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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暮春的雨丝裹着柳絮斜斜掠过朱红宫墙,沈清霜望着铜镜里凤冠霞帔的自己,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嫁衣上金线绣就的并蒂莲。烛火在窗棂间明明灭灭,映得她眼底浮动的水光忽隐忽现。

    姑娘,吉时到了。丫鬟翠袖的声音带着哭腔,老爷和夫人...在祠堂跪着,说对不住您。

    沈清霜望着镜中人眉心那点朱砂,想起三日前的黄昏。沈清婉跪在她的绣阁里,鬓发散乱,裙摆上还沾着城郊的泥渍:姐姐,求你救救阿文!父亲要打断他的腿,说寒门书生配不上沈家...少女攥着她的裙摆泣不成声,那碗避子汤,我实在喝不下去...

    雷声在天际炸响时,沈清霜已接过了嫁衣匣子。她知道,沈府的荣耀系于父亲的军功,更系于这场与太子的联姻。而沈清婉腹中的孩子,足以让整个家族坠入万劫不复。

    红盖头落下的瞬间,八抬大轿已碾过青石板路。沈清霜隔着喜帕,听见百姓们窃窃私语:听说太子命不久矣...

    沈家二姑娘怎么没嫁过来轿帘缝隙漏进的风裹挟着花香,却冲不散她心口的寒意。

    东宫寝殿的铜兽香薰吐着青烟,沈清霜在喜娘搀扶下跨过火盆。绣着金线的裙摆扫过青砖,她嗅到了浓重的药味。红烛摇曳中,盖头被玉如意挑起,她抬眸,正对上一双漆黑如墨的眼。

    太子萧衍斜倚在描金雕花榻上,月白寝衣松松系着,露出苍白如纸的脖颈。他手中把玩着鎏金酒盏,目光像把淬了毒的刀,一寸寸剜过她的脸:沈二小姐何时学会女红的

    沈清霜心下一紧,面上却维持着浅笑:殿下说笑了,自幼跟着母亲学的。她瞥见榻边矮几上的药碗,汤药表面凝着薄薄的油膜,倒是殿下,这药凉了,该让太医重新煎过。

    萧衍忽然笑了,笑声像是从胸腔深处挤出来的,带着几分病态的意味:沈将军教出来的女儿,果然机警。他将酒盏重重搁在榻边,瓷与木相撞发出闷响,只是本太子记性不差,半月前在慈恩寺,分明见沈二小姐连佛珠都拿不稳。

    沈清霜指尖微颤,垂眸掩饰眼底的惊惶。那日她陪母亲礼佛,远远望见沈清婉与那书生在竹林私会,不慎打翻了香案上的供品。难道当时...她强作镇定:许是殿下认错了,妹妹性子娇憨,那日...

    够了。萧衍抬手打断,剧烈的咳嗽突然袭来,他捂住唇,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沈清霜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见他摆了摆手,派人去请太医。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磨过青砖。

    待宫人退下,寝殿里只剩两人。萧衍靠在软垫上,目光灼灼:说吧,沈清霜,沈二小姐去了何处

    沈清霜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嫁衣的金线硌得膝盖生疼:殿下明察秋毫,民女不敢相瞒。妹妹与书生情投意合,已在三日前私奔。她抬头,直视萧衍晦暗不明的眼睛,民女愿以沈氏满门性命担保,此桩婚事,定不负皇家体面。

    窗外惊雷炸响,雨势骤然变大。萧衍盯着她看了许久,忽然低笑出声:沈将军有女如此,倒是本太子赚了。他伸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腹带着常年服药的苦涩,只是你既已入了东宫,便该知道,这宫里的规矩,比军法更严苛。

    沈清霜强忍着不适,任由他的手指划过下颌:民女谨记。她余光瞥见窗外的雨幕中,似有黑影闪过,那是沈府派来的暗卫,想必是来报沈清婉平安出城的消息。

    萧衍忽然收回手,剧烈的咳嗽震得床榻轻晃。沈清霜连忙起身,倒了杯温水递过去:殿下保重龙体。她看着萧衍饮下,喉结在苍白的皮肤下滚动,突然想起幼时听过的传闻——太子生母早逝,自小在深宫中摸爬滚打,九死一生才保住储君之位。

    你怕我萧衍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手中茶盏险些跌落。

    民女只是担心殿下凤体。沈清霜垂眸,将茶盏稳稳放在几上。烛火跳动间,她注意到萧衍袖口露出的一截手腕,上面密密麻麻布满针孔,想来是常年服药留下的痕迹。

    萧衍轻笑一声,靠回软垫:下去吧。今夜便宿在偏殿,本太子不喜旁人近身。

    沈清霜福了福身,转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狼藉的红烛。她走出寝殿,望着雨幕中朦胧的宫墙,忽然想起沈清婉私奔前塞给她的玉佩,说是那书生家传之物。贴身藏好玉佩,她深吸一口气——从今日起,她便是太子妃,是沈府的依靠,更是萧衍的...

    偏殿的床榻冰凉如雪,沈清霜躺在锦被中,听着远处传来的更鼓声。窗外的雨渐渐小了,她摸出怀中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恍惚间,她仿佛又看见萧衍眼中那抹转瞬即逝的脆弱,那个被病痛与阴谋裹挟的太子,是否也渴望着一丝温暖

    更漏声里,沈清霜沉沉睡去,梦里是金戈铁马的沙场,是父亲威严的面容,还有萧衍苍白却带着笑意的脸。而此时的东宫深处,萧衍倚在窗前,望着偏殿方向,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半块玉佩,与沈清霜怀中的那枚,原是一对。

    2、

    晨雾未散,铜漏里的水声滴滴答答撞碎寂静。沈清霜被翠袖轻声唤醒时,窗棂外的宫槐正筛落细碎晨光,在妆奁上投下斑驳的影。她望着铜镜里青黛未扫的面容,昨夜萧衍袖口的针孔与那抹转瞬即逝的脆弱,又不受控地浮现在脑海。

    娘娘,淑贵妃传您去椒房殿。新来的小太监尖着嗓子通报,手里捧着的鎏金宫灯在晨光中晃出刺目的光,说是要教您宫廷礼仪。

    翠袖攥着梳篦的手骤然收紧:这哪是教导,分明是下马威!昨日太子殿下才刚...

