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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手术同意书第三页末尾,宁昭的笔尖突然顿住。

    主刀医生...沈宴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可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印着那个五年未见的名字。墨水在纸上晕开一朵蓝黑色的花,就像她此刻突然紊乱的心跳。

    宁小姐,您还好吗护士递来纸巾,她才意识到自己额头渗出了冷汗。

    有点...晕血。她胡乱搪塞,签下名字的最后一笔时,墨水突然断线——就像五年前那个戛然而止的越洋电话。

    护士推着轮床穿过双开自动门,宁昭看见自己沾着泥泞的登山鞋在光洁地板上拖出两道污痕。

    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下意识蜷缩起脚趾,仿佛这样就能藏起这些年跋山涉水留下的伤痕。

    患者左侧第六、七肋骨骨折,疑似心包填塞!有人高喊。

    轮床猛地转弯,宁昭在眩晕中抓住护栏。

    余光瞥见一道修长身影从走廊尽头快步走来,白大褂下摆扬起凌厉的弧度——那是她曾在无数个失眠夜里,用指尖在照片上反复摩挲过的轮廓。

    手术室的无影灯骤然亮起,宁昭被强光刺得流泪。有人掀开她的病号服,酒精棉球擦过肋间的淤青,凉得像那年纽约的初雪。

    麻醉准备

    这个声音擦过耳膜的瞬间,宁昭的监护仪突然发出尖锐警报。

    血压16095!麻醉师诧异地看向监测仪,还没给药怎么...

    金属器械的碰撞声中,有人走到她头侧。宁昭闻到了淡淡的消毒水味,还有掩藏其下的一缕雪松气息——那是沈宴手术前必用的免洗洗手液,五年前她总笑他洁癖,却会在每个深夜把头埋在他颈窝贪恋这个味道。

    开放性气胸,立即插管。

    冰凉的气管镜探入口腔,宁昭剧烈呛咳起来。一只戴着橡胶手套的手突然托住她的后颈,拇指在她耳后安抚性地按了按——这是沈宴独有的小动作,从前她偏头痛发作时,他总这样帮她缓解。

    宁昭猛地睁大眼睛。模糊的视野里,金丝眼镜后的双眸依然如记忆般清冷,只是眼角多了道她不曾见过的细纹。他口罩上方的皮肤沾着一点她的血,像雪地里落下的红梅。

    别怕。沈宴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闷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

    镇痛泵开始运作,宁昭感觉意识逐渐抽离。恍惚间,她看见沈宴拿起手术刀,金属冷光映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她突然想起分手前最后一次为他拍照,那时阳光正好,他却说:宁昭,你的镜头永远只追逐刹那的光影,却不肯看看一直在你身后的影子。

    剪刀。

    沈宴的声音在手术室里格外清晰。护士递来器械时,发现他握刀的手稳得可怕,唯有洗手衣后背洇开的一片汗渍泄露了情绪。

    心包积血约300ml。

    他冷静地汇报情况,却在看到宁昭肋间旧伤时瞳孔微缩——那是她三年前在叙利亚被弹片擦过的痕迹,伤口缝合得粗糙潦草,像道狰狞的蜈蚣。

    监护仪突然又响起警报。

    沈主任,患者血氧下降!

    沈宴迅速调整呼吸机参数,指尖在宁昭苍白的唇畔停留半秒。他记得这嘴唇曾经有多柔软,总爱在他做晨间查房时偷袭他的嘴角。现在它泛着青紫,下唇还有道结痂的咬痕——是她忍痛时的习惯。

    准备自体血回输。

    他声音沙哑,联系血库备800mlB型血。

    巡回护士小声提醒:您记错了吧病历上写的是O型...

