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村妇呵,我乃上古战神转世!丈夫的剑尖抵住我喉咙时,他正畅想着给仙姑当赘婿的美梦。
我摩挲着腰间生锈的镰刀——这柄斩过十万妖魔的噬魂刃,此刻正因嗜血的渴望而震颤。
巧了我碾碎指尖的麦穗,金芒如星火迸溅,
昨日月老托梦,说杀夫证道者...可直登九霄。
当夜暴雨如注,村里人只听见:
龙吟般的剑啸。
仙使凄厉的求饶。
还有我哼着童谣,
在血泊天未亮时。
1.
东方天际尚未泛起鱼肚白,浓重的夜色仍笼罩着这座农家小院。
我深陷在混沌的梦境中,忽然一阵火辣辣的剧痛自脊背炸开,硬生生将我拽回现实。
小蹄子,还装死沙哑刺耳的声音伴着第二道鞭影劈下,
日头都要晒屁股了,还不滚起来做早饭!
我猛然睁眼,正对上一张沟壑纵横的老脸。
王婆子举着荆条站在炕前,浑浊的眼珠里淬着毒,枯树皮似的面颊随着喘息不停抖动。
晨光未至的昏暗里,她佝偻的身影活像从阴司爬出的罗刹。
我们老王家娶媳妇是来传宗接代的,不是供尊菩萨!
荆条第三次落下时,粗布衣衫应声裂开一道口子。
我蜷缩在炕角,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若在三百年前,这等凡人连近我周身三丈都会魂飞魄散——我乃上古战神玄璃,曾执掌十万天兵,一剑可断山河。
如今却要受这腌臜婆子的折辱。
可是我不能动用法力。
望着窗棂外将明未明的天色,我咽下喉间腥甜,缓身从床上爬起来。
十年前在月老祠抽中的情劫签文浮现心头:需与凡夫王二郎结发十载,方得证有情大道。
作为战神,上千年的杀戮已经让我克制不住自己的杀气了。
只有证得有情道,以情止杀才能继续执掌战神之位。
为了证道我连本命法宝都镇在昆仑山下,何况区区皮肉之苦
这就去。我垂首掩去眸中金芒,拖着渗血的伤处挪向灶台。
柴火噼啪声里,王婆子仍在身后咒骂,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钉子。晨风吹动我散乱的鬓发,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灶膛里的火早已熄灭,只剩几缕呛人的青烟盘旋在低矮的茅草屋顶下。
我弓着身子站在灶台前,每动一下,背上的鞭伤便像被烙铁灼过一般,火辣辣地撕扯着皮肉。
指尖死死掐进掌心,我盯着锅里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粥,一遍遍在心底默念
玄璃,你是来渡劫的……十年夫妻,证得有情道,方能重归神位……
可喉间翻涌的血腥气,却让我几乎咬碎牙根。
我垂着眼,将粥碗捧到公婆面前,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可碗还没放稳,婆婆枯瘦的手便猛地一挥——
啪!
筷子砸在地上,溅起的粥汤烫红了我皲裂的手背。
败家贱妇!婆婆的嗓子像被砂石磨过,指甲几乎戳到我鼻尖,
这也能叫粥米粒都能数清楚!
我盯着地上零星几粒沉浮的米,声音轻得发颤:娘,米缸……已经空了。
哐当!
公公突然掀翻桌子,粗瓷碗在我脚边炸开,碎片割破脚踝。
他满脸横肉抖动着,唾沫星子喷在我脸上:菜淡得像喂猪!存心恶心老子是不是!
我缓缓抬头,看着他们扭曲的脸:爹,盐罐……三日前就见底了。
板凳裹着风声砸来的瞬间,我本能地绷紧脊背——三百年前,这具身体曾硬抗过天魔的利爪,可此刻,我却任由木头狠狠砸在肩头。
反了天了!婆婆的尖叫刺得耳膜生疼,
敢跟长辈顶嘴公公的嗓音像是砂纸刮过铁锈,枯瘦的手指几乎戳进我的眼眶,
等二郎回来,立刻让他写休书!
