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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第一章

    今日是妹妹大婚的日子,她答应会来看我。

    可我等到日暮西山,仍不见她的身影。只有嬷嬷浑身带血地打开了囚我的铁笼。

    给我看了一幅画像。

    画中,妹妹刚坐上花轿,一个满身血污的女子趴在轿窗上苦苦哀求。

    求求世子爷,不要送我去家庙了,我真的知错了,以后您说什么我都听,只要别让我进去。

    一向对妹妹温柔的萧世子见到来人,忽然暴怒。掐着妹妹的脖子将人提起:我都说了与她毫无瓜葛,你竟还敢纠缠!这般恶毒的女子才该去家庙面壁!

    他将妹妹送去了家庙。

    十日后,妹妹被一张破席卷着抬回府中,丢在我院门前。

    外表看似无伤,可凹陷的身躯让我明白——她的五脏六腑被挖空了……

    我沉默地走出铁笼,放出了周身的蛊毒。

    妹妹是我的命,谁动她,谁死!

    嬷嬷打开我的牢笼后,便失了所有力气,跪倒在地。我看着她痛苦的模样,心中毫无波澜。只是麻木地看她从地上爬起,一步步走到门前。

    掀开了盖在妹妹身上的白布。

    妹妹的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浑身不见外伤。可我一眼便看出她凹陷的身体——那是内脏被掏空的痕迹。

    我许久未曾开口,声音沙哑难听:她死了,是吗

    嬷嬷的眼泪砸到地上:世子爷那个畜生,把清柔小姐送进了家庙,才十日,她就……

    我蹲下摸着妹妹的手指:妹妹,你答应今日给我带桂花糕的,怎么食言了

    可她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猛然睁眼,笑着将糖塞进我嘴里:姐姐,可甜

    我有些不满:你为何还不理我说话啊!

    快说话!我忍不住摇晃妹妹的身体,却摸到了她后背的伤口。轻轻一动,整张皮便滑落下来。

    我眼底瞬间猩红一片。

    他们,竟敢剥了妹妹的皮!

    我紧咬牙关,压下心底毁天灭地的暴虐,却终究做不到。

    嬷嬷没有像往常那般将我关回去,只说了句:清婉小姐,他们在城西的萧府别院。

    我一言不发往外走。

    一个时辰后,我叩开了别院的门。

    萧世子萧慕寒见到我,眼底闪过一丝疑惑:你怎的不在家庙是谁告诉你这里的

    我知道,他和旁人一样,将我错认作妹妹了。

    我与妹妹乃同胞双生,长得一模一样,有时连爹娘都分辨不清。但十岁之后,我家中再无人认错。

    那年,我与妹妹放学归家途中被人拐走。歹人对我们动手动脚。我听到妹妹惊恐的呼救声后,瞳孔蓦然变成漆黑。周身弥漫水蓝色的雾气。

    之后的事,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次日爹娘寻来才发现,绑我们的人都死了——浑身溃烂,尸体上开出水蓝色的巨大花朵。

