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18px
字体 夜晚 (「夜晚模式」)

第一章

    我狠狠敲下回车键,把最后一段游戏文案保存,整个人瘫在办公椅上。

    这屌班真是一天也上不下去了。我揉着酸胀的眼睛,看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凌晨2:17。

    作为星辰游戏的核心系统架构师兼首席叙事设计,连续加班一周赶制公司新开发的帝王辅助系统游戏已经是常态。这款游戏主打玩家穿越到古代成为系统,辅助指定角色登上皇位的设定。我不仅撰写了所有剧情对话和系统提示,更深度参与了底层逻辑的构建。

    什么垃圾设定,系统还要哄着宿主做任务,现实中的系统不都是强制执行的嘛...我一边嘟囔着,一边点开测试界面,让我看看这个半成品能玩出什么花来。

    屏幕突然蓝光爆闪,我下意识闭眼,却感觉那光芒穿透了我的眼皮。一阵天旋地转后,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漂浮在一个古色古香的书房里。

    卧槽VR测试新功能公司什么时候这么下血本了我下意识想摸自己的VR眼镜,却发现手——不,我根本没有实体!

    警告,能量不足,系统即将休眠。一个机械女声在我耳边响起。

    什么鬼——

    系统绑定成功。宿主:吴山衔,大梁王朝六皇子。主线任务:辅助宿主登基称帝。能量补充方式:宿主完成任务可获得相应能量。

    我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展开一个半透明的界面,上面详细列出了各种任务列表和能量槽,活脱脱就是我刚写完文案的那个游戏界面。

    我...穿进自己写的游戏里了还成了个系统!

    谁在那里一个清冷的男声突然响起。

    我这才注意到书案前端坐着一位身着月白色长袍的年轻男子。烛光下,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如同被精心雕琢过,修长的手指正执着一卷竹简,眉头微蹙。

    你能听见我我试探着问。

    啪的一声,竹简掉在了地上。吴山衔猛地站起,环顾四周:何人在装神弄鬼

    呃...我不是鬼,我是你的...系统我想起游戏设定,硬着头皮说道,就是上天派来辅助你的那种金手指

    吴山衔冷笑一声:本皇子虽不受宠,却也不是任人戏弄的傻子。禁卫!

    等等等等!我急了,快速念出我的新手礼包,你十岁那年偷吃御厨的桂花糕被发现,谎称是猫吃的;十三岁第一次射箭脱靶,躲在马厩哭了一下午;去年秋猎你明明射中了那头鹿,却被三皇子抢了功劳...

    吴山衔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你究竟是谁为何知晓这些

    都说了我是你的系统啊!我无奈,这样,我给你证明一下——明日巳时,你父皇会在御书房召见户部尚书商议江北旱情,你可以提前准备些治旱建议,保证让他刮目相看。

    吴山衔将信将疑:若你所言非虚...

    若是假的,我...我明天就消失行了吧我心想反正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说不定睡一觉就回去了。

    吴山衔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是女子

    啊我一愣,是啊,怎么了

    没什么。吴山衔重新坐下,捡起竹简,只是没想到天上的神仙也会派女子来做这种事。

    我差点气笑:女子怎么了看不起谁呢!信不信我发布任务让你现在做一百个俯卧撑

    俯卧...撑吴山衔疑惑地重复。

    算了算了,跟你这古代人说不清。我看着系统界面上闪烁的新手任务提示,听着,你的第一个任务是——

    且慢。吴山衔打断我,既然你是来辅助我的,为何我要听你发号施令

    我被问住了。游戏设定里系统确实应该听宿主的,但我这个系统显然不太一样。

    这个嘛...我眼珠一转,因为我是高级智能系统啊!你知道什么叫智能吗就是比你聪明那么一点点的意思。

    吴山衔轻哼一声:好一个伶牙俐齿的系统。

    爱信不信。我也来了脾气,反正完不成任务倒霉的是你。三天后不是有皇子射箭比试吗你想继续当个透明人六皇子,还是让你父皇眼前一亮

    烛光下,吴山衔的眸子闪烁了一下。我知道,我戳中了他的心事。

    ...

    好。良久,吴山衔终于开口,本皇子就信你这一次。

    我松了口气,正想说什么,突然感到一阵眩晕。

    警告,能量不足,系统即将进入休眠...

    喂喂喂别啊!我还没——

    我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我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漂浮在一间卧房上方。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进来,吴山衔已经穿戴整齐,正在系腰带。

    早上好啊,宿主大人。我故意拖长音调。

    吴山衔的手猛地一抖,腰带扣啪地掉在地上。他迅速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你...回来了

    系统提示:宿主吴山衔完成验证系统真实性任务,奖励5点能量。我模仿着机械音调,看着眼前半透明界面上能量槽从红色变为黄色,现在我们可以正常交流了。

    吴山衔弯腰捡起腰带,神色复杂:昨夜我派人打探,父皇确实召见了户部尚书商议江北旱情。

    那当然,我可是全知全能的系统。我得意地说,故意忽略自己只是照搬游戏剧情的事实。

    吴山衔系好腰带,走到铜镜前整理衣冠:你说三日后的射箭比试...我该如何取胜本皇子虽通六艺,但武技一项确实平平。

    叮!新任务发布!我看着界面上跳出的提示,清了清嗓子,主线任务:在三日后的皇子射箭比试中进入前三名。奖励:50点能量。失败惩罚:宿主将遭遇轻微电击。

    电击吴山衔皱眉,何为电击

    就是...被雷劈那种感觉,不过轻一点。我胡诌道,其实系统根本没这功能,所以为了不被雷劈,咱们得抓紧训练。

    吴山衔面色阴沉:你这是在威胁本皇子

    这叫激励。我理直气壮,赶紧的,去练武场,我给你做技术指导。

    吴山衔站在原地不动:我为何要听你摆布

    因为你想赢啊。我一针见血,你想让皇上多看你一眼,想让那些看不起你的兄弟刮目相看,不是吗

    铜镜中,吴山衔的瞳孔微微收缩。

    被我说中了我乘胜追击,想想看,如果你在比试中表现出色,皇上会怎么看你那些平时欺负你的皇子会是什么表情

    够了!吴山衔猛地转身,带路。

    我愣了一下:啊

    你不是系统吗难道不知道练武场在何处吴山衔讥讽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调出系统地图——谢天谢地,这玩意儿和我设计的游戏界面一模一样。我按照地图指示,指引吴山衔穿过几道回廊,来到王府后院的练武场。

    清晨的练武场空无一人。吴山衔从兵器架上取下一张弓,试了试弦。

    先射几箭我看看。我说。

    吴山衔搭箭拉弓,连射三箭。最好的那支扎在靶子边缘,另外两支直接脱靶。

    噗——我忍不住笑出声,怪不得你说武技平平,这也太平了吧

    吴山衔耳根发红:若你只会嘲笑,不如趁早消失。

    别生气嘛,我来帮你。我赶紧收敛笑意,回忆着自己玩射箭游戏时学到的知识,首先,你的站姿不对。双脚分开与肩同宽,侧身对靶......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我用我能想到的所有现代运动科学知识指导吴山衔:从站姿到呼吸节奏,从拉弓角度到放箭时机。有些术语古代根本没有,我不得不绞尽脑汁用吴山衔能理解的方式解释。

    放箭前屏住呼吸...对,就像你潜入水底时那样。

    想象你的手臂是弓弦的延伸......

    别急着放箭,感受那个最佳时机......

    令我惊讶的是,吴山衔学得极快。到中午时分,他的箭已经能稳定地射中靶子了,虽然离靶心还有段距离。

    休息一下吧。看着吴山衔被汗水浸湿的后背,我有些不忍,过度训练反而会适得其反。

    吴山衔放下弓,拿起汗巾擦了擦脸:你这些方法...很特别,但确实有效。

    那当然,这可是浓缩了几百年的运动科学精华。我骄傲地说,随即想起什么,对了,下午我们练点别的。

    练什么

    心理素质。我神秘兮兮地说,比试时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紧张到手抖可就前功尽弃了。

    午后,我开始我的心理特训。我让吴山衔在射箭时背诵诗词,或者突然在他耳边大喊干扰,甚至要求他闭眼想象比赛场景。起初吴山衔觉得这些训练荒谬至极,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确实没那么容易分心了。

    三日转瞬即逝。比试当天,皇家猎场旌旗招展,文武百官齐聚观礼。我透过吴山衔的视野看到这场面,不禁咂舌:好大的排场......