我缓缓直起腰背,任由脚边的碎瓷片扎进血肉,声音却稳得像冰封的湖面
,
《大周律》第七卷明载——无淫佚、不事舅姑、无子、口舌、盗窃、妒忌、恶疾,方可休妻。
指尖轻轻划过灶台积灰,我抬眼直视他们,
十年间,我晨昏定省,浆洗缝补,连里正都赞王家娶了贤媳……你们,拿什么理由休我
哈!公公突然怪笑一声,黄黑的牙齿间喷出酸腐的酒气,
贱妇倒是熟读律法——
他猛地踹翻条凳,朽木断裂声里,混着毒蛇吐信般的低语,
可你忘了……‘无后’这一条,够让你滚回娘家了!
我望着窗棂外翻涌的乌云,忽然想笑。
他们怎会知道——
此刻被他们咒骂的肚皮里,藏着能焚尽三界的涅槃火;
所谓子嗣,不过是天道给我这战神历劫设的禁制。
等王二郎功德圆满那日,莫说孩儿,便是让这老两口当场飞升成仙,也不过是我弹指间的事。
那是因为……我摩挲着腰间生锈的镰刀,刃口隐有血光流转,
我刚要开口,院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2.
我缓缓转身,木门发出吱呀一声轻响。晨光斜斜地照进院子,将王二郎和他身旁女子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女子一袭月白色纱裙,衣袂飘飘间似有流云浮动,腰间系着的银铃随着她的步伐发出清越的声响,宛如山涧溪流般悦耳。
王二郎小心翼翼地虚扶着她的手臂,脸上堆着我从未见过的殷勤笑容:阿璃,这位是阿娇姑娘。
他的声音轻柔得近乎陌生,我在青鸾峰下的桃花涧遇见她时,她正被一群山精纠缠...
我注意到王二郎说话时他的目光闪烁不定,始终不敢与我对视。
她……暂时无处可去,就先住我们家,你去把西厢房收拾一下让她住那里吧。
我注意到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还有那不自觉吞咽口水的动作。
这些细微的变化,都让我腰间沉寂已久的噬魂刃突然传来一阵灼热。
而那位阿娇姑娘,则盈盈而立,裙摆上绣着的银线暗纹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朵朵绽放的琼花。
叨扰姐姐了。阿娇微微欠身,发间一支碧玉簪上的珍珠轻轻晃动。
随着她的动作,一股清雅的幽香在院中弥漫开来,连墙角那株半枯的梅树都似乎焕发了生机,枝头冒出几点嫩绿。
我沉默地点点头,向西厢房缓步走去。转身的刹那,指尖不经意掠过腰间的噬魂刃,刀身竟传来一阵异常的灼热。
我不动声色地以袖掩手,只见斑驳的锈迹之下,暗金色的纹路如活物般流转,这是神兵感应到仙灵之气时的自然反应。
这柄曾随我征战八荒的噬魂刃,此刻竟对这位看似柔弱的花仙起了反应。
我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刀柄,三百年前在瑶池宴饮时,似乎曾见过类似的气息...虽然神力被封,但神识尚在。
我闭目凝神,一缕神念如薄雾般悄然笼罩整个东厢房。
3.
屋内,王二郎正压低声音,兴奋得语无伦次:爹,娘,你们知道仙人吗阿娇姑娘可是上界瑶池的司花仙子!
当真婆婆倒吸一口凉气,我看到她浑浊的眼珠里迸发出饿狼般的精光,枯瘦的手指死死攥住衣角。
千真万确!王二郎搓着手,指甲缝里还沾着几片晶莹的花瓣,在烛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她说感念救命之恩,只要我入赘瑶池...
