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1祸起萧墙
大楚王朝,永徽十九年,霜降。
暴雨如刀,劈碎了京城的暮色。林羽勒紧缰绳,胯下黑马的鼻孔喷出白气,蹄铁溅起的泥点在他泛着冷光的护腕上凝结成痂。离家三月有余,此刻他望着远处浓烟滚滚的府邸,后颈的寒毛突然根根倒竖——本该灯火通明的林府,此刻正被冲天火光吞噬,飞檐斗拱在烈焰中扭曲成狰狞的鬼脸。
吁!
黑马人立而起的刹那,三支淬毒弩箭擦着耳畔钉入树干,尾羽还在嗡嗡震颤。林羽旋身落地,腰间佩剑龙吟出鞘半尺,青锋映出三个蒙面色影从房顶跃下,手中弯刀在雨幕中划出森冷弧光。
林家余孽,拿命来!
为首杀手的刀势狠辣,直取咽喉。林羽侧身避过,剑锋斜挑,刀光剑影在暴雨中相撞,溅起的火星转瞬被雨水浇灭。他足尖点地跃上墙头,这才看清院内景象——满地尸首纵横,血水混着雨水在青石板上蜿蜒成河,父亲常练剑的演武场已成炼狱,母亲的绣鞋孤零零漂在血泊里,鞋面上的并蒂莲绣纹被血浸透,像开在死人脸上的花。
爹!娘!
怒吼撕裂雨幕。林羽踏碎瓦当跃入院中,迎面撞上七八名杀手合围。龙吟剑如银龙出渊,剑花旋开处,两名杀手喉管爆裂,血沫混着雨水喷在他脸上。他左掌劈出,震碎一人胸骨,右膝顶在另一人腰眼,指节扣住对方后颈麻穴,生生将其按进积水的花盆里。
谁派你们来的
杀手瞳孔骤缩,嘴角溢出黑血——竟是服毒自尽。林羽踢开尸体,冲进正厅,梁木燃烧的噼啪声中,他听见微弱的呻吟。雕花屏风后,管家林忠趴在满地卷宗上,后背插着半柄断刀,看见林羽时,浑浊的眼珠突然泛起精光:小、少爷......快......密道......
忠伯!林羽抱住老人,看见他掌心死死攥着半卷羊皮纸,纸角染着暗红指印。身后传来破空声,他旋身挥剑,将一枚透骨钉斩成两段。正厅外,更多杀手举着火把涌来,领头者身披黑色斗篷,斗篷边缘绣着金线勾勒的蟒纹——那是宫廷死士的标记。
留活口!蟒纹斗篷者的声音像淬了冰,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羽反手抽出腰间软鞭,鞭梢卷住房梁吊坠的青铜灯,借力荡上屋顶。瓦片在脚下碎裂,他踩着飞檐狂奔,暴雨冲刷着剑身血迹,却冲不散胸腔里翻涌的怒火。当他跃过最后一道院墙时,身后的林府终于轰塌,火舌卷着浓烟舔向夜空,照亮了他腰间那枚鎏金虎符——那是皇帝亲赐的忠勇之家令牌,此刻却在火光中泛着刺目的血光。
五更天,雨势稍歇。
林羽躲在城西破庙的残垣下,借着火折子微光展开林忠留下的羊皮纸。纸上是父亲的笔迹,力透纸背,最后几个字被血浸透,却依然清晰:太子玺印...养心殿密道...皇叔...
皇叔林羽皱眉。当今皇帝膝下两子,大皇子懦弱,二皇子暴戾,朝堂上最有权势的皇叔是楚王赵承乾,传闻其礼贤下士,常以贤王自居。他指尖摩挲着纸角,忽然发现背面有个极小的朱砂印,形如展翅凤凰——那是母亲的陪嫁之物凤血笺的标记,只有在紧急时刻才会动用。
破庙外传来马蹄声,三骑快马停在庙门百步外。林羽屏息吹灭火折,贴着断墙望去,见其中一人翻身下马,腰间玉佩在月光下晃出半枚龙纹——竟是宫中大内侍卫的腰牌。
确定林羽没死为首者声音低沉。
回大人,前院发现他的佩刀,不过......另一人迟疑,尸体不见了,或许是被野狗叼走了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者重复了昨夜蟒纹斗篷者的话,楚王殿下说了,斩草要除根。尤其不能让他拿到......话音突然被夜风吹散,林羽攥紧拳头,指节发白。
等三人骑马远去,林羽摸向怀中的虎符,忽然触到硬物。低头一看,竟是从林忠指缝间滑落的青铜钥匙,钥匙柄上刻着养心殿三字,纹路里嵌着暗红碎屑——那是干涸的血迹。
东方既白,破庙的断墙上,忠勇之家的鎏金令牌被雨冲刷得发亮,却映不出少年眼底的寒芒。林羽将羊皮纸和钥匙收入贴身暗袋,龙吟剑在晨雾中划出冷冽弧光,斩断了腰间令牌的绶带。
爹,娘,你们等着。他望着远处浓烟未散的林府废墟,声音低沉如铁,我林羽纵是踏碎这大楚山河,也要让幕后黑手血债血偿。
晨风中,他的身影消失在熹微晨光里,唯有断墙上的忠字匾额,在暴雨过后的残阳中,裂成两半。
2
初涉江湖
卯时三刻,京城南城门。
林羽将粗布褂子又紧了紧,袖中藏着的青铜钥匙硌得掌心发疼。他刻意用炭灰抹了眉骨,又在两颊贴上假须,镜中少年已化作面容粗粝的江湖客,唯有一双眼睛依旧亮如寒星,藏着化不开的霜。
城门守军的盘查比往日森严三倍。林羽混在运菜的队伍里,闻着菜筐里腐烂菜叶的酸臭,听着守军对百姓的呵斥,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当腰间伪造的万通货栈腰牌被粗鲁扯下时,他险些按上剑柄,却在瞥见守军袖口露出的蟒纹刺青时,浑身血液瞬间凝固——与昨夜屠杀林家的杀手,同属一个纹样。
滚!守军踹翻菜筐,白菜滚落在林羽脚边。他弯腰捡拾时,看见对方靴底沾着半片鎏金碎屑,正是林府匾额上的装饰。喉间泛起铁锈味,他强压下挥剑的冲动,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总有一天,你们的血会浸透这片土地。
市井街巷蒸腾着早市的热气,包子铺的蒸笼雾气弥漫,却掩不住林羽身上的血腥气——那是昨夜溅在衣摆的血迹,虽经雨水冲刷,仍有淡淡褐痕。他跟着人流拐进城西醉仙居,二楼靠窗位置,正坐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帽檐下露出半张敷着白粉的脸,指尖转着枚青铜骰子,正是暗影阁接头的暗号。
要打听消息,先喝了这碗酒。灰衣人推过酒碗,琥珀色液体里浮着片枸杞,在晨光中晃出细碎金光。林羽嗅到隐约的药味,指尖扣住碗沿,腕间青筋暴起——这是江湖中断指酒的规矩,喝了便算入道,从此生死不论。
酒液辛辣入喉,烧得胃袋发烫。灰衣人忽然低笑,斗笠滑落,露出一张敷着厚粉的脸,右眼角点着朱砂痣,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妙龄女子。她抛着骰子咯咯笑:小郎君胆子不小,可知暗影阁的消息,轻则蚀骨,重则丢命
我只要暗影阁的下落。林羽推开空碗,袖中钥匙与碗沿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女子挑眉,目光落在他握剑的手上:林家的龙吟剑有意思。跟我来。
她起身时,腰间银铃轻响,步幅开阔如男子,却在转身时不经意拂过林羽手背——那是江湖中探脉的手法,试他是否中毒或内力深浅。林羽不动声色,任她探完脉,只将内力压在丹田,装作普通武夫模样。
地下拍卖会设在城西乱葬岗的废窑里。暮色四合时,窑口亮起三盏气死风灯,昏黄光芒里,陆续有人戴着面具踏入。林羽跟着女子穿过蛛网密布的甬道,闻到腐土与铁锈混合的气味,脚下青砖缝隙里渗着暗红液体,不知是血迹还是矿脉。
记住,别出价,别摘面具,别惹麻烦。女子在他耳边低语,温热气息拂过耳垂,我叫苏瑶,江湖人称银铃罗刹,今日算你半个东家。
拍卖会用的是斗蟀的竹笼改的竞价牌。林羽掀开面具一角,看见场中摆着青铜鼎、西域宝石、甚至几卷泛黄的兵书,却都不是他要的东西。直到最后一件拍品被抬出——那是个檀木匣,盒盖上用银丝嵌着月牙图案,与他怀中羊皮纸上的印记一模一样。
底价一千两,每次加价不得少于百两。拍卖师敲着木槌,声音像破锣,这是暗影阁的密报,内容嘛......嘿嘿,与当今太子爷的风流韵事有关。
场中哗然。林羽看见苏瑶的骰子转得更快,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他正要举牌,却见左首二楼雅间里,有个戴金边面具的人抬手,声音懒洋洋:三千两。
五千两。苏瑶突然举牌,骰子在她指间碎成两半,露出里面藏着的银票。林羽侧目,看见她袖口翻出半片绣着鸢尾花的锦缎——那是江南苏家的标志,传说苏家富可敌国,却从不涉足朝堂。
金边面具人冷笑:八千两,外加西域进贡的雪参三株。
拍卖师的木槌正要落下,窑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林羽本能抬头,看见三道黑影破入,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光芒——是淬了毒的苗疆蛊刀。他旋身护住苏瑶,龙吟剑出鞘三寸,却见苏瑶忽然甩袖,银铃骤响,那些杀手竟如中邪般抱头惨叫。
快走!苏瑶扯住他的手腕,她指尖冰凉,却握得极紧,这些是暗影阁的死士,拍卖会是陷阱!