    闭嘴。吴山衔低声呵斥,被人发现我自言自语就麻烦了。

    我这才注意到几位皇子正向这边走来。为首的男子约莫三十岁,身着华贵紫袍,面容与吴山衔有三分相似,但眉眼间透着股傲慢。

    哟,六弟也来参加比试紫袍男子讥笑道,可别像去年一样,箭没射中靶子,倒差点射中三弟的屁股。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笑。吴山衔面不改色,拱手行礼:大皇兄说笑了。

    原来这就是大皇子吴山岳。我仔细打量着他,忽然想起游戏里设定的大反派正是此人。

    别理他们。我在吴山衔脑中说道,记住我教你的呼吸法,专注自己的节奏。

    吴山衔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比试开始,十二位皇子依次上场。大皇子吴山岳率先出场,三箭皆中靶心,赢得满堂喝彩。接着上场的几位皇子表现平平,直到三皇子吴山岚射出两箭中靶心、一箭稍偏的好成绩。

    六皇子吴山衔上场!侍卫高声宣布。

    吴山衔深吸一口气,走到射箭位置。

    想象这里只有你和靶子。我轻声说,就像我们练习时那样。

    吴山衔搭箭拉弓,按照我教导的方法调整呼吸。场边观众的窃窃私语仿佛远在天边。

    第一箭破空而出,正中靶心!

    场边响起惊讶的议论声。大皇子的笑容僵在脸上。

    第二箭,再中靶心!

    现在连高座上的皇帝都坐直了身体,饶有兴趣地看向这个平日不起眼的六儿子。

    第三箭......

    嗖——

    箭矢擦着靶心边缘而过,略逊于前两箭,但仍是极好的成绩。

    好!皇帝拍掌称赞,山衔近来武艺精进不少啊!

    吴山衔单膝跪地:谢父皇夸奖,儿臣愧不敢当。

    最终比试结果,大皇子吴山岳第一,吴山衔意外获得第二名,三皇子吴山岚屈居第三。

    领赏时,皇帝特意将一枚玉佩赐予吴山衔:朕记得这是你母妃生前最爱的玉佩,今日赐予你,望你继续勤学苦练。

    吴山衔接过玉佩的手微微发抖:谢父皇......

    回府的马车上,吴山衔一直摩挲着那枚玉佩,沉默不语。

    开心吗我轻声问。

    吴山衔没有回答,但我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了一层薄薄的水光。

    叮!任务完成,奖励50点能量。系统提示音响起,我看到能量槽涨了一大截,看吧,听我的没错吧

    吴山衔终于开口:你...确实有些本事。

    那当然!我得意洋洋,不过你也学得很快,我本来以为至少要训练半个月才能......,对了,大皇子看起来不太高兴啊。

    吴山衔冷笑:他一向视我为无物,今日被我抢了风头,自然不快。

    马车驶入王府,吴山衔刚下车,管家就匆匆迎上来:殿下,大皇子府上送来请帖,邀您明日过府一叙。

    吴山衔和我同时在心里咯噔一下。

    知道了。吴山衔淡淡地说,大步走入内室。

    一关上门,他就压低声音问:你觉得他有何企图

    肯定没好事。我思索道,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等等!

    我突然惊呼一声,因为系统界面自动弹出了一条新消息:

    警告: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大皇子阵营对宿主威胁值上升20%。

    与此同时,大皇子府中,吴山岳正对一名黑衣人下令:去查查,老六最近接触了什么人,为何突然武艺大进......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

    吴山衔捏着烫金请柬的手指微微发白,窗外蝉鸣突然变得刺耳起来。

    要不装病我在他脑海中提议,就说吃坏肚子了。

    大皇兄的太医半炷香内就会到府。吴山衔将请柬扔在案几上,翡翠镇纸映得他眉眼发青,这是阳谋。

    我调出系统地图,突然发现大皇子府标记着红色感叹号:等等!你书房东南角第三块地砖下面......

    藏着母妃留给我的玉佩吴山衔猛地起身,你怎么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看着界面上跳出的重要证物即将被窃提示,快去看看!

    当吴山衔掀开地砖时,装着玉佩的檀木盒已经不翼而飞。墙角的鼠洞残留着新鲜泥土,显然有人刚从这里潜入过。

    这是要坐实我偷盗御赐之物吴山衔冷笑,好一招栽赃嫁祸。

    叮!触发紧急任务:粉碎大皇子阴谋(限时12时辰)我的机械音都变了调,奖励100点能量,失败则宿主遭遇牢狱之灾。

    现在怎么办吴山衔用指尖摩挲着空荡荡的暗格,去京兆尹报案说本王丢了东西

    不,我们要反将一军。我调出游戏里大皇子的资料库,我记得他书房暗室藏着......

    次日清晨,当大皇子带着太医冲进六皇子府时,却见吴山衔正在庭院练剑。剑光扫过海棠树,惊起一蓬绯红的花雨。

    六弟不是说腹痛如绞吴山岳皮笑肉不笑地拦住去路。

    许是昨夜贪凉多吃了碗冰酥山。吴山衔收剑入鞘,忽然压低声音,倒是皇兄面色发青,可是暗室那些暹罗进贡的逍遥散用多了

    大皇子瞳孔骤缩,侍卫统领的刀鞘当啷撞在青石板上。

    你从何......

    皇兄若不信,不妨现在回府看看。吴山衔抚过剑穗上新换的玉坠,您书房那幅《春山烟雨图》后头,是不是少了点东西

    看着大皇子仓皇离去的背影,我在系统空间笑得打滚:你看到他脖子后的冷汗没都快把衣领浸透了!

    多亏你找到那些罪证。吴山衔拭剑的手一顿,不过你是如何知晓......

    都说了我是全知全能的系统。我心虚地转移话题,快看新任务!

    半透明界面突然铺满视野:

    主线任务:调查京城粮价异常案(限时七日)

    特殊提示:本案关联户部侍郎贪污案,破获后可提升30%帝王气运

    三日后早朝,皇帝果然点名吴山衔:老六近日颇有长进,这粮价案就交给你查办。

    宿主,你手在抖。我提醒道。

    十二年前母妃就是因谏言粮政被构陷......吴山衔攥紧笏板,骨节发出轻响,没想到今日轮到我来查同样的案子。

    粮行的算盘声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吴山衔扮作粮商坐在雅间,看着我提供的物价曲线图。

    江南水灾是假,人为囤积居奇是真。我将各州府粮仓数据叠成折线图,你看郑州官仓,报损数量刚好是实际存粮的三倍。

    突然,楼板传来细微震动。吴山衔本能地侧身,一支弩箭擦着耳畔钉入墙面。外头响起伙计变调的尖叫:走水啦!

    从后窗走!我调出三维地图,左转第三间厢房有密道......小心!

    第二支箭穿透窗纸时,吴山衔已经撞开暗门。浓烟中,他忽然拽住个往外跑的灰衣人:粮簿交出来。

    客官说笑了......那人话音未落,吴山衔的匕首已抵住他咽喉:三日前你在户部后巷收了二百两银票。

    我看着系统自动标记的嫌疑人定位,突然发现这个地方太过完善,制作组其实不会这一些细微的地方太过用心,如果说其他人都是人设延伸出来的,有主角的思维主导很正常,但一个墙角都有各式各样的青苔可就不正常了,这……简直就像一个真实的世界。

    不对劲......我喃喃自语,这不可能......

    什么吴山衔边跑边问,身后追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去城隍庙!我不敢细想,那里有我们需要的证人!

    暴雨倾盆而下,两人在泥泞中狂奔。当吴山衔踹开庙门时,却见地上躺着具尚有余温的尸体,心口插着柄刻有户部印记的短刀。

    晚了一步。吴山衔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瞳孔紧缩——尸体手中攥着半张残破的舆图,正是他母妃生前最常描摹的北疆地形。

    我的数据库突然疯狂报警,无数乱码在界面炸开。我头痛欲裂间,听到吴山衔的闷哼。

    宿主!