公公激动得假牙在嘴里咯咯作响,佝偻的背脊都不自觉地挺直了,
那、那咱家岂不是要出神仙了二郎啊,这可是祖上积德...
说着竟抹起了眼泪。我的神念敏锐地捕捉到,阿娇唇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冷笑。
她指尖轻轻拂过桌上的粗瓷碗,碗中清水瞬间化作琼浆玉液,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异香。
这确实是上界仙家手段,
王二郎眼底闪烁着贪婪的光,连连点头:好、好!我明日就写休书,阿璃这贱妇——
不行。阿娇突然打断,声音甜得发腻。
她指尖缠绕着一缕幽蓝的仙气,轻轻点在王二郎眉心。
我的赘婿,怎能留着前妻
她嗓音甜腻,却透着刺骨的寒,
二郎,你去杀了她——抽魂碎魄,永绝后患。
我站在阴影处,闻言低笑出声。
放肆。两个字,如雷霆炸裂,震得屋内烛火骤熄。
区区一个花仙,也配动本座的魂魄我缓缓抬眸,瞳孔深处金芒流转,
在上界,你们这些小花仙,连跪着给我擦战靴的资格都没有。
王二郎浑身一颤,眼中浮现挣扎。
杀、杀人……还要魂飞魄散
他嗓音发颤,阿璃这十年……任劳任怨,从无过错啊!
阿娇冷笑,指尖仙气化作毒蛇般的锁链,缠上他的脖颈。
怎么舍不得
她凑近他耳边,轻声道,你可想清楚了——是选这个没用的村妇,还是……跟我去天界享长生
二郎的父母一听,立刻拽住他的胳膊,尖声催促,
儿啊!这贱妇懒散刁蛮,十年连个蛋都下不出来!
婆婆枯瘦的手指狠狠掐进他的皮肉。
按律法,早该休了她!如今能用她的命换咱家飞升,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分!
公公更是阴狠附和,就是!死了还能给她修座金坟,够对得起她了!
二郎眼神逐渐狠厉,像是终于说服了自己,重重点头,好!既然她欠我们王家的……那就用命来还!
他攥紧拳头,嗓音虚伪地放软,
放心,我会给她修一座最气派的坟……也算全了这十年的‘夫妻情分’。
啪——!
青瓷茶盏在我掌心炸裂,碎片四溅,划破指尖,血珠滚落。
我低笑出声,笑声却比刀刃更冷。
窗外,血月当空,云层翻涌如血海。
好一个歹毒的花妖
掌心抚过腰间镰刀,斑驳锈迹下,暗红血纹如活物般蠕动。
刀刃震颤,发出龙吟般的嗡鸣,仿佛在催促——
杀了吧。这些蝼蚁,也配与你谈恩义
我闭了闭眼。
——只差十日。
十日之后,十年婚约期满,我便可携王二郎一家飞升上界,位列仙班。到那时,莫说小小花仙,便是天君也要敬他们三分。
可惜啊……
我抬眸望向窗外血月,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这泼天的仙缘——你们接不住。
噬魂刃骤然出鞘三寸,煞气冲天!
既然有情道修不成……
那便——
修无情道——杀夫证道
我指尖的血珠滴落在镰刀锈刃上,霎时被吞噬殆尽。
刀身震颤,发出兴奋的低鸣,仿佛一头饥渴已久的凶兽终于嗅到了血腥。
玄璃。我低声念出自己的神名,眸中金芒大盛,周身空气骤然凝滞。
既然你们王家——自寻死路。
那便……如你们所愿。
4.
西厢房的门被猛地踹开,婆婆那张沟壑纵横的脸扭曲着挤进门框,手中鞭子在空中甩出刺耳的破风声——
贱人!日头都到头顶了还不做饭!
