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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的邮件,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迟迟没有敲下回复。发件人是林修,我大学时的室友,如今在神经科技领域小有名气的研究员。邮件标题简单直白:《梦境共享实验志愿者招募》。

    子明,我知道你一直对意识研究感兴趣。我们开发了一项新技术,能让多人进入同一个梦境空间。安全性已通过初步测试,现招募最后一批志愿者。报酬丰厚,详情见附件。

    我揉了揉太阳穴,凌晨三点的公寓里只有电脑屏幕的蓝光和我作伴。作为一名自由程序员,我的作息早已混乱不堪。林修的提议像一剂强心针,唤醒了我麻木的神经。

    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两年前的校友会上,他谈起自己参与的意识投射项目时眼中闪烁的光芒我至今记得。当时他说:人类三分之一的生命在睡眠中度过,而我们对梦境的了解还停留在弗洛伊德时代。

    我点开附件,快速浏览了实验说明。技术原理复杂,但核心概念简单:利用经颅磁刺激和药物辅助,使参与者的脑电波同步,在REM睡眠阶段创造共享的梦境空间。实验共十次,每次八小时,全程监控。

    风险提示栏用红色标注:可能出现短暂定向障碍、记忆混淆,但无长期副作用。

    我回复了邮件,约他第二天见面详谈。

    2

    林修的实验室位于城郊一栋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内。推开玻璃门,冷气扑面而来,混合着消毒水和电子设备的气味。他站在一台形似MRI的机器旁,白大褂下是万年不变的格子衬衫和牛仔裤。

    子明!他快步走来,给了我一个有力的拥抱,我就知道你会来。

    我只是好奇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名堂。我环顾四周,实验室比想象中简陋,几台显示器,几把躺椅,还有那个占据半个房间的梦境同步器——林修这么称呼它。

    他领我参观设备,解释技术细节时语速飞快。关键在于θ波的同步...海马体与额叶的联动...我们有一位专业的筑梦师负责构建梦境场景...

    筑梦师

    苏芮。他指向角落里的一个年轻女子,心理学博士,专攻意象引导。她能构建出稳定的梦境框架,其他人进入后可以自由探索。

    苏芮抬头对我点头示意,黑框眼镜后的眼睛平静如水。她看起来不超过三十岁,却有种超越年龄的沉稳。

    第一次实验明晚开始,林修递给我一份厚厚的同意书,今晚好好休息,别喝咖啡。

    我签了字,没细读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当时我并不知道,这份随意的签名将把我拖入怎样的噩梦。

    3

    第一次实验前,我见到了其他四位志愿者:徐婉,艺术系研究生,想从梦境中获取创作灵感;陈志强,退役士兵,声称经常做预知梦;还有一对中年夫妇,张教授和李医生,说是为了重拾年轻时的冒险精神。

    我们换上特制睡衣——嵌有传感器的银白色纤维织物,躺在各自的同步舱内。林修检查着设备,苏芮则用平静的声音引导我们放松。

    想象你站在一扇门前,她的声音像温水般包裹着我,门后是你最熟悉的场景...

    冰凉的凝胶涂在我的太阳穴上,某种药物通过静脉注射进入血液。我的眼皮变得沉重,意识开始下沉。

    同步开始,3,2,1...

    黑暗。然后是光。

    我站在一座图书馆中央。阳光透过彩色玻璃在天花板上投下斑斓的光影。书架高不见顶,螺旋楼梯通向未知的上层。空气中飘着旧书和咖啡的香气。

    欢迎来到记忆宫殿。林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却不见其人,这是苏芮构建的基础场景,你们可以自由探索,也可以自己创造子空间。记住,这是共享梦境,你们可能会遇到彼此。

    我走向最近的书架,抽出一本书。《柯子明的童年记忆》,烫金标题在封面上闪烁。翻开第一页,我五岁生日派对的场景立刻包围了我——气球、蛋糕、父母的笑脸。记忆如此鲜活,几乎让我落泪。

    这太神奇了...我喃喃自语。

    4

    第一次总是最震撼的。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我转身看见徐婉,她穿着实验室的睡衣,但头上多了一顶花环。我刚刚创造了一个花园,想看看吗

    我跟她穿过几排书架,推开一扇小门,突然置身于阳光明媚的庭院。玫瑰、薰衣草、向日葵在微风中摇曳,色彩比现实中的任何花朵都要鲜艳。

    在梦里,颜色没有物理限制。徐婉摘下一朵蓝玫瑰递给我,触觉也是。试试

    花瓣的质感细腻柔软,香气浓郁得几乎醉人。我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有痛感,但比现实轻微。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如梦似幻。我们探索了彼此创造的场景:陈志强的战场回忆,张教授夫妇的蜜月旅行,甚至合力构建了一座漂浮城市。每次我以为已经到达想象的极限,梦境又会展现新的可能。

    结束序列启动。林修的声音突然响起,准备苏醒。

    世界开始褪色,像被水洗去的油画。我感到一阵强烈的下坠感,然后猛地睁开眼睛。

    同步舱的顶盖缓缓打开。我浑身是汗,心跳如雷,却感到一种奇特的满足感。

    感觉如何林修站在一旁,手持平板记录数据。

    5

    像做了十年量的梦浓缩在几小时里。我坐起身,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现实中过去了多久

    正好八小时。梦境时间感会被拉长,通常体验者感觉度过了12-15小时。

    其他志愿者也陆续醒来,分享着各自的体验。只有陈志强沉默不语,脸色阴沉。

    有什么问题吗我问他。

    他摇摇头:太真实了。有些不应该是...公共记忆的东西也被翻了出来。

    林修迅速介入:第一次常有不适感,随着次数增加,你们会学会控制潜意识投射。明天同一时间,第二次实验。

    离开实验室时已是深夜。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街灯在雨中晕开模糊的光圈。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平淡。比起梦中的绚烂,现实世界仿佛褪了色的副本。