    沈宴头也不抬:她十八岁那年献过一次血,查出是B型Rh阴性。镊子精准夹住出血点,

    这种血型库存不足,先用我的。

    手术室突然安静得只剩仪器声响。所有人都知道沈宴有严重洁癖,连同事递来的咖啡杯都不会碰。

    无影灯下,沈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他缝合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些,每一针都像在修复某种更为隐秘的伤口。当看到宁昭锁骨下方那个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月牙形疤痕时,他的缝合线突然打了个结——那是她二十岁生日那晚,被他醉酒后不小心用领带夹划伤的。

    -

    麻醉复苏室里,宁昭听见有人在哭。她费力地睁开眼,发现那啜泣声竟来自自己。

    醒了护士帮她擦去眼泪,沈主任说您可能会情绪波动,让我们准备了镇静剂。

    宁昭摇头,干裂的嘴唇碰到吸管时尝到一丝甜味——是蜂蜜水,她术后最讨厌葡萄糖的涩味,从前只有沈宴会记得这个细节。

    沈医生呢

    刚去ICU会诊。护士调整着输液速度,他守到您生命体征平稳才走的。顿了顿又补充,还特意交代把您相机从急诊科取来了。

    宁昭侧头看向床头柜。她那台摔变形的徕卡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旁边放着张CT片袋。她颤抖着抽出来——是她的胸片,背面用马克笔写着两行字:

    第3肋旧伤未愈,不宜负重

    ——主刀医师沈宴

    字迹工整得像病历记录,可那个句号却洇开了墨,像是钢笔在那里停留了太久。

    宁昭把胸片按在隐隐作痛的伤口上,突然笑出了眼泪。五年了,他还是改不掉在医学影像背面写注意事项的习惯,还是会把忌写成不宜,还是...会为她失控。

    窗外,暮色中的医院走廊亮起灯光。某个修长的身影站在玻璃门外,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那是沈宴戒烟三年后,第一次问护士站要烟。

    宁昭的指尖触到胸口的纱布,粗糙的质感让她想起五年前离开时,沈宴攥着她手腕的力度。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她盯着天花板,试图理清思绪——她记得车祸前的最后一刻,山崖上的落日像熔化的金子,她本能地护住相机,然后就是刺耳的刹车声和剧痛。

    而现在,她活下来了,主刀医生是沈宴。

    门被轻轻推开,宁昭条件反射地闭上眼。

    脚步声停在床边,她闻到熟悉的消毒水混着雪松的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他大概刚下另一台手术。

    术后6小时,血压稳定。沈宴的声音低沉,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她说话。

    宁昭屏住呼吸,心跳在胸腔里震耳欲聋。

    他的指尖轻轻掀开她病号服的衣领,检查引流管的位置。冰凉的触感让她睫毛一颤,她几乎能想象他此刻的表情——微蹙的眉头,抿紧的唇线,那双总是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睛。

    装睡的技术还是这么差。沈宴突然开口。

    宁昭猛地睁开眼,正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

    金丝眼镜后的眸子深得像夜里的海,她曾在无数个梦里溺毙其中。

    沈医生对每个病人都这么体贴她嗓音沙哑,带着麻醉后的干涩。

    沈宴收回手,神色未变:只对不珍惜自己生命的。

    宁昭扯了扯嘴角:那真是谢谢沈医生了。

    他看着她,没说话。

    监护仪的滴答声突然加快。

    护士推门进来换药,打破了两人之间诡异的沉默。

    沈主任,3床的CT结果出来了。护士递过平板,目光在两人之间微妙地转了一圈。

    沈宴接过,指尖在屏幕上划了几下,眉头微皱:肺挫伤比预想的严重,加一组抗生素。

    好的。护士点头,又看向宁昭,宁小姐,您需要联系家人吗

    宁昭摇头:不用,我助理会处理。

    护士犹豫了一下:那……术后陪护呢

    她自己能行。沈宴冷淡地接话,仿佛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病人。

    护士离开后,病房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宁昭盯着输液管里的透明液体,一滴一滴,像极了时间流逝的声音。