鞭影未至,我已抬眸。
十年忍辱,十年煎熬,有情道既破,何须再忍
啪——!*噬魂刃轻描淡写地一划,暗红刀芒如电闪过。
那根浸透我鲜血的鞭子应声断成两截,切口平整如镜,落地时竟燃起幽幽蓝火。
婆婆僵在原地,浑浊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她干瘪的嘴唇颤抖着,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
妖、妖妇啊——!
她踉跄后退,被门槛绊得几乎摔倒,却连滚带爬地往院外冲,嘶哑的嗓音划破长空,
老头子!快出来!这贱人要杀人啦!
我缓步跟出,噬魂刃在手中轻转,锈迹剥落的刃身映出她仓惶逃窜的背影
——多么可笑,当年抽打我时威风凛凛的恶婆,此刻跑得连鞋都掉了一只。
公公提着柴斧从后院冲出,斧刃还沾着新鲜的木屑。
可当他看清我手中长刃时,脚步猛地刹住——
那把平日锈迹斑斑的镰刀,此刻正吞吐着血色煞气,刀身纹路如血管般搏动,仿佛一头苏醒的凶兽。
你、你……他的假牙在嘴里咯咯打颤,柴斧咣当掉在地上。
我轻笑一声,刀尖点地。
跑什么脚尖碾过那截燃烧的断鞭,灰烬随风飘散,
方才不是要打死我么
我俯身拾起地上另一截截断鞭,粗糙的鞭柄上还沾着婆婆手心的汗渍。
噬魂刃在腰间兴奋地震颤,但我偏不用它——死,对这两个老东西来说实在太便宜了。
啪!第一鞭抽在公公膝盖上,他扑通跪倒在地,柴斧咣当掉在石板上。
婆婆尖叫着去扶,第二鞭已经呼啸着撕开她后背的粗布衣裳,一道血痕立刻肿了起来。
疼吗我手腕翻转,鞭梢在空中甩出个漂亮的鞭花,这可比你们抽我的力道轻多了。
十年积压的怒火在胸腔翻涌,每一鞭都带着破空之声。
公公蜷缩着想去够斧头,我一鞭抽在他手背上,皮开肉绽。
想砍我脚尖碾过他颤抖的手指,
十年前你儿子娶我过门时,你说会把我当亲闺女待。
鞭影如毒蛇般缠上他的脖颈。
婆婆瘫坐在鸡笼旁,发髻散乱得像堆枯草。
救命啊!杀人了——
她突然扯着嗓子嚎叫,我反手一鞭抽在她嘴上,两颗黄黑的牙齿混着血沫飞出来。
现在知道喊救命了
我踩住她想要爬走的裙角,我高烧三日时,是谁说装病偷懒要把我扔进猪圈
鞭子雨点般落下,每一道血痕都对应着我记忆中的伤疤。
隔壁传来急促的拍门声,我充耳不闻。噬魂刃突然飞出一道红光,院门轰地燃起血色火焰。
放心,没人会来打扰。
我拽着婆婆头发拖到院中央,你们不是最讲究孝道吗
鞭柄狠狠捅进她嘴里,碾着舌头:来,把《孝经》第一章背给我听。
公公突然暴起扑来,我闪身避开,鞭梢精准缠住他脚踝。
看着两人像待宰的牲畜般在地上抽搐,十年来第一次畅快地笑出声。
这才刚开始呢。我抚摸着噬魂刃,你们教我的——钝刀子割肉,才最解恨。
我冷眼看着蜷缩在地上哀嚎的两个老东西,缓缓从怀中取出一个莹白的玉瓶。
瓶塞拔开的瞬间,沁人心脾的药香顿时弥漫整个院落
——这是当年我从天界带下来的九转还魂丹,凡人服下可保肉身不腐、生机不绝。
知道为什么我受那么重的鞭伤却死不了吗
我掐住婆婆的下巴,将丹药硬塞进她满是血沫的嘴里。
丹药入口即化,她背上狰狞的鞭痕虽然没有愈合,但人已经可以站起来了。
公公挣扎着想吐出来,我一掌拍在他咽喉处,丹药顺着喉管滑了下去。
别急,好戏才刚开始。
我从袖中抽出两张暗金色的符纸,纸面上流转的符文像是活物般蠕动。
这是用瑶池金莲的根茎炼制的傀儡符。
我将符纸分别拍在二人额头,符文立刻如蛛网般蔓延到他们全身,
从今往后,你们会像当初使唤我一样,日夜不停地劳作——直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两个老东西突然僵直了身体,浑浊的眼珠里浮现出金色的符印。
婆婆机械地爬起来,抓起扫帚开始疯狂打扫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公公则像提线木偶般走向柴堆,抡起斧头开始劈柴,动作快得几乎出现残影。
每天鸡鸣起床,子时歇息。
我轻抚噬魂刃,在院中布下结界,
米缸永远见底,水桶永远漏水——就像你们当初对我做的那样。
看着他们不知疲倦地重复着劳作的姿态,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放心,有九转还魂丹护着,累不死你们的。
转身时,我听见婆婆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那是傀儡符在强制她继续劳作。
走出院门的那一刻,身后传来斧头劈进木头的沉闷声响,一下,又一下,永无止境......