    第二次实验更加顺利。我学会了在梦中编程——想象一个场景,它就会以惊人的细节呈现。我们甚至玩起了梦境游戏,设定规则和任务,输家要在现实中请赢家吃饭。

    第三次实验开始时,我已经完全适应了流程。药物带来的昏沉感刚出现,我就主动想象那扇梦境之门,迫不及待要进入共享空间。

    6

    这次的基础场景是海滨小镇。碧蓝的海水拍打着白色沙滩,远处灯塔在暮色中闪烁。我们五人站在码头边,等待林修的指示。

    今晚的主题是探索边界。他的声音从天空传来,尝试突破自我限制,看看梦境能带你们走多远。

    徐婉立刻创造了一艘帆船,我们乘着它驶向远海。风浪越来越大,直到变成一场风暴。这应该是可怕的体验,但在梦中,危险只带来刺激而非恐惧。

    看那边!张教授突然指向海面。

    一个红色气球孤零零地漂浮在波浪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

    我没创造这个。徐婉皱眉。

    可能是潜意识投射。李医生说,集体梦境常有这种杂讯。

    我们继续航行,但气球一直跟在船后,无论多远都不消失。更奇怪的是,我开始注意到其他异常——灯塔的光有时会变成绿色,海水中偶尔闪过巨大的阴影。

    我们该回去了。陈志强突然说,他的声音紧绷,这不对劲。

    7

    就在这时,天空毫无预兆地暗了下来。不是夜晚的那种黑暗,而是如同墨水泼洒,吞噬了一切光线。帆船开始剧烈摇晃。

    结束实验!我大喊,林修,立刻唤醒我们!

    没有回应。只有风声和海浪的咆哮。徐婉抓住我的手臂,她的指甲陷入我的皮肉。

    那是什么她颤抖着指向船头。

    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不是船身的摇晃,而是一种有意识的、爬行般的运动。一个模糊的轮廓渐渐成形——高大、瘦长,头部不成比例地大,四肢像被拉长的橡皮。

    梦魇。陈志强低声说,集体潜意识中最原始的恐惧。

    那东西转向我们,虽然没有眼睛,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看。一种冰冷的恐惧攫住我的心脏,比任何噩梦都要真实。

    这不是我们创造的!张教授喊道,林修!苏芮!结束实验!

    8

    梦魇动了。它以一种违背物理规律的方式滑过甲板,瞬间来到陈志强面前。退役士兵试图反抗,挥出一拳,但手臂穿过了那团黑暗,如同击打烟雾。

    然后梦魇伸出手——如果那能称为手的话——触碰了陈志强的胸口。他的眼睛瞬间睁大,嘴巴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皮肤从接触点开始变灰,像燃烧的纸一样蔓延至全身。几秒钟内,他化为一尊石像,然后碎裂成灰,被风吹散。

    不!李医生尖叫。

    梦魇转向我们。徐婉突然推开我,冲向那怪物。创造屏障!想象防护罩!她喊道。

    我闭上眼睛,拼命想象一堵钢铁墙壁。睁开眼时,一道半透明的光幕确实出现在我们与梦魇之间。怪物撞在上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有用!继续想象!徐婉鼓励道。

    但下一秒,梦魇的手穿透了屏障,抓住她的手腕。同样的石化过程开始蔓延。

    徐婉!我冲上前想拉回她,但为时已晚。她的脸上凝固着惊恐的表情,最后化为尘埃。

    梦魇现在转向了我。我后退到船舷边,无路可逃。就在它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

    9

    我醒了。

    剧烈的喘息。刺眼的灯光。同步舱的顶盖打开了,我浑身湿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旁边传来啜泣声——是李医生,她蜷缩在舱内发抖。张教授正扶她出来。

    林修!我挣扎着爬出舱体,发生了什么徐婉和陈志强呢

    实验室里一片混乱。技术人员围在两个未打开的同步舱周围,仪器发出刺耳的警报声。林修脸色惨白,手指在控制面板上飞舞。

    他们没醒来。他声音嘶哑,生理信号微弱,脑电波显示仍在REM睡眠状态。

    他们在梦里死了!那东西杀了他们!我抓住林修的肩膀,你必须把他们拉出来!

    我在尝试强制唤醒,但他们的意识似乎...卡住了。

    苏芮突然指向监控屏幕:生命体征在下降!

    我们冲过去。徐婉和陈志强的心电图逐渐变成一条直线。

    10

    准备电击!林修大喊,但为时已晚。两声长而平的蜂鸣宣告了死亡。

    接下来的混乱像一场噩梦。救护车、警察、质问与泪水。官方结论是实验事故导致心脏骤停,实验室被勒令暂停所有研究。尸检显示两人大脑出现了类似严重缺氧的损伤,但具体机制不明。

    三天后,林修偷偷联系了我。我们在一个偏僻的公园长椅上见面,他眼下的青黑显示这几天他也没睡好。

    我需要告诉你真相。他递给我一个U盘,所有研究数据和我的推测都在里面。

    什么真相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他们会死

    林修深吸一口气:那不是普通的梦境。我们开发的不是简单的共享梦境技术,而是意识层面的真实交互。在那种状态下,大脑认为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所以梦中死亡...