    经过族中长老检验,发现我是族中第一个蛊身圣女。可我身上的蛊毒太过霸道,无人能够抵抗。

    爹娘给我穿了隔绝蛊毒的衣裳,将我关进了铁笼。

    十岁之后的我,未见过外面的天,未见过外面的人。

    第二章

    所有人都怕我,除了妹妹。

    不管爹娘如何反对,她每日都会悄悄来寻我,陪我说话,给我讲故事。每年生辰,她都会给我留一小块糕点。

    她是我的一切。

    可萧慕寒毁了她,毁了我生命中唯一的光。

    我微微抬眸看他:沈清柔死了,你可知晓

    他如看疯子般看我:你现在还学会以死相逼了送你去反省,就学了这个

    我又问了一遍:沈清柔死了,你可知晓

    萧慕寒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你到底要作甚为何诅咒自己

    他还欲再说,身后忽现一女子。

    我看着女子的脸陷入沉思。她便是那日说自己被妹妹欺负的柳如烟,可现在她竟安然无恙。与那日的满身伤痕截然不同。

    见到我,她躲到萧慕寒身后:世子爷,她怎的来了

    我忽然笑了:我已知错,想让你们看看成效。

    我笑起来的时候与妹妹极像,都有浅浅的梨涡和弯弯如月牙的眼睛。所以每次见到她都如照镜子一般。

    姐姐,我脸上长痘了,与你都不像了。妹妹嘟嘴的模样还在我眼前。

    那次我为了与她相同,用刀在脸上划了一道。后来,妹妹再不敢在我面前说我们不像了。

    但她仍与我分享生活的点点滴滴。

    姐姐,我心悦我的表哥,他人很好,很会照顾人。

    姐姐,他与我定亲了,我好开心啊。

    姐姐,我要成亲了,族长说等我成亲生子,你的血脉就会被化解,以后你也能与我一同出去玩了。

    可现在,独属于我的镜子被萧慕寒害死了。

    我看着窗棂上映出的影子,眼神暗了两分。

    下一刻,柳如烟将我拉了进去。

    世子爷,让她在此帮忙可好正巧我近日要歇息,她来正好可以照料我,您就不必日日回来了。

    可好她抬头冲萧慕寒撒娇。

    萧慕寒刚才还不悦的神色柔和下来:当然好,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他转向我时,眼神又冷了:厅堂脏了,去好生打扫一遍。

    我刚走到桌案前,前面的柳如烟忽然停下。转身时,手腕轻轻一扫。桌上盛茶的茶盏砸到地上,到处都是碎片。

    不好意思,我非有意,姐姐,要劳烦你收拾了。

    我倏然收紧手指:我非你姐姐。

    这世上除了妹妹,无人可唤我姐姐!