5.
远处,王二郎闻声赶来,身后还跟着那位花仙阿娇。
二郎踉跄着向我逼近,手中的铁剑在月光下泛着森冷的光。
他的眼神既狂热又恐惧,瞳孔紧缩成针尖大小,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顺着扭曲的面庞滑落。
阿璃...别怪我...他声音嘶哑得不像人声,握剑的手指节发白,
阿娇答应让我当神仙...只要...剑尖突然暴起寒光,直取我咽喉!
我侧身避让的刹那,时间仿佛凝滞。噬魂刃发出龙吟般的嗡鸣,
刀身上的锈迹尽数剥落,露出猩红如血的刃身。
刀光闪过,精准地贯穿他心窝。
想杀妻入赘我贴在他耳边轻语,感受着他瞬间僵直的身体。
温热的鲜血顺着刀槽汩汩涌出,在青石板上绽开妖艳的血花。
王二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的血刃。
他的嘴唇颤抖着,却只吐出几个血泡:你...怎么会...
巧了。我缓缓转动刀柄,听着他胸腔里传来的碎裂声,
月老没告诉你吗杀夫证道——也是修行。他的佩剑当啷落地,整个人像破布娃娃般挂在刀刃上。
我凑近他逐渐涣散的瞳孔,轻声道:多谢你这十年...助我斩断最后一丝情障。
王二郎的尸体轰然倒地,溅起一片尘埃。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晴朗的苍穹骤然变色,厚重的乌云如千军万马般奔涌而来,在天空中形成一个巨大的旋涡。
紫色的雷霆在云层中翻滚,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这是天劫降临的前兆。
阿娇踉跄着后退,精致的绣花鞋踩在血泊中。
她那张总是带着妩媚笑意的脸此刻惨白如纸,朱唇不住地颤抖:你...你到底是谁
她死死盯着我手中饮血后越发猩红的噬魂刃,
二郎拿的是昆仑神剑...怎么会...怎么会伤不了你...