    会导致大脑相信你真的死了。他点点头,自主神经系统关闭,心跳停止。我们前期的动物实验出现过类似案例,但从未在人类身上...我以为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

    我握紧拳头:你拿我们当小白鼠

    不!我确信技术是安全的,直到...他犹豫了一下,直到那个红色气球出现。

    什么意思

    11

    那不是你们任何人投射的意象。我查看了所有监控数据,在气球出现前,系统检测到异常信号。像是...有人入侵了我们的梦境空间。

    这不可能。除非...

    除非有人故意黑入系统,或者...林修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那东西本来就存在于集体潜意识深处,我们的技术只是为它打开了一扇门。

    寒意顺着我的脊背爬上来。你是说,那怪物一直存在,只是现在能通过你们的系统接触到我们

    这只是假设。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徐婉和陈志强确实死了,因为他们在梦中相信自己死了。而现在...他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你和另外两位幸存者可能也处于危险中。

    什么危险

    那东西认识你们了。它可能会...找上门来。

    我嗤笑一声,却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在现实中别开玩笑了。

    12

    林修没有笑。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递给我:这是强效抑制剂,能暂时阻断θ波同步。如果你开始做噩梦,立刻服用。

    你隐瞒了多少我没有接药瓶,实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最初确实是研究共享梦境。但三周前,我们收到一份匿名邮件,包含一段奇怪的代码。苏芮认为那是一种梦境构造算法,我们尝试将其整合到系统...可能就是那时出了问题。

    你们到底创造了什么

    我不知道。林修终于崩溃了,但自从第一次实验后,我开始做同一个梦——一个无尽的迷宫,墙上有红色气球的图案。每次我都会在迷宫中心看到那个...东西。它离出口越来越近。

    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你现在不是在现实中和我说话,对吗这是我的梦。

    林修的表情凝固了。周围的景色开始扭曲,公园长椅融化,树木向上无限延伸。只有他的声音还在回荡:你怎么发现的

    13

    因为你从不穿有领子的衬衫。我指着他的着装,而且李医生告诉我,张教授在现实中已经去世五年了。这是梦,一直都是。

    林修——或者说梦中的林修——开始溶解,露出下面黑色的轮廓。那个瘦长的影子。聪明。它的声音不再是林修的,而是一种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声响,但逃得掉吗

    我转身就跑,穿过正在崩塌的梦境景观。身后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我知道那东西在享受追逐。

    前方出现一扇门——我自己的公寓门。我冲进去,猛地关上,然后做了在梦里唯一合理的事。

    我跳出了窗户。

    下坠。永远的下坠。然后——

    14

    我再次惊醒。这次是在自己的床上,晨光透过窗帘照进来。手机显示上午7:30,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林修。

    是现实吗我掐自己,会痛。走到窗前,街道上的行人、车辆,一切都正常运转。我打开电视,早间新闻正在报道昨晚的球赛。

    但当我转身时,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红色气球。

    下面压着一张纸条:你逃不掉的。梦里会死,现实中也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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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盯着那个红色气球,喉咙发紧。纸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左手写的——或者根本不是人类的手笔。气球表面泛着不自然的微光,在清晨的阳光下像一颗凝固的血滴。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林修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我几乎是扑过去接通的。

    子明谢天谢地你接了!林修的声音嘶哑急促,出大事了,张教授夫妇昨晚——

    15

    死了我打断他,眼睛仍盯着那个气球。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床头有个红色气球,还有张纸条告诉我下一个就是我。我的声音听起来出奇地冷静,仿佛在讨论别人的事,林修,我怎么确定现在不是在做梦

    捏住鼻子尝试呼吸。

    我照做了——空气无法通过。是现实。

    不,高级梦境可以模拟窒息感。林修的声音变得更加紧绷,告诉我一件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事。

    我努力回想:大二那年,你偷了实验室的青蛙解剖样本,我帮你瞒过去了。

    错,是你偷的,我帮你瞒的。他顿了顿,看来你确实在现实中。听着,我们必须见面,现在。带上那个气球和纸条。

    为什么带气球

    因为,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轻,它可能在监听我们。

    挂断电话后,我用厨房夹子小心翼翼地将气球和纸条装进密封袋。就在我准备出门时,密封袋里的气球突然啪地一声爆裂了,红色的碎片在袋子里缓缓飘落。

    我僵在原地,寒意从脚底窜上脊背。气球不可能自爆——除非有人控制它。

    16

    林修约我在市立图书馆见面,理由是人多的地方更安全。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在古籍区最角落的桌子旁等候,面前摊开几本关于梦境符号学的旧书。他看起来糟透了——胡子拉碴,眼睛布满血丝,西装皱得像睡过好几晚。

    苏芮失踪了。这是他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实验室关闭后她就没回过家,手机信号最后出现在城北废弃工业区。

    我把密封袋推给他:先解释这个。

    他检查了纸条和气球碎片,脸色变得更加苍白。这不是普通气球。你看。他用笔尖挑起一片碎片,在灯光下转动,表面有微型电路纹理,像是某种纳米级接收器。

    所以确实是有人入侵了我们的梦境

    比那更糟。林修压低声音,我认为这东西能在梦境和现实之间穿梭。在梦里它是那个黑影,在现实里它通过这些...载体活动。

    17

    我回想起梦中那个瘦长的怪物,胃部一阵绞痛。徐婉和陈志强在梦里被它杀死,现实中就真的死了。张教授夫妇也是同样情况

    林修点点头:法医初步判断是心脏骤停,但我知道真相——他们在梦里又被那东西找到了。他翻开笔记本,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个瘦长人形,周围写满了问号和惊叹号,我查了资料,这东西像民间传说中的瘦长鬼影,但更可怕的是,它似乎能利用我们的实验作为通道。