    柳如烟委屈地看向萧慕寒:世子爷,我是否说错话了

    萧慕寒不满地瞪我,眼底尽是嫌恶:她敬你,才唤你姐姐,矫情什么

    速速收拾干净,一片碎片都不能留。

    我什么都未说,立刻弯腰去捡碎片。才低头就被柳如烟狠狠推了一把。

    我没有防备,整个人跪在了瓷片上,血与茶水混在一处,满地皆是。

    无人注意的角度,我的瞳孔漆黑一片。地上的血迹隐隐泛着蓝色。

    我强压着要四散的蛊毒——现在还不是时候,我要让他们体会妹妹死前的痛苦。

    第三章

    柳如烟不满我的反应,又踢了我一脚:你跪在地上是想让人以为我在欺负你吗

    萧慕寒也帮她说话:速速起身。

    正巧我们饿了,你去厨房做饭。

    我进了厨房,对着各种器具无从下手。自十岁起,我便无需进食,更不可能会下厨。

    跟在我身后进来的萧慕寒却以为我在闹脾气。没好气地将我推到食材前。

    如烟爱吃糖醋鲤鱼和松鼠桂鱼,我答应你,只要你今夜能让如烟满意,便不必再回去了。

    说到此处他声音沉了下去:但她若不满意,我明日便送你回去继续反省。

    我歪头看他:可我不会下厨。

    柳如烟眨眨眼:你定是还在为成亲之事生气,我与你赔不是吧,你看,我已经计划重新为你们办婚礼了。

    便当作我的赔罪,可好

    她一撒娇,萧慕寒哪里还记得别的,当场应了。完全忘了我刚才说的不会下厨。

    一刻钟后,厨房连串的爆炸声惊动了府中。

    等灭完火,别院也毁得差不多了。

    萧慕寒欲要骂我的话又咽了回去——我手腕上全是烫伤的水泡。

    可柳如烟一句话,他再次动摇:你还是再回去学学规矩吧。

    我没有反对,一路带着笑容被他们送进了家庙。

    马车停在庙门口,接到消息的住持早早等着了。

    见到我时,他眼珠差点掉出来,满眼惊恐,直接吓晕了。

    也是,见到已死之人走来,谁都会晕的。

    门刚开,我便听到里面的议论声。

    沈清柔要被送回来了,她之前不是吹嘘说自己的姐姐是蛊身圣女,谁都动不得她吗

    谁不会吹嘘,我刚才还听沈清柔同村的人说她姐姐被放出来了呢。

    那不相当于毒窟大开了

    我心跳漏了两拍,见萧慕寒没有反应才松了口气。

    现在还不到揭秘的时候,他若知我的身份,便不好玩了。

    我独自走进了家庙。

    刚才八卦的女子都凑了过来。

    你怎的回来了不是说无人敢动你

    那日被住持打得半死时,怎不继续吹嘘了

    我一一看过她们的脸。便是这些人,在庙中一直欺负妹妹。

    但她们不知妹妹真的死了,所以她们只是坏,还未坏到根。

    我的视线让她们很不满。上前推搡我:再看便挖了你的眼!

    新人扫茅厕,赶紧滚进去!

    我未动,单手掐住为首女子的脖子,将人拉到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

    在此犯错要受罚吗动手的人是谁

    她愤怒的神色呆愣,我问什么她答什么。

    会有处罚,住持动手,他现在就在禅房。

    我在她们几人的带领下,找到了住持的禅房。

    很巧,刚才晕倒的副住持也在。

    几个女子将我送到后便要跑,我只看了她们一眼,她们便停了脚步。

    忽然,空气中浮现薄薄的水蓝色雾气,将她们包裹。

    你们真是又蠢又坏。

    慢慢的,她们平滑的肌肤开始波动。

    第四章

    就好似有无数小虫在她们皮肤下,在血管中游走。每动一次,她们脸上便痛苦一分。

    可无论多么痛苦,她们都发不出任何声音。

    看着她们,我有些疑惑。不知发生了何事。

    从前,别人惹我生气时,好似也出现过这种情况。一般只会持续一日,也不严重。

    想到此处,我转身推开了住持禅房的门。

    副住持一头虚汗:住持,我刚才真的见到沈清柔了!

    胡说!住持呵斥:她早就死了,如何过来你别一日到晚吓自己,也非第一次做此事了,怎的从前不怕,现在怕了

    住持正在气头上,听到我推门,扔了个茶盏过来。

    我说了多少次了,进来前要叩门!这是最起码的礼数!

    我声音淡淡:杀你也要礼数吗

    住持和副住持忽地回头看我。

    啊!!!

    她真是沈清柔,她来报仇了!

    不,她非沈清柔!住持看出了我与妹妹细微的差别。

    沈清柔的后背是被剥开的,她安然无恙,她定是沈清柔的姐姐!

    副住持更害怕了:你是说蛊身圣女

    我微微一笑:我是。

    你们很喜欢教人规矩,今日我也教教你们吧。

    我缓缓抬手,雾气从掌心弥漫开来。

    他们二人的动作变得呆滞,忽然转身相视。

    都是你太贪心,我杀了你!

    你为了银子什么都能做,我才要杀了你!