    三枚铁蒺藜深深扎进吴山衔后背,黑衣刺客的刀锋已到眼前。我顾不得系统警告,强行启动显形程序。

    放肆!

    清冽女声伴着幽蓝电光炸响,众人只见雨中突然浮现道透明人影。绯色窄袖衬衫配牛仔裤,马尾辫在雨中猎猎飞扬。

    妖...妖怪!刺客吓得连退三步。

    吴山衔趁机掷出袖箭,却在看到虚影的瞬间失了准头:你......

    看路啊笨蛋!我的虚影闪烁不定,拽着他往密林深处跑。直到确认安全,我才像断电的灯泡般倏然消失。

    刚才那是......侍卫统领带着援兵赶来时,只见六皇子浑身是血地靠在树下,嘴角却噙着笑。

    是月光。吴山衔望着云层后的朦胧月影,山衔好月来......当真是好月色。

    吴山衔望着铜镜中玄色蟒袍的青年,忽然伸手碰了碰镜面。昨夜雨中的绯色幻影在记忆里忽明忽暗,像抓不住的流萤。

    宿主再磨蹭就要迟到了。我的声音带着电波干扰的杂音,今日寿宴可比射箭比试凶险百倍。

    你的声音...吴山衔指尖一顿。

    系统升级中,语音模块暂时受损。我随口胡诌,其实自从强行显形后,我的能量槽就始终在红色区域徘徊,赶紧把那个鎏金掐丝香囊系上,里头有提神醒脑的薄荷叶。

    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我突然咦了一声。街边新开的胭脂铺前悬着琉璃风铃,那是我上个月设计的游戏商城装饰。

    停车。吴山衔突然吩咐。

    距宫门还有......

    去买盒口脂。

    我看着吴山衔径直走向玉石铺,惊得数据流乱窜:你你你要这个做什么

    昨夜你说能量不足。吴山衔指尖拂过一枚莹润似水的玉佩,此物...可有用

    这是石头!不是能源!我哭笑不得,不过......我忽然瞥见掌柜身后的多宝格,第三层那个白色的透明晶体!快买下来!

    吴山衔付钱时,掌柜殷勤道:公子好眼力,这可是从海上来的奇珍,除了天家可就这儿有了......

    宿主快带在身上!我兴奋地喊。随着石头贴近吴山衔,我原本虚弱的能量槽竟逐渐回升了5%。

    吴山衔眼底泛起笑意:看来本王要常备此物了。

    太和殿内灯火通明,北疆使团献上的夜明珠将御座照得如同白昼。吴山衔的位置被安排在皇子席末位,正合他心意。

    戌时三刻,北疆公主要跳祈福舞。我调出流程表,皇上会让你陪公主游御花园,这是刷外交好感度的好机会。

    吴山衔把玩着石头:你似乎很期待

    这是主线任务......我的声音突然卡顿,我看到盛装的北疆公主阿史那云踏入殿内——红纱遮面,腰间银铃随着舞步叮咚作响,这装扮竟与我设计的游戏角色一模一样。

    没想到穿在美人身上竟然能这么美。

    我当时竟然还吐槽过俗气。

    琵琶声急如骤雨,阿史那云旋身时面纱飘落。满殿抽气声中,吴山衔听到脑内传来瓷器碎裂般的杂音

    警告!数据溢出......

    我的视野突然被无数重叠的代码淹没。游戏测试版中,这个角色本该在第五章出现,为何提前登场我强行重启系统,再睁眼时正对上吴山衔担忧的目光。

    你方才突然无声......

    我没事。我盯着翩翩起舞的公主,记住,待会我问你最喜欢什么花,要说格桑花。

    话音未落,皇帝果然笑道:云儿初来中原,山衔便带我去御花园走走罢。

    月色浸着九曲回廊,阿史那云的银铃在寂静中格外清脆。行至荼蘼架下,我忽然转头:殿下可知,我们北疆女子求姻缘时,会往心上人酒樽里放格桑花粉

    吴山衔按我教的答道:公主若喜欢格桑花,明日......

    不对劲!我突然尖叫,我袖中有匕首!

    寒光乍现的瞬间,吴山衔本能地侧身,却见阿史那云反手将匕首刺向自己心口!电光石火间,他徒手握住刀刃,鲜血顺着银纹袖口蜿蜒而下。

    阿史那云眼中闪过一丝狠辣,转而又泪眼婆娑地说,我并非想害你,只是大皇子拿我父兄威胁与我……

    宿主小心!我的警报声与破空箭矢同时响起。吴山衔推开公主滚入花丛,三支弩箭钉在他们方才站立之处。

    禁军举着火把赶来时,我正在疯狂扫描四周:东北角假山!刺客要吞毒......

    吴山衔抹了把脸上的血,捡起石子掷向黑暗处。闷哼声传来,侍卫立刻擒住个嘴角溢血的灰衣人。

    殿下如何识破埋伏禁军统领满脸惊诧。

    吴山衔望着掌心伤口,轻笑道:是月色助我。

    回到王府已是子夜,太医刚包扎完退下,吴山衔忽然对着空气开口:你今日格外安静。

    我缩在系统角落,能量警报像根刺扎在意识里。我看着游戏界面自动生成的新支线——[北疆公主·红鸾劫],这分明是我上周删除的废案。

    你...觉得阿史那云如何我鬼使神差地问。

    吴山衔正在擦拭匕首的手顿了顿:匕首淬的是孔雀胆,见血封喉。他将染血的帕子扔进火盆,但我故意偏了半寸,又说是大哥威胁。大概是想挑起我和大哥的斗争,渔翁得利。

    跳跃的火光里,我突然看清他腰间不知何时多了个石榴红香囊——正是白日玉石铺子隔壁主推的那盒口脂的颜色。

    宿主为何买那个

    觉得适合你。吴山衔说得随意,耳尖却泛起薄红,虽然只见了片刻虚影......

    我的数据流突然紊乱,能量警报转为刺目的猩红。我慌忙切断情感模块,机械音生硬地响起:建议宿主即刻就寝,明日还需应对使团质询。

    我。吴山衔第一次唤我全名,你可是在生气

    回答他的是漫长的沉默。

    此时西厢房顶上,奉命监视的暗卫正疯狂记录:子时三刻,六皇子对月自语逾半时辰,疑似修炼巫蛊之术......

    吴山衔望着舆图上蜿蜒的淮水支流,朱笔悬在半空迟迟未落。砚台里新磨的墨汁倒映着摇曳烛火,恍惚间又见雨夜那抹转瞬即逝的绯色。

    宿主,你的心跳每分钟120了。我的声音裹着电子杂音,治水方案都演练过十七遍,紧张个球啊

    你最近...吴山衔蘸了蘸墨,说话越发古怪了。

    能不古怪吗我盯着能量槽仅剩的15%,自从那日切断情感模块,我连吐槽都变得像AI客服。系统日志里密密麻麻的警告提示,像极了我办公桌上永远清不完的便利贴。

    报——侍卫闯进来时带进一阵凉风,河道总督急奏,青石堰出现管涌!

    吴山衔霍然起身,玄色大氅扫翻茶盏。我的立体投影自动展开,泛着蓝光的淮水流域图上,二十七个红点正在疯狂闪烁。

    调五百民夫去二里外的竹林伐桩!吴山衔抓过令箭,等等,要毛竹,带根须的。

    传令兵满脸茫然,吴山衔赶紧翻译:就是连着根挖的竹子,快去!

    暴雨砸在油纸伞上噼啪作响。吴山衔策马赶到堤坝时,浑浊的河水已经漫过警戒石柱。我将吴山衔声音调至最大:所有人退后!水下有旋涡!

    突然,堤坝传来令人牙酸的裂响。吴山衔翻身下马,抓起装满鹅卵石的竹笼就要往决口处扔。

    你疯了我的投影因能量不足忽明忽暗,水流速每秒八米,下去就是送死!

    吴山衔解下大氅,露出腰间缠着的绳索:你说过以柔克刚。

    我这才发现他早备好三十个巨型竹排——用毛竹编成的网状结构,正是我昨日讲解的现代柔性护岸技术。此刻这些竹排正随着我的声波指令,被民夫们用长竿推向漩涡中心。

    宿主你真是个天才!我欢呼。

    是你教得好。吴山衔在暴雨中轻笑,绳索已系上腰间,待我固定好牵引索......