    噤声。沈清霜按住丫鬟颤抖的手,将珍珠步摇簪入发髻。铜镜映出她眉间那点朱砂,红得像滴血,入了这宫墙,便要守这宫里的规矩。

    椒房殿的丹陛阶前,白玉石被日头晒得发烫。沈清霜跪在滚烫的石板上,膝下垫着的锦帕早已失去作用。淑贵妃斜倚在金丝软榻上,丹蔻染就的指尖慢条斯理地剥着荔枝,鲜红的果肉滴着蜜水:太子妃连万福礼都做不端正,日后如何母仪天下

    周围宫女太监屏息而立,唯有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沈清霜挺直脊背,额间香汗顺着下颌滑进衣领:臣妾愿领罚,请贵妃娘娘示下。

    倒是有骨气。淑贵妃轻笑,将荔枝核随意一抛,砸在沈清霜脚边,那就跪满三个时辰,好好研习《女诫》。她挥了挥手,立刻有宫女捧来厚重的典籍,读错一个字,时辰便再加半个。

    日头渐渐西斜,沈清霜的膝盖早已没了知觉。喉间干渴如焚,眼前的字迹也开始重影。恍惚间,她仿佛又回到了儿时的演武场,父亲拿着藤条逼她骑马射箭,沈家养的不是娇弱千金,是能上战场的将门虎女。

    贵妃娘娘,太子殿下驾到!

    沈清霜猛地抬头,正对上萧衍踏入殿门的身影。他今日着一身玄色常服,腰间玉佩随着步伐轻晃,苍白的脸色比昨夜更添几分病态。淑贵妃连忙起身行礼,声音甜得发腻:太子殿下怎么有空来臣妾这里

    萧衍并未看她,径直走到沈清霜面前。他弯腰时,沈清霜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龙涎香,起来。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

    淑贵妃脸色微变:殿下这是何意太子妃礼仪不精,臣妾只是...

    本太子的人,还轮不到旁人管教。萧衍打断她的话,伸手去扶沈清霜。触及她冰凉的指尖时,他的眉峰不易察觉地皱了皱,传太医。

    回东宫的软轿里,沈清霜靠在锦垫上,望着萧衍冷凝的侧脸。他始终盯着她红肿的膝盖,喉结动了动,却又别开脸:为何不求饶

    臣妾自幼习的是男儿膝下有黄金。沈清霜轻笑,却牵动了嘴角的干裂,况且,若连这点苦楚都受不住,如何做太子妃

    萧衍忽然转头看她,目光复杂。他从袖中掏出个青瓷小瓶,倒出两粒丹药:含着。见她犹豫,又补充道,润喉的,掺了蜜。

    丹药入口,果然甜如饴。沈清霜望着车窗外掠过的宫墙,想起方才淑贵妃眼中的怨毒,殿下,淑贵妃为何...

    她想让自己的外甥女做太子妃。萧衍打断她,声音平淡得像在说件无关紧要的事,当今圣上宠爱她,连带着她母家权势滔天。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被石板磨破的掌心,你今日受的罚,不过是个开始。

    软轿停在东宫门前时,沈清霜刚要下轿,却被萧衍拦住。不等她反应,已被他打横抱起。宫人见状纷纷低头,却掩不住眼中的惊愕。萧衍抱着她穿过回廊,脚步稳健,却惊得沈清霜心跳如擂鼓:殿下,男女授受不亲...

    在这宫里,有些规矩,本太子说不必守,便不必守。萧衍低头看她,眸光流转,况且,你既是本太子的太子妃,便只有本太子能罚。

    入夜,沈清霜在浴桶中泡着酸痛的双腿,想起白日里萧衍的话,耳尖不禁发烫。翠袖在旁絮絮叨叨:都说太子殿下体弱多病,性情又冷,没想到竟会...话音未落,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沈清霜猛地起身,水珠顺着肌肤滑落。她披上外袍推开窗,只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檐角挂着枚沈家暗卫独有的青铜令牌。拾起令牌,上面刻着小字:二小姐已至江南,平安。

    松了口气的同时,沈清霜注意到令牌背面还刻着半朵莲花。这是父亲的暗语——有危险。她攥紧令牌,望着深邃的夜空。看来,这宫里的暗流,远比她想象的更汹涌。

    正当她思索时,寝殿的门被人轻轻叩响。翠袖打开门,竟是萧衍的贴身太监:太子妃,殿下请您去书房一趟。

    书房里,烛火摇曳。萧衍正对着一幅舆图沉思,案上摊着几本奏折。见她进来,指了指案前的椅子:坐。他将一盏茶推到她面前,今日的事,是本太子考虑不周。

    沈清霜望着茶汤中沉浮的枸杞,殿下不必自责,臣妾早有预料。她抬眸,只是不知,淑贵妃背后的势力,与朝堂上那些弹劾父亲的奏章,是否有关联

    萧衍手中的笔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你倒是聪明。他展开一份密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字迹,确实有人想借沈家立威,而淑贵妃一党,不过是被当枪使了。

    沈清霜凑近细看,却在密报角落发现一个眼熟的印记——半朵莲花。与暗卫令牌上的印记如出一辙。她心中一凛,表面却不动声色:那殿下打算如何应对

    萧衍轻笑一声,靠回椅背: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而你,便是这盘棋中最重要的一子。

    窗外夜风呼啸,吹得窗纸沙沙作响。沈清霜望着萧衍眼中闪烁的精光,忽然意识到,自己踏入的不仅是宫廷,更是一场波谲云诡的权力博弈。而她与萧衍,早已是同一条船上的人。

    3、

    更漏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沈清霜盯着案头密报上的半朵莲花印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铜令牌。烛火突然爆了个灯花,将萧衍的影子投在舆图上,宛如蛰伏的兽。

    在想什么萧衍搁下狼毫,墨渍在奏折边缘晕染开,倒像是地图上未干的血迹。他伸手取过案上的药碗,眉头皱着饮下,喉结滚动时,脖颈处青筋微微凸起。

    沈清霜收回思绪,将令牌轻轻放在舆图一角:殿下可知,沈家暗卫的标记,与这密报上的印记如出一辙她抬眼望向他,烛火映得他眼底的阴影忽明忽暗,有人在沈家安插了眼线。

    萧衍的动作顿了顿,药碗重重磕在案几上:你怀疑是沈将军身边的人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贴身太监匆匆入内,在萧衍耳边低语几句。

