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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毒酒重生

    我是在合卺酒的苦味里醒来的。

    喉咙火烧般的刺痛与记忆中分毫不差,陆珩的手指正扣在我后颈上,温热的呼吸贴着耳垂:昭昭,该饮酒了。

    烛火晃得人眼花,满屋子红绸像浸了血的肠子。东墙上那幅百年好合的绣屏还是我熬了三个通夜赶出来的,此刻被烛光映得如同吊死鬼吐出的长舌。我盯着他手里的白玉杯——上等和田玉雕的鸳鸯,杯口缺了道裂痕,是去年他生辰时我磕破的。

    夫君。我按住他手腕,指尖擦过突起的腕骨。前世这双执笔的手按着我灌下毒酒时,连青筋起伏的弧度都优雅得像在题诗,合卺酒...该换大杯才是。

    陆珩怔了怔。他生得实在好看,烛光在眉弓投下阴影时,连错愕都像深情:昭儿说什么傻话尾音还带着哄骗我喝避子汤时的黏腻温柔。

    我胃里翻涌着酸水。三个月前他也是这般哄我,说嫡姐沈姝房里的安神香需要人血做引,我便割了手腕放满一盅。那夜我烧得浑浑噩噩,却听见他在窗外轻笑:到底是贱妾生的,血都比旁人腥些。

    夫君嫌杯子小我突然笑起来,染着凤仙花汁的指甲刮过杯沿,不如用长姐送的那对鎏金盏

    他瞳孔猛地收缩。

    我猛地掀翻案几!

    酒壶擦着他耳畔飞过,琥珀色的液体泼在描金牡丹屏风上。藏在后面的女人尖叫着摔出来,发间凤钗勾破锦绣嫁衣的刹那,我终于看清那金线绣的竟是百子千孙图——我的大婚夜,嫡姐沈姝穿着正红蹙金礼服,躲在洒满合欢花的婚房里。

    昭昭!你疯了!陆珩抬手要扇我,却被我抓住腕子反折。咔嗒一声脆响混着他的惨叫炸开时,我忽然想起前世萧景渊握着我颤抖的手腕,在雪地上画人体骨骼图:指节比掌根脆弱三倍,记住了。

    沈姝的护甲抓向我面门时,我嗅到她袖口沉水香混着麝的味道。这味活血的好药,正等着我饮下毒酒后发作,好让七窍流血的死状更骇人些。就像去年溺死在荷花池的柳姨娘,七个月大的男胎泡胀后浮出水面,嫡母王氏撵着佛珠说:冤孽太重,烧了吧。

    长姐的蔻丹颜色真好。我拔下金簪刺进她掌心,就着血在嫁衣下摆画了道歪斜的符,当年你用巫蛊咒杀母亲时,怎么没想到血浸的朱砂更鲜艳

    她瞳孔骤然紧缩,染着丹蔻的指甲深深抠进地板。

    看来重生的不止我一个。

    屋外脚步声逼近,我迅速将毒酒抹在她伤口上。当沈丞相冲进来时,我正缩在满地狼藉里发抖,腕上那道为取安神香留下的疤还在渗血:父亲!长姐要毒杀我...

    2

    嫡姐现身

    胡闹!沈崇明一脚踹翻铜烛台。飞溅的火星子落在我手背,疼得和前世被他按在祠堂烙铁上时一模一样。那日他骂我勾引太子,可我不过是捡了朵他赏给沈姝的绢花。

    沈姝突然挣开婆子冲向我,染血的指尖直戳我眼睛:是你换了我的药!那小倌明明该死在——

    啪!

    嫡母王氏的巴掌打得她偏过头去。这位常年吃斋的侯夫人指尖还挂着佛珠,此刻正死死掐住沈姝后颈:姝儿癔症了,快送祠堂!转身对我笑时,嘴角颤得像抽搐的蜘蛛,昭儿受惊了,娘这就请太医...

    我盯着她发髻间的累丝金凤簪。前世我跪在雪地里求她请大夫时,这簪子曾挑开我冻烂的衣领:庶女的命,不如这钗上东珠值钱。

    母亲。我捂住渗血的腕子,任由毒酒顺着袖袋滴落在地毯,长姐方才说...小倌

    满室死寂中,陆珩突然暴起掐我脖子:毒妇!你陷害姝儿!