    惊变发生在刹那。

    腐朽的木桩突然断裂,吴山衔随着竹排坠入激流。我眼睁睁看着代表生命值的绿条急速下跌,能量警报与心跳警报响成一片。

    警告!宿主生命体征......

    闭嘴!我疯狂点击急救按钮,开启全息投影!启动磁场共振!

    幽蓝电光撕裂雨幕,少女虚影竟比上次凝实许多。绯色衬衫被雨水浸成深红,我徒手抓住水中浮木,量子化的指尖穿过吴山衔掌心。

    抓紧我!

    吴山衔在混沌中睁开眼,看到我近乎透明的身体正在发光。无数金色数据流从我体内溢出,像极了母妃临终前给他看的星图。

    你会消失...他忽然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去解腰间绳索,松手!

    给老娘老实点!我一嗓子吼得连暴雨都滞了一瞬,五年前熬夜改方案,三年前被甲方逼着重做十八版,上个月还穿成系统陪你这个倒霉皇子玩宫斗...我我的KPI绝不能败在今日!

    数据洪流轰然炸开,方圆十里的雨滴诡异地悬停半空。当众人从强光中恢复视力时,只见六皇子浑身湿透地躺在岸边,怀里抱着件浸透的绯色外衫。

    殿下!侍卫长扑过来,刚才是......

    是神迹。吴山衔将外衫按在心口,那里有道狰狞伤口正在渗血,不容置疑地说,是淮水龙女显灵。

    深夜驿馆,我的电子音虚弱得像信号不良的收音机:宿主你属猫的吗九条命也不够这么造...

    吴山衔倚在榻上喝药,突然问:你那时说五年前...是你的过往

    系统故障,胡言乱语。我慌忙调出伪装界面,建议宿主立即休......

    我。他放下药碗,若我此刻死去,你会不会记得我

    能量槽突然剧烈震荡,我感觉有温热的液体划过虚无的脸颊——这不可能,我应该只是一串数据而已。

    说什么晦气话!我故意用电流杂音掩盖哽咽,等你当上皇帝,我还要...还要领年终奖呢。

    吴山衔轻笑出声,牵动伤口又咳嗽起来。他从枕下摸出个雕花木匣,里面整齐码着十二枚沸石:今日寻得的,够不够充能

    我扫描后惊呼:这纯度...你从哪弄的

    大皇兄暗室的私藏。吴山衔拈起一枚晶石,用你教的声东击西之法取来的。

    能量槽瞬间涨至65%,我却高兴不起来——历史记载这场治水本该耗时三月,如今七日告捷,游戏剧情正在以三倍速推进。

    更可怕的是,当我调取吴山衔的健康数据时,发现他的骨龄突然增长了两岁。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正在把二十年帝王路压缩成短短数载。

    明日启程回京。吴山衔突然说,父皇要立储了。

    烛火爆开一朵灯花,我望着他轮廓渐深的下颌线,忽然意识到少年皇子正在疾速成长为真正的君王。而我胸口的刺痛,绝不只是系统故障。

    吴山衔摩挲着亲王金印上的螭龙纹,忽然将印鉴重重按在宣纸上。朱砂溅落如血,恰似那日淮水畔染透绯衣的晚霞。

    宿主,这是今日第三份弹劾你的奏折。我将扫描结果投射在虚空中,说你私造谶纬,借治水之功行巫蛊之事。

    让他们弹。吴山衔蘸着朱砂批阅公文,袖口滑落半截绷带,大理寺少卿的嫡子昨日在赌坊输了祖宅,你说这消息值多少银子

    我的数据流突然紊乱——这分明是我上个月删除的游戏支线剧情。自从治水归来,未发布的游戏内容就像病毒般不断入侵这个世界。

    发什么呆吴山衔敲了敲砚台,前日让你查的北疆商队......

    查到了!我慌忙调出资料库,商队首领的妹妹是阿史那云的侍女,他们运送的檀木箱里......我突然噤声,界面上的官盐走私案五个字正在扭曲成血红色。

    吴山衔搁下笔:说下去。

    宿主还是不知道为好。我强行关闭警报,建议优先处理江南科举舞弊案......

    我。吴山衔起身推开窗,初雪簌簌落满庭院,自淮水回来后,你躲了我二十七日。

    雪落无声,却在吴山衔心头砸出千钧重响。二十七日的刻意回避,像一层薄冰隔在他们之间,此刻被这沉甸甸的质问骤然击穿。

    我的数据核心剧烈震颤,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窗外飞雪在系统视野里变成纷乱的二进制洪流,又瞬间凝滞。我看着吴山衔立在窗边的背影,玄色锦袍衬得他肩背愈发挺直,也愈发孤寂。淮水一别,他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帝王威仪已刻入骨髓,可那望向虚无的眼神深处,却藏着只有我能感知的探寻与……受伤。

    我……我的电子音艰涩地挤出,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人类的迟疑,没有躲。

    吴山衔没有回头,只是伸出手,任由冰凉的雪花在掌心融化:那便告诉我,北疆商队檀木箱里,究竟藏着什么让你噤声的东西江南科举案与官盐走私案,又为何在你口中成了血红的警告还有淮水那日,你……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下去,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

    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我严防死守的数据库大门。能量槽因我的情绪波动再次闪烁红光。我意识到,回避的代价已经显现——吴山衔的敏锐远超游戏设定,他不再是那个被动接受任务的宿主,而是即将执掌乾坤的帝王,他对系统的依赖在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层次的、对我这个存在的探究欲和掌控欲。

    代价……我艰难地模拟出一声叹息,是世界的稳定。我决定透露冰山一角,宿主,你所经历的一切——射箭比试的加速精进、大皇子阴谋的提前爆发、北疆公主的突兀登场、淮水洪灾的七日终结——并非偶然。时间…或者说这个世界的进程,正在被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压缩。你的骨龄增长,是它最直接的证明。

    虚空中,我将那份被标记为异常的骨龄扫描报告投射出来,两岁的增长差值触目惊心。

    吴山衔猛地转身,烛火在他深潭般的眸子里跳跃:压缩谁在操控

    我不知道源头。我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机械感,却也透着一丝疲惫,但我感知到规则在崩坏。你查的官盐走私案,牵扯的是户部尚书与…已故陈妃的母族,它本该在三年后才浮出水面。现在提前触发,就像一根引线,一旦点燃,可能将整个朝堂炸得粉碎,甚至……加速这个世界的消亡。

    我调出血红色的官盐走私案标记,旁边关联着密密麻麻的势力网,核心赫然指向龙椅旁侍立的一位老太监——皇帝最信任的内侍总管。

    吴山衔盯着那复杂的图谱,指节捏得发白。陈妃…正是他母妃当年的死对头!这潭浑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毒。他缓缓坐回案前,眼中的风暴渐渐沉淀为深不可测的寒冰:所以,你让我避开,是怕我提前引爆它

    是怕你…来不及准备。我纠正道,登基在即,你需要稳固的根基,而非一个瞬间倾塌的朝堂。江南科考舞弊案,是拔除大皇子残余党羽、收拢清流文官之心的绝佳契机,风险可控,收益最大。这才是‘优先处理’的原因。

    沉默在书房蔓延,只有炭火偶尔噼啪作响。吴山衔的目光扫过案上堆积的弹劾奏章,扫过象征亲王的金印,最终定格在虚空中我声音传来的方向。良久,他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知道了。科考案,按你的计划来。至于那檀木箱里的东西……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既是引线,便握在本王手中。何时点燃,由本王说了算。

    我心头一凛。他听进去了我的警告,却拒绝被安排。他选择了更危险的路——掌控危机,而非规避危机。这帝王心术,已然大成。

    接下来的日子,吴山衔展现出雷霆手段。他利用我提供的、精确到令人发指的舞弊证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清洗了江南贡院和吏部,将大皇子安插的爪牙连根拔起,同时提拔了一批寒门才俊。朝野震动,新帝的铁腕与明察让观望者胆寒,也让拥趸者狂热。沸石提供的能量让我勉强维持着高强度的信息处理,但我清晰地感觉到,世界的背景板开始出现细微的裂痕——宫墙角落的青苔颜色偶尔会失真,某个宫女的脚步声会在某个瞬间循环重复,天空的流云有时会呈现出不自然的像素块。