    沈清霜见萧衍脸色骤变,握着药碗的指节泛白。备轿,去太医院。他起身时险些打翻案上茶盏,沈清霜眼疾手快扶住,却触到他冰凉的手腕。

    殿下的旧疾又犯了她望着他苍白如纸的脸,想起昨夜窥见的针孔,让臣妾陪您同去。

    轿辇在宫道上疾驰,萧衍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冷汗却不断从额角渗出。沈清霜解下披风轻轻覆在他身上,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紧攥的拳。疼就喊出来。她低声道,这里没有外人。

    萧衍猛地睁眼,漆黑的眸中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他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沈清霜,你究竟打的什么主意话音未落,一阵剧烈的咳嗽袭来,他捂住唇,指缝间渗出点点猩红。

    沈清霜心下一紧,不顾宫规跪坐在他身侧,掏出丝帕替他擦拭嘴角:臣妾只想救殿下。她对上他戒备的目光,就像殿下今日救臣妾一样。

    萧衍的手渐渐松开,目光落在她手腕被抓出的红痕上,喉结动了动,却别开脸:太医院到了。

    太医院内弥漫着浓重的药香,太医令满头大汗地施针,沈清霜站在屏风外,听着萧衍隐忍的闷哼,心揪成一团。记忆突然回到幼时,她在演武场摔下马背,是父亲背着她找大夫,宽厚的脊背挡住了所有恐惧。

    太子妃,殿下请您进去。小太监的声音打断回忆。沈清霜掀帘而入,见萧衍半倚在榻上,苍白的脸色稍缓,却仍紧攥着身下的锦被。

    他们说,只有西域的冰魄草能根治。萧衍望着帐顶,声音虚弱,可那草生长在雪山之巅,采摘者十去无回。他转头看向她,目光复杂,沈清霜,你说,值得吗

    沈清霜走到榻前,替他掖好被角:若殿下倒下,这朝堂、这江山...她顿了顿,还有臣妾,又该何去何从她指尖拂过他额前碎发,所以值得。

    萧衍怔住,目光落在她眼底的关切上,许久,轻声道:你与旁人不同。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掌心带着病态的凉,沈清霜,别走。

    这句话像颗石子投入深潭,惊起沈清霜满心涟漪。她望着交握的手,想起昨夜他抱着自己穿过回廊时的温度,喉间发紧:臣妾...不走。

    第二日,沈清霜在御花园散步时,撞见淑贵妃带着一群宫眷赏花。见她过来,众人的议论声戛然而止,淑贵妃却笑盈盈招手:太子妃来得正好,快来评评,这并蒂莲该插在翡翠瓶里,还是白玉瓶中

    沈清霜望着池中的莲花,想起昨夜萧衍掌心的温度,笑道:依臣妾看,不论何种瓶器,都不如让莲花自在生长。她意有所指地看向淑贵妃,强扭的瓜,不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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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淑贵妃脸色骤变,却听远处传来通报:太子殿下驾到!萧衍缓步而来,玄色衣袍衬得他身姿愈发挺拔,只是眉眼间仍带着病弱的苍白。他径直走到沈清霜身边,自然而然地牵起她的手:爱妃怎么不在东宫歇着

    众人见状纷纷行礼,淑贵妃脸色铁青:太子殿下如此宠爱太子妃,倒叫旁人羡煞了。

    本太子的太子妃,自然该宠。萧衍淡淡扫她一眼,转向沈清霜时,目光却柔和下来,走,带你去个地方。

    他牵着她穿过重重宫墙,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院中杂草丛生,却有株老梅开得正好。萧衍折下一枝梅花,别在她发间:这是母后生前所居,旁人都道此处晦气,可本太子觉得...他顿了顿,这里最是清净。

    沈清霜望着他侧脸,忽然发现他耳后有颗红痣,在苍白的皮肤下格外醒目。殿下为何带我来此处

    萧衍望着梅花,眸光悠远:因为你与母妃很像。他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难得的温柔,一样的倔强,一样的...让人心疼。

    风过处,梅花簌簌而落。沈清霜望着他眼底的深情,心跳如擂鼓。原来在这冰冷的宫廷里,也有人藏着不为人知的柔软。而她与萧衍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利益联姻,那些不经意间的关怀与心动,正悄然织就一张情网,将两人越缚越紧。

    4、

    暮色如墨,将老梅树的影子拉得细长。沈清霜发间的梅花已有些蔫了,可萧衍指尖残留的温度,却还在她耳畔发烫。回东宫的路上,他始终牵着她的手,掌心虽凉,却握得极紧,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化作这暮色里的一缕烟。

    太子妃!刚踏入宫门,翠袖就慌慌张张迎上来,发髻松散,脸上还沾着灰尘,不好了,老爷被御史弹劾,说...说他私吞军饷,意图谋反!

    沈清霜只觉耳畔嗡的一声,萧衍攥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前日密报上的半朵莲花印记、父亲暗卫令牌上的警示,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她强撑着站稳,声音却止不住发颤:殿下,此事蹊跷...

    先回书房。萧衍揽住她的腰,带着她疾步而行。书房里,案上已摆好弹劾奏章,字迹工整凌厉,字字诛心。沈清霜颤抖着展开,末尾署名赫然是淑贵妃的兄长——右都御史高成业。

    这些数据...她指着奏章上的粮饷数目,与父亲每月递来的军报相差甚远。边疆战事吃紧,上月还来信说箭矢短缺,又何来私吞一说

    萧衍捏着奏章的指尖泛白,突然将其狠狠摔在地上:高成业背后,是丞相府在推波助澜。他转身打开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舆图,上面用红笔圈出几处边疆重镇,他们想趁乱调走沈将军,再安插自己的人掌控兵权。

    沈清霜盯着舆图,忽然想起父亲信中提到的异常——最近几批粮草押运,都莫名遭遇山匪。她刚要开口,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暗卫单膝跪地,呈上一封染血的密信:将军派小的拼死送来,说朝中有人勾结外敌,里应外合!