    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他指尖触到我肌肤的瞬间,我袖中香囊悄然破裂。西域幻藤花粉沾上他渗血的虎口时,这个曾三元及第的探花郎突然双眼赤红,转身掐住沈丞相的脖子:老匹夫!当年你让我在春闱卷上做记号,如今想不认账!

    拦住他!王氏的佛珠串子崩了一地。我看着乱作一团的人群,忽然瞥见窗外闪过玄色衣角——银丝蛟纹剑穗扫过窗棂,是萧景渊的亲卫制式。前世他夜探侯府替我收尸时,那剑穗上还沾着我的血。

    九殿下既然来了。我对着虚空轻笑,不妨帮忙添把火

    瓦片轻响的瞬间,我弹指点燃案头红烛。掺了磷粉的蜡油遇热爆燃,火舌顺着沈姝的孔雀裘披风窜上去时,她尖叫打滚的模样像极了我那晚被烧成焦炭的丫鬟玉竹。这傻丫头咽气前还攥着半块杏仁酥,说是特意给我留的。

    救命!我的脸!我的脸啊——

    我蹲在她身边轻声耳语:长姐可知,为何重生后我仍选今日动手指尖抚过她焦黑的鬓发,因为前世今生的侯府,都该烧在嫁衣最红的时候。

    三更钟响时,我站在祠堂暗格里清点母亲的遗物。少了一本《岐香录》,多出枚龙纹青铜钥匙。窗缝突然灌进冷风,有人在我耳后轻笑:

    沈姑娘烧本王的戏楼时,倒没见手软。

    铜镜里映出萧景渊的身影。他手里晃着的,正是我晌午埋在桂花树下的毒药囊。月光掠过他腰间软剑时,我清楚看见剑柄刻着前朝徽记——和母亲留给我的玉佩纹路一模一样。

    萧景渊的手指搭在我颈侧,指腹薄茧擦过皮肤时,我闻到了雪松混着铁锈的味道。

    ——是血。

    3

    祠堂密谋

    他受伤了。

    殿下深夜造访,我盯着铜镜里他模糊的轮廓,指尖悄悄摸向袖中银针,总不会是为了讨一包砒霜吧

    他低笑一声,忽然将药囊按在我后颈。粗糙的麻绳勒进皮肉,我疼得闷哼,却听见他慢条斯理道:沈姑娘这毒配得粗糙,砒霜未提纯,乌头汁也熬老了。

    我猛地旋身,银针抵住他咽喉:九殿下对毒药这么熟,莫非常给人下毒

    月光从窗缝漏进来,照见他玄色衣襟上暗红的血迹。他脖颈被我划出一道细痕,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比不上沈姑娘,重生第一夜就火烧侯府。

    祠堂外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嫡母王氏尖利的嗓音刺破夜色:搜!那贱人一定躲在这儿!

    萧景渊挑眉看我,我冷笑:殿下若想拿我邀功,现在喊人还来得及。

    他忽然揽住我的腰,纵身跃上房梁。腐朽的木梁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我死死攥住他前襟,闻到他衣领上淡淡的龙涎香——这是御赐之物,前世只有太子能用。

    你母亲留下的《岐香录》,在我手里。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想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吗

    底下,王氏带着十几个婆子冲进祠堂。她发髻散乱,金凤簪歪斜地插着,佛珠早不知丢去了哪儿。月光透过窗棂,照见她脸上狰狞的抓痕——那是方才沈姝发疯时留下的。

    夫人,二小姐会不会已经逃了......

    闭嘴!王氏一脚踹翻供桌,母亲的牌位砸在地上,裂成两半,那小贱人一定知道什么,否则怎么会突然发疯!

    我盯着那牌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母亲死后,连尸骨都没能入祖坟,王氏说她命贱,担不起沈家的香火。

    萧景渊忽然捏住我下巴,迫我转头看他。他的眼睛在黑暗中泛着狼一样的幽光:沈昭,想报仇,就跟我合作。

    合作我嗤笑,殿下连自己身上的伤都瞒不住,拿什么跟我合作

    他忽然扯开衣襟。

    一道狰狞的刀伤横贯胸膛,皮肉外翻,泛着诡异的青紫色。我瞳孔骤缩——是断魂散,前朝宫廷秘药,中毒者三日之内必死无疑。更可怕的是,伤口边缘有细小的金色纹路,这是......

    金蚕蛊我脱口而出,你招惹了苗疆的人

    萧景渊合上衣襟,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今日天气:三日前我查到你母亲的死因,当晚就遇刺了。

    祠堂门突然被撞开,侍卫高喊:夫人!大小姐醒了,说二小姐给她下了蛊!