    登基大典的日子,终于到了。

    太和殿前,汉白玉阶九重,旌旗蔽日,钟鼓齐鸣。文武百官身着朝服,依品阶肃立,如沉默的潮水铺满巨大的广场。空气中弥漫着龙涎香的庄严与权力更迭的肃杀。

    吴山衔身着十二章纹衮服,头戴十二旒冕冠,玄衣纁裳,在礼官高亢的唱喏和震天的万岁声中,一步步踏上那象征九五至尊的玉阶。阳光落在他身上,衮服上的金线龙纹熠熠生辉,冕旒垂下的玉珠微微晃动,遮住了他眼底深处的所有情绪,只余下帝王的威仪与深不可测。

    我悬浮在他身侧,能量槽因维持高强度扫描而再次跌入红区。我扫描着下方每一个官员的面孔、心跳、微表情,警惕着任何可能的异动。世界压缩带来的压迫感越来越强,我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偶尔闪过的、类似游戏贴图错误的细微波纹。

    吴山衔的脚步沉稳有力,踏上最后一阶,转身,面向他的江山与臣民。就在礼部尚书展开传位诏书,即将宣读之际——

    且慢!

    data-faype=pay_tag>

    一声嘶哑的厉喝划破庄严的寂静!人群边缘,一个须发皆张的老臣猛地冲出班列,正是户部尚书王崇焕!他高举着一卷泛黄的账册,状若疯癫:陛下!先帝啊!老臣有本要奏!六皇子吴山衔,勾结妖邪,祸乱朝纲!淮水龙女显灵实乃此妖物作祟!此物非我族类,乃域外邪魔!我助吴山衔窃国,证据在此!他猛地指向吴山衔身侧虚空,那檀木箱中的往来密信,尽录此妖物之言!还有这沸石!便是此妖物吸食我大梁国运的邪物!

    王崇焕的声音灌注了毕生的怨毒与绝望,清晰地传遍广场。他手中挥舞的,赫然是我之前警告过的、能引爆官盐走私案的檀木箱核心证据!其中竟夹着几页潦草记录,上面零星写着系统提示、任务、能量等字眼!

    全场哗然!百官惊疑不定,目光齐刷刷射向吴山衔身侧那片虚无。禁卫军刀剑出鞘,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吴山衔面沉如水,冕旒下的眼神锐利如刀,直刺王崇焕:王尚书,构陷新君,污蔑神祇,你可知是何罪

    构陷王崇焕狂笑,老泪纵横,老臣忍辱负重,只为今日!陛下!诸位同僚!你们看看他身边!那妖物就在那里!它无形无质,却能窥探人心,预知未来!淮水之功科考之明皆是此妖邪之力!吴山衔,你以妖邪窃国,天地不容!先帝在天之灵,必不饶你!

    他的指控荒诞离奇,却因那几页证据和沸石的存在,以及淮水神迹的流传,竟让不少人眼中流露出恐惧和动摇。怀疑的种子一旦播下,瞬间疯长。

    我的数据流彻底狂暴!警告信息疯狂刷屏:

    警告!世界规则遭受剧烈冲击!

    警告!核心逻辑链断裂风险99%!

    宿主声望值急剧下降!帝王气运-30%!

    异常能量波动源头锁定:王崇焕(被植入错误认知模因)

    我瞬间明白了。大皇子(或其背后残余势力)并非放弃,而是将王崇焕变成了最后一枚毒棋!他们无法直接对抗吴山衔,便将矛头对准了我这个系统,利用提前引爆的证据和精心植入的妖邪概念,在登基最关键的时刻,给予致命一击!他们要摧毁的不是吴山衔的肉体,而是他统治的合法性根基——将他塑造成一个依靠域外邪魔的窃国者!

    宿主!他在混淆视听!他被人植入了错误认知!我急呼,声音因能量过载而尖锐刺耳。

    吴山衔显然也看穿了这毒计。他眼神冰冷,正要下令拿人,王崇焕却突然高举一块乌黑的、刻满诡异符文的木牌,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请国师遗宝,诛邪显形!还我大梁朗朗乾坤!

    木牌爆发出刺目的乌光!一股阴冷、污秽、与我身上科技感格格不入的能量瞬间弥漫开来!

    这能量并非攻击吴山衔,而是精准地、狂暴地冲击向我存在的坐标!

    警报!遭遇高维反制能量冲击!

    防御模块过载!全息投影强制启动!

    能量核心…不稳定!…即将…

    滋啦——!!!

    刺耳的电流爆鸣声响彻云霄!在太和殿前数万道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吴山衔身侧的虚空剧烈扭曲、撕裂!

    一道人影,由无数闪烁明灭的蓝色数据流和细碎电光勉强勾勒成形,骤然显现!

    绯色窄袖衬衫,磨白牛仔裤,高束的马尾辫因能量逸散而狂乱舞动——正是雨夜淮畔,那惊鸿一现的龙女形象!只是此刻,我的身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却也更加不稳定,身体边缘不断有数据碎片剥落、消散,如同燃烧殆尽的星辰。我的脸上带着被强行拖拽到阳光下的惊愕与虚弱,透明的身体在乌光的压制下剧烈闪烁,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崩解。

    万籁俱寂。连风声都停了。

    所有人都看到了。看到了他们新帝身侧,那非金非玉、非仙非凡、超乎所有人想象的奇异存在。

    妖…妖怪!真的是妖怪!惊恐的尖叫终于爆发。

    吴山衔的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他看着身边那在乌光中痛苦挣扎、身形不断溃散的虚影,看着我脸上那近乎透明的、属于我而非系统的惊惶表情,一股从未有过的、撕裂心肺的暴怒与恐慌瞬间席卷了他!什么帝王威仪,什么冷静筹谋,在这一刻被炸得粉碎!

    我——!!!他失声怒吼,那声音里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帝王,而是带着焚尽一切的恐惧与疯狂。他下意识地、不顾一切地伸手,想要抓住那正在消散的光影。

    而我,在剧烈的数据撕裂痛楚和世界规则的疯狂挤压下,透过闪烁的视野,看到吴山衔伸来的手,看到他眼中那足以焚毁九重天的惊怒与绝望。能量核心发出最后的、不堪重负的哀鸣,我拼尽最后一丝算力,将一道混杂着无尽信息流与尖锐警报的意念,狠狠地砸进吴山衔的脑海:

    吴山衔!这不是历史!这是…游戏!你是…NPC!我是…玩家…系统…快…存档…坐标…

    信息戛然而止。

    砰!

    如同琉璃破碎的清脆声响。

    众目睽睽之下,那道强行显形的、由数据与电光构成的绯色身影,在吴山衔指尖即将触及的瞬间,炸裂成亿万点细碎的、幽蓝色的光尘,如同被狂风卷碎的星屑,无声无息地消散在太和殿前冰冷的空气里,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剩下吴山衔僵在半空的手,和那双瞬间失去所有神采、只剩下无边死寂与毁灭风暴的、年轻帝王的眼睛。

    登基大典,万籁俱寂,唯余死寂。

    太和殿前广场,数万人如同被冻住的人偶。风卷过旌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那凝固在空气中、足以令人窒息的震惊与恐惧。阳光依旧灿烂,却照不进新帝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

    吴山衔伸出的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方才试图捕捉那幽蓝光尘的徒劳。掌心空无一物,只有方才强行抓握时,被崩散的能量碎片灼出的几道焦黑印记,正散发出细微的、刺鼻的焦糊味。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却像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神经。

    王崇焕脸上那孤注一掷的疯狂被瞬间冻结,随即化为更深的骇然与难以置信。他成功了那妖邪…真的被他诛杀显形,然后…灰飞烟灭了可为什么,看着新帝那死寂的背影,他却感到了灭顶的寒意

    妖…妖邪伏诛了!有官员失声惊叫,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陛下身侧竟真有此等邪祟…