    萧衍展开密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沈清霜瞥见信中内容,只觉浑身血液都要凝固:父亲在追查粮草失踪案时,发现了通敌文书,而文书上的印鉴...竟与东宫调兵虎符的纹路相似。

    不可能!沈清霜踉跄后退,撞翻了一旁的花架。瓷瓶碎裂声中,萧衍已将密信凑近烛火,火苗瞬间吞噬了字迹。殿下为何要毁了证据她难以置信地望着他。

    萧衍转身时,眸中翻涌着滔天怒意:这是栽赃!他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墙壁,虎符一直在本太子手中,怎会...话音戛然而止,他突然想起半月前,淑贵妃以探望为名来过东宫,当时他旧疾发作昏睡,醒来后虎符旁的印泥确有被动过的痕迹。

    沈清霜看着他骤然苍白的脸,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捡起地上的碎片,锋利的瓷片划破掌心也浑然不觉:有人趁殿下病发,仿造了虎符印鉴。既能陷害父亲,又能离间您与沈家的关系。她抬头,目光坚定,殿下,我们必须反击。

    深夜,沈清霜女扮男装,跟着萧衍的暗卫潜入丞相府。月色如水,照得假山后的暗影阴森可怖。她摸到书房窗边,听见里面传来丞相与高成业的对话。

    太子那病秧子,这次不死也得脱层皮。丞相的笑声透着阴鸷,等沈将军一倒,边疆防线不攻自破,到时候...

    话音未落,沈清霜脚下的瓦片突然发出脆响。屋内瞬间安静下来,她暗叫不好,转身想跑,却见数十名侍卫举着火把围了上来。为首的侍卫冷笑:哪来的毛贼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长剑出鞘的寒光映亮沈清霜的脸。萧衍挡在她身前,玄色衣袍在夜风中猎猎作响,苍白的脸上却带着嗜血的笑:丞相府的狗,倒是牙尖嘴利。

    打斗声惊醒了府中众人,沈清霜趁机溜进书房,在暗格里翻出了通敌的原始文书。可当她看清文书上的落款日期时,心脏几乎停止跳动——竟是她替嫁的前一日。原来从那时起,阴谋的大网就已张开。

    快走!萧衍的声音带着焦急。沈清霜揣好文书,跟着他杀出重围。回宫的路上,她望着萧衍肩头渗出的血,忽然想起他说过,西域冰魄草能根治他的病。可此刻,比起他的病,这摇摇欲坠的江山,似乎更需要他强撑着。

    次日早朝,萧衍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通敌文书掷在高成业面前。文书上丞相的印鉴清晰可见,朝堂瞬间炸开了锅。淑贵妃得知消息,跌跌撞撞赶来求情,却被萧衍命人拖出大殿。

    沈将军治军严明,忠心耿耿。萧衍站在龙阶之上,虽身形单薄,声音却掷地有声,再有敢构陷忠良者,杀无赦!他望向台下脸色惨白的丞相,眸中闪过一丝狠厉,至于丞相...暂卸官职,回家自省吧。

    退朝后,沈清霜在东宫见到了平安归来的父亲。沈将军一身风尘,却笑得爽朗:好闺女,这次多亏了你!他转头看向萧衍,郑重行礼,老臣恳请殿下保重身体,这江山...还需您庇佑啊。

    萧衍望着沈清霜与父亲相视而笑的模样,心中泛起暖意。他摸了摸袖中早已准备好的诏书——待边疆战事平定,便要昭告天下,立沈清霜为太子正妃。可他不知道的是,在丞相府的密室里,一场更可怕的阴谋,正在黑暗中悄然酝酿。

    5、

    宫墙柳的新芽刚抽出嫩绿,东宫却被一层阴霾笼罩。萧衍案头堆积的奏折愈显厚重,沈清霜看着他日渐消瘦的身形,药碗里蒸腾的苦涩气息几乎要漫出书房。

    殿下,该用膳了。沈清霜将青瓷碗推近几分,碗里炖着的乳鸽汤还浮着油花,太医说您需进补。

    萧衍头也不抬,狼毫在奏疏上划出凌厉的墨痕:丞相虽倒,但他党羽仍在暗中运作。边疆急报,西戎又在蠢蠢欲动。他咳嗽两声,指节抵住唇角,沈将军此次出征,怕是...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喧哗。淑贵妃的侄女高月柔跌跌撞撞闯进来,广袖上沾满泥污,发间珠翠凌乱。太子殿下救命!她扑到萧衍脚边,泪水涟涟,家父被奸人所害,如今在大牢里性命垂危...

    沈清霜攥紧帕子,前日朝堂上高丞相被押走时怨毒的眼神还历历在目。萧衍皱着眉要起身,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呛住,指缝间渗出的血滴落在奏折上,晕开暗红的花。

    高小姐请回。沈清霜上前一步,挡在萧衍身前,丞相所犯之罪证据确凿,律法面前不容私情。

    高月柔猛地转头,眼中闪过嫉恨:太子妃这是铁石心肠!我高家世代忠良,岂容你沈家...

    够了!萧衍猛地拍案,震得砚台里的墨汁四溅,来人,送高小姐出宫!他气息急促,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旧疾又要发作。

    高月柔被拖走时,凄厉的哭喊在宫道上回荡。沈清霜忙扶住摇摇欲坠的萧衍,指尖触到他后背一片冷汗。殿下何苦动怒,伤了身子...

    不动怒萧衍苦笑,声音沙哑如破锣,高家与西域势力早有往来,若此刻从轻发落,边疆将士的血就白流了。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清霜,我怕...

    沈清霜心头一颤,这是她第一次见萧衍露出这般脆弱的神情。窗外柳丝拂过窗棂,她轻声道:有臣妾在。待父亲击退西戎,我们便去寻冰魄草。

    然而第二日,宫中有了新动向。皇帝下旨,为安抚高家,命萧衍纳高月柔为侧妃。旨意传到东宫时,沈清霜正在修剪老梅枝,剪刀咔嗒一声,削断的枯枝落在青砖上。

    殿下打算如何她望着萧衍阴沉的脸,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萧衍将圣旨揉成团,扔入火盆。跳动的火苗瞬间吞噬明黄的绸缎,这是父皇在敲打我。他闭上眼,疲惫地揉着眉心,若我抗旨,高家必定狗急跳墙,边疆战事也会更棘手。

    沈清霜后退半步,撞上身后的花架。青瓷瓶摇晃两下,哐当摔碎在地。碎片溅到脚踝,划出细细的血痕。她忽然想起昨夜萧衍掌心的温度,想起御花园里那枝别在发间的梅花,原来在皇权与阴谋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三日后,高月柔的花轿进了东宫。沈清霜站在椒房殿的阴影里,看着新人交拜。高月柔头上的九凤朝阳钗璀璨夺目,却刺得她眼眶生疼。萧衍饮下合卺酒时,目光扫过她的方向,欲言又止。

    当夜,沈清霜独自坐在老梅树下。月光透过虬枝洒在石桌上,映得她的影子支离破碎。翠袖捧着披风过来,声音带着哭腔:娘娘,您何苦...