    王氏厉声道:去请青云观的道士!我要扒了这贱人的皮!

    萧景渊扣住我的手腕:走。

    我们翻出祠堂后窗时,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夜雾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我跟着他穿过曲折的回廊,忽然听见一声凄厉的猫叫。

    ——是玉竹生前养的那只黑猫,如今瘦得皮包骨,绿莹莹的眼睛在暗处发亮。它前爪血肉模糊,显然是被人故意折断的。

    4

    血浸朱砂

    萧景渊脚步一顿:你认识

    我蹲下身,从荷包里摸出半块杏仁酥。猫儿凑过来嗅了嗅,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而死。

    现在认识了,我站起身,踩过那具小小的尸体,嫡姐的丫鬟每日都用砒霜喂它,就为了看它痛苦打滚的样子。

    萧景渊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带我翻进一间荒废的偏院,从怀中取出一本泛黄的书册。借着月光,我看清封面上三个褪色的字——《岐香录》。

    二十年前,东宫曾秘密招募一批制香师,他的声音低沉,你母亲是最后一个活着的。

    我颤抖着翻开书页。熟悉的字迹刺得眼眶生疼,那是母亲的手笔。可最后一页却被人生生撕去,只余半行残句:

    魂香成,可逆天命......

    你母亲不是病死的,萧景渊盯着我,她是被毒杀的,因为她发现了太子的秘密。

    远处突然传来喧嚣,火把的光亮逼近偏院。萧景渊一把将我推到墙角,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住我。

    沈昭,他呼吸喷在我耳畔,带着血腥气,想活命,明天午时去城南香料铺等我。

    侍卫的脚步声近在咫尺,他忽然低头,狠狠咬住我的唇。铁锈味在口腔蔓延,我抬膝顶向他腹部,却被他轻易制住。

    做戏要做全套,沈姑娘。他贴着我的唇轻笑,突然往我手里塞了个冰凉的东西。

    二小姐在这儿!有人惊呼。

    萧景渊瞬间翻墙消失,我踉跄着跌坐在地,唇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摊开手掌,是一枚龙纹铜钱——前朝余孽的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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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氏带着人冲进来时,我正抱着《岐香录》痛哭,像个被吓坏的闺阁小姐。

    贱人!王氏一把揪住我的头发,把书交出来!

    我仰头看她,泪眼朦胧中露出一个笑:母亲,您猜这书上......沾了什么

    她突然惨叫起来,抓过书的双手迅速溃烂,血肉如蜡般融化。侍卫们惊恐后退,我捡起书,慢条斯理地擦净封面血迹。

    告诉沈姝,我轻声道,明日我去瞧她。

    回到破败的闺房,我点燃一支安神香。烟雾缭绕中,我摩挲着那枚龙纹青铜钥匙——它和萧景渊剑柄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窗外突然传来窸窣声。

    5

    断手之谜

    我猛地推开窗,夜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窗棂上挂着一只死乌鸦,脖子上系着染血的布条,上面歪歪扭扭写着:

    游戏开始

    布条背面,是用血画出的诡异符号——和母亲《岐香录》扉页上的标记一模一样。

    更漏指向三更时,房门突然被叩响。

    姑娘,是管家的声音,老爷请您去书房。

    我握紧银针,跟着他穿过长廊。书房里,沈崇明背对着我,面前摊开一本账册。

    跪下。他冷声道。

    我垂眸跪下,看见他靴底沾着新鲜的泥——来自城南乱葬岗的黄土。

    为父最后问你一次,他转身,手里握着一把熟悉的匕首——正是前世刺死母亲的那把,你母亲临终前,可曾给过你什么东西

    我抬头看他,忽然笑了:父亲指的是这个吗

    从袖中掏出的,是一枚染血的宫绦——太子近卫的标识。

    沈崇明的脸色瞬间惨白。

    窗外惊雷炸响,照亮他扭曲的面容。借着电光,我看见书房暗处还站着一个人——

    是沈姝。

    她脖子上缠着纱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盒盖微微开启,露出里面干枯的人手......