两人撞出废窑时,暴雨再次倾盆。林羽听见身后传来拍卖师的尖叫:匣子!檀木匣没了!他忽然意识到,从始至终,没人打开过那个匣子,所谓密报不过是引蛇出洞的诱饵。
往西街跑!苏瑶甩开斗笠,露出利落的短发,发间别着的银铃已不知何时换成了柳叶镖,前面有个染坊,借染料甩开他们!
巷子窄如刀鞘,两侧是高耸的砖墙。林羽听见身后杀手的脚步声,估算着距离,忽然伸手揽住苏瑶的腰,借力跃上墙头。她的身体比想象中轻盈,带着淡淡松香,混着雨水,竟让他想起母亲的梳妆匣。
往左!苏瑶在他耳边喊,同时发出三枚柳叶镖,钉入追兵咽喉。林羽落地时,看见染坊的大缸里泡着靛蓝染料,水面映出两人狼狈的倒影——他的假须已被雨水冲掉,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而她的厚粉被冲刷,露出苍白却英气的脸,眉峰如剑,眼尾上挑。
杀手追进巷子时,林羽已将苏瑶按进染缸,自己背靠着缸沿,剑刃在水面下划出圆弧。当第一个杀手踏入阴影,他骤然挥剑,靛蓝染料飞溅,在杀手脸上绽开如血的花。那杀手发出窒息般的呻吟,双手抓挠咽喉——染料里掺了哑药,正是苏瑶刚才趁乱撒下的。
你早有准备林羽抹去脸上染料,看见苏瑶从袖中取出帕子,轻轻擦拭镖尖。她抬头,眼尾的朱砂痣被雨水晕开,像滴泪:暗影阁的拍卖会,十场有九场是局。我只是没想到,他们会拿林家的事做饵。
林羽浑身一震,龙吟剑险些脱手。苏瑶望着他震惊的眼神,忽然轻笑,指尖挑起他的下巴:别这么看我,江湖上谁不知道,林家小公子有柄龙吟剑,剑鞘刻着忠勇二字。不过......她指尖滑到他喉结,你比传闻中更像个死人。
远处传来更密集的脚步声。林羽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染缸后,低声问:你究竟是谁为何帮我
苏瑶挑眉,忽然贴近他耳边,温热的呼吸混着雨水:因为......我爹曾是林老将军的部下,死于五年前的漠北之战。她退后半步,从怀中掏出半枚玉佩,正是林府当年发给旧部的忠勇佩,而且,我想看看,能让暗影阁如此大动干戈的秘密,究竟值几条人命。
林羽盯着那半枚玉佩,往事如刀割心。五年前,父亲率三十万大军北伐,却因粮草被截而全军覆没,皇帝竟以指挥不力为由,剥夺了林家的世袭爵位。此刻看着苏瑶眼中的火光,他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江湖多义士,莫轻女儿心。
跟紧我。他扯下染湿的假须,将龙吟剑横在胸前,若能活着出去,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苏瑶轻笑,银铃在雨中碎成一串清响:林公子,我劝你先管好自己——看上面!
林羽抬头,看见屋顶站着十几个杀手,为首者身披蟒纹斗篷,手中握着的,正是拍卖会那只檀木匣。斗篷掀开一角,露出半张脸,左眼角有道刀疤,形如残月——正是昨夜在林府见过的死士首领。
林羽,你以为换了张脸就能逃刀疤男的声音像生锈的锁链,楚王殿下有令,献上你的人头,可换白银万两。
苏瑶忽然拽住林羽的袖口,他这才发现她的裙摆已被鲜血浸透——不知何时,她腹部中了一刀,却一直忍着没出声。他的心猛地抽紧,想起母亲受伤时也是这样,笑着说不疼,却在转身时咳出鲜血。
走!他一把将苏瑶扛在肩头,剑刃劈断拦路的竹竿,染坊的布匹如彩色瀑布倾泻而下,遮住杀手的视线。身后传来刀疤男的怒吼,还有檀木匣打开的轻响,接着是一声惊恐的尖叫:空的怎么会是空的!
林羽在雨幕中狂奔,怀中的苏瑶越来越轻,她的血顺着他的衣襟往下淌,在腰间的虎符上积成小洼。他忽然想起方才在染缸旁,苏瑶指尖划过他喉结时,掌心有层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的人才会有的茧。
苏瑶,撑住。他低声说,不知是在安慰她,还是在稳住自己翻涌的杀意,等查清真相,我带你去漠北,给伯父上香。
她在他肩头轻轻点头,发间的银铃早已失落,只剩一缕松香,混着他身上未散的血腥气,在暴雨中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远处,京城的鼓楼传来暮鼓晨钟,而他们,正带着一身血污,跌入更深的暗流。
3
暗影之秘
子时三刻,城西乱葬岗的鬼火在雨幕中明明灭灭。林羽背着昏迷的苏瑶,踩着腐叶与白骨,跟着灰衣人拐进第七座荒坟。坟头的招魂幡被暴雨撕成碎条,露出坟冢里暗藏的青铜机关——正是他怀中羊皮纸上所绘的凤凰衔珠图案。
按左三,右七。灰衣人递过火把,林羽这才看清她耳后有枚蝶形胎记,与苏瑶袖中露出的鸢尾花刺绣相得益彰,别碰中间的珠纹,那是喂毒蜂的。
石冢轰然开启时,腐土气息中混着陈年檀香。石阶尽头是座三丈见方的密室,四壁嵌着夜明珠,照出满墙蛛网般的江湖密报。苏瑶在他怀中轻颤,额角滚烫,林羽这才发现她唇色发紫——方才的暗器上果然淬了毒。
阁主呢他踢开挡路的骷髅,声音里带着杀意。灰衣人冷笑,指尖在墙上连拍七下,右侧石壁突然翻转,露出暗门后的竹榻,榻上斜倚着个戴青铜面具的人,手中捧着本《贞观政要》,书页间夹着干枯的曼陀罗花。
林家小儿,你闯我暗影阁三道机关,杀我十七名暗桩。阁主的声音像老旧的琴弦,若不给个说法,怕是走不出这鬼门关。
林羽将苏瑶轻轻放在暖炉旁,解下她的外袍,露出染血的中衣。伤口周围已泛起青黑,他咬牙扯下腰间玉佩,那是母亲留给他的凤血玉,触手生温:先救她,我任你处置。
阁主抬了抬手,灰衣人立刻上前,从墙上摘下竹盒,取出银针在火上炙烤。林羽注意到她手法纯熟,显然精通医术,与方才杀人时的狠辣判若两人。阁主放下书,面具上的饕餮纹在火光中狰狞:你可知,你爹当年截下的那车粮草,根本不是运往漠北
林羽浑身一震:你说什么
粮草里藏着三十箱龙纹火器,阁主伸出三根手指,指甲涂着暗红丹蔻,本是楚王为二皇子准备的登基大礼,却被你爹误打误撞截了。你以为皇帝真信他谋反不过是借刀杀人,免得火器落在林家手里。
苏瑶突然发出呻吟,灰衣人已用银针封了她的七处大穴,正将解毒药汁灌进她口中。林羽握剑的手青筋暴起,想起父亲临终前写的血书火器误国,终于明白为何满朝文武无一人为林家说话——他们怕的不是谋反,而是林家掌握了足以颠覆皇权的秘密。
楚王想扶二皇子上位,而当今太子......阁主顿了顿,面具下传出低笑,不过是个傀儡,真正的棋手是那位贤德的皇叔。你以为暗影阁为何追查此事十年前,我妹妹也死在这样的阴谋里。
她摘下面具,露出左脸狰狞的烧伤疤痕,形如断翅凤凰:我是暗影阁前阁主之女,人称鬼面修罗。你爹曾救过我一命,今日算还他这个人情。她扔出枚青铜令牌,牌面刻着展翅凤凰,去塞外找天机老人,他住在鸣沙山的生死谷,手里有当年火器营的调令密档。
林羽接过令牌,触感温润,竟像是用人血温养过的。苏瑶在此时醒来,眼神仍有些涣散,却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小心......密档......可能是陷阱......