    去睡吧。沈清霜打断她,指尖抚过石桌上的刻痕——那是前日与萧衍在此对弈时留下的。远处传来丝竹声,想必是新房中的热闹。她仰头饮尽杯中冷酒,辛辣从喉间烧到心口。

    更鼓声起时,沈清霜迷迷糊糊见一个人影走近。酒意上涌,她轻笑出声:高侧妃这么快就来耀武扬威了

    是我。熟悉的声音带着沙哑与疲惫。沈清霜睁眼,萧衍的玄色衣袍上还沾着喜烛的碎屑,发冠歪斜,显然是匆匆而来,我让她独守空房了。

    沈清霜别过脸:殿下何必来哄我圣旨难违,您做得对。她想起方才路过新房时,听到高月柔娇嗔:太子殿下心系江山,日后定会登上大宝...

    萧衍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梅树上。酒气混着他身上的药香扑面而来:你明知我心悦的是你!他的拇指摩挲着她腕间的红痕,那是前日替他挡刺客时留下的,纳她,不过是缓兵之计。

    沈清霜望着他眼底的血丝,突然觉得无比疲惫。夜风卷起满地落花,她轻声道:殿下,我们都身在棋局中,由不得自己。她抽出被他握住的手,您该回去了,莫要冷了新人的心。

    萧衍僵在原地,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梅枝拂过她单薄的肩头,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没在夜色里。远处新房的烛火明明灭灭,他却觉得,这东宫偌大,竟再无一处温暖。

    6、

    春寒料峭的深夜,东宫老梅树上凝结的露水顺着沈清霜的衣领滑落,寒意渗入骨髓,却不及心底的冰寒。她蜷缩在寝殿角落,听着远处断断续续传来的喜乐,手中紧攥着萧衍曾为她别上的那枝梅花,花瓣早已干枯,如同她渐渐冷却的心意。

    娘娘,太子殿下在殿外站了快两个时辰了。翠袖掀开帘子,声音里满是担忧,您真的不见

    沈清霜望着铜镜里自己苍白的脸,缓缓摇头。镜中人眼角还残留着泪痕,却已没了哭意。她起身整理裙摆,目光落在案头父亲最新送来的密信上——信中提及在西戎军营中截获了一封密函,上面的字迹竟与高丞相府中发现的文书如出一辙。

    备车,我要去见父亲。沈清霜披上斗篷,决然转身。

    马车在夜色中疾驰,沈清霜掀开帘子,望着宫墙在身后渐渐远去。月光洒在青石板路上,宛如一条银色的丝带,却照不亮她心中的迷雾。当她赶到沈府时,父亲正与几位将领围在沙盘前商议军情。

    霜儿沈将军看到女儿,眼中闪过惊讶,这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沈清霜将密信递过去,声音冷静:父亲,萧衍...太子殿下被迫纳了高月柔为侧妃。我怀疑这背后,与西戎的阴谋有关。

    沈将军展开密信,脸色瞬间阴沉:果然!他指着沙盘上一处标记,西戎大军近日频繁调动,却迟迟不进攻。我原以为他们在等粮草,现在看来,是在等朝中局势生变。

    正说着,一名暗卫匆匆入内,呈上一封染血的信件。沈清霜接过,展开的瞬间,只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信是萧衍的贴身太监所写,揭露高月柔嫁入东宫前,曾与西戎使者秘密会面,而她的嫁妆中,藏着能调动边疆部分守军的伪造兵符。

    立刻进宫!沈将军脸色铁青,此事关乎江山社稷,绝不能让奸人得逞!

    当沈清霜与父亲率领亲卫赶回东宫时,却见宫门紧闭,守卫神色慌张。太子妃,太子殿下...正在与高侧妃商议要事,任何人不得打扰!

    沈清霜心下一沉,强行闯入。寝殿内,烛火摇曳,萧衍靠在榻上,面色苍白如纸,高月柔正端着一碗汤药,嘴角挂着得逞的笑。

    殿下小心!沈清霜冲上前,打翻了汤药。黑色的药汁泼在地上,竟腐蚀出一个小坑。

    萧衍看到沈清霜,眼中闪过惊喜,却又很快被痛苦取代:你来做什么...快走...他挣扎着起身,却因体力不支又跌回榻上。

    高月柔脸色骤变,恼羞成怒:沈清霜,你这是何意!她转头望向萧衍,眼中闪过一丝阴狠,既然你不肯喝药,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她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刺向萧衍。

    千钧一发之际,沈清霜挡在萧衍身前,匕首划过她的肩头,鲜血顿时染红了衣料。霜儿!萧衍目眦欲裂,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推开高月柔。

    这时,沈将军带人赶到,将高月柔制住。沈清霜强忍着疼痛,将密信和证据呈上:殿下,这一切都是高家与西戎的阴谋,他们想借联姻控制您,进而颠覆江山。

    萧衍颤抖着接过信件,看完后,眼中燃起滔天怒火:来人,将高月柔打入天牢,即刻彻查高家!他转头望向沈清霜,眼中满是愧疚与心疼,对不起,是我轻信了奸人,让你...

    殿下先顾好自己的身子。沈清霜打断他,嘴角却微微上扬,如今真相大白,一切都还来得及。

    第二日,皇帝得知真相后龙颜大怒,下旨抄了高家满门。萧衍不顾病体,亲自坐镇朝堂,调兵遣将,指挥沈将军等人抗击西戎。而沈清霜,则日夜守在萧衍身边,为他煎药、研墨,陪他批阅奏折。

    等边疆战事结束,我便昭告天下,立你为太子正妃。深夜,萧衍握着沈清霜的手,眼中满是深情,这次,我定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

    沈清霜靠在他肩头,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窗外,老梅树在春风中摇曳,新的花苞正在枝头悄然孕育,仿佛预示着,他们的未来,也将迎来崭新的开始。

    7、

    春末的雨裹着沙尘砸在琉璃瓦上,萧衍批阅奏折的手突然剧烈颤抖,墨迹在军情急报上洇开大片乌云。沈清霜捧着熬好的汤药进门,正撞见他咳着血瘫倒在龙纹大案旁,青玉镇纸滚落地面,砸在即刻发兵的朱批上。