    那只手上,戴着我母亲的玉镯。

    锦盒里的断手在烛光下泛着青白色,指甲缝里还嵌着暗红的血垢。我的视线死死钉在那只翡翠玉镯上——那是母亲及笄时外祖母给的,镯子内壁刻着昭昭若月四个小字。

    姐姐这是何意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沈姝的指尖抚过断手无名指上的戒痕,那里本该戴着沈家的家主戒指:妹妹不认得这镯子她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可它认得你呢。

    沈崇明一把扣住我肩膀:说!这镯子怎么会在太子别院找到

    雷声轰隆作响,震得窗棂嗡嗡颤动。我盯着父亲靴底的红泥——那不是乱葬岗的土,是城南红枫林的朱砂土。

    父亲昨夜去了太子私宅我佯装惊恐,可那里不是已经......

    闭嘴!沈崇明一巴掌扇过来,我偏头躲过,他的戒指在我脸颊划出一道血痕。

    6

    罗盘星图

    沈姝突然尖叫:她知道了!她一定都知道了!她疯狂扯着自己的头发,杀了她!现在就杀了她!

    管家在门外急促咳嗽:老爷,九殿下派人来问二小姐的伤......

    沈崇明脸色骤变。他一把揪住我衣领,压低声音:今晚戌时,带着你母亲留下的所有东西去祠堂。他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否则我就把你娘的尸骨喂狗。

    我低头称是,余光瞥见沈姝正用染血的指甲在案几上画符——是《岐香录》里记载的锁魂咒。

    回到闺房,我反锁房门,从床板夹层取出母亲留下的紫檀匣子。匣中除了几封泛黄的信笺,还有半块残缺的青铜罗盘。

    信是用密语写的,我蘸着茶水慢慢破译:

    景和十九年七月初三,太子命制返魂香......

    我的手突然抖得拿不住信纸。景和十九年,正是母亲暴毙那年。而七月初三......是她的生辰。

    窗外雨势渐大,我点燃信笺扔进香炉。火苗窜起的瞬间,房梁上突然传来轻微的咔嗒声。

    殿下就喜欢做梁上君子我头也不抬地问。

    萧景渊翻身落地,玄色劲装被雨水浸透。他手里拎着个滴血的包袱,随手扔在我脚边:看看。

    包袱散开,露出个双目圆睁的人头——是青云观主事的。他的舌头被齐根割去,嘴里塞着一团红绳。

    锁魂咒的媒介。萧景渊用剑尖挑开红绳,露出里面缠绕的头发,你嫡姐用这个咒杀过七个人。

    我捏起一根白发——是母亲的。

    祠堂有埋伏。萧景渊突然按住我翻检包袱的手,沈崇明请了苗疆的蛊师。

    我冷笑: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他从怀中取出个瓷瓶:吞下去,能暂时抵御蛊毒。

    我拔开塞子闻了闻,是混着血腥味的苦涩药香:九殿下为何帮我

    萧景渊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冷:你母亲死前,把半块青铜罗盘交给了太子妃。他剑尖抵住我咽喉,告诉我,还有半块在哪

    雷声炸响,照亮他眼底翻涌的杀意。我忽然明白过来——他身上的金蚕蛊,中的是太子妃的本命蛊。

    殿下找错人了。我慢慢解开衣领,露出锁骨处的月牙疤,这疤怎么来的,您应该最清楚。

    萧景渊的剑尖猛地一颤。

    那是他前世亲手留下的——在我们第一次交手时。

    雨声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萧景渊迅速将瓷瓶塞进我手里:戌时三刻,我会在祠堂后墙接应。

    他翻窗离去时,一枚铜钱落在我掌心。这次不是龙纹,而是刻着景和通宝的御制钱——太子监制的那批。

    7

    同命蛊现

    房门被撞开的瞬间,我将铜钱含进舌底。

    二小姐,管家阴着脸站在门口,老爷让您现在就去祠堂。

    祠堂里点着诡异的绿色烛火。沈崇明端坐在太师椅上,身旁站着个披黑袍的枯瘦老者。老者脚边放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封着,里面传出咕嘟咕嘟的声响。

    跪下!沈崇明厉喝。

    我盯着供桌上新摆的牌位——先妣沈门柳氏之位,突然笑出声:父亲这是终于肯承认,您当年为了攀附王家,毒杀发妻了

    黑袍老者突然掀开陶瓮。

    一条通体赤红的蜈蚣顺着瓮壁爬出,头顶两点金斑忽明忽暗。沈姝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捧着那只断手:妹妹知道这是什么蛊吗

    她将断手浸入瓮中,蜈蚣立刻缠上去。令人毛骨悚然的啃噬声中,她凑到我耳边:是娘亲临死前,亲自给你种的同命蛊啊......