    我慢慢后退,给他们让出搏斗的空间。

    才短短半个时辰,惨叫声便消失了。

    我收了雾气转身离开。身后的尸体上开出两朵巨大的花朵,艳丽无比。然后慢慢枯萎。

    我按照早上被送来的路线又回了别院。

    见到我,柳如烟很吃惊:住持没说你会回来,你是偷跑回来的

    她为了确认,给住持写了很多信都无人回复。

    我好心提醒她:还有副住持未联系呢。

    柳如烟猛地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我:你怎知我的信是写给谁的

    我未说话,只是定定看她。

    柳如烟慢慢后退,一把抓住门边的木棍戒备地看我:你到底如何回来的

    听到吵闹声的萧慕寒也出来了。得知情况后,他给一个熟识的人写了信。

    才知我是从住持禅房离开后便出来的。

    萧慕寒冷哼一声:府中没有你歇息的地方,你便在院中过夜吧。

    他抬手指着不远处的狗笼,让我进去。

    我听你说,你姐姐自小在笼中长大,你对笼子应也很熟悉,今夜便让你感受姐妹情深。

    他转身进了别院,门砰的一声关上。

    他的手下上来推我进笼。手才碰到我的衣裳便觉掌心一阵刺痛。

    你身上有刺吗

    说着用力一扯,扯掉了我的袖子。

    两个男子对视一眼,看着我的胳膊,眼神慢慢变了。

    另一人也上前扯掉我的纽扣:挺白啊。

    我轻笑一声:隔这般远看得到吗

    而且,我不光白,还很软……

    第五章

    他们的瞳孔在我声音中慢慢失去焦距。一步步走到我面前,抓住了我的胳膊。

    与我肌肤直接接触的瞬间,一阵难闻的焦糊味弥漫在空气中。

    两人惨叫出声:好疼啊!

    他们疯狂给自己的手吹气,离得近了,却闻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很香,但闻了又觉头晕。

    我失望地看着两人。这是我最基础的蛊毒,他们竟连一刻钟都抗不过,也太废物了。

    我转身往别院走。不远处的人工湖传来两声落水声,此外,再无声息。

    刚才他们一直在咽口水,可能是渴了吧。那多喝点水挺好的。

    别院刚修好的厨房里,萧慕寒和柳如烟正在卿卿我我。

    见我进来,柳如烟眼里都是疑惑:世子爷,她今夜不是不进来吗护卫平时那般听您的话,怎的今日

    她未说完的话配上我破损的衣裳惹人遐想。

    萧慕寒脸色当即难看:你在庙中便学着如何勾引男子吗什么样的人你都看得上

    他指着花园里修剪花枝的人:你去勾引他我看看!

    我分不清他是在生气还是真的命令。心想还不到时候,不能惹他生气。

    于是转身往外走。

    柳如烟捂着嘴惊呼:她真的去了,不会早就看上了王叔叔吧

    可谁都知王叔叔早年因为受伤,早就不行了,她怎的……

    萧慕寒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狠狠扯了回来:你到底还要不要脸

    是不是你需要的根本非我这个未婚夫,是个男子便行吗甚至非男子的也行

    我虽不太懂人情世故,可也听出了他话里对妹妹的贬低。

    所以,在妹妹那般爱他时,他心中便是这样想妹妹的吗

    可不对,他刚才很生气我去寻别的男子。所以,对妹妹动手的或许非他。

    我漆黑的视线盯上一直站在厨房门口的柳如烟。

    她心虚地避开我的视线。

    我面无表情地掰开萧慕寒的手,走向柳如烟。

    随着我的靠近,她原本心虚的脸慢慢变了。她惊恐地看着我光裸的后背。

    你的后背怎的什么都没有,不对……你非……

    柳如烟的表情让萧慕寒开始着急。他几步跑过来,狠狠将我推开:你又欺负如烟,你到底有完没完!

    我嘴角勾起:才刚刚开始,不会这般快结束的。

    他皱眉:你在说什么

    你刚才如何吓唬如烟的赶紧赔礼!

    我看着柳如烟话都说不出的样子,笑得更厉害了:她好似没让我赔礼。

    萧慕寒不信,平时如烟受委屈都会撒娇的,刚才都吓成那样了,定出了什么事。

    可无论他如何问,柳如烟便是不开口。

    你怎的了为何不说话,是哪里不适吗

    我忽然靠近她,转了个身:我的衣裳坏了,你的能给我穿吗

    第六章

    离得近了,她借着灯光看到了我身后一道浅浅的疤痕。

    骤停的呼吸猛然恢复。她捂着胸口刚要告状,萧慕寒却看到了我后背伤口。

    这是怎么回事

    我看了眼柳如烟:她应当知晓。

    她疯狂摇头撇清关系:我不知你在说什么,我从前甚至都不识你。

    而且你才从庙中出来,谁知是否在庙里受的伤

    她说到此处,好似找到了替罪之人,又重复了一遍:是的,定是住持他们所为!