    传太医!快传太医!她扔了药碗扑过去,素色裙摆扫过满地狼藉。萧衍的血顺着桌沿滴在她手背上,滚烫如熔金。自揭露高家阴谋后,他强撑病体调度军政,已半月未曾合眼。

    太医院十二位医正围着病榻争执不下,鎏金香炉里的沉水香烧得噼啪作响。沈清霜攥着萧衍冰凉的手,听着太医令说西域冰魄草可续十日性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窗外惊雷炸响,她突然想起父亲密信中提到,西戎大军已逼近玉门关,而萧衍原定三日后御驾亲征。

    娘娘,沈将军求见。小太监的通报打断思绪。沈清霜起身时,瞥见屏风后闪过月白色衣角——是高月柔的贴身丫鬟,自那日行刺后,竟还未被清出宫去。

    沈府书房内,烛火将沈将军的影子投在边疆舆图上,恍若一尊染血的战神。西戎这次来势汹汹,他指着玉门关外密密麻麻的红点,更诡异的是,他们对我军布防了如指掌。案头摆着截获的密函,火漆印纹与东宫虎符边缘的磨损痕迹完全吻合。

    沈清霜的目光落在密函落款处的半朵莲花上,寒毛倒竖。这个沈家暗卫的标记,竟再次出现。父亲,有人在军中安插了内奸。她展开袖中暗卫急报,萧衍病情加重,恐怕...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八百里加急军报显示,西戎以议和为名,实则在玉门关外设下天罗地网,专等萧衍的亲征大军入瓮。沈清霜攥着军报的手开始发抖,耳边回响起方才太医令的话:若七日之内寻不到冰魄草...

    当夜,她换上夜行衣潜入太医院。月光透过窗棂,在存放珍稀药材的鎏金柜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当她撬开第三道机关锁时,身后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高月柔倚在门框上,腕间银镯映着冷光:太子妃这是要偷药

    沈清霜转身时,袖中短刃已出鞘。高月柔却只是冷笑,从怀中掏出个檀木盒:想要冰魄草我可以给你——条件是,让萧衍娶我做正妃。盒中躺着半截暗红的草茎,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磷光。

    你以为用这等手段就能得逞沈清霜逼近一步,刀刃抵住对方咽喉。高月柔却突然剧烈咳嗽,指缝间渗出黑血:我早中了西戎的噬魂蛊,活不过三日。她的眼神突然变得癫狂,但萧衍若死,你们沈家也得陪葬!

    打斗声惊动了巡夜侍卫。沈清霜夺过木盒冲出太医院,却在长廊撞见踉跄而来的萧衍。他披着单薄的寝衣,发冠歪斜,见到她手中的冰魄草时,眼底闪过惊怒:谁准你涉险

    若我不来,你打算瞒我到何时沈清霜将药草塞进他掌心,泪水突然夺眶而出,西戎设下圈套,而你明知必死,还要执意亲征!她想起幼时在演武场,父亲教她射箭时说的话:真正的勇者,不是不惧死,而是明知必死,仍要护佑想护之人。

    萧衍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冰魄草上。他伸手抚去她脸上的泪,指尖凉得惊人:清霜,玉门关不能失。他从袖中掏出早已拟好的遗诏,若我回不来,你带着诏书去...

    住口!沈清霜捂住他的嘴,我陪你去玉门关。她想起父亲信中提到的奇袭之策,我们可以避开西戎主力,从子午谷...

    胡闹!萧衍抓住她的肩膀,那是九死一生的险路!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我已失去太多,不能再...

    那就一起活着回来。沈清霜摘下颈间的玉佩,那是母亲临终前留给她的。玉佩裂成两半时,清脆的声响在寂静的长廊回荡,你我各执一半,若有负约,天地不容。

    三更梆子响时,一支千人精锐悄然离京。沈清霜女扮男装,握着半块玉佩骑在马上。萧衍的马车在队伍中央缓缓前行,车帘缝隙里透出的烛光,在雨幕中忽明忽暗,恍若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而在他们身后,高月柔的贴身丫鬟正将密信绑在信鸽腿上,信纸上半朵莲花的印记,在夜色中泛着幽蓝的光。

    8、

    子午谷的山风裹挟着砂砾,将暮色染成一片昏黄。沈清霜勒住缰绳,望着前方在碎石路上颠簸的马车,心中泛起阵阵担忧。萧衍执意不肯留在后方,即便服下了冰魄草,苍白的脸色也不见好转,反而因马车的颠簸不时传来压抑的咳嗽声。

    报——!一名斥候纵马而来,前方三里发现西戎伏兵踪迹!

    沈清霜握紧腰间佩剑,目光扫过两侧陡峭的山壁。子午谷地势险峻,易守难攻,一旦被敌军堵住谷口,他们这支千人队伍将陷入绝境。她策马来到马车旁,掀开帘子,只见萧衍倚在软垫上,手中还握着一卷边疆布防图。

    殿下,我们被发现了。沈清霜将斥候的消息禀明,西戎很可能已经封锁了谷口。

    萧衍放下布防图,挣扎着坐起身。他的唇色依旧泛紫,但眼神却透着坚定:传令下去,全军弃车,轻装前行。我们从东侧小道绕出谷外。

    可是您的身体...沈清霜话音未落,便被萧衍打断。

    没有可是。他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清霜,我不能让这千人将士白白送死,更不能让你涉险。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她手腕内侧,答应我,若局势不妙,立刻带人突围。

    沈清霜望着他眼底的关切,心中一暖,却也泛起酸涩。她抽出被握住的手,将半块玉佩塞进他掌心:说好了,要一起活着回去。

    夜幕降临,队伍在崎岖的山道上艰难前行。沈清霜手持长剑,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突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数十名西戎骑兵举着火把冲了出来。

    保护太子!沈清霜大喝一声,率先迎敌。刀剑相交的铿锵声在山谷间回荡,鲜血溅落在枯黄的草丛中。沈清霜越战越勇,可西戎骑兵却源源不断地涌来。她回头望去,只见萧衍被几名亲卫护在中央,却仍强撑着指挥作战。

    就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破空声传来。沈清霜本能地侧身,一支利箭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射中了她身后的士兵。她抬眼望去,只见山头上站着一名西戎将领,手中的弓箭正对准萧衍的方向。

    小心!沈清霜不顾一切地冲向萧衍。利箭破空而来,她用身体挡住了这致命一击。剧痛从后背传来,她眼前一黑,险些栽下马去。

    清霜!萧衍的嘶吼声中充满了绝望。他不顾病体,奋力挥剑斩杀靠近的敌人,冲到沈清霜身边。只见她后背插着利箭,鲜血染红了大半件衣袍。

    我没事...沈清霜强撑着露出微笑,殿下快走...话未说完,便昏死过去。

    萧衍抱着她,眼中闪过滔天的怒火。他将沈清霜交给亲卫,拔出长剑,大声喊道:随我杀出去!他的声音虽虚弱,却充满了震慑力。将士们见太子如此,士气大振,拼尽全力向前突围。

    不知过了多久,当沈清霜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简陋的营帐中。萧衍守在她的床边,眼下乌青,满脸疲惫,却紧紧握着她的手。见她醒来,他眼中闪过惊喜:你终于醒了...