    你助理的电话打不通。沈宴突然说。

    宁昭抬眼:所以

    所以,他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像是疲惫至极,你的术后观察期,得有人签字。

    宁昭笑了:沈医生是在暗示什么

    沈宴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得像冰:我只是按流程办事。

    那真是辛苦沈医生了。宁昭偏过头,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不过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太久。

    沈宴的手指在病历本上收紧,钢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小片墨迹。

    宁昭。他忽然叫她的名字,嗓音低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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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没回头。

    这五年,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在斟酌用词,你去哪了

    宁昭的指尖掐进掌心。

    拍照片。

    她轻描淡写地回答。

    沈宴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

    然后,他转身离开,门关上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砸在她心上。

    凌晨三点,宁昭被伤口的钝痛惊醒。

    病房里只亮着一盏小夜灯,她摸索着想去按呼叫铃,却摸到床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沈宴。

    他靠在椅背上,白大褂敞着,里面的衬衫皱皱巴巴,像是已经在这里坐了整晚。他的金丝眼镜搁在膝上,眼下有明显的青黑。

    宁昭愣住:你……没走

    沈宴抬眼,眸子里有未散的倦意:怕你死了没人收尸。

    宁昭想笑,却扯到伤口,倒吸一口冷气。

    沈宴立刻站起身,手按上她的肩膀:别乱动。

    他的掌心很暖,透过薄薄的病号服传来温度。宁昭突然想起以前她发烧时,他也是这样,整夜守在她床边,手一直贴着她的额头。

    沈宴。她轻声叫他的名字。

    他垂眸看她。

    你为什么救我她问。

    沈宴的指尖微微收紧,又松开。

    因为我是医生。他回答。

    宁昭笑了:那如果我不是你的病人呢

    沈宴沉默。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宁昭。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得几乎听不清,这五年,我一直在等你的照片。