    我摇摇头:猜错了,非也。

    他们人都不在了,如何伤我

    话音刚落,院中的传声筒忽然开始播报消息:

    家庙的住持和副住持被发现死于禅房,初步查验,二人为互殴致死,具体请关注官府消息。

    柳如烟脸色骤变,整个人都缩到了萧慕寒身后。看我的眼神如见鬼魅。

    你非她!

    你到底是谁,你非她!她根本未从庙中出来。

    萧慕寒未听懂她在说什么,只是担忧她的情况:如烟,你今日应是太累了,我先送你回房歇息,沈清柔我一会再处置。

    她死死抓住萧慕寒的胳膊:不要让我独自待着,我害怕。

    萧慕寒失笑:你怎的了如个胆小鬼一般,你这样,都想让我欺负你了。

    腻味的调情语调,丝毫不顾及我还在场。

    我心中忍不住泛起密密层层的痛。这便是妹妹的感受吗

    她死之前知晓自己的爱人,爱的非自己。

    萧慕寒放纵她被人活生生挖掉内脏,冰冷的水银顺着后背一条细小的伤口流进去。她那时也是这般疼吗

    我的眼睛慢慢变得漆黑一片。

    就连萧慕寒也发现了不对:你的眼睛怎的了

    难道你刚才便是戴着这样的珠子吓唬如烟的你怎的这般幼稚!

    他伸手指着门口:滚出去!

    我动作轻柔地握住他的手,在他诧异的眼神里捏紧手指:我不喜被人指着。

    柳如烟终于反应过来,猛地往门口冲去。

    我摇摇头:都说了才刚开始,你怎的不听话非要离开

    我轻轻挥手,大门砰的一声关上。

    在柳如烟惊恐的眼神里,水蓝色的雾气出现了。

    萧慕寒终于甩开了我的手,看到完好无损的手指时以为自己疯了:怎的可能刚才明明那般疼。

    我回头看他:这便疼了吗那你可知人在活着时被挖空内脏,然后剥皮抽筋有多疼吗

    你不必吓唬我!这是违法的,怎敢有人这般做

    我紧盯住他的眼睛,未从中看到心虚。看来,他确实不知情。

    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足够淹没我理智的愤怒。

    他虽未直接参与,但他给了柳如烟作威作福的底气。

    没有他的默许和纵容,一个无依无靠的女子如何能指使庙中的住持和副住持

    柳如烟,你是自己说,还是我帮你解释

    柳如烟蹲在门口的地板上,还在疯狂想要开门。可无论她如何用力,门便是纹丝不动。

    对!报官!她拿出信符却发现传不出去。连紧急求救都发不出。

    沈清柔!不,你非她,你到底做了什么

    放我出去!你妹妹的死与我无关,我什么都不知!

    第七章

    萧慕寒微微蹙眉:如烟,你在说什么清柔不是在你面前吗什么死不死的,别乱说话。

    他知晓自己贪恋新鲜,一直纵容如烟勾引自己不对。但他想要成亲的那人一直未变。只有沈清柔。

    所以听到这种诅咒的话,他下意识与我解释:她无父无母,口无遮拦惯了,你莫要误会。

    我很大方地表示无碍:死人,无需赔礼。

    什么萧慕寒猛然看我,好似终于找到了不对之处。

    清柔,你胳膊上的疤痕呢

    我看着自己光滑的胳膊皱眉:什么疤痕

    妹妹只要在府中都会来寻我,我从未发现她身上有何疤痕!

    萧慕寒指着我右手手腕的位置:我们刚定亲时遇到歹人抢劫,你为救我手腕被砍伤了。你那时说怕被家人见到,所以每日都涂厚厚的胭脂遮住。

    但刚才你手腕上现在无任何胭脂,可为何没有疤痕

    他眼神一动,忽然充满鄙夷:当年你为与我在一处,竟寻人伪装抢劫沈清柔,你的心机也太重了!