    我猛地吐出口中铜钱,正射入蜈蚣左眼!

    趁着众人愣神,我掀翻供桌砸向陶瓮。黑血四溅中,沈崇明突然惨叫起来——他的右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转眼露出森森白骨。

    孽障!你下了什么毒!

    我捡起滚落的牌位,轻轻擦去上面沾染的黑血:父亲忘了吗这是您当年喂给娘亲的化骨散啊。

    祠堂后窗突然破裂,萧景渊带着三个黑衣人杀入。混乱中,沈姝尖叫着扑向供桌暗格——那里放着半块青铜罗盘。

    我抢先一步夺过罗盘,却听见咔嗒一声机械响。

    地面突然裂开,我坠入黑暗前最后看到的,是萧景渊撕裂袖口露出的刺青——和母亲玉镯内壁完全一致的图腾。

    黑暗里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霉味混着血腥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和母亲生前调的最后那炉香一模一样。我试着动了动手指,铁链哗啦作响,腕骨传来尖锐的疼痛。

    醒了

    沙哑的女声在头顶响起。我抬头,看见一张隐在阴影里的脸。月光从墙缝漏进来,照见她腕间叮当作响的银铃——苗疆蛊师。

    沈姑娘的骨头比我想象的硬。她蹲下来,指甲划过我锁骨处的月牙疤,同命蛊都种了十二年,居然还没发作。

    我盯着她腰间晃动的骨牌,上面刻着残缺的蛇纹——是南诏皇室的标记。

    阿嬷是太子妃的人我故意用苗疆尊称,那应该知道,动我会有什么后果。

    老妇突然掐住我下巴,往我喉咙里灌了勺腥甜液体:小丫头片子,老婆子跟着巫后杀人的时候,你娘还在玩香呢!

    剧痛从心口炸开的瞬间,我听见锁链崩断的声音——是萧景渊给的药起效了。

    地牢深处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接着是液体滴落的动静。老蛊师脸色骤变,银铃疯狂震颤起来。

    不可能......她踉跄着后退,那东西明明已经......

    8

    龙脉钥匙

    我趁机挣断铁链,从发髻里抽出藏着的银簪。簪尖沾了陶瓮里的黑血,捅进老妇后颈时发出腐蚀的滋滋声。

    她惨叫着倒地,袖中爬出密密麻麻的蛊虫。我踩碎那些虫子,循着滴水声往里走。

    地牢尽头是个青铜祭坛,坛中央摆着拼合完整的罗盘。罗盘上方悬着具女尸——是我的母亲。

    她心口插着把匕首,鲜血顺着脚尖滴进罗盘凹槽。更可怕的是,她的手腕脚踝都缠着红绳,绳上串着七枚铜钱,正是......

    景和通宝。身后传来萧景渊的声音,太子用你娘的血养了十二年罗盘。

    我转身,他玄色劲装破了好几处,脸上还带着血痕。最骇人的是右臂——衣袖撕开后,那个刺青正在渗血。

    殿下不解释一下我指着那个和母亲玉镯内壁一样的图腾。

    萧景渊直接割开掌心,把血滴在罗盘上:这是前朝皇族的血脉印记。他抓住我手腕按在罗盘边缘,你娘是南诏最后一位公主,而你——

    罗盘突然疯狂旋转,母亲尸身剧烈抖动起来。一道金光从她心口匕首处迸射而出,正照在我锁骨疤痕上。

    剧痛中,无数陌生记忆涌入脑海:

    ——母亲跪在祭坛上,将哭闹的婴儿交给黑衣人;

    ——太子妃把玉镯套在女童手腕,笑着说这就是容器;

    ——沈崇明握着滴血的匕首,脚下躺着真正的沈家二小姐......

    想起来了吗萧景渊掰开我咬出血的嘴唇,你根本不是沈昭。

    地牢突然剧烈震动,老蛊师的尸体被震得滑到祭坛边。她袖中滚出个竹筒,筒里爬出只金斑蜈蚣——正是啃噬断手那只。

    蜈蚣闪电般窜向母亲尸身,萧景渊一剑斩去,却被突然出现的沈姝用身体挡住!

    晚了!她狂笑着吐出大口黑血,同命蛊已成,你们都得死!

    蜈蚣钻进母亲心口伤处的瞬间,整个祭坛亮起血色符文。我扑过去拔匕首,却被烫得皮开肉绽。

    萧景渊突然从背后抱住我,染血的手覆在我手上:一起用力!

