气息,如普通人般走在街上,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
疯婆子又来了!
快走快走,别被她缠上...
听说她以前还是个仙女呢,啧啧...
人群迅速散开,露出一个蜷缩在街角的身影。
那是个白发苍苍的妇人,衣衫褴褛,怀里抱着一捆枯枝,正小声哼着歌谣。
君无尘脚步一顿。那调子...是他和楚清歌儿时常唱的童谣。
他鬼使神差地走近,那妇人抬起头——脏污的脸庞依稀能看出昔日轮廓,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不正常的光芒。
楚清歌。
君无尘呼吸一滞。
他设想过无数次重逢的场景,却没想到会是这样。曾经骄傲如凤凰的楚清歌,如今竟沦落至此
姑娘...楚清歌咧开嘴,露出几颗残存的黄牙,递出手中的枯枝,给你看...我给尘哥哥捡的柴火...他练功回来要用的...
君无尘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颤动。
楚清歌竟已认不出他了。
你知道尘哥哥是谁吗他轻声问。
楚清歌歪着头思考,突然激动起来:尘哥哥是最好的!他会给我带糖吃!她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告诉你个秘密...我以后要嫁给尘哥哥的...
君无尘胸口如被重锤击中。
即使疯癫至此,她竟还记得儿时的约定
城主大人到!一声高喝打断了他的思绪。
一队官兵簇拥着个锦衣胖子走来。
那胖子看到楚清歌,嫌恶地皱眉:怎么又让这疯妇在街上乱跑冲撞了贵人怎么办来人,把她赶出城去!
且慢。君无尘上前一步。
城主正欲发怒,待看清君无尘的穿着气度,立刻换上笑脸:这位公子是...
君无尘懒得废话,直接亮出玄天宗令牌。城主顿时面如土色,扑通跪下:仙师恕罪!小人不知仙师驾到...
这妇人,君无尘指了指楚清歌,我认识。她为何沦落至此
城主冷汗直流:回仙师,这疯婆子是十年前突然出现在城外的。听说以前也是个修仙的,后来不知怎么疯了。大家看她可怜,偶尔给口饭吃...
君无尘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袋金叶子:把街角那间茶铺买下来,让她住进去。再雇个婆子照顾她起居。剩下的,算你的辛苦费。
城主目瞪口呆,连连称是。
楚清歌对这场对话充耳不闻,只是专注地摆弄着怀里的枯枝,小声哼着歌谣。
君无尘走到她面前蹲下,轻声道:楚清歌。
楚清歌茫然抬头,眼神涣散。
认得我吗君无尘问。
楚清歌盯着他看了许久,突然傻笑着摇头:你不是尘哥哥...尘哥哥有酒窝...她指了指自己的脸颊,笑起来...这里会陷下去...
君无尘怔住了。他已经...很久没笑过了。
走吧走吧。楚清歌突然不耐烦地挥手,我要等尘哥哥...他说今天会回来的...
君无尘站起身,对城主道:按我说的做。若敢欺瞒...他指尖冒出一缕幽蓝火焰。
城主磕头如捣蒜:不敢不敢!小人一定办妥!
君无尘最后看了楚清歌一眼,转身离去。
他的步伐依旧稳健,背影依旧挺拔,却比来时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重。
尘哥哥!
一声凄厉的叫喊突然从身后传来。君无尘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尘哥哥!你终于回来了!楚清歌的声音带着哭腔,清歌等你好久好久...
君无尘的手指微微颤抖。
他知道,回头只会让疯癫的楚清歌更加混乱。
无情大道,不该为往事所困。
可就在他准备继续前行时,衣袖突然被拽住。
楚清歌不知何时扑了过来,枯瘦如柴的手指死死抓着他的袖子,浑浊的眼中竟有一丝清明。
尘哥哥...对不起...她泪流满面,清歌知道错了...你别走好不好...