我抬眸望向翻涌的雷云,任由第一道劫雷劈落在身侧。
电光中,我周身开始浮现出暗金色的战纹,那是被封印已久的神力在苏醒。
昆仑神剑我轻笑一声,指尖轻抚过咽喉——方才被剑尖所指的肌肤上,连一道白痕都没留下,
那不过是我当年随手赐给昆仑守将的小玩意儿。
阿娇突然跪倒在地,发间的珠翠叮当作响。
她终于认出了我战甲上逐渐显现的古老纹章——那是曾让三界妖魔闻风丧胆的战神印记。
玄...玄璃上神...她的声音细如蚊呐,娇躯抖若筛糠。
曾经优雅的兰花指此刻死死抠进泥土,精心修饰的指甲齐齐折断。
第二道劫雷劈下时,我任由雷光贯体而过。封印彻底破碎的声响清脆悦耳,噬魂刃兴奋地长鸣,刀身上的血槽亮起刺目的金光。
现在知道怕了我踏着雷光向她走去,每走一步,脚下就绽开一朵血色红莲,
可惜啊,你蛊惑我夫君的时候,怎么不想想——
我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第三道劫雷正好照亮我完全苏醒的神瞳:
什么样的凡女,能挨十年不停挨鞭而不死
第四道天雷轰然劈落,刺目的雷光将整个院落映照得如同白昼。
电光中,阿娇那张姣好的面容因恐惧而扭曲,瞳孔剧烈收缩着倒映出我周身流转的神纹。
我轻笑着用噬魂刃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刀尖在她雪白的肌肤上划出一道血线:怕了
声音温柔得如同情人低语,
方才不是说要让我魂飞魄散
第五道雷劫在云层中酝酿时,我五指成爪,直接探入她丹田气海。
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团泛着桃粉色光芒的魂魄被我生生拽出——那是个巴掌大的小人儿,眉眼与阿娇一般无二,此刻正惊恐万状地挣扎着。
不要!上神饶命!
魂魄发出细弱的求饶声。
我置若罔闻,反手又将王二郎的魂魄从噬魂刃中抽出。
两道魂魄在掌心纠缠,一个莹白如雾,一个泛着桃粉,恰似他们生前的孽缘。
第六道紫霄神雷劈下的瞬间,我扬手将两道魂魄抛向雷光。
刺目的电蛇瞬间将魂魄撕扯得支离破碎,凄厉的哀嚎声响彻云霄。
就在魂魄即将消散之际,我掐诀念咒,一枚固魂丹在空中爆开,莹绿的光点将残魂重新聚拢。
滋味如何我接住重新凝实的魂魄,指尖燃起一簇涅槃火炙烤着,
这才第六道雷劫,后面还有四十三道呢。
阿娇的魂魄已经哭不出声,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王二郎的魂魄更是暗淡得几乎透明,隐约还能看出他在不停磕头求饶。
第七道雷劫接踵而至时,我特意将阿娇的魂魄举得更高些。
雷光中,她身上那层桃粉色的仙气被劈得四散,不过是仙界最下等的仙。
有意思。我捻起一缕她溃散的仙气,还不够纯净。
随手将两道魂魄再次抛向第八道天雷,那我们继续。
固魂丹的莹光一次次亮起,雷劫的轰鸣与魂体的惨叫此起彼伏。
当第四十九道雷劫落下时,两道魂魄已经淡得如同晨雾,却因固魂丹的功效始终不得解脱。
我召回奄奄一息的魂魄,看着他们在掌心瑟瑟发抖的模样,忽然觉得索然无味。
随手将两个残魂扔入虚空,仰头望向正在消散的雷云——这场持续了整整七个时辰的雷劫,终于助我彻底冲破了最后的封印。
无情道已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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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最后一道雷劫的余韵消散,天际突然仙乐齐鸣,祥云翻涌。
九重天君的仪仗自云端缓缓降临,金銮玉辇上垂落的璎珞在风中轻响,随行的天官们却都面色凝重。
我单膝点地,行了个半礼,噬魂刃在身侧发出不安的嗡鸣。
天君的目光落在那柄饮血无数的神兵上,又移向我额间新生的无情道印
——那是一道霜雪般的纹路,正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玄璃...天君的声音里带着久居上位的威压,
你可知无情道成,意味着什么
我垂首看着掌心,那里本该有代表战神的金色神纹,如今却只剩一片霜白,
意味着...我再感受不到人间冷暖。
抬起头直视天君,当年月老让我下界历情劫,是为证有情大道。
可如今...噬魂刃突然暴起一道血光,将不远处一块山石劈得粉碎。
我苦笑着按住躁动的神兵,如您所见,我已无情,无法用情来镇压这千万年来积累的杀意。
随行的司命星君突然惊呼
不好!