    匕首离体的刹那,母亲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她看向我的眼神,和前世临终时一模一样:昭昭......跑......

    地牢顶部轰然坍塌,月光如瀑倾泻而下。我抱着母亲跌入阴影处,看见沈姝被一根铁矛当胸穿透——是太子府的私兵到了。

    罗盘!萧景渊格开两支羽箭,用血启动它!

    我咬牙将掌心按在罗盘中央。金光爆闪中,浮现出密密麻麻的星图,其中最亮的两颗星正对应着......

    皇宫和太子别院。萧景渊拽着我躲开落石,这是南诏的龙脉图。

    混乱中,那具本该腐烂的母亲尸身突然坐起,一把扣住我手腕:钥匙......她喉咙里发出诡异的男声,把钥匙交出来......

    我这才发现她右手紧攥着——里面露出青铜钥匙的一角。

    9

    太子妃谋

    萧景渊一剑斩下尸身手臂,抢过钥匙插进罗盘背面。机关转动声里,地面裂开条暗道。

    走!他推我下去,去找太子妃!

    坠入暗道的最后一刻,我回头看见母亲尸身炸成血雾,而沈姝正从血雾中爬出来——她额头浮现出和太子妃一模一样的金色蛊纹。

    你逃不掉的......她四肢反折着追过来,容器永远是容器......

    萧景渊挥剑斩断她脖子,可那颗头还在笑:九殿下以为,斩情丝蛊是这么好解的

    黑暗吞没我前,听见的最后一句是萧景渊的怒吼:她不是容器!她是——

    我在暗河浮沉,手里紧攥着半块染血的罗盘。水流越来越急,突然被一双手拽上岸。

    姑娘醒了

    穿杏色襦裙的少女蹲在旁边,腕间银镯叮当响。我盯着她腰间玉佩上的谢字,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这是太子妃的母族,谢家。

    而她身后墙上,挂着幅绘有龙纹青铜钥匙的舆图。

    谢家婢女往我嘴里灌药时,银镯上的铃铛响得刺耳。

    姑娘别怕,她笑得甜美,这安神汤是太子妃亲自调的。

    我盯着汤药里沉浮的金色蛊虫,突然掐住她手腕命门。药碗翻倒,蛊虫碰到地面瞬间腐蚀出一个黑洞。

    谢家的待客之道,我扯下她腰间玉佩,就是用噬心蛊招待客人

    玉佩背面刻着行小字——景和二十一年制。正是母亲暴毙那年。

    房门突然洞开,穿杏红宫装的女子缓步而入。她发间金凤衔珠步摇轻晃,露出耳后三颗朱砂痣——和沈姝额间蛊纹一模一样。

    本宫等了十二年。太子妃的护甲划过我脖颈,终于等到容器成熟。

    她掀开袖口,腕间爬满金色纹路,像是有活物在皮下蠕动:多亏你娘用命养着同命蛊,否则本宫早被反噬死了。

    我突然暴起,银簪直刺她咽喉!

    簪尖在距皮肤寸许处被无形屏障挡住。太子妃轻笑,从鬓边拔下根金簪——正是母亲常戴的那支!

    你以为萧景渊真是来救你的她将金簪插进我肩胛骨,他中的斩情丝蛊,需至亲血脉才能解。

    剧痛中,我听见血肉被灼烧的滋滋声。金簪尾端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蜷缩的透明小虫。

    看清楚了,太子妃捏起蛊虫,这是用你娘心头血养的——

    10

    斩情丝蛊

    窗外突然射来一支羽箭,正穿透她手掌!

    萧景渊破窗而入,软剑缠着雷霆之势劈来。太子妃急速后退,撞翻了墙上舆图。

    我趁机拔出肩头金簪,将蛊虫拍进她伤口!

    啊——!太子妃惨叫,皮肤下的金纹疯狂扭动,你怎么敢......

    萧景渊一剑挑开她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疤痕——那里嵌着半块青铜罗盘。

    二十年前你剖开孕妇肚子抢来的龙脉钥匙,他剑尖抵住疤痕,该物归原主了。

    太子妃突然狂笑,七窍钻出金色蛊虫:晚了!同命蛊已成,杀我就是杀沈昭!

    萧景渊眼神骤冷,我却笑了:娘娘搞错了。扯开衣领露出锁骨——月牙疤正在渗血,同命蛊的母蛊,根本不在我体内。

    太子妃脸色剧变:不可能!当年明明......