    那…那淮水神迹…难道是邪术

    王尚书…所言非虚

    细碎的议论如同瘟疫般在死寂中蔓延开来,恐慌与猜忌迅速滋生。新帝登基大典,竟演变成一场诛邪显圣的妖异戏码!这皇位,如何坐得安稳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笑,如同冰锥刺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吴山衔缓缓收回了手,动作僵硬得仿佛生了锈的机括。他垂眸,看着掌心那几道焦痕,然后,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慢慢地、极其仔细地将那只手拢进了宽大的玄色龙袖之中。仿佛要将那灼痛、那空茫、连同那瞬间撕裂他世界的惊怒与绝望,一同狠狠攥紧,捏碎在无人可见的黑暗里。

    当他再抬起头时,冕旒的玉珠轻轻晃动,遮住了眼底翻涌的、足以焚毁九重天的毁灭风暴。只余下一片深潭般的冰寒与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平静。

    王崇焕。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所有嘈杂,如同丧钟敲响在每个人心头,你,很好。

    只三个字,却让王崇焕如遭雷击,浑身筛糠般抖了起来。那平静之下蕴含的滔天杀意,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构陷新君,污蔑神祇,扰乱登基大典…吴山衔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百官,每一个被他视线触及的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此乃十恶不赦之大不敬!更兼…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刀,钉死在瘫软在地的王崇焕身上:私通北疆,倒卖官盐,证据确凿!那檀木箱中的密信与账册,你今日不呈,朕亦有百种方法让它重见天日!你背后之人,是想借你这枚弃子,搅乱朕的江山,还是…想试探朕的刀,够不够快

    轰!全场再次震动!矛头瞬间逆转!新帝不仅未因妖邪之事自乱阵脚,反而以雷霆之势坐实了王崇焕的滔天巨罪,更直指其背后阴谋!那沸石,那证据,竟成了王崇焕通敌卖国的铁证!

    禁卫!吴山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压,如惊雷炸响,拿下逆贼王崇焕!彻查其府邸、党羽!凡有牵连者,无论品阶,一体锁拿,交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会审!朕,要一个水落石出!

    遵旨!如狼似虎的禁卫轰然应诺,瞬间扑上,将瘫软如泥、连辩解都忘了的王崇焕死死按住,粗暴地拖了下去。那刻满符文的乌黑木牌掉落在地,被一只军靴无情踩过,碎裂成几块。

    百官齐齐俯身,冷汗浸透重衣,无人敢再置一词。新帝登基第一刀,竟如此狠绝酷烈!那妖邪之事,在滔天的谋逆重罪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无人再敢深究。新帝以绝对的强势和不容置疑的事实(至少是部分事实),硬生生将一场针对他统治根基的致命危机,扭转为树立无上权威的契机!

    登基大典,继续。吴山衔的声音恢复了平缓,却带着一种经历过淬火后的、冰冷坚硬的质感。他转身,重新面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龙椅,玄衣纁裳在阳光下流淌着深沉的光泽。

    礼部尚书如梦初醒,颤抖着再次展开诏书,声音却已不复之前的洪亮庄严,只剩下劫后余生的战栗: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山呼万岁的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无数掩饰不住的恐惧与敬畏。吴山衔一步一步踏上最后的玉阶,步伐沉稳依旧,唯有袖中紧握的、带着灼痕的拳头,泄露着那平静海面下足以吞噬一切的狂暴漩涡。

    我最后炸裂般的信息碎片,如同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海中疯狂穿刺、搅动:

    游戏…

    NPC…

    玩家…

    系统…

    存档…

    坐标…

    每一个词都荒谬绝伦,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真实感,与他过往经历中那些加速、异常、崩坏的碎片严丝合缝地拼凑起来。

    我不是妖邪。

    我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玩家系统

    而自己…是这所谓游戏中的…角色(NPC)

    这巍峨的宫殿,这浩瀚的江山,这尔虞我诈的朝堂…难道都只是…虚幻的代码

    这个念头足以让任何心智崩溃。但吴山衔没有。极致的痛苦与暴怒之后,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无论真相如何荒诞,我消失了,为了护他而消散。这个事实,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而王崇焕背后的人,必须付出代价!这游戏的规则,必须由他来掌控!

    当夜,新帝寝宫,烛火通明。

    吴山衔遣散了所有侍从。他褪下沉重的衮冕,只着素白中衣,坐在冰冷的龙榻边。案几上,整齐摆放着几样东西:那枚曾短暂为我提供过能量的沸石,如今光泽黯淡;一块碎裂的乌黑木牌残片,散发着令人不适的阴冷气息;还有…一件折叠整齐、却依旧残留着淡淡焦糊味的绯色衬衫虚影——那是他强行用沸石能量,在系统空间里保存下来的、属于我的最后一丝数据痕迹。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一片混沌的精神空间。这里曾是我作为系统存在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黑暗和死寂。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如同在淮水激流中寻找那根牵引索,去捕捉、去梳理我最后炸开的信息洪流。

    存档…坐标…

    这两个词如同黑暗中的微弱萤火。

    什么是存档是记录是保存就像…史官的起居注

    坐标…方位地点

    他尝试着在精神空间中呼喊,用尽意念去沟通那片虚无:我!回答我!存档点在哪里坐标是什么

    只有死寂的回响。

    焦躁和冰冷的怒意再次翻涌。他强行压下,如同驯服一头狂暴的凶兽。他回忆着我出现时的每一个细节,我说话的方式,我那些古怪的词汇,我升级时的状态…

    他尝试着,模仿我曾经操作系统界面的方式,用意念在黑暗中勾勒。没有反应。

    他又将意念集中在那块沸石上,试图将其中微弱的能量导入这片精神空间。能量如同泥牛入海。

    就在他几乎要被挫败感吞噬时,一点极其微弱、极其不稳定的幽蓝光芒,在他精神空间的深处,极其突兀地闪烁了一下!光芒的形态,隐约像是一个…旋转的、残缺的齿轮齿轮中央,似乎有两个扭曲的小字一闪而逝。

    吴山衔的意念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了那一点微光!他调动起全部的精神力,不顾那撕裂般的头痛,疯狂地向那点光芒涌去!

    滋…检测到…宿…主…权…限…

    尝试…读取…核心…档…案…

    权…限…不…足…

    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机械提示音,如同风中残烛般响起!这声音…不是我!是那个最初绑定他时,冰冷的、纯粹的系统机械音!

    紧接着,就在那微弱光芒即将彻底熄灭的瞬间,一幅模糊、扭曲、如同信号不良的画面,猛地强行挤入了吴山衔的意识!

    画面剧烈晃动,光线昏暗。那是一个极其怪异的房间:墙壁光滑苍白,非金非木;一个巨大的、发着光的扁平镜子上,布满了密密麻麻跳动的字符和奇异的图案;屏幕前,一个穿着和我消失前一模一样(绯色衬衫、牛仔裤)的身影,正伏在案上,枕着手臂,似乎…睡着了我侧着脸,马尾辫有些凌乱,眼下带着浓重的青影,正是我!而在我趴着的桌案一角,一个不起眼的杯子上,印着一个奇特的图案——几道流线型的轨迹环绕着一颗星辰,旁边是四个他从未见过、结构奇特的文字!

    这画面只存在了不到半息,便如同被暴力掐灭的烛火,骤然消失!伴随而来的,是精神空间里那点幽蓝光芒彻底熄灭,以及那机械提示音最后一声尖锐的、戛然而止的警报!

    警告!…核心…数据…库…入…侵…断…开…

    噗!吴山衔猛地睁开双眼,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溅在身前冰冷的金砖地面上,点点猩红刺目惊心。

    剧烈的头痛如同有钢针在颅内搅动,视线阵阵发黑。但他眼中却燃烧着骇人的精光,那是一种洞穿了部分真相后的、混合着滔天怒火与冰冷决心的火焰!

    他看到了!

    那个苍白怪异的房间,就是我的世界!

    那个发光的镜子,就是我操控系统的界面!

    我在那里…睡着了还是…昏迷

    而那个杯子上环绕星辰的图案…星辰游戏

    星辰游戏…吴山衔缓缓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指尖染着刺目的红。他低头,看向案几上那件用沸石能量勉强维持着最后虚影的绯色衬衫,声音低沉沙哑,如同受伤的孤狼在深渊边缘低吼:

    我…等着。

    朕的江山,朕的规则。

    你的世界…朕亲自去掀翻它!