    那为什么我们三个还活着

    因为我们逃出来了。林修的眼神变得锐利,但逃得不够远。子明,我怀疑我们每次睡觉都会自动连接那个共享梦境空间,就像...就像上瘾一样。

    我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说我们三个除了你我,还有谁

    李医生。她今早联系我了,说梦见自己被追赶。我让她保持清醒,吃抑制药。

    我从口袋里掏出林修之前给的药瓶:这个真能阻止它

    暂时。但长期缺乏REM睡眠同样致命。他揉了揉太阳穴,我们必须找到苏芮。作为筑梦师,她比我们更了解那个空间的规则。

    18

    如果她已经死了呢

    林修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从包里拿出一个文件夹:看看这个。徐婉的遗物中发现的。

    文件夹里是几张素描,日期显示是实验开始前一周画的。第一张是一个模糊的黑影站在床边;第二张是许多红色气球飘向漆黑的天空;最后一张让我血液凝固——画中是我们的五人实验小组,每个人胸口都插着一根黑色尖刺,而一个不成比例的瘦长人影站在我们身后,像是操纵木偶的艺人。

    徐婉早就见过它,我声音发颤,在实验之前。

    不止她。林修翻到素描背面,徐婉用铅笔写着:又梦见实验室那群人。那个高个子女人说我们必须完成仪式。什么是仪式为什么选中我们

    高个子女人...我猛地抬头,苏芮

    我不确定。但有一点很明确——我们被选中是有原因的。林修合上文件夹,徐婉是艺术家,敏感型人格;陈志强有战场创伤;张教授研究民俗学,李医生专攻睡眠医学;你是程序员,擅长逻辑构建;而我...我是神经科学家。

    19

    一个完美的实验组合。我喃喃道,构建、填充、分析梦境。

    不仅如此。林修的眼神变得幽深,我们六人——不,七人包括苏芮——的专长组合起来,恰好能构建一个完整的意识世界。就像...

    就像筑梦团队。我突然明白了,苏芮需要不同领域的人来完善那个梦境空间。

    图书馆的灯光忽然闪烁了几下。我们同时抬头,警惕地环顾四周。古籍区空无一人,远处管理员的身影模糊不清。

    我们必须离开。林修迅速收起资料,这里不安全。

    去哪

    找李医生。然后...我想我知道苏芮可能在哪。

    李医生的公寓位于城南高级住宅区,但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僵在门口——大门虚掩着,门锁有明显撬动的痕迹。林修示意我后退,自己轻轻推开门。

    李医生他低声呼唤。

    没有回应。公寓内一片狼藉,书本和纸张散落一地,茶几翻倒,墙上的画歪斜挂着。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镜面都被砸碎了,碎片上沾着可疑的暗红色痕迹。

    血我小声问。

    林修用指尖碰了碰,摇头:颜料。红色的。

    20

    我们谨慎地搜索每个房间,最后在卧室发现了李医生。她蜷缩在衣柜里,双手紧握一把手术刀,眼睛瞪得极大。看到是我们,她并没有放松警惕。

    证明你们是真的。她声音嘶哑。

    2019年神经科学年会,林修立即说,你纠正了我关于海马体记忆编码的一个错误。

    李医生这才放下刀,浑身发抖地爬出来。它来了,她说,昨晚。先是在梦里,然后...我醒来发现公寓就成这样了。所有的钟表都停在3:07,所有的红色物品都移到了门口。

    红色是它的标记。林修若有所思,在梦里是通过气球,在现实中是通过红色物品。

    它是什么李医生问出了我们都想知道的问题。

    林修深吸一口气:我认为是一种意识体。不是传统意义上的鬼魂或外星生物,而是纯粹由人类集体潜意识恐惧凝聚而成的存在。我们的实验无意中为它提供了具象化的通道。

    为什么选中我们我问。

    因为我们需要它。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

    21

    我们同时转身。苏芮站在卧室门口,白衣黑裤,一如既往地整洁,但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她的左臂上有新鲜的伤口,用撕碎的布条草草包扎着。

    苏芮!林修又惊又喜,你去哪了

    躲藏。她走进来,小心地避开地上的玻璃碎片,它发现我能看见它,所以追得最紧。

    你刚才说我们需要它是什么意思我问。

    苏芮的眼神变得复杂:不是字面意义上的需要。而是...我们的潜意识在召唤它。徐婉的创作瓶颈,陈志强的战场创伤,张教授对民俗恐怖的研究痴迷,李医生的睡眠障碍患者,子明你的...她顿了顿,你的反复梦境,林修对意识边缘的探索。我们都是带着未被满足的渴望加入实验的,而这些渴望为它提供了入口。

    就像招魂术。李医生低声说。

    比那更科学。苏芮苦笑,想象一个存在于量子层面的意识场,平时无法与物质世界互动。但当一群人的脑电波以特定频率共振时...

    就打开了一扇门。林修接上她的话,而我们无意中创造了完美的共振条件。

    22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说你能看见它怎么看见

    苏芮卷起袖子,露出手臂内侧的一个奇特纹身——一个眼睛形状的符号,瞳孔部分是一个微型迷宫。我是梦境行者,从小就能在清醒状态下进入他人梦境。这个标记是家族传承。

    家族李医生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

    苏芮犹豫了一下:我的祖先研究梦境控制术已有千年历史。我们被称为守门人,负责阻止像它这样的存在侵入现实世界。

    所以这一切不是意外。我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你早就知道风险,却还是进行了实验

    我需要确认它的回归!苏芮突然提高音量,三十年前,它差点通过我父亲的实验进入现实。他牺牲自己关闭了通道,但我知道它还在等待。这次实验是个陷阱——我故意聚集了你们这些敏感者,就是为了引它现身,然后...