    宁昭的呼吸一滞。

    可你一张都没寄回来。

    ——

    窗外,晨光微熹。

    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他们之间,有些故事,似乎才刚刚揭开第一页。

    宁昭的指尖陷进被单,沈宴的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割开她这些年精心构筑的防线。

    你……看了我的影展她嗓音发紧。

    沈宴重新戴上眼镜,镜片反射着微弱的夜灯,遮住了他的眼神。

    每一场。

    三个字,重若千钧。

    宁昭突然想起去年在巴黎的个展,闭幕那天,她在展厅角落发现一杯喝了一半的黑咖啡——沈宴从不喝别的。当时她笑自己疯了,可现在……

    《战地医生》系列,沈宴的声音冷静得像在讨论别人的作品,第三张的构图,和我当年论文里的手术示意图一模一样。

    宁昭的呼吸一滞。那是她偷偷从他书房抽屉里翻拍的。

    监护仪的警报突然响起,她的心率飙升到120。沈宴伸手调低灵敏度,指节不经意擦过她的锁骨。

    现在知道紧张了他冷笑,把高危职业当日常的时候呢

    宁昭猛地抓住他的手腕:你跟踪我

    沈宴任由她抓着,白大褂袖口露出半截疤痕——那是宁昭离开那年,他在连续36小时手术后,不慎被手术刀划伤的。

    叙利亚,阿富汗,刚果。他报地名像在报病历,你去的每个战区,恰好都有无国界医生的驻扎点。

    宁昭松开手,像被烫到。

    清晨,护士来抽血时,发现宁昭的相机被拆开了。

    沈主任说感光元件可能摔坏了。护士递给她一盒新胶卷,他让我转交这个。

    宁昭接过,指尖摸到胶卷盒底部的刻痕——那是他们大学时的暗号,一个歪歪扭扭的Z字。她突然掀开被子,扯得输液架哐当乱响。

    他人呢

    刚去手术室……护士话音未落,宁昭已经拔掉针头冲了出去。

    走廊尽头,沈宴正在等电梯,白大褂口袋里露出一截胶片尾巴。宁昭光着脚追上他,一把拽出那卷胶片——是她出事前拍的最后一组照片,全是A市第一医院的素材。

    还给我。她声音发抖。

    电梯门缓缓关闭,将他们与外界隔绝。沈宴按下顶楼按钮,从她指间抽回胶片:你拍手术室的角度很专业。

    我是纪实摄影师。

    是吗沈宴从胶片里挑出一张对着光照——画面中心是心胸外科的排班表,他的名字被红圈反复标记。

    电梯抵达顶楼,沈宴大步走向天台。宁昭追上去,在呼啸的风里抓住他的衣摆。

    你到底想怎样

    沈宴转身,突然将她抵在空调外机上,手臂横在她腰后防止她撞到伤口。他的呼吸喷在她耳畔,比山风还烫:

    当年你说,你的镜头只追光。他抽出一张胶片塞进她手心,那为什么这五年,拍的全是我的影子

    宁昭低头,胶片上是他参加医学峰会的背影,逆着光,像一座她永远翻不过去的山。

    沈宴的白大褂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低头看她的眼神,像看一个未愈的伤口。

    宁昭,你的镜头会说谎。他指腹擦过她眼下青黑,但你的心跳不会。

    远处传来直升机的轰鸣,是转院的重症患者。沈宴后退一步,又变回那个冷静自持的沈医生。

    明天拆线后做心脏超声。他转身走向楼梯间,我要确认某个地方有没有留下疤痕。

    宁昭攥着那卷胶片,突然笑了:沈宴!

    他在楼梯口停住。

    你后悔过吗她喊得伤口发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沈宴的背影僵了一瞬,我书房第三层抽屉,有你想要的然后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和五年前她在机场看到的最后姿态一模一样。

    但这次,他没有消失。

    拆线后的第三天,宁昭站在沈宴的公寓门前,指尖悬在密码锁上方,迟迟没有按下去。

    她本该直接回自己的公寓休养,可沈宴那句她想要的像一根刺,扎在她心里,不拔出来就永远隐隐作痛。

    滴——

    门开了。

    宁昭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沈宴的公寓和她记忆中几乎没有变化——极简的灰白色调,落地窗前摆着一架钢琴,书架上整齐排列着医学典籍,唯一不同的是,客厅的墙上多了一幅巨大的照片。

    那是她五年前在冰岛拍摄的极光。

    照片右下角有一行小字:

    宁昭作品,2018

    她的心脏猛地收紧。

    ——他买下了这幅照片,挂在了客厅最显眼的位置。

    宁昭走向书房,手指微微发抖。

    第三层抽屉上了锁,密码键盘泛着冷光。

    她输入自己的生日。

    密码错误。宁昭愣住。

    ——不是她的生日她皱了皱眉,突然想起什么,重新输入一串数字。

    滴——解锁成功。

    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日期。

    抽屉缓缓拉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十本摄影集——全是她的作品,从大学时期的小众影展到国际大奖的获奖合集,一本不落。

    宁昭的指尖轻轻抚过书脊,每一本都被人翻过无数次,有些页角甚至微微卷起。

    她随手抽出一本,翻开扉页,发现上面用钢笔写着一行小字:

    今天在新闻上看到她了,叙利亚的炮火没伤到她,但她瘦了。

    日期是两年前。

    她又翻开另一本,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机票——五年前,沈宴原本要飞往纽约找她的航班,却因为父亲突发脑溢血而取消。

    宁昭的呼吸变得急促,她继续翻找,终于在抽屉最深处发现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印着无国界医生的标志。

    她解开绳子,倒出里面的文件——

    全是关于她母亲失踪案的调查记录。

    宁昭的母亲是战地记者,五年前在叙利亚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宁昭一直以为,沈宴当年反对她去战区,只是出于控制欲,可眼前的文件证明——

    他早就知道她母亲的事,甚至一直在暗中调查。

    她的指尖颤抖着翻动纸张,突然,一张照片滑落出来。

    照片上是一个中东男人,手臂上有明显的蛇形纹身,背景是一家医疗机构的标志。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