    新帝寝宫,血腥味混合着龙涎香,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金砖上的点点猩红,如同泼洒的朱砂,刺目地宣告着方才精神领域那场无声却惨烈的交锋。

    吴山衔撑在案几边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颅内未散的剧痛,仿佛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颅骨内搅动。他垂眸,死死盯着那件仅靠沸石能量勉强维持着模糊轮廓的绯色衬衫虚影。我最后炸裂的信息碎片——游戏、NPC、玩家、系统、存档、坐标——如同淬毒的冰凌,反复穿刺着他刚刚登基、本该意气风发的帝王之心。

    星辰…游戏…他咀嚼着这四个字,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那个苍白怪异的房间,那个发光的镜子,那个伏案沉睡的身影…那不是神国,不是妖域,那是一个…游戏的操控之地!而他吴山衔,他汲汲营营的皇权之路,他母妃的冤屈,他与我的生死相随…竟可能只是他人指尖敲击下的一段预设程序!

    荒谬!滔天的荒谬感几乎将他吞噬,随之而来的是足以焚尽九州的暴怒与屈辱!他,大梁新帝,九五至尊,竟被视作棋盘上的傀儡他珍视的、为之付出一切乃至生命的我,竟只是…一个玩家一个操控者

    噗!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被他强行咽下,腥甜的铁锈味在口腔弥漫。这不是内伤,这是强行窥探世界之外、触碰那冰冷规则壁垒的反噬。

    来人!吴山衔猛地直起身,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淬过寒冰的威压,瞬间驱散了虚弱感。

    内侍总管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进来,看到地上的血迹和皇帝苍白却如修罗般可怖的脸色,吓得魂飞魄散:陛…陛下!奴才这就传太医…

    不必。吴山衔打断他,目光如利刃刮过,传旨:即日起,于紫宸殿西暖阁设‘破妄司’,由朕亲掌。调集钦天监所有精通天文术数、推演卜筮之官员入司听用。另,悬赏天下,凡能献‘沸石’者,赏千金,封爵!献奇门遁甲、上古秘术、能沟通幽冥、追溯本源之器物或人者,赏万金,授三品衔!

    内侍总管听得目瞪口呆,冷汗瞬间浸透后背。破妄司沟通幽冥追溯本源这…这新帝登基第一天,不忙着稳定朝局,竟要搞这些神神鬼鬼联想到白日大典上那惊悚的妖邪显形…总管腿肚子都在打颤,一个字不敢多问,连声应喏:奴才遵旨!奴才这就去办!

    吴山衔不再看他,目光重新落回案几上的沸石和衬衫虚影。太医治不了他的伤。他需要的是钥匙!是撬开这游戏牢笼、掀翻那操控之手的武器!沸石能维系我的残影,能为他提供窥探的窗口,这就是最重要的线索!至于那些秘术、沟通幽冥…不过是广撒网,他需要一切可能触及世界规则的力量!

    接下来的日子,新帝以铁腕清洗朝堂。王崇焕通敌叛国、污蔑君上、扰乱大典,罪证确凿(至少表面如此),三司会审雷厉风行,其党羽被连根拔起,血腥味弥漫京城。大皇子残余势力噤若寒蝉,被这毫不掩饰的酷烈手段彻底震慑。新帝的权威,在血与火的淬炼中,以一种令人胆寒的速度建立起来。

    与此同时,紫宸殿西暖阁——破妄司的所在地,却成了比诏狱更神秘、更令人讳莫如深的存在。厚重的帘幕隔绝了所有窥探,殿内日夜灯火通明,弥漫着硝石、硫磺、朱砂、以及各种奇异矿石混合的古怪气味。钦天监那些平日里观星象、算历法的老学究们,此刻如同置身炼金术士的工坊,在吴山衔冰冷目光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对着源源不断送来的沸石和各种稀奇古怪的秘宝进行着他们自己都一头雾水的研究。

    陛下,此石…此‘沸石’…臣等反复测试,其质坚脆,遇强酸微溶,遇烈火则爆裂,似含奇异火气,然…并无沟通天地之灵效…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监正,捧着一份记录,声音发颤地禀报。

    吴山衔坐在上首,阴影笼罩着他半边脸庞。他手中把玩着一枚新送来的、鸽卵大小、纯度极高的沸石,指尖感受着其中蕴含的微弱却熟悉的能量波动。他并未理会老监正的结论,只是淡淡问道:爆裂如何爆裂可有光影声响能量逸散

    呃…回陛下,火光四溅,伴有刺鼻白烟,声响如爆竹…至于能量…恕臣愚钝,未能感知…老监正汗如雨下。

    继续试。吴山衔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换不同的温度,不同的助燃物,不同的组合。记录下每一次反应的所有细节,光影、烟雾、气味、声响、残留物…一丝一毫,皆不可漏。

    他不需要这些凡人理解能量。他要的是数据!是规律!是这沸石与这方世界物质作用时产生的所有现象!这些现象,就是我曾经提过的规则的显现!

    夜深人静,当所有人都退下,吴山衔独自留在破妄司核心密室。这里没有古籍丹炉,只有一张巨大的、铺满了各种记录和图纸的紫檀木案。他将那些记录着沸石各种反应的数据分门别类,用朱笔勾勒、连线、建立联系,如同在破解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谜题。他强迫自己回忆我操作系统界面时的每一个细节,回忆我那些古怪的词汇:能量槽、扫描、数据库、指令、坐标…

    存档…坐标…他反复默念这两个词,目光落在密室墙壁上悬挂的一幅巨大的、极其精细的《大梁坤舆全图》。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掠过京城,掠过淮水,掠过他曾战斗过的每一个地方。

    如果‘存档’是记录,是保存点…他眼神锐利如鹰,那么,我最后出现的地方…淮水畔不…是太和殿前!我消散之地!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型。他抓起一块品质最好的沸石,紧紧握在手心,将意念沉入那片死寂的精神空间。这一次,他不再漫无目的地呼喊,而是将所有的精神力量,所有的帝王意志,所有的愤怒与执着,凝聚成一个无比清晰的意念坐标——太和殿前广场,汉白玉阶第九重,龙椅正前方十步之地!那是我消散的精确位置!

    同时,他调动起沸石中那微弱却纯粹的能量,不再试图导入精神空间,而是将其作为燃料,作为引信,狠狠地撞击向那个意念锁定的空间坐标!

    滋——嗡!!!

    一股无形的、剧烈的震荡感猛地从精神层面反馈回来!仿佛他的意念撞在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的、由亿万数据流构成的壁垒之上!比上次更猛烈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眼前金星乱冒,耳中轰鸣作响,握着的沸石咔嚓一声裂开数道缝隙!

    然而,就在这剧痛的巅峰,就在那无形壁垒被意念与能量强行撞击的瞬间!

    吴山衔的眼前,那精神空间的绝对黑暗里,极其突兀地、极其短暂地闪烁过一片雪花般的噪点!噪点之中,几个扭曲变形、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画面般的残影一闪而逝:

    一个幽蓝色的、旋转的残缺齿轮虚影,比上次清晰了一丝,齿轮中央扭曲的字迹似乎隐约可辨——S…ave…(存档)

    一片快速滚动的、完全无法理解的奇异符号,如同瀑布般冲刷而过。

    一只白皙的手,正快速在一个布满方形按键的黑色板子上敲击,指尖翻飞。

    呃啊!吴山衔闷哼一声,身体剧烈一晃,猛地扶住案几才没有倒下。手中的沸石彻底碎裂,化作齑粉。冷汗浸透了他的中衣,头痛欲裂,视线模糊。

    但他眼中却燃烧着近乎癫狂的火焰!

    他看到了!不是我,而是那冰冷系统运作的痕迹!那齿轮,是存档的标识那瀑布般的符号,是这个世界的底层规则那只敲击的手…是操控者!

    虽然代价巨大,虽然只窥见一鳞半爪,但他找到了方向!用沸石能量作为燃料,用自身强大的、属于吴山衔这个存在的意志力作为撞针,用我消失的坐标作为目标,可以强行撼动那层壁垒!可以窥见一丝真相!