    然后怎样林修问。

    永久关闭通道。苏芮的眼神变得坚定,但首先,我们必须回到梦境中面对它。

    你疯了李医生惊呼,那东西在梦里杀了四个人!

    23

    在梦里它强大,但同样受规则限制。苏芮解释道,现实中的它只是碎片,无法被彻底消灭。但在梦境核心,我们可以重写规则。

    怎么确定这不是另一个陷阱我质问,也许它正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苏芮直视我的眼睛:因为你们别无选择。它已经标记了你们,无论逃到哪里,只要睡觉就会落入它的地盘。唯一的生机是主动出击,在它的领地打败它。

    窗外突然传来砰的一声响,我们全都惊跳起来。透过窗帘缝隙,我看到楼下街道上,一个红色气球缓缓升空。

    它在催促我们了。苏芮轻声说。

    林修看了看我们每个人:选择吧。要么分散等死,要么一起最后一搏。

    李医生第一个伸出手:我宁愿战斗而死,也不愿在睡梦中被猎杀。

    我犹豫了片刻,想起那个瘦长黑影逼近时的绝望感。如果终究要死,至少弄清楚真相。算我一个。

    林修点头:苏芮,我们需要计划。

    24

    苏芮从口袋里掏出三颗蓝色药丸:这是改良抑制剂,能让我们保持半梦半醒状态——既在梦里,又保留现实记忆。规则有三:第一,不能在梦里死亡;第二,不能透露自己知道这是梦;第三,必须找到一个锚来区分层级。

    层级我问。

    梦境可能有多层。我们需要确保是在最深层与它对决,否则杀死一个投影毫无意义。苏芮分发药丸,服下后躺下,我会引导我们进入共享空间。

    我们简单布置了防护——门窗锁好,红色物品全部移除,镜子用布遮盖。李医生从医药箱拿出肾上腺素注射器别在腰间:万一有人濒临死亡,这个或许能争取时间。

    服药前,林修突然问苏芮:如果我们失败会怎样

    苏芮的表情变得柔和:那么我会启动备用计划。我的家族传承不止有知识,还有...牺牲的方式。

    药丸苦涩难咽。我躺在李医生客厅的地毯上,感觉意识开始模糊。苏芮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记住你们的锚。林修是你的毕业戒指,李医生是手术刀,子明是你的编程纹身。抓紧它们,无论发生什么都别放手...

    25

    黑暗降临。

    我站在一条陌生的街道上。天色阴沉,两旁是维多利亚风格的建筑,但窗户全都被木板封死。路上没有行人,只有偶尔飘过的红色气球。空气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

    欢迎回到噩梦。林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和李医生、苏芮站在一起,看起来都穿着实验室的衣服。

    这是哪里我问。

    它的领地。苏芮环顾四周,它根据我们的集体记忆构建了这个场景。看起来像是...

    19世纪的精神病院。李医生接口,指向街道尽头的高大铁门,我在一篇论文中见过这种设计。

    我们谨慎地向铁门移动。随着距离缩短,我注意到门上刻满了奇怪的符号,有些像苏芮手臂上的眼睛纹身。

    这是守门人的标记。苏芮触摸那些刻痕,我父亲来过这里。

    26

    铁门无声地打开,露出里面阴暗的庭院。红色气球更多了,它们聚集在中央喷泉周围,像在举行某种仪式。

    不要碰气球。苏芮警告,它们是监视器。

    我们绕过喷泉,走向主建筑。大门上方挂着一块歪斜的牌子:**第三梦境收容所**。

    第三...林修皱眉,意味着还有第一和第二

    很可能这是第三层梦境。苏芮说,我们需要找到通往核心的通道。

    推开门,里面是宽敞的大厅,两侧排列着紧闭的病房门。墙上挂钟停在3:07,和现实中李医生家的情况一致。远处传来水滴声,还有...某种刮擦声,像是金属在石头上摩擦。

    分散找线索。苏芮低声说,但不要单独行动,两人一组。遇到任何异常,立刻呼喊。

    27

    我和林修检查左侧走廊,李医生和苏芮去右侧。病房门都锁着,透过小窗能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床铺,但有些床单上有可疑的污渍。

    看这个。林修停在一扇门前,和其他不一样。

    这扇门没有锁,把手上有新鲜的手印。我们小心推开门,里面不是病房,而是一间办公室。书桌上散落着文件,墙上贴满照片——我们实验组的照片,包括已经死去的四人。每张照片上,那个瘦长黑影都站在背景中,只是之前被我们忽略了。

    它一直在观察我们。林修翻看文件,天啊,这是...实验记录但不是我们做的。

    我凑近看,纸页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关于意识融合和恐惧萃取的笔记,署名是D·R博士,日期是1985年。

    苏芮的父亲我猜测。

    林修正要回答,一声尖叫从右侧走廊传来。我们冲出去,看到李医生和苏芮倒退着从一个房间退出,脸色惨白。

    里面...李医生指着房门,你们得看看。

    28

    房间里,徐婉和陈志强的尸体被摆成坐姿,围着一个小茶几。他们面前摆着国际象棋,但棋子是用骨头雕刻的。更可怕的是,他们的眼睛是睁开的,随着我们的移动而转动。

    不是真的他们。苏芮声音紧绷,是它制造的傀儡。

    仿佛听到关键词,两具尸体突然同时开口,声音重叠怪异:你们来得太晚了。仪式已经开始。

    然后他们开始融化,皮肤像蜡一样滴落,露出下面黑色的、蠕动的东西。房间墙壁渗出鲜血,地板开始倾斜。

    跑!苏芮推着我们往外冲。

    大厅已经变了——气球塞满了天花板,挂钟的指针疯狂旋转,所有病房门同时打开又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撞击声。我们冲向出口,却发现铁门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面砖墙,上面用血写着:**无处可逃**

    29

    改变规则!苏芮大喊,想象武器!