她中毒太深,需要静养七日。鬼面修罗重新戴上面具,但你不能留。楚王的密探已到乱葬岗,天亮前必须出城。她扔出个包裹,里面是两套塞外牧民的服饰,带上这个,出城后往西走,别回头。
林羽抱起苏瑶,走到密道口时,鬼面修罗忽然说:林家小儿,你可知你娘的真实身份他转身,只见阁主指尖拨弄着曼陀罗花,花瓣簌簌飘落,她是前太子妃的陪嫁丫鬟,当年太子暴毙,她手里有份......
话音被剧烈的震动打断。地面突然裂开缝隙,夜明珠纷纷坠落,照见地道外亮起无数火把。鬼面修罗骂了句脏话,抽出墙上的软剑:走!从密道去城西马厩,我的追风快马在那里!
林羽狂奔在狭窄的地道里,苏瑶的头无力地靠在他肩上,发间的松香混着她身上的药味,竟让他想起小时候母亲哄他喝药的情景。地道尽头是马厩的干草堆,他踢开木板,看见追风马正在槽前吃草,马鞍上挂着水囊和干粮。
驾!
马蹄踏碎晨霜时,身后传来爆炸声——暗影阁的据点已被炸毁。林羽不敢回头,只觉怀中的苏瑶越来越轻,她的手忽然抓住他的衣襟,在他耳边用气若游丝的声音说:我爹......临终前说......火器营的监工......有个......月牙标记......
他低头,看见她指尖无力地划过自己腰间的虎符,符上的鎏金纹路在晨光中闪烁,竟隐约组成半轮月牙的形状。记忆突然闪回,昨夜在林府废墟,他捡到的那枚透骨钉尾部,也有同样的月牙刻痕。
苏瑶,撑住,我们很快就到塞外了。他轻声说,却发现她已再度昏迷,鬓角的碎发被冷汗浸湿,贴在苍白的脸上。林羽咬紧牙关,策马向西,身后的京城越来越远,而前方的大漠,正扬起漫天黄沙,像是要将这世间的不公,都埋进无尽的荒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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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头升至中天时,他们在一处驿站稍作休整。林羽用热水为苏瑶擦拭伤口,发现毒素已侵入肌理,青黑纹路沿着她的腰线蔓延,像条毒蛇在啃噬她的生命。他想起鬼面修罗的话:若七日之内找不到解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林公子......苏瑶在昏迷中呢喃,别管我了......去查真相......
他按住她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我说过,要带你去漠北。当年我爹的部下,不能再死在我眼前。他从包裹里取出阁主给的羊皮地图,摊开时,一张纸条飘落——是鬼面修罗的字迹:生死谷有去无回,若见老人,替我问声玉门关外,桃花开否。
林羽将纸条收入怀中,替苏瑶裹紧披风。驿站外的风沙越来越大,追风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抬头望向西方,地平线处隐约有山脉起伏,像一条沉睡的巨龙。月牙标记、火器营、皇叔的阴谋,这一切如同蛛网,将他越缠越紧,而他唯有破网而出,才能让真相重见天日。
走,苏瑶。他翻身上马,将她稳稳护在胸前,等你伤好,我带你去看鸣沙山的落日,那里的沙子会唱歌,就像......就像我娘当年唱的摇篮曲。
马蹄扬起的沙尘中,两人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官道尽头。而与此同时,京城楚王府邸的密室里,刀疤男单膝跪地,手中捧着染血的凤凰令牌:阁主已死,林家余孽逃往塞外。
楚王赵承乾轻抚着案头的龙纹火器模型,嘴角勾起冷笑:生死谷也好,就让天机老人告诉你,什么叫真正的绝望。他指尖划过模型上的月牙标记,眼中闪过狠厉,通知暗影阁,启动流沙计划,我要让整个大漠,都成为林家的葬身之地。
4
塞外风云
第七日寅时,风沙终于止息。
林羽勒住缰绳,追风马的鼻孔喷出白雾,前蹄踏在发烫的沙砾上,激起细如烟尘的沙浪。远处,鸣沙山如金色巨龙横卧天地间,山脚下的绿洲像块翡翠,镶嵌在黄沙之中,却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灰——那是被战火熏染的颜色。
醒醒,苏瑶。林羽轻轻拍打她的脸颊,指尖触到她额头的冷汗。自昨夜起,她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中毒的右腹缠着浸了草药的布条,却止不住渗出的黑血。苏瑶勉强睁开眼,望着远处绿洲中浓烟滚滚的帐篷,忽然抓住他的手腕:是突厥狼旗......他们在屠城。
林羽这才看清,绿洲边缘插着十余面黑色狼旗,旗面上的白色狼头噬血而立,正是突厥部落血狼部的标志。他握紧腰间剑柄,却听见苏瑶虚弱地说:别去......他们人多势众......
我爹曾说,见屠城不救,与凶手无异。林羽翻身下马,将她藏在沙丘后的胡杨树下,待在这儿,别出声。若我未归......他解下腰间虎符,塞进她手中,去玉门关找铁血军,他们会护你周全。
苏瑶想拽住他的衣摆,却力不从心。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沙丘后,她低头望着虎符上的鎏金月牙,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呢喃:月牙相连,便是真相......
绿洲内,血狼部的战士正在劫掠。林羽混在难民中,看见几个突厥人正拖拽着一名少女,少女颈间的银饰叮当作响,与苏瑶的银铃音色相似。他摸向袖中的柳叶镖,却在看见少女腰间的鸢尾花刺绣时,浑身一震——那是苏瑶所属的江南苏家商队标记。
放开她!林羽挥剑劈断突厥人的弯刀,剑刃在阳光下划出银弧。少女趁机躲在他身后,颤抖着说:公子救我......我们是苏氏商团的人,遭血狼部埋伏......