    Al-Mazar医疗中心,与宁母最后出现地点重合,疑似器官贩卖据点。

    宁昭的血液瞬间凝固。

    ——她这次回国,表面上是为拍摄医者仁心系列,实则是在追查母亲的下落。

    而线索,正指向这家伪装成慈善医院的黑色产业链。

    可她没想到,沈宴竟然也在查同一件事。

    而且,比她更早。

    找到你要的答案了吗

    低沉的嗓音从身后传来,宁昭猛地回头,沈宴倚在书房门口,白衬衫的袖口挽到手肘,露出小臂上那道疤痕。

    他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文件上,神色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这一幕。

    宁昭攥紧照片,嗓音发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宴走近,从她手中抽走文件,重新装回档案袋。

    告诉你,然后呢他的声音很冷,让你像你母亲一样,单枪匹马闯进战区,最后音讯全无

    宁昭猛地站起来:我有权知道真相!

    真相就是——沈宴突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书架上,呼吸灼热地喷在她耳边,你母亲的事,牵扯的不只是战地势力,还有跨国医疗集团。

    他的眼神锐利如刀:宁昭,你以为你这次回国,真的只是巧合

    宁昭瞳孔骤缩。

    沈宴松开她,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名片,扔在桌上。

    名片上印着:

    Al-Mazar医疗中心

    ·

    首席顾问而名字,赫然是——

    沈宴。

    宁昭的世界天旋地转。

    你……是他们的人

    她的声音发抖。

    沈宴冷笑一声,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方一道狰狞的弹痕。

    三年前,我以无国界医生的身份潜入Al-Mazar,差点死在里面。他的指腹摩挲着疤痕,现在,你觉得我是谁的人

    宁昭的呼吸停滞。

    沈宴逼近一步,嗓音低哑:宁昭,你的镜头能看透人心,却从来看不清我。

    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沈宴突然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左胸。

    他的心跳强而有力,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温度。

    现在,看清楚了吗

    ——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阳光穿透云层,落在他们交叠的手上。

    像极了她一直在追逐的光。

    宁昭的指尖陷进沈宴的衬衫,他的心跳在她掌心下震颤,像被困的野兽。

    你说你潜入Al-Mazar……她嗓音嘶哑,那我母亲呢她还活着吗

    沈宴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松开她的手,转身走向落地窗。

    夜色笼罩着他的轮廓,衬衫下的肩胛骨像两道锋利的刃。

    三年前,我在Al-Mazar的地下室找到一批医疗档案。

    他从抽屉深处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其中有一页被撕掉了,但残留的血型记录和你母亲匹配。

    宁昭踉跄着接过文件,纸张边缘沾着褐色的污渍——是干涸的血迹。

    RH阴性血,B型。

    和她一样的稀有血型。

    他们抽了她的血。

    沈宴的声音冷得像冰,

    但档案里没有器官摘除记录,说明她还有利用价值。

    宁昭的指甲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价值

    你母亲不仅是记者,还是医学博士。沈宴突然扯开领带,像是窒息般喘了口气,她在调查一种新型麻醉剂的非法临床试验——那种药能让人在清醒状态下无痛觉,成为完美的‘供体’。

    窗外的霓虹灯映在沈宴脸上,忽明忽暗。

    宁昭突然想起他书房里的医学期刊,那些被她误以为只是职业习惯的标注,其实全是关于神经麻醉的研究笔记。

    这五年……她喉咙发紧,你一直在查这个

    沈宴冷笑一声,从西装内袋掏出一枚银色U盘扔在桌上:上周刚黑进他们的数据库,你要的答案在里面。

    U盘上刻着两个字母:NS。

    宁昭的呼吸停滞——这是她母亲名字的缩写。

    凌晨两点,医院天台。

    宁昭裹着沈宴的白大褂,笔记本电脑屏幕在黑暗中泛着蓝光。

    U盘里的视频文件正在播放:

    模糊的镜头里,一个瘦削的女人被按在手术台上,她的右臂有颗红痣——和宁昭母亲的一模一样。

    这批供体的神经耐受性超出预期。

    画外音说着德语,尤其是7号,已经持续给药两周仍保持清醒……

    视频突然中断,最后定格在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上——无名指有道疤痕,像是被手术刀划伤的。

    宁昭猛地合上电脑。

    你早就知道视频内容。她盯着沈宴,为什么不交给警方

    沈宴倚在栏杆上,白衬衫被风吹得紧贴胸膛,露出腰侧绷带的轮廓——那是今早换药时她看到的枪伤,新鲜得还在渗血。

    警方他讥诮地勾起嘴角,Al-Mazar的股东里有三位议员。

    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红光扫过沈宴冷峻的侧脸。宁昭突然意识到,这五年他不仅是个医生,更是个孤身走暗巷的猎手。

    你要怎么做她问。

    沈宴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磁卡,上面印着**国际医学峰会**的logo。

    后天这场峰会,Al-Mazar的负责人会展示所谓‘人道主义医疗成果’。他将磁卡塞进她手心,你的记者证已经办好,用你母亲的姓氏登记。

    宁昭攥紧磁卡,金属边缘割得掌心生疼:你呢

    我沈宴低头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出他眼底的狠戾,当然是作为首席顾问,亲手拆了这场戏台。

    医学峰会当天,宁昭的镜头对准了演讲台上的沈宴。

    他穿着定制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目光冷静得可怕,正在向各国专家展示Al-Mazar在难民营的慈善手术数据。

    我们的麻醉技术能让患者在清醒状态下完成肝叶切除。

    沈宴点击遥控器,大屏幕出现一段手术视频,术后三小时即可下床活动。

    台下响起掌声。

    宁昭的胃部绞痛——视频里所谓的患者,分明是她在U盘里见过的战俘。

    她悄悄退出会场,按照沈宴给的平面图摸向后台服务器室。走廊尽头突然传来脚步声,宁昭闪身躲进储物间,却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

    监控已经黑了。

    沈宴的气息喷在她耳畔,你有十分钟。

    他的唇擦过她耳尖,看起来像个暧昧的偶遇,实则将一把钥匙塞进她口袋。

    宁昭在服务器室找到了主控电脑,插入沈宴给的密钥U盘。进度条读取到87%时,门外突然传来德语对话:

    教授要求立刻销毁7号实验体的所有记录……

    宁昭的手指僵在键盘上。

    7号——视频里那个像她母亲的女人。

    突然,整个楼层响起刺耳的消防警报。

    着火了!有人用英语大喊。

    门被猛地踹开,沈宴拽起她就跑。

    安全通道里,他的手掌紧贴她后背,体温透过衣料灼烧皮肤。

    7号实验体还活着。他在震耳欲聋的警报声中贴着她耳朵喊,在慕尼黑郊外的疗养院!