这一刻,君无尘冰封多年的道心竟出现一丝裂缝。
他缓缓转身,看着这个曾经深爱又深深伤害过他的女子,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轻叹。
都过去了。
他轻轻掰开楚清歌的手,将一块玉佩放入她掌心,那是多年前他送她的第一件礼物,后来被她丢弃的。
不知何时,他竟一直带在身上。
楚清歌呆呆地看着玉佩,突然安静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捧着它,像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君无尘对城主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派人将楚清歌扶走。
她不再挣扎,只是紧紧攥着玉佩,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尘哥哥。
当夜,君无尘在城中客栈打坐。窗外月光如水,他却无法静心。
楚清歌苍老的面容和疯癫的话语不断在脑海中闪现。
道心有瑕...君无尘喃喃自语,随即摇头,不,我早已斩断情丝。
可为何胸口仍隐隐作痛
翌日清晨,君无尘去茶铺查看。
楚清歌已经换上了干净衣裳,白发也梳理整齐,正坐在窗边晒太阳。
她怀里抱着那块玉佩,神情安详。
她昨晚很安静。被雇来照顾的老妇人说,就是一直握着这玉佩不放手。
君无尘点点头,留下几瓶延年益寿的丹药和一笔银钱,悄然离去。
青灵城外的山路上,君无尘回首望了一眼这座小城,眼神复杂。
十年的光阴,改变了一切,又仿佛什么都没改变。
楚清歌疯了,却还记得儿时的约定;他修炼无情道大成,却仍会在她唤尘哥哥时心颤。
红尘炼心...君无尘轻声道,原来如此。
他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转眼消失在天际。
山风拂过,吹散了那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
三十年光阴转瞬即逝。
青灵城外的小山坡上,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男子静立在一座简陋的坟前。
山风拂动他的衣袂,却拂不动他如渊般沉寂的气息。
君无尘,玄天宗掌教,无情道大成者,修真界千年难遇的奇才。
六十一岁的他,面容依旧如青年般俊朗,只是眼神比三十年前更加深不可测。
坟前石碑歪斜地立着,上面刻着君无尘之妻楚清歌几个字,字迹拙劣,像是出自孩童之手。石碑边缘已经长满青苔,显然有些年头了。
君无尘伸出手,指尖轻轻擦过碑上刻字。
石屑簌簌落下,露出下面更深的刻痕——每一笔都刻得极深,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她临终前突然清醒了,自己跑到石匠那里买的碑。一个佝偻着背的老者站在不远处,声音沙哑,非要自己刻字,手都磨出血了也不让旁人帮忙。
君无尘收回手,没有说话。
您是...君仙师吧老者小心翼翼地问,楚婆婆这些年,总念叨您的名字。
君无尘微微颔首。
楚婆婆是三年前走的。老者叹了口气,走得很安详,就是一直攥着那块玉佩不放。我们按她生前嘱咐,把玉佩随葬了。
君无尘的目光移到坟茔上。一个小小的土包,上面零星长着几朵野花,朴素得不像是一个曾经风华绝代的仙子长眠之地。
她...最后说了什么君无尘开口,声音平静得不带一丝波澜。
老者回忆道:那天早上,她突然精神很好,自己梳洗打扮了,还问我们要了镜子照。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笑着说尘哥哥要是看到我这么老,肯定认不出来了。
山风突然变得猛烈,吹得坟前野草低伏。
然后她就去买碑刻字,回来后坐在茶铺门口等。老者抹了抹眼睛,等到太阳落山,她说尘哥哥今天太忙了,明天一定会来,然后就...睡过去了。
君无尘静立如松,连呼吸都微不可闻。
茶铺还留着,您要看看吗老者问。
君无尘摇头,从袖中取出一个锦囊递给老者:重修坟墓,立块好碑。剩下的,谢你这些年照顾。
老者接过锦囊,手一沉——里面竟是满满的金叶子!
他抬头想道谢,却发现山坡上已空无一人,只有坟前多了一束不知从何而来的白色小花,在风中轻轻摇曳。
玄天宗,主峰大殿。
掌教回来了!值守弟子高声通报。
君无尘大步走入殿中,两旁长老弟子纷纷行礼。
他面无表情地坐上主位,声音清冷如霜:即日起,本座闭死关。宗内事务由诸位长老共同决议。
掌教!一位白发长老出列,魔教近来蠢蠢欲动,若无掌教坐镇...
君无尘目光如电:区区魔教,也配让我玄天宗如临大敌他袖袍一挥,一道剑光冲天而起,在云层中化作万千光剑,传令下去,魔教若敢来犯,杀无赦!
那凛冽的杀意让殿内温度骤降,几位修为较低的长老甚至打了个寒颤。
谨遵掌教法旨!众人齐声应道。
君无尘起身离去,背影如孤峰般挺拔决绝。
无情崖,闭关洞府。
君无尘盘坐在寒玉床上,面前摆着一枚残缺的玉佩——正是当年他送给楚清歌的那枚。
玉佩只剩半截,断口处参差不齐,像是被狠狠摔碎过。
洞府内寂静无声,只有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君无尘凝视着玉佩,眼神渐渐变得深邃。
七岁初遇,她递来的那块糖;
十二岁悬崖边,她惊恐的眼神;
十五岁入门时,她疏远的背影;
十八岁筑基成功,她灿烂的笑容...
所有被冰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原来,他从未真正忘记。
痴儿...君无尘轻叹一声,指尖抚过玉佩断口。
三百年来,无情道大成者的他,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落下一滴泪。
泪珠滴在玉佩上,碎成更小的水珠,顺着玉面滑落,如同那个曾经骄傲的少女,从指间溜走的一生。
洞府外,山风呼啸,无情崖上的雪莲花开了又谢。
岁月如梭,大道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