更多突厥战士围上来,为首者头戴狼首盔,腰间挂着汉人女子的绣鞋——正是苏瑶失落的那只。林羽的杀意腾地升起,龙吟剑如活物般嘶鸣,剑花旋开处,三名战士喉管爆裂。狼首盔者怒吼着挥斧劈来,斧面上刻着半轮月牙,与楚王密室中的火器纹样一模一样。
你们为何劫掠汉人商队林羽挡开斧刃,靴底碾过沙地上的血迹。狼首盔者露出黄牙,用生涩的汉语说:楚王殿下有令,凡见苏氏商团,格杀勿论......话未说完,林羽的剑尖已抵住他咽喉,用力之深,刺破了他的喉骨。
少女拽了拽他的衣袖,指向绿洲中央的祭坛:他们要活祭圣女,献给沙神......林羽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见祭坛上绑着个穿红裙的少女,长发垂地,腰间系着与鬼面修罗相同的凤凰银饰。祭坛周围堆满木柴,血狼部的巫师正在念诵咒语,手中的骨刀泛着幽蓝光芒。
跟我来。林羽扯下狼首盔者的披风,裹在少女身上,去牵马,带商团幸存者往西走,别回头。他将龙吟剑抛给少女:若遇危险,挥剑三声,我自会来。
少女望着他决绝的眼神,忽然跪下磕头:多谢恩公!小女子姓柳,若能生还,定当......
无需承诺,活着就好。林羽打断她,转身冲向祭坛。此刻,巫师的骨刀已刺入圣女心口,鲜血滴在沙地上,竟凝结成月牙形状。林羽跃上祭坛时,看见圣女胸前的凤凰银饰突然发出红光,照亮了她染血的脸——那是鬼面修罗提到的凤凰血标记。
住手!林羽挥剑砍断绳索,抱起圣女跃下祭坛。巫师尖叫着挥舞骨刀,刀身上的蛊虫嗅到血腥,纷纷钻出,在沙地上爬成狰狞的图腾。林羽脚尖点地,避开虫群,却见圣女在他怀中睁开眼,瞳孔竟是罕见的琥珀色,如同沙漠中的胡杨树脂。
你......是汉人他惊讶地发现,圣女耳后也有枚蝶形胎记,与暗影阁的灰衣人如出一辙。圣女虚弱地笑了笑,从颈间扯下银饰,塞进他手中:去生死谷......找我师父......他知道......
话未说完,她便晕了过去。林羽这才注意到,她的裙摆上绣着半朵鸢尾花,与苏瑶袖中的纹样拼合,正是完整的江南苏家商徽。远处传来马蹄声,血狼部的援军到了。他将圣女扛在肩头,冲向绿洲边缘的胡杨林,却在拐角处与苏瑶撞了个满怀——她竟拖着伤体,爬过了沙丘。
你不要命了林羽又惊又怒,却见她手中握着枚银铃,铃身刻着暗影阁三字。苏瑶喘着气,指了指他怀中的圣女:她是......天机老人的关门弟子......叫......阿兰......
阿兰突然在他怀中轻颤,手指向胡杨林深处:那里......有密道......林羽转头,看见棵三人合抱的胡杨,树干上有处磨损的痕迹,形如凤凰展翅。他伸手按压,树干竟缓缓转动,露出通往地下的石阶,扑面而来的凉气中,混着陈年草药香。
带她下去。林羽将阿兰交给苏瑶,我断后。苏瑶还要争辩,却被他一眼瞪住:你想让我的努力白费下去!
她咬着唇,扶着阿兰走进密道。林羽转身时,看见血狼部战士已冲进绿洲,月光下,他们的弯刀与狼首盔泛着冷光,像极了昨夜屠杀林家的死士。他摸向怀中的凤凰银饰,忽然想起鬼面修罗未说完的话——关于母亲的真实身份,关于前太子妃的秘辛,或许都藏在这生死谷中。
来吧!林羽挥剑斩断胡杨枝桠,黄沙在他身后扬起,如同战袍,我林羽今日便要看看,这大漠的沙,能否埋住这世间的不公!
血狼部战士的怒吼声中,他的身影被月光拉长,映在密道入口的石壁上,像极了一尊持剑的修罗。而在密道深处,苏瑶抱着阿兰,看见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月牙标记,每个标记旁都注着年份——最早的一个,竟可追溯到二十年前,与林家蒙难的时间吻合。
苏姑娘......阿兰在昏迷中呢喃,师父说......月牙相连之日......便是真相大白之时......
苏瑶望着石壁上的标记,忽然想起林羽腰间的虎符,想起拍卖会上的檀木匣,想起楚王密室中的火器。她握紧手中的银铃,只觉喉间泛起腥甜——原来这一路的线索,早就在他们手中,只是这月牙连城的真相,太过沉重,重得足以压垮整个王朝。
密道尽头,石门缓缓开启,露出漫天星斗下的鸣沙山。苏瑶抬头望去,只见主峰之巅有处峡谷,谷口云雾缭绕,隐约可见巨大的青铜门扉,门上刻着展翅凤凰与噬月天狼,正是林家密室与血狼部的图腾。她低头看怀中的阿兰,少女胸前的凤凰银饰与门上的纹样发出共鸣,微光中,竟拼出完整的月牙形状。
生死谷......苏瑶轻声说,我们到了。
而与此同时,百里外的楚王府邸,楚王赵承乾正对着沙盘冷笑。他指尖划过鸣沙山的标记,对身后的刀疤男说:通知血狼部,启动流沙阵。既然林羽想找死,那就让他和天机老人一起,永远埋在那座山谷里。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案头的半枚玉佩上,玉佩上的鸢尾花与凤凰纹样交相辉映,另外,盯着苏氏商团的幸存者,我要知道,他们究竟知道多少秘密。
刀疤男领命而去。楚王拿起桌上的酒盏,琥珀色的酒液中,倒映着他眼底的阴鸷:林羽啊林羽,你以为塞外是你的避难所不,这里才是你真正的坟场。等你死后,整个大楚,都将是我赵承乾的天下。
5
生死谷险
鸣沙山主峰的风像把钝刀,刮得人面颊生疼。林羽扶着凤凰展翅的胡杨树干,望着眼前云雾缭绕的峡谷。谷口青铜门上的凤凰与天狼浮雕在日光下泛着幽光,凤凰的喙部正对着天狼的咽喉,而两者之间的空隙,恰好形成半轮月牙的形状。
这门......苏瑶按住腹部伤口,血透过布条渗出来,在大漠的黄沙中格外刺目,像极了林家密室的机关。
林羽点头,指尖抚过门上的纹路,触感与家中密室的暗格如出一辙。当他将鬼面修罗给的凤凰令牌嵌入凤凰口中时,青铜门发出沉闷的轰鸣,天狼的眼睛突然睁开,射出两道寒光——那是暗藏的弩箭机关。
小心!林羽猛地推开苏瑶,弩箭擦着她耳畔钉入门板,尾羽上的倒刺勾住她一缕发丝。他转身时,看见门内两侧石壁突然翻转,露出密密麻麻的箭孔,每个孔中都插着淬毒的短箭,箭头呈月牙状,与血狼部战士的武器一模一样。
是‘月牙锁喉箭’。苏瑶扯下断发,声音沙哑,暗影阁的典籍记载,此机关需按北斗七星方位破解。她踉跄着上前,却因伤口剧痛险些跌倒,林羽伸手扶住她,触到她腰间的冷汗,心中一紧。
我来。林羽解开外袍,露出内衬的软甲,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金丝蝉翼甲,你退到门外,别靠近。
苏瑶还要争辩,却被他严厉的眼神制止。林羽深吸一口气,踏入门内。第一步落下时,地面的石砖突然凹陷,他纵身跃起,躲过从脚下喷出的毒烟。抬头望去,石壁上的星图正在缓缓转动,北斗七星的位置与寻常星图相反,竟是倒斗阵。
天枢在北,摇光在南......林羽喃喃自语,回忆起父亲教他的奇门遁甲之术,倒斗阵需逆走天罡,以血为引。他咬破指尖,在第一块石砖上点出血印,对应天枢方位。刹那间,左侧箭孔的短箭全部缩回,右侧却弹出一排利刃,如狼牙般森然。
苏瑶在门外握紧银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她看见林羽在刀阵中辗转腾挪,金丝软甲被划开数道口子,露出里面渗血的皮肤。当他踩到第六块石砖时,地面突然裂开,露出深不见底的流沙坑,他借力跃上石壁,指尖扣住岩缝,却见岩缝中伸出藤蔓,藤蔓上长满倒刺,每根刺尖都挂着风干的尸块。
小心藤蔓!苏瑶惊呼,那是漠北‘食人藤’,见血封喉!