    我集中精神,想象手中出现一把枪。下一秒,冰冷的金属确实出现在我掌心——一把老式左轮手枪。其他人也各自召唤出了武器。

    现在想象出口!苏芮继续指示。

    但这次没有奏效。砖墙纹丝不动,反而开始向我们推进。同时,从各个病房门里,黑色粘稠的物质如潮水般涌出,逐渐凝聚成那个熟悉的瘦长形状。

    它太强大了!李医生绝望地说,我们的意志对抗不了!

    苏芮突然抓住我的手臂:记住你的锚!抓紧它!

    我低头看手腕内侧——那里应该有小型的二进制代码纹身,我的锚。但现在皮肤上一片空白。

    我的锚不见了!我惊恐地喊道。

    其他人也检查了自己的锚——同样消失了。

    它在吸收我们的意识!林修大喊,我们正在成为这个空间的一部分!

    黑影越来越近,我能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恶意从它身上辐射出来。李医生突然举起手术刀冲向它,但黑影只是挥了挥手,她就像撞上无形墙壁般弹回来,摔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医生!林修想去救她,但地面突然裂开,将他吞没。

    只剩下我和苏芮。黑影停在我们面前,第一次发出声音——像是千百人痛苦的呻吟混合而成:最后一个守门人...和最后一个祭品。

    跑,子明!苏芮推我,记住,现实中的3:07!那是薄弱点!

    然后她做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撕开自己手臂上的眼睛纹身。真正的血肉之下,竟然是一个发光的迷宫图案。光芒照亮了整个空间,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

    30

    快走!苏芮的声音在光芒中回荡,找到钟楼!

    我转身就跑,身后的光芒与黑暗激烈对抗。走廊无限延伸,墙壁上开始出现门,我随机推开一扇——

    突然置身于钟楼内部。巨大的齿轮在我周围运转,中央是一个停摆的钟面,指针静止在3:07。钟面上有个钥匙孔,形状像是...眼睛。

    我听到追赶的脚步声。没有时间思考,我取下胸前挂着的钥匙项链——母亲留给我的遗物,从未想过它有什么特殊意义——插入钥匙孔。

    完美契合。

    转动钥匙的瞬间,整个梦境世界如玻璃般碎裂。我坠入无尽的白色虚空,最后听到的是苏芮遥远的声音:

    找到真正的我...

    31

    然后我醒了。

    急促的呼吸。刺眼的阳光。我躺在李医生的客厅里,浑身被汗水浸透。旁边,林修和李医生也正挣扎着醒来,表情同样惊恐。

    苏芮呢我哑着嗓子问。

    我们环顾四周——苏芮不在房间里。她的药丸还放在茶几上,似乎根本没服用。

    我们被耍了。林修突然说,那不是真正的苏芮。或者说,不完全是。

    什么意思

    他拿起苏芮留下的药瓶,倒出里面的东西——不是药丸,而是一团黑色纤维,像人的头发。我认为我们从未真正醒来。从第一次实验后,我们就一直困在某个层级的梦境里。

    那现实中的我们呢李医生问。

    可能躺在某个医院里,或者...林修没有说完。

    我突然想起苏芮最后的话:她说找到真正的我。还提到钟楼的3:07。

    林修猛地站起来:城北老钟楼!那是苏芮最后手机信号出现的地方!

    我们决定立即出发。出门前,我鬼使神差地看了看手机——时间显示3:07

    PM。

    32

    这不是巧合。

    当我们赶到废弃钟楼时,天已近黄昏。生锈的铁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打开手电筒,我们看到楼梯上布满灰尘,但有新鲜的脚印通向顶层。

    有人来过。李医生小声说,最近。

    我们小心地爬上螺旋楼梯,每一步都让古老的金属结构发出不祥的呻吟。顶层是一个圆形空间,中央是巨大的钟表机械装置。而在角落里,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墙坐着。

    苏芮!林修冲过去,但立刻停住了。

    那不是我们认识的苏芮——或者说,不完全是。她穿着实验室的衣服,但头发全白,面容憔悴得像老了二十岁。她的手臂上布满了那种眼睛纹身,有些还在渗血。最可怕的是她的眼睛——完全黑色,没有眼白。

    你们来了。她的声音沙哑陌生,它放你们过来的

    苏芮,发生了什么我谨慎地问。

    我试图关闭通道。她苦笑,但只成功了一半。现在我和它...纠缠在一起。一部分在这里,一部分在梦里。

    33

    怎么救你林修问。

    杀了我。苏芮平静地说,用这个。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奇特的匕首,刀刃上刻满符文,刺入心脏,然后转动三次。这会终结我的生命,同时切断它与现实的联系。

    不,一定有别的方法!李医生反对。

    苏芮突然剧烈抽搐,眼睛翻白。当她再次抬头时,表情完全变了——扭曲、狰狞,声音也变成那种重叠的呻吟:愚蠢的人类...通道已经打开...祭品已经选定...

    然后她又变回自己,用最后清醒的时刻喊道:快动手!它越来越强了!

    林修颤抖着接过匕首。苏芮露出解脱的微笑,闭上眼睛:记住...现实中的3:07...那是薄弱点...