    明明亲手种进了婴儿体内我捡起地上金簪,可惜你抢走的是柳姨娘的女儿,而我——

    簪尖突然暴涨三寸,直刺入她心口罗盘!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太子妃身体像陶器般龟裂。无数蛊虫涌出,却被萧景渊洒出的粉末烧成灰烬。

    南诏皇族的血,他扯下染血的面具,专克这种邪物。

    面具下是一张和太子七分相似的脸,只是右眼覆着道狰狞疤痕——正是我梦中反复出现的画面。

    你是......前朝遗孤

    萧景渊突然咳出大口黑血,单膝跪地:现在信我了他拽过我手腕按在自己心口,斩情丝蛊发作的最后阶段......需要至亲之人亲手了结。

    我这才发现他心脉处缠着红线,正是沈姝用来下咒的那种。更可怕的是,红线另一端......连着我锁骨下的月牙疤。

    当年太子妃用你娘的血启动罗盘,导致龙脉失衡。萧景渊气息越来越弱,唯有至亲血脉献祭才能......

    闭嘴!我撕开他前襟,露出同样在渗血的刺青,你早知道我是南诏皇族,为什么不说

    院外突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萧景渊猛地推开我:禁军来了,走!

    一支穿云箭破空而至,正钉在我脚前。抬头看见城墙上一排弓箭手,为首的赫然是——

    沈崇明。

    他右手缠着绷带,左手握着把熟悉的匕首:孽种!把罗盘交出来!

    11

    龙眼潭秘

    我看向他身后被铁链锁着的沈姝,她额头蛊纹已经蔓延到脖颈,正机械地重复着:容器......我的容器......

    萧景渊突然塞给我个冰凉物件:去龙眼潭。

    是那把青铜钥匙。

    禁军的箭雨笼罩下来时,萧景渊旋身将我护在怀里。我听见利箭入肉的闷响,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

    为什么......我摸到他后背密密麻麻的箭杆,你明明可以......

    他染血的手抚上我脸颊:因为......突然瞳孔骤缩,用尽全力将我抛向院墙外,小心!

    沈姝不知何时挣脱锁链,十指如钩抓向我心口。千钧一发之际,萧景渊的软剑贯穿她咽喉,而沈崇明的匕首......

    插进了萧景渊后心。

    我跌进护城河的瞬间,看见萧景渊周身爆出金光。他心口的刺青脱离皮肤浮到空中,化作一条虚幻的金龙。

    沈崇明疯了一样扑向金龙:龙气!是龙气!

    河水吞没我前最后的画面,是萧景渊在金光中灰飞烟灭,而沈姝的尸体......正在融化。

    我在水下睁开眼,手中青铜钥匙发出莹莹蓝光。

    暗流将我卷向深渊,却有什么东西托住了我后背。回头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睛——

    萧景渊的魂魄正在消散,唇形却清晰可辨:

    活下去。

    当我浮出水面时,手中多了一物。

    是半块浸血的罗盘,盘面浮现出完整星图。而对应皇宫的位置,正闪烁着血一般的红光......

    龙眼潭的水比血还冷。

    我攥着发烫的青铜钥匙下沉,看见潭底躺着具水晶棺。棺中女子穿着南诏皇族的服饰,心口插着把匕首——和母亲死状一模一样。

    钥匙插入棺盖凹槽的瞬间,潭水突然沸腾。无数金光从棺中迸射,在水幕上投射出密密麻麻的文字:

    景和十九年七月初三,太子妃谢氏盗南诏龙气,以双生婴孩为容器......

    我抚上自己锁骨处的月牙疤——这不是伤疤,是容器封印。

    棺盖轰然开启,水中悬浮起两枚玉佩。一枚刻着昭,一枚刻着渊。

    记忆如洪水决堤:

    二十年前,南诏亡国那夜,母亲将刚出生的双生子分别托付。皇子被影卫带走,公主则交给......

    沈夫人我摸到玉佩背面的柳字,突然明白为何沈崇明说我不是沈昭。

    真正的沈家二小姐早被调包,而我——是南诏最后的公主。

    12

    血玉真相

    水面突然传来爆炸声。我浮上去,看见整个皇城笼罩在火光中。一队黑甲骑兵踏破宫门,为首之人高举的旗帜上,赫然是萧景渊的徽记!

    不可能......