林羽闻声抬头,看见藤蔓正顺着他的血迹爬来,尖端的毒刺离他手腕只有三寸。他咬牙挥剑斩断藤蔓,却见断口处流出黑血,溅在石砖上,竟触发了新的机关——头顶的巨石开始缓缓坠落。
林羽!苏瑶再也顾不得伤势,冲进谷内,从袖中甩出三枚柳叶镖,钉入巨石的三个支点。巨石顿了顿,她趁机扑向林羽,将他推向安全区域,自己却被坠落的碎石击中后背,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苏瑶!林羽转身抱住她,看见她后背的衣物已被鲜血浸透,方才的毒伤尚未愈合,又添新伤。她却抬头冲他笑,唇角染着血丝:傻小子,以为我会看着你死
他喉头一紧,想说什么却梗在喉间。远处,北斗七星的最后一个方位摇光处,石砖发出幽幽蓝光。林羽咬牙抱起苏瑶,踩上那块石砖。刹那间,所有机关同时停止,青铜门在身后轰然闭合,山谷内的云雾竟缓缓散去,露出一条蜿蜒的石阶,通向深处的溶洞。
溶洞内湿气弥漫,与外界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林羽背着苏瑶,踩着湿滑的石阶,听见水滴落在钟乳石上的声响,如同催命的鼓点。洞壁上每隔十步便有一个壁龛,里面摆着骷髅头,每个头骨的眉心都嵌着一枚月牙形宝石,与楚王的火器纹样一致。
这些骷髅......苏瑶伸手触碰最近的头骨,却见宝石突然发出红光,骷髅的
jaw
应声而开,喷出白色粉末,是毒粉!屏住呼吸!
林羽猛地转身,用披风护住苏瑶的口鼻,自己却吸入少许粉末,顿时感到喉间刺痛。他加快脚步,看见溶洞尽头有座石屋,屋前摆着个药鼎,鼎中汤药正沸,散发出清苦的药香,竟能压制毒粉的气息。
进来吧。屋内传来苍老的声音,你们能破倒斗阵,也算有些本事。
石屋内光线昏暗,却整洁异常。墙角堆着成捆的羊皮卷,中央石榻上坐着位白发老人,身着灰袍,腰间挂着个葫芦,葫芦上刻着天机二字。他抬眼望向林羽,目光如电,竟让林羽想起父亲军中的老将。
晚辈林羽,拜见前辈。林羽放下苏瑶,单膝跪地,恳请前辈救我同伴性命,并告知当年宫廷政变的真相。
天机老人扫了眼苏瑶的伤势,扔出个瓷瓶:先服下‘九花玉露丸’,延缓毒性。他转而盯着林羽,你可知,你爹当年截下的火器,本是要用于刺杀当今皇帝
林羽浑身一震:不可能!父亲忠君爱国,怎会......
忠君天机老人冷笑,当今皇帝不过是楚王的傀儡,真正的龙椅上坐着的,是十年前就该驾崩的‘死人’。他起身走到石墙前,推开暗格,露出一幅泛黄的画像,画中人与当今皇帝一模一样,却穿着前太子的服饰,这才是真正的太子,当今皇帝的孪生兄长。
苏瑶勉强起身,盯着画像:传闻前太子暴毙,竟是被楚王所害
何止是害。天机老人从暗格中取出一卷羊皮纸,展开后,上面盖着前太子的玉玺,楚王用‘换魂术’毒杀太子,又扶植傀儡皇帝上位,而你父亲截下的火器,本是要用来炸死知晓真相的旧部。他转向林羽,目光柔和了些,你母亲是前太子妃的贴身侍女,当年冒死带出了这卷遗诏,却因此招致杀身之祸。
林羽只觉天旋地转,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虎符、父亲写的火器误国血书、鬼面修罗未说完的话,此刻终于连成一线。他忽然想起苏瑶说过的月牙相连,掏出怀中的凤凰银饰与虎符,两者的月牙纹样竟严丝合缝,拼出完整的凤凰图腾。
这是......
前太子妃的信物。天机老人点头,凤凰与天狼,本是皇室双生图腾,却被楚王用来掩盖弑兄篡位的真相。他从暗格深处取出一封书信,用火漆封着,火漆上的纹路正是完整的月牙,这是楚王当年与突厥可汗的密信,里面有他借刀杀人的铁证。
苏瑶忽然剧烈咳嗽,九花玉露丸的药效即将耗尽,她的脸色已如白纸。天机老人叹了口气,走到药柜前抓药:她中的是血狼部的‘噬心毒’,需用生死谷的‘忘忧草’为引。林羽,你随我去取药,记得别回头,别说话。
林羽搀扶着苏瑶,跟着老人走进溶洞后的密道。通道两侧的石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符咒,每走一步,便有荧光闪烁的蝴蝶飞过,翅膀上印着月牙标记。行至尽头,只见一株通体雪白的草在石缝中生长,草叶上凝结着露珠,在黑暗中发出微光。
忘忧草,一生只开一次花。天机老人小心翼翼地摘下草叶,拿好,别碰露珠。他转身时,忽然按住林羽的肩膀,出去后,若有人问起你母亲的下落,就说......她葬在玉门关外的胡杨林下。
林羽点头,却在这时听见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本能转身,却见无数血狼部战士从阴影中涌出,为首者正是刀疤男,他手中握着张弩,弩箭正对准苏瑶的心脏。
小心!林羽本能地推开苏瑶,弩箭穿透他的左肩,剧痛袭来的瞬间,他听见天机老人的惊呼,听见苏瑶的尖叫,却看见刀疤男嘴角的冷笑,以及他身后,溶洞顶部正在缓缓打开的流沙口。
林羽!苏瑶扑向他,却被天机老人拉住。老人眼中闪过悲痛,挥手甩出一道符咒,密道的石门轰然闭合,将刀疤男的狞笑隔绝在外。林羽靠着石壁滑坐在地,看见苏瑶眼中的泪,看见天机老人颤抖的手,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羽儿,记住,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他扯下弩箭,用牙齿撕开布条包扎伤口,抬头望向天机老人:前辈,求你先救苏瑶,我......还能撑住。
老人叹了口气,将忘忧草放入药鼎,添水熬煮。苏瑶跪在林羽身旁,颤抖着为他清理伤口,触到他后背未愈的旧伤时,终于忍不住落泪:傻瓜,为什么要挡那箭
林羽勉强笑了笑,伸手抹去她的眼泪:因为......我答应过要带你去漠北,给伯父上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石墙上的凤凰图腾,而且,我有种感觉,我们离真相越近,楚王就越害怕。等你伤好,我们就带着证据回京城,让天下人看看,所谓的贤王,究竟是怎样的魔鬼。
苏瑶点头,握紧他的手。药鼎中的汤药渐渐沸腾,散发出清甜的气息,与溶洞中的霉味形成鲜明对比。远处,流沙冲击石门的声音越来越响,却无法动摇石屋内的三人——此刻,他们手中握着的,是足以颠覆王朝的秘密,是无数忠魂用鲜血换来的真相。
天机老人将汤药端给苏瑶,忽然望向溶洞顶部,眼中闪过决绝:你们喝完药,从密道出去,我来挡住流沙。记住,带着证据活下去,让真正的太子复位,还大楚一个朗朗乾坤。
林羽还要争辩,却被老人严厉的眼神制止。苏瑶喝完汤药,感觉腹中的毒火渐渐消退,她握紧林羽的手,郑重地向老人磕头: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来日必报。
老人扶起他们,推开密道的暗门,指向远处的绿洲:出了密道,往西走百里,有个隐秘的驿站。到了那里,你们就安全了。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枚铜哨,若遇到危险,吹响这个,会有故人来助。
林羽接过铜哨,触到上面刻着的忠勇二字,与家中令牌上的字迹一模一样。他忽然明白,天机老人与父亲必定有着过命的交情,或许曾是当年火器营的同僚。
前辈保重。林羽再次磕头,扶着苏瑶走进密道。身后,天机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却在流沙涌入的刹那,挺直了脊梁,如同大漠中的胡杨,虽死不倒。