    当匕首刺入她的心脏,整个钟楼剧烈震动。苏芮的身体化为无数光点消散,同时我们听到一声来自远方的、愤怒的尖叫。

    震动停止后,钟楼安静得可怕。巨大的钟面突然开始运转,指针转动,最终停在——3:07。

    34

    结束了吗李医生颤抖着问。

    我不知道答案。但当我低头时,发现手腕上出现了那个二进制纹身——我的锚,现在清晰可见。

    我想我们回到了现实。我说,或者更接近现实的一层。

    走出钟楼时,天已全黑。远处的城市灯火通明,看起来如此平凡、安全。但我们都知道,某个黑暗的存在仍在梦境与现实的夹缝中徘徊,等待着下一次机会。

    林修打破沉默:苏芮说祭品已经选定。你们觉得...指的是谁

    我们没有回答。但当我摸到口袋里突然出现的红色气球碎片时,恐惧再次攫住了我的心脏。

    也许,逃亡才刚刚开始。

    35

    我盯着口袋里的红色气球碎片,林修的问题在耳边回荡:祭品已经选定。你们觉得...指的是谁

    夜风吹过废弃钟楼前的空地,卷起几张旧报纸。李医生突然抓住我的手臂:你的手腕...

    二进制纹身在黑暗中泛着微弱的蓝光,那些0和1仿佛有生命般缓缓流动。我从未告诉过任何人,这个纹身不是我刻意去纹的——它是在第一次实验后突然出现的。

    我们需要回去。林修的声音紧绷,检查所有实验数据,找出苏芮隐藏的线索。

    李医生摇头:实验室已经被查封了。

    不是官方实验室。林修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异样的光,苏芮有个私人工作室,就在城北工业区。她手机最后信号出现在那里不是巧合。

    36

    我们沉默地走向停车场,每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我不断回想苏芮最后的话:现实中的3:07...那是薄弱点...为什么这个时间如此重要

    李医生的车是一辆白色SUV,后窗上贴着一个红色气球贴纸——我之前从未注意过。当我指向它时,她的脸瞬间失去血色。

    这不是我的...她颤抖着撕下贴纸,下面露出一个数字:**7**。

    林修猛地退后一步:七七个参与者但我们只有六...不,算上苏芮是七个。

    不。我听到自己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实验报名表上有七个人。我们忽略了最开始的那个人。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两个月前,林修第一次向我提起实验时,提到过一位主要资助者,但那人从未露面。我们六人是被筛选出来的核心组,而第七人...

    他一直都在。李医生突然说,在梦里。那个我们从未看清脸的观察者。

    37

    我们决定立刻前往工业区。车行驶在夜色中,仪表盘时钟显示3:06。我盯着秒针一步步走向那个致命的时间点,心跳加速。

    3:07整,车灯突然熄灭,引擎死寂。我们在惯性下滑行了几米才停下。黑暗笼罩四周,只有远处工业区的零星灯光。

    电池没电了李医生拍打仪表盘。

    林修摇头:所有电子设备都关机了。又是3:07效应。

    我推门下车,二进制纹身突然灼烧般疼痛。抬头看向工业区方向,天空中悬浮着一个巨大的红色气球,直径至少有十米,在月光下像一颗充血的眼球。

    看...我指向那个方向,但其他人似乎看不见。

    我们不得不步行前进。工业区废弃多年,铁丝网围栏锈迹斑斑。林修找到一处缺口,我们弯腰钻入。夜风穿过空荡的厂房,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边。李医生指向一栋比其他建筑稍新的灰色小楼,二楼的窗户透出微弱灯光。

    38

    楼梯间的墙壁涂满了奇怪的符号——与钟楼铁门上相同的眼睛图案。顶楼只有一扇金属门,门把手被铁链锁住,但链条已经断裂,像是被人从内部强行挣脱。

    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僵在原地。

    房间中央是一个精密仪器阵列,核心部件与实验室的梦境同步器相似,但规模更大,周围连接着七张躺椅。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细看之下全是我们的睡眠监测数据。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六张躺椅上各放着一件个人物品:徐婉的花环,陈志强的军牌,张教授的眼镜,李医生的手术刀,林修的毕业戒指,以及...

    我的编程手册。扉页上有我的签名。

    这是...林修的声音哽住了。

    祭坛。我走向房间尽头的白板,上面贴着一张时间表,标注着七个日期——正好是我们每次实验的日期。最后一个日期是明天,旁边写着:**仪式完成**。

    李医生翻看桌上的笔记本:天啊...这是苏芮的日记。她...她不是要阻止那个东西,而是要释放它!

    39

    我们围拢过去,那些疯狂的字句:

    父亲失败了,因为他只有六个祭品。七是完美数字,七种恐惧才能打开大门...

    徐婉提供创造之惧,陈志强贡献战争之惧,张教授和李医生分别带来知识之惧和疾病之惧,林修是理智之惧,柯子明...他最特别,承载着现实崩塌之惧...

    我是第七个,守门人之惧。当七种恐惧在3:07共振,通道将永久打开。

    最后一页写着:他们不知道,真正的实验不是共享梦境,而是收集恐惧。死亡不是终点,而是能量释放。当他们死在梦里,恐惧能量就达到了峰值...

    林修猛地合上笔记本:我们得销毁这一切。

    等等。我指向墙角的一个保险箱,那里可能有更多答案。

    保险箱没有上锁。里面只有一个老式磁带录音机和一叠发黄的照片。照片显示一个与苏芮有七分相似的中年男子站在类似的仪器旁,周围是七个昏迷不醒的人。照片背面日期是1993年5月12日。

    苏芮的父亲。林修辨认出背景中的旧实验室,这是三十年前的同一天。

    40

    我按下录音机播放键,传出一个男人急促的呼吸声:

    实验日志,最终记录。通道打开了,但不是我预期的...它进来了...天啊它进来了...七个祭品死了六个,只有我...我女儿在看着我...苏芮,如果你听到这个,记住3:07是薄弱点...通道只能在那时关闭...用守门人的血...