    我府中不欢迎你,赶紧滚!

    我沉思片刻,拿走他的印信给我娘亲写了封信:将妹妹送来别院,即刻。

    写完信后,我随手将印信扔进了水中。

    提步走向柳如烟。

    妹妹从前与我说过,她心悦的人资助了一个女子,女子对她很温柔,所以她也对女子很好。

    只要她有的,女子也定会有相同的,比如——

    我伸手扯掉了她脖上的珍珠项链:这个。

    她的钻石戒指、手镯,身上的衣裳……全部都是我妹妹买的。

    你不配穿着她送的衣裳去死。

    柳如烟根本不敢反抗,任由我拿走了全部的东西。只一个劲儿地磕头求饶:我知错了,你原谅我可好

    不好。

    我妹妹死之前,也与你们求饶了,可你们未曾听她的。

    但不着急,妹妹来之前,我什么都不会做的。

    我想要妹妹亲眼看着伤害她的人有何下场。

    半个时辰后,妹妹僵硬的身体摆在厅堂中央。我让娘亲将门关上便走。

    她看着我,又看了眼妹妹的尸身:你确定

    我的事与你无关,走吧。

    厅堂里只剩我们三人和妹妹。

    萧慕寒终于反应过来了。他跪在地上慢慢爬到妹妹的尸身旁。小心掀开白布,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痛哭。

    怎会如此

    我蹲在他对面,歪头看他:你送她去学规矩,她学不会,这是庙中对她的处罚。

    不可能!住持说他们最多只会关禁闭的。

    是否如此,如烟住持说这话时你也在场的。

    柳如烟根本不敢回答他的问题,一直捂住自己的头,仿佛这样便安全了。

    太可笑了。

    我拿出妹妹的玉佩,点开其中的留影。那是她匆忙用法术录下的,未曾对准,画面很模糊。

    但仍能见她被几人绑在床上,后背朝上。冰冷的手术刀从上到下划开她的后背。血瞬间涌出,整个画面都是红色的。

    妹妹的惨叫声一直回荡在狭小的空间里,那些人如未曾听到一般。从妹妹身体中取出全部器官放进保温的法器里。

    再慢慢将她身体中的刀口都缝上,最后——水银从后背的伤口灌了进去,让她的肌肤还如活着时一般水嫩红润。

    密封后的人,看起来与平时无异。只要不碰,都不知她的皮早就脱落了。

    萧慕寒疯了。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尸身,想要伸手碰触却又不敢。眼前慢慢变得血红一片,他好似去了妹妹被挖内脏的现场。