    宁昭的眼泪砸在两人交握的手上。

    五年来第一次,希望像破晓的光,刺痛了她习惯黑暗的眼睛。

    逃亡的车上,沈宴单手扯开领带,方向盘在他掌心打转,轮胎在雨夜里发出刺耳摩擦声。

    后视镜里,三辆黑色SUV紧追不舍。

    低头!沈宴突然按下宁昭的后颈。

    子弹击碎后窗玻璃,蛛网状的裂纹中,宁昭看见他下颌绷出凌厉的线条。

    怕吗他哑声问,同时猛打方向盘甩开一辆追车。

    宁昭举起相机,透过取景框对准他染血的侧脸。

    沈宴。她按下快门,闪光灯照亮他骤然收缩的瞳孔,我的镜头里,终于有光了。

    慕尼黑郊外的疗养院被大雪覆盖,像一座苍白的坟墓。

    宁昭的靴子陷进积雪,寒风像刀子般割着脸颊。沈宴走在她前方半步,黑色大衣落满雪粒,右手始终按在腰侧——那里藏着一把手术刀。

    7号在顶楼VIP区。他压低声音,呼出的白雾模糊了镜片,记住,无论看到什么,别出声。

    走廊的监控摄像头缓缓转动,沈宴突然将她按在墙上,低头吻住她的唇。

    宁昭的呼吸停滞。

    他的唇冰凉,带着血的铁锈味,可这个吻是热的,烫得她心脏发疼。

    有监听。他的唇擦过她耳垂,递来一张纸条——房间有炸弹。

    7号病房的门虚掩着。

    病床上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女人,手腕上缠着神经监测电极,床头柜摆着个锈迹斑斑的怀表——宁昭一眼认出,那是母亲从不离身的物件。

    她扑到床前,却在看清女人面容时僵住。

    不是母亲。

    女人突然睁开眼,枯瘦的手指抓住宁昭的手腕,塞给她一枚微型芯片。

    你母亲……把它缝进我的伤口……女人气若游丝,告诉沈宴……麻醉剂配方在……

    警报声骤然响起!

    沈宴踹开门冲进来,一把扯掉女人身上的电极贴片:他们远程启动了心脏抑制程序!

    宁昭抖着手将芯片塞给沈宴,女人却突然抽搐起来,瞳孔急剧收缩——是那种神经麻醉剂的致死反应。

    走!沈宴拽起宁昭破窗而出。

    他们在雪地里翻滚,身后传来爆炸的轰鸣,疗养院的顶楼在火光中坍塌。

    安全屋里,沈宴将芯片插入读取器。

    屏幕上跳出一段视频:宁昭的母亲对着镜头展示一份名单,上面赫然有沈宴父亲的名字。

    沈教授是被迫签署实验协议的……视频里的女人咳嗽着,他们用他儿子的医学前途威胁……

    宁昭猛地看向沈宴。

    他的指节捏得发白,镜片上全是雨水裂痕般的纹路。

    所以你父亲当年的脑溢血……

    是谋杀。沈宴扯下眼镜扔在桌上,他们发现他偷偷销毁实验数据。

    窗外警笛声由远及近,宁昭突然抓起相机:芯片给我,你去引开他们。

    沈宴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你疯了这证据足够他们杀你一百次!

    宁昭踮脚吻在他渗血的唇角:可我是战地摄影师,沈宴。她笑得灿烂,我最擅长的,就是在枪口下记录真相。

    三个月后,宁昭的《白噪音》摄影展在柏林开幕。

    最后一面展墙挂着沈宴手术时的背影,照片右下角写着:给所有在黑暗中执灯的人

    记者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突然有黑衣人闯进展厅。宁昭镇定地按下遥控器,所有照片瞬间切换——变成Al-Mazar的人体实验证据,以及那份沾血的股东名单。

    第一声枪响时,她本能地护住相机。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有人从身后抱住她滚到展台下方。熟悉的雪松气息笼罩下来,沈宴的白衬衫被血染红一片。

    你……宁昭的眼泪砸在他染血的领带上。

    沈宴单手给手枪上膛,另一只手擦掉她的眼泪:哭什么,只是擦伤。他扣动扳机击倒一个杀手,喘息着吻她发顶,我答应过要活着回来见你。

    结案报道刊登那天,宁昭在公寓阳台找到了沈宴。

    他正在煮咖啡,晨光描摹着他新添的疤痕,茶几上摆着今天的报纸——头条是Al-Mazar高管被捕的消息,配图是她拍摄的、沈宴站在爆炸现场的背影。

    沈医生。她倚着门框笑,现在能回答我五年前的问题了吗

    沈宴放下咖啡杯,走到她面前。他的掌心贴住她后颈,额头抵着她的,呼吸交错间轻声说:

    是,我还爱你。

    阳光穿透云层,宁昭举起相机,终于拍下这张迟来五年的正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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