    录音以一声尖叫结束。

    我们面面相觑。李医生最先反应过来:所以苏芮不是在重复她父亲的实验,而是在完成它。我们六个人对应三十年前的六个死者,而她...

    是第七个。我看向房间中央的仪器,但她不是受害者,而是执行者。

    林修突然冲向仪器:我们必须毁掉这个!

    就在他触碰到控制面板的瞬间,整个房间的灯光变成暗红色。墙上的眼睛符号开始流血,空气中弥漫着铜锈味。从房间的阴影处,一个瘦长的轮廓缓缓浮现。

    太晚了。苏芮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但不见其人,你们终于明白了。但理解不等于逃脱。

    李医生抓起手术刀:出来,苏芮!或者我该叫你什么

    41

    一声轻笑。然后苏芮从阴影中走出——不,那不是完全的苏芮。她的身体扭曲拉长,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眼睛完全漆黑。她的左臂上,那些眼睛纹身全部睁开了,露出血红的瞳孔。

    你可以叫我守门人。她的声音变成多重音调,或者说,被你们人类称为梦魇的存在。三十年前,我通过父亲的实验第一次接触这个世界,但通道不够稳定。这次...这次会不一样。

    林修抓起一把椅子砸向仪器:我们不会让你得逞!

    苏芮——或者说那个占据她身体的东西——只是挥了挥手,林修就僵在原地,痛苦地抓住胸口。你们不明白吗仪式已经完成了99%。你们每个人的恐惧都已被收集,只差最后一步...

    什么最后一步我强作镇定地问。

    觉醒。她向我走来,你知道为什么你与众不同吗,柯子明因为你怀疑一切,甚至现实本身。这种现实崩塌之惧是最珍贵的能量。她指向我手腕上的纹身,这是守门人印记,我父亲偷偷给你的。但现在已经没用了。

    我低头看纹身,数字正在快速变化,像某种倒计时。

    42

    3:07。我恍然大悟,不仅是时间,还是日期!三月七日...就是明天!

    苏芮微笑,嘴角咧开到不可思议的宽度:聪明。明天,当三十年前的失败与现在的成功交汇,通道将永久打开。而你们...将是新世界的第一批公民。

    李医生突然冲向苏芮,手术刀直刺她胸口。但刀尖在距离皮肤一寸处停住,仿佛碰到无形屏障。

    在梦里你们伤不了我。苏芮轻叹,而这里...也是梦啊。

    房间开始溶解,墙壁像蜡一样融化。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手也开始变得透明。

    最后一场梦。苏芮的声音渐渐远去,明天3:07,我们再见...

    我猛地坐起,大口喘息。熟悉的卧室,清晨阳光透过窗帘。手机显示6:30

    AM,三月七日。

    又是梦我喃喃自语,但下一秒就僵住了——床头柜上放着一个红色气球,下面压着一张纸条:

    今天3:07,一切结束。

    我检查手腕,二进制纹身还在,但数字变成了倒计时:07:29:15...还在不断减少。

    43

    我立刻打电话给林修,但只听到忙音。李医生的号码同样无法接通。穿衣服时,新闻播报吸引了我的注意:

    ...昨夜城北工业区发生爆炸,一家废弃工厂起火。警方在现场发现疑似非法实验设备,以及...

    我关掉电视,冲向车库。必须赶在3:07前找到答案。

    城市似乎陷入了某种诡异状态。红绿灯全部失灵,交通瘫痪。行人们表情茫然,像在梦游。最可怕的是,几乎每个街角都漂浮着那种红色气球,但似乎只有我能看见。

    我决定前往最初的实验室。大楼比记忆中更加破败,前门贴着封条。我从侧窗爬入,里面灰尘厚积,像废弃多年。

    主实验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出微弱声响。我推开门,看到林修和李医生背对我站着,面前是...我自己。

    那个我转过头,露出与苏芮相同的漆黑眼睛:你来了。正好赶上终局。

    林修和李医生缓缓转身,他们的眼睛同样全黑。

    44

    你们...

    仪式需要活祭品。他们异口同声地说,但死亡有很多定义。

    我后退几步,二进制纹身突然灼热如烙铁。倒计时显示01:15:33...还在持续减少。

    你以为逃得掉吗三个声音重叠在一起,现实是最大的梦境,而你从未醒来。

    我转身就跑,穿过迷宫般的走廊。身后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像猫捉老鼠。最后我躲进一个储物间,紧盯着纹身上的倒计时:

    00:07:07...

    我突然明白了。苏芮父亲的录音说用守门人的血...而我的纹身是守门人印记。这不是防御机制,而是武器。

    倒计时00:03:07...

    我咬破手指,将血滴在纹身上。二进制代码瞬间变成红色,发出刺目光芒。整个建筑开始震动,远处传来骇人的尖啸。

    00:00:00...

    白光吞噬了一切。

    45

    我睁开眼睛。白色天花板,消毒水气味。医院病房

    你醒了。一个护士走过来,昏迷了两天。工人们在钟楼发现你时,你已经没有呼吸了。

    林修...李医生...我嘶哑地问。

    护士摇头:只有你一个人。

    她离开后,我检查手腕——纹身还在,但变成了普通的黑色。窗外阳光明媚,一切看起来如此正常。

    直到护士回来递给我出院文件,我注意到她名牌上的名字:苏芮。

    她对我微笑,眼睛在某一瞬间完全漆黑:欢迎回到现实...也许。

    我低头看文件,签名处日期赫然是:三月七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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