只见我站立之处的草木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无情道的气息开始侵蚀四周。
天君长叹一声,袖中飞出一道金符镇住我周身暴走的气息
我双膝重重跪地,额头抵在冰冷的云砖上,向天君行了最庄重的叩拜之礼。
噬魂刃在我身侧不安地震颤,刀身上的血纹明灭不定。
天君,我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玄璃...已不配再执掌战神印。请允我永镇魔渊,以杀止杀。
天君的白玉冕旒轻轻晃动,他俯身扶起我,掌心传来的温度让我一怔——无情道成后,我本该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玄璃,天君深邃的目光仿佛能洞穿三界,你以为无情道是什么
我下意识答道:断情绝爱,七情俱灭。
错。天君袖袍一挥,我们脚下的云海突然变幻出万千景象
——有凡间母子相拥,有仙人抚顶授长生,更有魔族母子相食的惨状,
你可知为何历代天后都必须修苍生大道
我怔怔地看着云镜中的景象,噬魂刃突然安静下来。
先证有情,便与无情永隔;先证无情,再悟有情,方成苍生。
天君指向云镜中一个正在施粥的凡间女子,你看她,昨日刚埋葬被魔族杀害的幼子,今日却能对陌生人施以援手
——这才是真正的无情道。
我浑身一震,额间的道印突然灼热起来。
你以为自己无情天君轻笑,
若真无情,为何要自囚魔渊若真无情,为何还记挂着庇护三界
他抬手点在我眉心,你斩的不是情,是执念。
噬魂刃突然发出清越的龙吟,刀身上的血纹化作金红交织的苍生纹。
我望着掌心重新浮现的神纹,忽然明白过来——原来那十年屈辱,百日雷劫,乃至最后的杀夫证道,都不过是苍生路上的一道劫数。
天君的目光如星河垂落,他朝我伸出手,掌心浮现一枚流转着七彩霞光的玉印——那是象征天后尊位的苍生印。
玄璃,可愿再证有情道,做本君的天后
我望着那枚玉印,恍惚间看见印纽上缠绕着两道熟悉的气息
——一道是王二郎残魂所化的青气,一道是阿娇仙魄所化的桃雾。
原来天君已将他们的因果炼入印中,成为苍生大道的养分。
我...刚要开口,九天之上突然劫雷再起!
这次竟是比先前更凶险的九霄问心劫。
紫黑色的雷龙在云层中翻滚,每一道都直指道心。
天君广袖一挥,十二道金色结界瞬间展开。
但他没有完全阻隔雷劫,而是留出一道缝隙,让最细的一缕雷光穿透而下。
情劫需自渡。天君的声音在雷声中清晰可闻,
这道问心雷,你要自己接。
我仰头望向那道劈落的雷光,噬魂刃自动飞起,却在半空被天君定住。
用你的心接。天君的声音突然严厉,
不是战神的力量,是玄璃的本心!
雷光及体的刹那,我看见了十年前的自己——在新婚夜偷偷给熟睡的王二郎掖被角;
看见被鞭打后躲在灶房,仍坚持给生病的婆婆熬药;
甚至看见最后挥刀时,那滴混进血里的眼泪...