密道尽头是片胡杨林,月光透过树叶洒在地上,形成斑驳的光影。林羽望着漫天星斗,想起天机老人的话,想起父亲的冤屈,想起苏瑶险些丢了的性命,心中的杀意与悲愤几乎要将他吞噬。
苏瑶,等一切结束,我带你去看真正的凤凰。他轻声说,传说中,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或许我们的大楚王朝,也需要这样一场大火,烧掉所有的黑暗与不公。
苏瑶抬头望着他,看见星光落在他坚毅的脸上,忽然觉得,眼前的少年不再是初遇时的江湖客,而是即将展翅的凤凰,终将冲破云霄,让真相重见天日。
她握紧他的手,感受着他掌心的温度,轻声说:好,我陪你。无论前路多险,我苏瑶都陪你走下去。
6
归京之路
大漠的日头刚爬过鸣沙山,林羽便将天机老人给的羊皮密信缝入贴身内甲。苏瑶倚着胡杨树干,望着他微微发颤的指尖,忽然想起昨夜在生死谷密道,他为自己吸毒时的模样——那样专注,那样小心翼翼,仿佛在对待稀世珍宝。
发什么呆林羽抬头,看见她唇角的血迹,心中一紧,再吃颗九花玉露丸,我们马上启程。
苏瑶摇头,将药瓶推还:留着吧,你肩膀的伤还在渗血。她挣扎着起身,银铃在腰间轻响,却再无往日的清脆——自中毒后,她的内力已十去七八,连抬手甩镖都显得吃力。
归京的官道上,黄沙被车轮碾出深深的辙印。林羽租来的骡车藏在芦苇丛中,车篷里铺着天机老人给的狼皮褥子,散发着陈年药香。他扶苏瑶上车时,触到她后背的冷汗,不由得攥紧拳头——若不是为了保护自己,她本不必承受这些伤痛。
别自责了。苏瑶仿佛看透他的心思,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背,你看,我这不还活着吗再说了......她忽然轻笑,能和林家小公子共赴生死,可是多少江湖儿女的梦想呢。
林羽看着她强撑的笑脸,喉间忽然发紧。他转身跃上驾车位,扬起马鞭时,听见远处传来驼铃声——那是商队的信号,却在这荒无人烟的大漠里,显得格外突兀。
第一波杀手出现在正午。
六名骑射手从沙丘后冲出,弯刀在阳光下划出惨白的弧光。林羽猛拉缰绳,骡车急停在芦苇丛中,他反手甩出三枚柳叶镖,正中最前方杀手的咽喉。苏瑶在车内咳嗽着递出弓箭,却因手抖,第一箭射偏了三寸。
躲好!林羽挥剑砍断射来的弩箭,却见杀手们的马匹突然人立而起,马腹下竟绑着皮囊,里面装的竟是易燃的胡麻油。他瞳孔骤缩,想起天机老人的警告:楚王豢养的死士,善用纵火与毒烟。
皮囊破裂的瞬间,大火腾起。林羽抱起苏瑶跃出骡车,滚进旁边的沙坑。身后传来骡车的爆炸声,火光照亮杀手们脸上的青铜面具,每个面具的眉心都嵌着月牙形宝石——正是生死谷壁龛里的同款。
走!林羽拽着苏瑶冲向就近的沙丘,却见沙丘后埋伏着更多杀手,手中握着的,竟是改良过的火器震天雷。他猛地扑向苏瑶,用身体护住她,爆炸声中,沙石如暴雨般砸在背上,金丝软甲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林羽......苏瑶的声音闷在他胸前,带着哭腔,你别吓我......
他抬头,看见杀手们正缓缓逼近,面具后的眼睛泛着贪婪的光。林羽摸向腰间,却发现龙吟剑已在爆炸中失落。苏瑶忽然挣脱他的怀抱,甩出最后三枚柳叶镖,却被杀手用弯刀轻松格开。
抓住女的!活的值钱!为首的杀手挥刀砍来,林羽就地翻滚,抓起半块烧焦的车轮挡在身前。金属碰撞声中,他看见苏瑶被两名杀手按在沙地上,银铃掉落,滚到他脚边。
记忆突然闪回。五年前的漠北战场,父亲也是这样被敌军围住,浑身是血却依然护着军旗。林羽握紧银铃,只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炸开——那是积压已久的悲愤,是对家族的愧疚,是对不公世道的怒吼。
放开她!
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震得杀手们耳膜发疼。林羽猛地起身,徒手握住弯刀刀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为首杀手惊恐地想抽刀,却被他一拳击碎面具,鼻梁骨的碎裂声混着血沫喷出,在沙地上溅出暗红的花。
其他杀手愣在原地,看着这个浑身是血的少年如修罗般扑来。林羽夺过弯刀,反手砍断一人咽喉,又一脚踢飞震天雷,火器在杀手群中炸开,惨叫声此起彼伏。当最后一名杀手跪地求饶时,他的刀刃已抵住对方咽喉,却在看见对方腰间的凤凰玉佩时,浑身一震——那是暗影阁的信物。
你是鬼面修罗的人林羽咬牙问。
杀手颤抖着点头,喉结擦过刀刃:楚王......买通了副阁主......我们也是被逼的......
话未说完,远处传来弓弦声。林羽本能侧身,却见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正中杀手眉心。他抬头望去,沙丘上站着个戴斗笠的灰衣人,手中挽着雕花弓,正是在暗影阁见过的灰衣女子。
快走!她挥手示意,副阁主叛变,整个暗影阁都在追杀你们!
林羽扶起苏瑶,看见灰衣女子射出断后箭,转身时,却见她腰间挂着的香囊,正是鬼面修罗常用的沉水香。他忽然明白,这是阁主留下的暗桩,专门在危急时刻接应。
第二波追杀在黄昏时分。
这次的杀手骑着骆驼,背着硕大的水囊——在大漠中,水囊比兵器更致命。林羽背着苏瑶躲在雅丹地貌的石缝中,听着骆驼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忽然闻到刺鼻的气味——水囊里装的不是水,而是能让人软骨的蒙汗药。
屏住呼吸!林羽扯下衣襟,捂住苏瑶的口鼻,自己却不慎吸入少许,顿时感到四肢乏力。杀手们的弯刀眼看就要劈来,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清脆的铜哨声——正是天机老人给的那枚。
黄沙中,一队身着黑衣的骑兵突然杀出,每人手中都握着与龙吟剑相似的长剑,剑鞘上刻着忠勇二字。为首的老者掀开面甲,竟是铁血军的老将周统领,他曾是父亲的副将,五年前本该战死漠北。
小公子!周统领掷来佩剑,末将护您归京!
林羽握住剑柄,只觉掌心的血与剑鞘上的忠勇二字融为一体。他翻身上马,挥剑斩落杀手的水囊,蒙汗药洒在沙地上,腾起阵阵白雾。铁血军的骑兵们列成雁翎阵,刀光剑影中,林羽看见周统领的战旗上,绣着的正是完整的凤凰图腾。
周叔,您不是......
战死的是替身!周统领劈开一名杀手,当年将军就料到楚王会赶尽杀绝,早已安排我们转入地下。这些年,我们一直在等您。
苏瑶在马背上咳嗽着抬头,看见铁血军的战士们虽满脸尘土,却眼神坚毅,不由得想起父亲曾说过的话:大楚的脊梁,从来不是那些坐在朝堂上的衮衮诸公,而是这些肯为正义抛头颅的热血儿郎。
深夜,众人在一处废弃的烽燧休整。周统领派人守住要道,林羽则在烽燧内为苏瑶换药。火光中,她的脸色依然苍白,却比日间好了许多。当林羽小心翼翼地揭开绷带时,她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疼就喊出来,别憋着。
他抬头,看见她眼中的心疼,忽然想起母亲受伤时,父亲也是这样为她换药,眼中满是隐忍的痛。林羽轻笑,指尖轻轻拂过她额角的碎发:我不疼,你才该喊疼。
苏瑶摇头,目光落在他缠着绷带的肩膀:知道吗你刚才杀人的样子,像极了传说中的战神。她顿了顿,声音放柔,但我更喜欢现在的你,会疼,会笑,会担心别人。
林羽心中一颤,正要说话,却听见烽燧外传来战马嘶鸣。周统领冲进来说:公子,楚王的禁卫军来了,人数是我们的三倍!