    骑兵突然分开,让出个戴青铜面具的将领。他摘下面具的刹那,我呼吸停滞——

    是萧景渊的脸。

    可他的眼神冰冷陌生,剑尖直指我咽喉:交出血玉。

    殿下忘了龙眼潭的约定我慢慢后退,指尖摸到袖中银针。

    他眼中金光一闪,突然头痛欲裂:你......

    骑兵阵列中冲出个熟悉身影——是当初送断指的小乞丐。他扔来染血的包袱:姑娘快走!殿下中了移魂蛊!

    包袱散开,露出沈崇明的头颅。他双目圆睁,嘴里塞着半块烧焦的铜钱。

    皇宫地牢......小乞丐被一箭穿心前嘶吼,......救殿下......

    我跳上最近的黑马冲向皇宫。身后箭雨如蝗,却都在触及我后背时诡异偏转——是血玉在发光。

    地牢入口站着个意想不到的人:太子。

    他龙袍染血,手里却捧着个鎏金香炉:孤就知道,你会来拿这个。炉中升起袅袅青烟,幻化成母亲的模样,返魂香只差最后一味药......公主的血。

    我这才发现,他脖颈爬满和太子妃一样的金纹。

    当年谢氏用邪术窃取龙气,导致大旱三年。太子突然咳出血块,唯有南诏皇族血脉可重塑龙脉......

    他掀开香炉,里面蜷缩着条奄奄一息的小金龙——正是萧景渊魂魄所化。

    你以为他为何能重生太子狞笑,因为孤用半条龙气为他续命!

    我拔出银簪刺入掌心,血珠滴入香炉的瞬间,整个地牢剧烈震动!

    炉中小金龙突然暴涨,穿透太子胸膛。金光中浮现出萧景渊虚幻的身影:昭昭,接剑!

    他的佩剑破空而来,我凌空抓住,正劈开太子天灵盖——

    没有血。

    只有无数蛊虫涌出,在空中凝成太子妃扭曲的脸:你以为这就结束了

    她尖叫着扑向香炉,却被突然出现的黑影拦住。

    是那个苗疆老蛊师!

    巫后......她颤抖着跪下,老奴来赎罪了......

    老蛊师突然掏出血淋淋的心脏捏碎。黑血泼在太子妃魂体上,腐蚀出无数孔洞。

    公主快走!她转身抱住太子妃撞向墙壁,老奴用命咒压她一刻钟......

    惊天动地的爆炸中,萧景渊的魂魄彻底凝实。他拽着我冲出地牢,身后皇宫寸寸坍塌。

    13

    龙脉重铸

    龙脉要塌了!他指向天际裂开的金光,血玉就是钥匙......

    我这才发现手中玉佩与他的拼合后,正对应着龙眼潭底那具女尸的心口位置。

    我们跃入潭底的刹那,女尸突然睁眼。

    孩子......她声音和母亲一模一样,龙脉需以皇族血脉为祭......

    萧景渊突然将我推开水晶棺:她不行。他剑指女尸,二十年前你为保龙脉,亲手将女儿炼成容器......

    女尸发出凄厉尖啸,潭水化作无数水箭射来。萧景渊挡在我身前,魂魄开始消散:记住,龙脉在......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我的匕首,已经捅进女尸心口。

    我知道。我抚上她腐烂的脸,你才是真正的谢氏。

    潭水瞬间澄清,女尸皮肉脱落,露出底下金光灿灿的龙骨。空中浮现出最后的真相:

    当年太子妃为夺龙气,将亲妹妹——真正的南诏巫后活埋在此。而母亲,是巫后最后的侍女。

    龙骨化作流光涌入我体内,锁骨处的月牙疤寸寸裂开,露出底下金色的龙纹。

    我浮出水面时,朝阳正撕裂云层。

    皇城已成废墟,幸存的百姓茫然站在街道上。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天降金龙......是新帝登基的吉兆!

    人群突然跪倒一片。

    我低头,看见水中倒影——额间浮现出和萧景渊一模一样的刺青。

    袖中突然掉出个锦囊,里面是半块焦黑的杏仁酥,和一张字条:

    江南的杏花快开了,臣......候君多时。

    三年后,新朝太庙。

    史官捧着玉册高唱:昭元女帝,南诏遗珠,承龙脉正统......

    我摩挲着腰间玉佩,望向殿外如雪杏花。

    清风拂过,似有人执剑而立,眸若星辰。

    14

    昭元女帝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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