    我们...突围成功了沈清霜声音微弱。

    萧衍点点头,将她轻轻扶起,喂了她几口水:多亏了你父亲派来的援军,我们才能化险为夷。他的声音突然哽咽,清霜,你为何如此傻,要替我挡箭...

    因为我不想失去你。沈清霜靠在他肩头,就像你不想失去这江山,不想失去我一样。她抬起手,抚摸着他苍白的脸,答应我,以后不许再这么拼命。

    萧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我答应你。等这场战事结束,我们就回东宫。我要昭告天下,立你为太子正妃。他的眼中满是深情与坚定,此生,我只愿与你携手同行。

    营帐外,传来胜利的号角声。沈清霜望着萧衍,心中满是温暖。这场生死劫,让她更加确定,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只要能与他在一起,便无所畏惧。而此时,在玉门关外的西戎大营中,一个更大的阴谋正在悄然酝酿,等待着他们去面对...

    9、

    玉门关外的晨雾还未散尽,沈清霜便被帐外的马蹄声惊醒。她强撑着坐起身,后背的伤口虽已敷药,但每动一下仍是钻心的疼。萧衍披着玄色大氅守在案前,烛火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新送来的军报上。

    殿下,您一夜未歇沈清霜轻声开口。

    萧衍闻声转头,眼中布满血丝,却仍挤出一抹笑:西戎退至百里外扎营,看似是败,实则在等援军。他展开密报,上面用朱砂标着密密麻麻的据点,更棘手的是,朝中有人弹劾我擅自改变行军路线,致使粮草延误。

    沈清霜心头一紧。她太清楚这弹劾背后的意味——既可以借此打压萧衍在军中的威望,又能切断前线补给。是丞相余党

    表面是言官奏疏,萧衍将密报凑近烛火,火苗瞬间吞噬字迹,实则与西域商人来往密切。他们想拖垮战局,逼父皇撤我兵权。他咳嗽两声,捂住嘴的帕子上又添了几点猩红。

    正说着,帐外传来通报,沈将军求见。沈清霜连忙起身相迎,却见父亲铠甲未卸,脸上带着凝重:殿下,西戎使者求见,说要献上降书。

    萧衍挑眉:来得倒巧。他转头看向沈清霜,你留在此处,我倒要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清霜攥紧衣角:殿下,此去危险...

    放心。萧衍伸手替她整理发间散落的碎发,我带着亲卫,不会有事。他的指尖微凉,却让沈清霜心头一颤。

    谈判设在两军中间的空地上,临时搭建的帐篷里,西戎大王子阿古达斜倚在虎皮椅上,腰间弯刀镶满红宝石,在阳光下泛着妖异的光。萧太子果然胆识过人。他笑着推过来一卷羊皮书,只要您答应开放玉门关通商,我们立刻退兵。

    萧衍翻开降书,目光扫过密密麻麻的西域文,突然冷笑:通商是假,想借此安插细作才是真吧他将降书狠狠摔在地上,回去告诉你们大汗,想要玉门关,就拿真本事来!

    阿古达脸色骤变,手按在弯刀上:萧太子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我萧衍从不知‘怕’字怎么写。萧衍起身时,因动作太急踉跄了一下,却仍挺直脊背,明日卯时,战场上见真章。

    回到营帐,萧衍的咳嗽愈发剧烈。沈清霜看着他蜷缩在榻上,苍白的脸被冷汗浸湿,心如刀绞。太医说冰魄草的药效只能维持七日...她轻声道,如今已过五日。

    萧衍强撑着握住她的手:清霜,若我...

    不许说这种话!沈清霜打断他,我已派人快马加鞭去寻新的冰魄草,你一定会没事。她低头,将脸埋在他掌心,我们还要一起回东宫,你还要昭告天下...

    话音未落,帐外突然传来喧哗。一名士兵神色慌张地跑进来:报!押运粮草的队伍在黑风峡遇袭,粮草尽毁!

    萧衍猛地坐起,牵动伤口咳得喘不过气:果然来了...他转头看向沈清霜,朝中那些人等的就是这一刻。没了粮草,军心必乱。

    沈清霜咬牙:我去说服父亲,将沈家军的粮草分一半出来。

    不可。萧衍摇头,沈家军本就战线过长,再分粮草,只怕...他突然想起什么,从枕下摸出一块刻着东宫徽记的令牌,拿这个去军需处,把我的私库打开。

    沈清霜望着令牌,眼眶发热。她知道,那私库里的财物,是萧衍生母留给他的最后念想。殿下...

    别多说了。萧衍靠回软垫,闭上眼,去安排吧。明日之战,只能胜,不能败。

    深夜,沈清霜在军需处清点物资,却发现本该封存的火药少了十坛。她心头警铃大作,顺着仓库后的脚印一路追查,竟在马厩旁的柴房里,发现了几名鬼鬼祟祟的士兵。

    你们在做什么沈清霜长剑出鞘。

    为首的士兵见事情败露,突然抽出匕首扑上来。搏斗间,沈清霜瞥见对方后颈处的莲花刺青——正是那个神秘印记!她反手一剑,挑开对方衣袖,只见小臂上赫然烙着西域商队的火印。

    说!是谁指使你们的沈清霜剑尖抵住对方咽喉。

    士兵却突然咬破口中的毒囊,七窍流血而亡。沈清霜蹲下身,在尸体怀中找到半张密信,上面写着:子时三刻,火烧粮草...