林羽握紧龙吟剑,望向苏瑶:你留在这里,我去去就回。
苏瑶却挣扎着起身,将银铃重新系在腰间:我说过,陪你走到底。她抽出周统领腰间的佩刀,在火光中划出冷冽的弧光,再说了,我苏瑶的刀法,还没弱到需要人保护的地步。
林羽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忽然想起鬼面修罗的话:江湖多义士,莫轻女儿心。他点点头,转身对周统领说:周叔,烦请你带苏姑娘先走,我断后。
周统领还要争辩,却被苏瑶打断:听他的,我相信他。
烽燧外,禁卫军的火把照亮了夜空,为首者正是刀疤男,他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提着的,竟是天机老人的头颅。林羽握紧剑柄,只觉怒意冲上头顶,眼前的景象都染上了血色。
林羽,你逃不掉的!刀疤男冷笑,楚王殿下说了,只要你自断双臂,便可饶这女子一命。
林羽不答,龙吟剑在月光下发出清越的鸣响。他向前一步,烽燧的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如同即将展翅的凤凰。身后,苏瑶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在生死谷时,他也是这样,用单薄的身躯挡住所有危险。
来吧!林羽的声音里带着必死的决心,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刀疤男挥手,禁卫军如潮水般涌来。林羽迎上最前方的杀手,剑刃起落间,血花飞溅。他听见苏瑶在身后挥刀的声音,听见周统领的指挥声,却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仿佛与龙吟剑融为一体,成为这黑暗中的一道光。
当刀疤男的弯刀终于架在他脖子上时,林羽已浑身是血,却仍咬着牙不肯跪下。苏瑶想冲过去,却被周统领死死拉住,她看见林羽冲自己笑,那笑容里没有恐惧,只有释然。
杀了我,你也得不到密信。林羽
spit出一口血沫,因为它已经......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更密集的马蹄声。林羽看见,一支打着清君侧旗号的军队冲来,为首者身着明黄色铠甲,正是当今太子——不,是真正的太子,前太子的孪生弟弟,他终于拿着林羽暗中送出的密信,带兵勤王了。
刀疤男惊恐地转身,却被林羽趁机挥剑斩断手腕。龙吟剑抵住他咽喉的瞬间,林羽听见苏瑶的脚步声,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扶住自己的腰。
林羽,你看。苏瑶轻声说,天亮了。
他抬头望去,东方既白,第一缕阳光洒在烽燧的残墙上,将忠勇二字照得发亮。林羽忽然想起父亲的话:正义或许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此刻,他终于相信,这句话是真的。
太子的军队围住了禁卫军,刀疤男被生擒。林羽在苏瑶的搀扶下走向太子,当他将密信呈上时,看见太子眼中的泪光。那是感激,是愤怒,更是对未来的期许。
林爱卿,太子郑重地说,你的家族冤屈,朕定会昭雪。楚王的阴谋,朕定会公之于众。大楚的天下,终将回到正道。
林羽单膝跪地,却因体力不支险些跌倒。苏瑶急忙扶住他,眼中满是心疼。太子见状,立刻命人拿来最好的伤药,并派人护送他们回京城。
归京的马车上,苏瑶靠在林羽肩头,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终于放下心来。车窗外,大漠的日出美得惊人,朝霞如血,却又充满希望。她握紧林羽的手,知道这一路的艰辛,终将换来应有的正义。
等一切结束,林羽轻声说,我带你去林家祠堂,让爹娘看看,他们的儿子没有让他们失望。
7
真相将白
戌时三刻,京城西巷的药铺飘出刺鼻的艾草味。林羽攥着郎中开好的续命汤,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苏瑶斜靠在里间的竹榻上,唇角的青紫尚未消退,却强撑着对他笑:别皱眉头,我这不是还活着么
郎中叹了口气,将金创药推到林羽面前:公子,这位姑娘伤及心脉,若不是有九花玉露丸吊命......他欲言又止,转身去灶台煎药。林羽坐在榻边,用温水沾湿帕子,轻轻擦拭苏瑶额角的冷汗,触到她鬓角新添的白发时,喉间忽然发紧——不过半月,她竟苍老了许多。
听着。苏瑶忽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神清明如镜,若我撑不住,你就把证据直接呈给皇帝,别管我。
胡说什么!林羽厉声打断,却在看见她受伤的眼神时,立刻软了声音,我说过要带你去漠北,就一定能做到。再等两日,等拿到皇帝的密旨......
话音被屋顶的瓦砾碎裂声打断。林羽本能吹灭烛火,将苏瑶护在身后。月光透过窗纸,照见三个蒙面色影破窗而入,手中短刀泛着幽蓝光芒——是皇叔豢养的毒刃死士。
找死!林羽挥剑劈断来人手腕,却在余光中看见苏瑶抓起药罐砸向另一名杀手。药罐碎裂的声响中,他听见她压抑的闷哼,知道她定是牵动了伤口。怒意腾起,龙吟剑如银龙出渊,剑光过处,第三名杀手的咽喉爆裂,血沫溅在墙上,画出半轮残月。
走!林羽抱起苏瑶,从后窗跃出。巷子里的更夫倒在血泊中,梆子滚出老远,惊起几只夜鸦。他贴着墙根疾走,听见身后传来整齐的脚步声——是皇叔的影子卫,专司暗杀,步法诡异如鬼。
老臣张阁老的府邸隐在朱雀街尽头。林羽翻墙而入时,看见书房的烛火仍亮着,窗纸上映出老人伏案的身影。他轻轻叩响窗棂,三长两短——这是与暗影阁约定的暗号。
进来吧。张阁老的声音带着疲惫,我等你三日了。
书房内,檀香炉飘出袅袅青烟。林羽将密信和凤凰令牌放在案头,看见张阁老鬓角的白发比三月前更多了,眼角的皱纹里积着忧虑。老人展开密信的手微微发抖,看见前太子的玉玺时,忽然老泪纵横:当年......当年老臣竟以为太子是暴病而亡......
阁老,此事干系重大。林羽按住老人颤抖的手,还请您连夜面圣,呈交证据。
张阁老点头,从暗格中取出御赐的如朕亲临金牌:子时三刻,我会在乾清宫等候。你带着苏姑娘去西六宫暂避,那里有禁军统领徐阶,是老臣的门生。他顿了顿,从腰间解下玉佩递给苏瑶,若遇危险,出示此佩,可保你们一时安全。
苏瑶勉强起身,向老人福了福身。林羽注意到她攥着玉佩的手在发抖,指尖深深掐进掌心,不由得想起她在生死谷中被毒烟呛到的模样——那时的她,也是这样倔强地不肯示弱。
子时,乾清宫的铜鹤香炉喷出紫烟。林羽躲在御花园的太湖石后,看着张阁老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内,心中忽然涌起不祥的预感。苏瑶靠在他肩头,体温灼热,显然是毒伤复发。他解开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却触到她后背的湿冷——那不是冷汗,而是血。
林羽......苏瑶的声音细若蚊呐,你听,好像有动静......
远处,玄武门方向传来金铁交鸣之声。林羽抬头,看见本该静谧的夜空被火光映红,喊杀声越来越近。他忽然想起张阁老说过的话:皇叔在禁军中安插了三成死士,若事败,必狗急跳墙。
走!他抱起苏瑶冲向乾清宫,却在转角处撞上一队禁军,为首者竟是徐阶——他手中的长剑,正滴着张阁老的血。
林公子,得罪了。徐阶冷笑,楚王殿下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林羽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宫墙。苏瑶在他怀中挣扎着抬头,看见徐阶腰间的蟒纹玉佩,忽然想起鬼面修罗的警告:凡有月牙标记者,皆可杀。她伸手摸向袖中仅剩的一枚柳叶镖,却因脱力而滑落。
放下她,饶你全尸。徐阶挥剑劈来,林羽侧身避过,却见更多禁军围上来,月光在他们的甲胄上划出冷光,如同无数把刀,要将他凌迟。
千钧一发之际,乾清宫的殿门轰然打开。皇帝身着明黄色龙袍,手持尚方宝剑,身后跟着张阁老的贴身书童——那孩子手中捧着的,正是前太子的遗诏。
徐阶,你可知罪皇帝的声音虽威严,却带着一丝颤抖。
徐阶瞳孔骤缩,却仍强作镇定:陛下,此人乃反贼余孽......