啊——!雷光贯体而过,我呕出一口金色神血。
血滴落在苍生印上,印纽上的两道气息突然化作并蒂莲开。
额间的无情道印寸寸龟裂,露出底下新生的苍生道纹。
天君终于露出笑意,他抬手接住坠落的我:现在明白了
无情是苍生的底色,有情是苍生的光芒。
噬魂刃突然自鸣着飞来,刀身锈迹尽褪,露出通体如玉的质地——原来它本就是上古苍生剑所化。
劫云散尽时,三十六重天钟齐鸣。
漫天琼花忽然凝滞。
我指尖刚触及的苍生印骤然发烫,印纽上缠绕的两道气息化作流光钻入我的眉心
——王二郎临终的悔悟、阿娇魂飞魄散前的顿悟,如潮水般涌入灵台。
天君颤抖的指尖轻轻覆上我的手背,将我的掌心紧紧贴在苍生印上。
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像是压抑了千年的情感终于决堤,
玄璃...你可知道,这些年我是怎样看着你的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冕旒的玉藻随着他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若给你一个温柔体贴的丈夫,慈爱宽厚的公婆,你便会顺遂地证得有情道...可那样,你就永远与苍生大道无缘了,与我无缘了。
我感到他的手在微微发抖,那双向来稳执御笔的手此刻竟有些无措,
所以我...我亲手为你安排了这一切。那些刻薄的刁难,那些锥心的背叛,甚至那个勾引王二郎的花仙...都是我...
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一滴温热的泪落在我们交叠的手上
我知道这很自私,知道你会痛...可唯有让你尝尽世间至痛,才能明悟苍生至爱。
我望进他深邃的眼眸,那里盛满了千年的等待与煎熬,
每一次你挨鞭子,我的心都在滴血。每一次你受委屈,我都恨不得立刻现身...可我必须忍着,因为这才是能让你真正圆满的大道。
他忽然单膝跪地,仰望着我的眼中闪烁着破碎的光,
玄璃,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求你,别推开这苍生印。因为这三界之中,唯有你配得上它...也唯有你,配得上我这一颗...等了你千年的心。
你...说什么我猛地抽回手,苍生剑自动出鞘三寸。
天君冕旒下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又很快化作坦然。
他挥手屏退众仙,云阶下顿时只剩猎猎天风。
那根情劫签...他取下腰间玉佩轻轻一抚,显现出当年月老祠的景象
——签筒后分明晃过天帝冕旒的流光,
是本君亲手调的。
苍生剑突然发出龙吟般的啸响,剑锋直指天君咽喉。
他却迎着剑尖上前一步,任剑锋划破颈间肌肤,淌下一缕金血。
你可以现在就弑君。
他苦笑着握住我持剑的手,
但让本君说完——三百年前仙魔大战时,我亲眼见你为护凡人城池,用元神硬接魔尊三箭。
那时便想,这般心性若困于战神之位,实在可惜...
云镜突然显现出更多画面:
我下凡后,
是天君暗中让土地克扣王家收成;
是他在我高烧时派药童化作游医;
甚至最后蛊惑阿娇去勾引王二郎...
所以让我受尽折辱
我剑锋又进半寸,却见金血滴在剑身上,竟开出朵朵红莲。
不。天君突然扯开玄色帝袍,心口处赫然是与我当年同样的箭伤,
那十年,本君每一日都在陪你历劫。
他胸口伤疤泛起青光,与苍生印共鸣震颤,
战神玄璃护的是三界疆土,天后玄璃要护的...是众生悲欢。
我怔怔看着剑身上绽放的红莲——那是唯有真情血才能催生的相思莲。
苍生剑突然脱手飞出,绕着天君欢快盘旋。
苍生为聘。他取下帝冠,捧出冠冕中藏着的一株幼苗,
这是用你我心头血养出的并蒂莲,今日...
话未说完,突然咳出一口金血。我这才发现他袖中藏着的天罚锁——原来干预神君历劫,是要受裂魂之刑的。
傻子。我一把攥住天罚锁,苍生道印亮起璀璨光芒。
锁链寸寸断裂时,九重天突然响起万年来未曾奏响的《凤求凰》。
天君呆怔的模样实在有失威仪,我忍不住踮脚凑近他染血的耳垂,
陛下可知,当年魔渊那三箭...
指尖抚上他心口伤痕,
我是看见云端帝冕的反光,才故意用元神去接的。
这回轮到苍生剑发出促狭的嗡鸣了——不过这次,笑的是某个耳尖红透的天帝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