    能闻到让人窒息的血腥味,耳边都是妹妹的惨叫。

    忽然,他顿住了。

    他看到了手术室的角落里站着柳如烟。她亲自指挥几人动手。

    心脏定要保管好,这一个价值千两银子。

    剥时注意分寸,有些人喜欢完整的皮做收藏,千万别弄破了。

    住持很为难:柳姑娘,她的尸身要还给她家人的,皮都没了,便真的说不过去了。

    柳如烟翻了个白眼,完全没有平时在萧慕寒面前的温柔。不耐烦地让人给妹妹灌了水银便离开了。

    是你……萧慕寒从地上站起,径直走向门口的柳如烟。

    你竟杀了她,你为何要杀了她

    柳如烟委屈地看他:你对她比对我好,可你从前答应我,会永远与我在一处的,若她在,你只能看到她,所以我才……

    啊!她的后半句话被尖叫截断。

    低头看到插入心脏的刀子被拔出,再次插进去。直到这时,她才注意到疼。

    撕心裂肺的疼让她忍不住发抖,想要离开。但萧慕寒一只手便将她按在了地上。

    你觉得心脏值钱,我把你的也挖出来吧,还有其他的……

    萧慕寒仿佛听不到柳如烟的挣扎和哭声。他盯着妹妹的尸身,在柳如烟身上重新做了一遍。

    可这里没有水银能灌进去,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用了水。

    直到身下的人没了动静,他才停手。

    外面的官兵声划破了黑暗,疾驰而来。

    第八章

    官兵推开门进来时震惊了。他们未见过这般血腥的画面——一地的内脏和到处的血。

    地上躺着的女子如泡发了一般,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水。

    另一边的角落里缩着我,一动不动。如被面前的一切吓傻了。

    官兵当即调取了别院的守卫记录,看到娘亲送来了妹妹后离开。我与两人说了几句话后,一切便失控了。

    官兵将我带到了外面询问:你刚才说的处罚是什么

    我的眼睛一直看着妹妹的方向,一分一秒都不愿离开:你们看到了,我妹妹便是他们处罚的结果。

    官兵皱眉:此事我们会再核查,你与萧世子还说了什么他为何会杀人

    我迷茫地看他:我不知啊。

    自小我便有个毛病,见血便会陷入奇怪的状态,我刚才好似做了个梦……

    什么梦!

    我梦到萧世子知晓了柳如烟做的一切,所以他想给妹妹报仇,便将柳如烟用在妹妹身上的手段全部都还给她了。

    便如那日在住持禅房里,我也不知他们怎的便打起来了,我梦里,他们好似是互相怪罪,然后便杀了对方。

    几个官兵互相对视一眼,眼底都是不可置信。

    因为他们今日便是因为住持和副住持互殴致死的事来寻我的。

    守卫记录里只能看到我站着与他们说了两句话,他们便打起来了。自始至终,我都未曾碰过他们。

    便如今日一般。

    这太诡异了。

    但官兵调取了所有的记录,甚至找到了人工湖中的两具尸身。都无法证明我有直接杀人的证据。

    他们也对我进行了心理测试,发现我并不会心理暗示或催眠。

    这几次事故,都发生得莫名其妙,却又很合理。

    更奇怪的是,大夫提交了我的体检报告:她的智力一直未曾发育,停留在十岁,相当于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所以在见到尸身后会害怕,会躲起来,会跑,但其他都没了。

    经过长达半年的调查,官府最后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那些人分赃不均或因爱生恨,才会导致最后的惨案发生。整个事故中,我虽一直在现场,但无直接证据表明我导致了结果的发生。

    但因我的智力不正常,不能独自生活,官府判决将我送去疯人院。

    我不知疯人院是何处,但见过画中的图。便与我府中的笼子差不多吧,都是将人关起来。

    我不喜这样,但我无拒绝的权利。

    我在官差的陪同下走出官府,外面的太阳照得我有些发晕。身体在慢慢变虚弱——这段时间我频繁使用幻蛊的毒力,早已透支了身体。

    才走出几步便倒了下去。

    周身瞬间弥漫出水蓝色的雾气,引起路人的惊呼。

    很快,雾气消失了。

    我也不见了。

    第九章

    十年后。

    江南水乡的一处竹林深处,我独自一人居住在茅屋中。

    身体因当年透支蛊毒而日渐衰弱,但我并不在意。妹妹的仇已报,我也该去陪她了。

    这些年来,我时常梦到妹妹。她还是那般温柔可爱,每次都会给我带糖吃。

    姐姐,你终于为我报仇了,我好开心。

    姐姐,你累了吧,快来陪我。

    我知道,是时候了。

    春日的午后,阳光透过竹叶洒在我身上。我静静地坐在妹妹的墓前,诉说着这些年的孤独。

    妹妹,姐姐来陪你了。

    周身的蛊毒慢慢散去,化作点点蓝光消散在天地间。我的身体也渐渐透明,如那日的妹妹一般。

    恍惚间,我看到妹妹向我走来,脸上带着从前那般温暖的笑容。

    姐姐,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我伸出手,终于触碰到了她温暖的手心。

    两道身影在竹林中渐渐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风过竹林,留下阵阵清香。

    那是蛊毒散尽后,灵魂归一的香味。

    从此世间再无沈清婉,也无沈清柔。

    只有那一段凄美的姐妹情深,在江南的竹林中永远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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