够了!张阁老的血衣浸透外袍,却仍挺直脊梁,哀家有先帝遗诏,楚王赵承乾弑兄篡位,证据确凿!他转向林羽,眼中闪过悲痛,林公子,快护陛下转移,皇叔的死士已攻入东华门!
林羽这才注意到,皇帝的龙袍下穿着软甲,显然早有防备。他将苏瑶交给书童,抽出龙吟剑:陛下,臣护您去文华殿,那里有密道!
东华门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林羽砍断拦路的禁军,忽然听见苏瑶在身后惊呼:小心!他本能转身,看见徐阶的长剑正刺向皇帝心口,而皇帝竟因惊恐而忘了躲避。
陛下!
龙吟剑出鞘的声音混着血溅的声响。林羽感觉剑尖穿透徐阶的咽喉,温热的血喷在脸上,却听见苏瑶的哭声——她看见,徐阶的剑,刺穿了林羽的右肩。
林羽!苏瑶挣脱书童,扑到他身边。林羽扯下腰带勒紧伤口,抬头望向皇帝:陛下快走!别管臣!
皇帝终于回过神,握紧尚方宝剑:传朕旨意,凡护驾有功者,官升三级!逆贼赵承乾,人人得而诛之!他转身时,忽然对林羽说:林爱卿,大楚的将来,就靠你了。
林羽单膝跪地,看着皇帝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尽头。苏瑶颤抖着为他包扎,眼泪滴在他手背:傻子,为什么要挡那剑
他抬头望向漫天火光,听见远处传来清君侧的呐喊,忽然轻笑:因为......这是我林家的使命。他顿了顿,握住苏瑶的手,等打完这场仗,我带你去看皇宫的日出,那里的朝霞,比大漠的更美。
苏瑶点头,握紧他的手。远处,皇叔的死士们举着蟒纹旗冲来,旗面上的月牙标记在火光中狰狞如鬼。林羽站起身,龙吟剑在月光下发出清越的鸣响,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恶战而歌。
来吧!他的声音穿透夜空,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苏瑶站在他身旁,银铃重新系在腰间,虽然没有内力,但她仍握紧了手中的短刀。火光映在两人脸上,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宫墙上,如同两尊战神,守护着这即将破晓的王朝。
而与此同时,皇叔赵承乾站在玄武门城楼上,望着皇宫内的火光,嘴角勾起冷笑。他手中的酒杯里盛着鸩酒,杯壁上刻着半轮月牙:林羽,你以为拿到遗诏就能翻盘别忘了,这皇宫的每一块砖,都浸着我的心血。今日,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绝望。
他仰头饮尽鸩酒,将酒杯掷下城楼。酒杯碎裂的声响中,皇宫深处传来震天动地的爆炸声——那是他暗藏的火器库,里面的震天雷,足以将整个紫禁城夷为平地。
8
沉冤得雪
火光映红了紫禁城的琉璃瓦,林羽背着苏瑶在长廊上狂奔,身后的爆炸声震得屋檐积雪簌簌掉落。皇叔的火器库位于文华殿下方,一旦引爆,整座皇宫将化为灰烬。他摸向怀中的凤凰令牌,想起天机老人临终前的话:凤凰衔珠,可破万邪。
苏瑶,抓紧我!林羽跃过坍塌的汉白玉栏杆,看见文华殿的飞檐上站着个黑影——皇叔赵承乾身着蟒纹软甲,手中握着点燃的火折子,身后是装满震天雷的木箱。
林羽,你来得正好。皇叔的笑声混着浓烟,看着你的皇帝主子和这紫禁城一起陪葬吧!
林羽将苏瑶藏在盘龙柱后,龙吟剑出鞘三寸:你以为火器能遮天蔽日我爹当年就看透了你的阴谋!他挥剑斩断梁柱上的龙须装饰,露出里面暗藏的凤凰图腾,大楚皇室的真正秘宝,从来不是火器,而是守护社稷的忠魂!
皇叔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林羽会发现皇室秘纹。林羽趁机甩出怀中的虎符与凤凰令牌,双纹合一,竟在地面映出完整的凤凰展翅图。文华殿的地砖应声裂开,露出通往火器库的密道,阴冷的潮气中,传来震天雷的滴答声——那是计时器的声响。
不可能!皇叔踉跄后退,火折子险些掉落,当年我明明烧毁了所有秘纹......
你烧得掉砖石,烧不掉人心。林羽逼近,剑刃抵住对方咽喉,投降吧,皇叔。你输了。
赵承乾忽然狂笑,将火折子掷向木箱:就算死,我也要拉着你们陪葬!
千钧一发之际,苏瑶不知何时爬起身,甩出最后一枚柳叶镖,正中火折子。燃烧的纸页在空中翻转,落在林羽脚边,却被他一脚踩灭。皇叔瞪大双眼,看着自己精心布置的火器库,竟在最后一刻功亏一篑。
拿下!
禁军统领的怒吼声中,无数火把照亮文华殿。皇帝在张阁老的搀扶下走来,身后跟着捧着遗诏的书童。皇叔被按在地上时,仍死死盯着林羽,眼中满是不甘:你以为昭雪了林家,就能换来太平大楚的朝堂,永远是胜者为王......
不。林羽打断他,大楚的朝堂,应该是仁者为王。他转身向皇帝单膝跪地,陛下,恳请为林家及所有冤死的忠魂平反。
皇帝接过遗诏,声音哽咽:朕以先帝之名起誓,即日起为林氏一族恢复名誉,追封林老将军为镇国武侯,赐葬皇陵。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羽肩头的伤口,林爱卿,可愿接过先帝遗志,重整朝纲
林羽抬头,看见晨光正透过殿顶的破洞洒落,照在正大光明的匾额上。他想起父亲的盔甲、母亲的绣鞋、鬼面修罗的背影,还有苏瑶为他流的血,终于重重磕头: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三日后,林家祠堂。
林羽亲手揭下封条,看见祠堂内的蛛网已被铁血军清扫干净,父亲的盔甲擦得发亮,母亲的画像重新挂上墙。苏瑶身着素衣,将花篮放在供桌上,篮中的白菊散发着清苦的香,如同这十年沉冤的味道。
爹,娘,羽儿回来了。林羽点燃香烛,烟雾缭绕中,仿佛看见父母含笑点头。苏瑶站在他身旁,腕间戴着鬼面修罗留下的银铃,铃身刻着忠勇二字,与祠堂的匾额遥相呼应。
宫墙外,百姓们举着沉冤得雪的灯笼游行,鞭炮声此起彼伏。林羽望向天际,看见乌云散去,晴空万里,正如张阁老所说:正义虽迟,但终将来临。
苏瑶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递来一块蜜糕:尝尝,这是京城最好的老字号,甜的。
他接过蜜糕,咬下一口,甜味在舌尖散开,竟让他想起生死谷的忘忧草。远处,皇宫的钟鼓齐鸣,那是新君登基的礼乐。林羽知道,属于他的使命才刚刚开始,但此刻,他终于可以松一口气,因为他知道,大楚的天空,终将晴朗。
走,他牵起苏瑶的手,带你去看皇宫的日出,还有......他顿了顿,目光坚定,去完成我们未竟的事业。
苏瑶抬头望着他,看见阳光落在他眉眼,褪去了曾经的阴霾,只剩下坚定与温柔。她握紧他的手,知道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他们都将并肩前行,因为他们手中握着的,是正义,是希望,是重新照亮大楚的光。
皇宫的琉璃瓦上,晨光初现。林羽与苏瑶的身影倒映在积水的石板上,如同两株在寒冬中绽放的梅,坚韧而美好。而在他们身后,林家祠堂的门扉缓缓闭合,将过去的苦难锁在身后,迎接他们的,是充满希望的新章。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