    她猛地抬头,望向远处的粮仓。此时,更鼓声正好敲响子时。

    10、

    子时的梆子声还在空荡的营地上空回荡,沈清霜攥着染血的密信,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远处粮仓方向传来细微的异响,混着夜风里若有若无的硫磺气息。她猛地跃上战马,朝着粮仓疾驰而去,身后传来零星的打斗声——显然,还有其他细作在试图阻拦。

    马蹄踏碎满地月光,沈清霜在粮仓外勒马急停。三个黑影正将浸透火油的麻布往粮垛上扔,为首之人腰间玉佩泛着冷光,赫然是萧衍亲卫军的制式。住手!她长剑出鞘,寒光划破夜幕。

    黑影们转头时,脸上蒙着的黑巾滑落一角。沈清霜瞳孔骤缩——那人右眉上方有道疤痕,正是三日前才调入粮草营的校尉。太子妃来得正好。校尉狞笑,手中火把离粮垛不过三寸,您说,是要看着粮草付之一炬,还是...

    话音未落,沈清霜手腕翻转,剑花如银蛇般缠住对方手腕。火把坠地的瞬间,她脚尖点地踢开麻布,火星在青石板上迸溅出细碎的光。拿下!随着一声暴喝,沈府暗卫从暗处涌出,将剩余两人制住。

    沈清霜拎起校尉衣领,剑尖抵在他喉间:谁是主谋

    你以为...我会说校尉突然剧烈抽搐,七窍渗出黑血。沈清霜后退半步,看着尸体瘫倒在地,靴底沾到的火油正顺着裂缝渗入地底。她心头一紧,猛然抬头——粮仓西侧的草垛不知何时已燃起大火,夜风卷着浓烟直冲天际。

    救火!她的呼喊被爆裂的火舌吞没。士兵们提着水桶奔来,却见火势借着风势呈扇形蔓延,浇下的水不过是杯水车薪。沈清霜望着渐渐被火海吞噬的粮草,耳边响起萧衍咳血时的喘息,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传我的令,拆了东侧营帐,用湿棉被阻隔火势!

    当沈将军率人赶来时,大火已被控制。黎明的曙光刺破浓烟,照见满地狼藉的焦土。沈清霜跪在还冒着青烟的粮垛前,指尖触到半块烧黑的玉佩——正是萧衍私库里取出的财物所制。

    霜儿,这火来得蹊跷。沈将军捡起一截带血的箭矢,箭尾羽毛上染着西域特有的靛蓝色,西戎那边怕是早有准备。

    沈清霜起身时,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她扶住身旁焦木,望向远处萧衍的营帐:父亲,我要去见殿下。

    营帐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萧衍半倚在榻上,苍白的脸在晨光中近乎透明,却仍在批阅战报。见沈清霜进来,他放下狼毫,目光扫过她染血的裙摆:受伤了

    我没事。沈清霜将烧焦的玉佩放在案头,粮草被烧,是有人里应外合。她展开密信残片,还有这个,和之前发现的细作有关联。

    萧衍盯着残片上的字迹,突然剧烈咳嗽。他捂住嘴的帕子上,血渍比昨夜更浓:是他...果然是他...

    是谁沈清霜握住他冰凉的手。

    萧衍还未开口,帐外突然传来急报:西戎大军压境!

    玉门关外,黄沙漫天。萧衍身着玄甲,手持长剑立在阵前。沈清霜骑着白马紧随其后,目光扫过西戎阵中那杆绣着九头蛇的大旗——正是三日前求见的阿古达。

    萧太子,阿古达的声音混着牛角号声传来,没了粮草,你拿什么与我一战他抬手一挥,身后万箭齐发。

    沈清霜抽出盾牌挡在萧衍身前,箭矢撞击盾牌的声响震得耳膜生疼。她转头望去,却见萧衍嘴角溢出鲜血,仍在指挥士兵列阵。殿下!她伸手去扶,却被他甩开。

    清霜,你看那边。萧衍指着西戎阵脚的异动,他们后方粮草车的押运兵,穿的是中原服饰。他咳嗽着举起令旗,传令下去,骑兵绕道突袭!

    激战正酣时,天边突然扬起大片烟尘。沈清霜眯起眼,只见一支打着沈家军旗的队伍如潮水般涌来,为首之人正是沈将军。父亲!她眼中闪过惊喜。

    原来沈将军早有防备,暗中在黑风峡设下伏兵,截获了西戎与内奸勾结的密信,这才及时赶来支援。战局瞬间逆转,西戎军队在前后夹击下溃不成军。

    阿古达见势不妙,调转马头欲逃。沈清霜策马追去,长剑直指对方后心:站住!

    阿古达勒马转身,眼中闪过阴狠:沈清霜,你以为赢了萧衍活不过今日!他突然掏出暗藏的毒镖,直取沈清霜面门。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影闪过。萧衍挥剑挡下毒镖,却因用力过猛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玄甲。殿下!沈清霜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带他走!沈将军的吼声传来。沈清霜咬咬牙,将萧衍扶上战马,朝着后方疾驰而去。

    三个月后,东宫的老梅树又开了花。沈清霜坐在凉亭里,看着萧衍在石桌上摆弄棋局。他的脸色已恢复些许血色,只是偶尔咳嗽时,仍会让她揪心。

    这步棋,该你走了。萧衍执起白子,目光温柔。

    沈清霜落下黑子,望着棋盘上渐渐成形的图案,忽然想起战场上他挡在自己身前的模样:那日阿古达说的话...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萧衍手一顿,白子落在棋盘边缘:冰魄草的药效终究有限。他抬起头,眼中满是笑意,不过,我有位好大夫,说只要按时服药,再加上...他突然凑近,在她唇边轻轻一吻,再加上夫人的悉心照料,定能长命百岁。

    沈清霜脸颊发烫,正要反驳,却见宫人们抬着花轿从远处而来——那是沈清婉与夫君省亲的队伍。看着妹妹幸福的模样,她心中满是欣慰。

    圣旨到——尖锐的嗓音划破长空。沈清霜与萧衍跪地接旨,听着太监宣读册封太子正妃的诏书,相视而笑。

    夕阳西下,余晖洒在东宫的琉璃瓦上。沈清霜倚在萧衍肩头,望着漫天晚霞。历经生死,终得相守,这大概就是最好的结局。而远处的老梅树下,两瓣梅花随风飘落,恰好拼成一个完整的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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