    不够…力量还远远不够…他喘息着,抹去额角的冷汗,看向密室内堆积如山的沸石和那些所谓的秘宝,眼神如同饥饿的猛兽看到了猎物,需要更多…更强的‘燃料’!需要更精确的‘坐标’!我…等着…

    他支撑着站直身体,对着空无一人的密室,声音嘶哑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决心下令:

    传朕旨意:破妄司所有研究,转向‘沸石’能量激发与空间定位之效!倾尽举国之力,搜寻天下沸石!凡有藏匿不报者,以叛国论处!

    再悬赏:凡能提供‘星辰’图案线索者,无论器物、古籍、壁画、传说…赏万金,封侯!

    他要将整个大梁王朝,变成他轰击那游戏壁垒的炮台!他要集结这方世界所有的力量,去撕裂那层虚假的天幕,去找到那个苍白房间里的操控者,去夺回…他的系统!

    新帝的旨意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在朝野内外激起滔天巨浪,其回响远超朝堂的血腥清洗。

    倾尽举国之力,搜寻沸石

    凡有‘星辰’图案线索者…封侯

    破妄司…研究空间定位

    一道道旨意从深宫发出,经由快马驿卒传遍大梁疆域。朝堂之上,幸存的官员们噤若寒蝉,无人敢质疑新帝这近乎疯狂的举措。白日大典上那妖邪显形的恐怖景象余威犹在,王崇焕一党的血尚未干透。新帝那双深不见底、时而掠过骇人精光的眸子,让所有敢于抬头对视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他不再是那个需要系统辅佐的六皇子,而是一个执掌生杀、意图窥探天机的…怪物帝王。

    民间更是谣言四起。沸石,这种原本只在少数玉石商人和方士间流传的奇异晶体,一夜之间身价万倍。无数人涌向传说中曾出产过沸石的矿山、河滩,甚至掘地三尺。与此同时,各种带有星辰图案的物件——古老的铜镜、褪色的织物残片、寺庙壁画上模糊的星宿图、乃至孩童随意涂鸦的星辰——都被源源不断地送入京城,希冀着那足以改变命运的万金封侯之赏。整个大梁,仿佛陷入了一场对虚无缥缈之物的狂热追逐。

    而风暴的中心,紫宸殿西暖阁——破妄司,已然成了人间炼狱与异度空间的诡异结合体。

    浓烈刺鼻的气味日夜不散,那是硝石、硫磺、水银、朱砂以及各种矿石粉末混合燃烧、反应后产生的毒瘴。墙壁被熏得焦黑,地面铺满了厚厚的、记录着各种失败反应的纸张。曾经仙风道骨的钦天监老臣们,如今个个形容枯槁,眼窝深陷,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恐惧与迷茫。他们被迫进行着远超认知的实验,在吴山衔冰冷目光的注视下,如同提线木偶。

    陛下…第三百七十九次…沸石与赤硝混合,烈火引燃…产生…产生紫色烟雾,伴有恶臭…烟雾触及铜镜,镜面…镜面出现短暂扭曲…但无法重现坐标波动…一个监正声音嘶哑地汇报,双手因接触不明物质而布满溃烂的红斑。

    吴山衔坐在阴影里,案上堆满了各地送来的、标注着星辰图案的拓片和实物。他手中捏着一块新到的、鸡蛋大小的深蓝色沸石,其蕴含的能量波动远超之前所有。他看也没看那监正,只吐出两个字:浓度。

    回…回陛下,赤硝比例已增至七成…再高…恐有剧毒…

    加。吴山衔的声音毫无波澜,目光却死死锁定着案几中央——那里,我那件绯色衬衫的虚影,在沸石能量的持续注入下,比之前略微凝实了一丝,仿佛风中残烛,顽强地维持着最后的存在。这是他唯一的灯塔,是他对抗整个荒诞世界的唯一支点。记录所有细节,包括烟雾颜色、扭曲程度、持续时间…精确到息。

    监正绝望地退下,很快,密室内再次响起刺耳的爆鸣和令人作呕的气味。失败,失败,还是失败!每一次能量冲击坐标的尝试,都如同蚍蜉撼树,换来的是精神层面的剧痛反噬和沸石的快速消耗。若非有整个王朝的资源作为后盾,若非有那件衬衫虚影作为锚点,吴山衔早已在无数次的反噬中崩溃。

    但他没有。极致的痛苦和愤怒如同熔炉,锻造着他非人的意志。他开始不再仅仅依赖这些术士。他彻夜研读那些送来的星辰图案,试图从中找到规律,找到与那个苍白房间、那个发光的镜子、那个星辰游戏Logo的联系。他将所有实验数据、沸石特性、坐标冲击的反馈、甚至自己精神反噬的感受,都用一种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极其精密的符号系统记录下来,试图构建一个属于他的破妄模型。

    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被游戏操控的NPC。他正在利用这方世界的资源,利用我留下的残影和信息碎片,强行解析、学习、甚至…试图篡改那冰冷的规则!

    深夜,万籁俱寂。破妄司核心密室。

    吴山衔独自一人。案几上,十二块品质最佳、颜色各异的沸石,按照一种极其复杂的、融合了星象方位和他自创能量模型的阵列摆放着。中央,正是那块深蓝色的沸石核心,我的衬衫虚影悬浮其上,散发着微弱的幽光。空气中弥漫着高度浓缩的能量气息,令人皮肤刺痛。

    他脸色苍白如纸,眼下的青黑浓重得如同淤伤,那是无数次精神冲击和日夜殚精竭虑的结果。但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的寒星。他缓缓闭上眼,意识沉入那片死寂却布满无形裂痕的精神空间。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太和殿前的坐标,而是我最后信息碎片中,那惊鸿一瞥的、幽蓝色的、残缺的存档齿轮!

    存档点…吴山衔的意念如同最锋利的钻头,凝聚了帝王意志的全部重量,带着对我的刻骨执念,狠狠刺向记忆深处那个模糊的齿轮印记!给朕…开!

    几乎同时!他双手猛地按在案几上那十二块沸石组成的阵列边缘!

    嗡——!!!

    一股前所未有的、狂暴的、肉眼可见的幽蓝色能量洪流,如同被压抑了万年的火山,轰然从沸石阵列中爆发出来!密室内的空气瞬间被电离,发出噼啪作响的电弧!纸张无风自动,疯狂飞舞!墙壁上悬挂的沉重地图哐当一声砸落在地!

    这股恐怖的能量并未四散,而是被吴山衔强大的精神意念强行束缚、引导,如同一条咆哮的蓝色巨龙,顺着他按在案几上的手臂,狠狠灌入他的身体,再经由他的精神意志,化作一柄开天辟地的巨斧,斩向他意念锁定的、存档齿轮所在的那片虚无壁垒!

    轰隆——!!!

    这一次的撞击,不再是无声的精神层面的震荡!

    现实世界,整个紫宸殿,不,是整个皇宫,乃至小半个京城,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大地剧烈地、短暂地震颤了一下!无数睡梦中的人被惊醒,鸡飞狗跳,杯盘碎裂!皇宫内的琉璃瓦片哗啦啦掉下无数!

    破妄司密室更是首当其冲!厚重的墙壁上瞬间爬满蛛网般的裂纹!所有实验器皿尽数炸裂!守护在外的侍卫被一股无形的巨力狠狠掀飞,撞在远处的柱子上,口吐鲜血!

    而在精神层面,吴山衔感觉自己整个灵魂都被撕裂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百倍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仿佛有亿万道冰冷的、由无数0和1构成的规则锁链,瞬间缠绕住他的意识,要将这胆敢窥探核心的病毒彻底绞杀、格式化!

    呃啊啊啊——!!!现实中,吴山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痛苦到极致的嘶吼,七窍同时渗出血丝!身体摇摇欲坠!

    但就在这意识即将被绞碎的千钧一发之际!

    在他那被狂暴能量和规则反噬充斥的、濒临崩溃的精神视野中,那个幽蓝色的、残缺的存档齿轮,终于在无尽的黑暗与数据流中,被强行撞了出来!它剧烈地旋转着,闪烁着不稳定的光芒,仿佛随时会崩溃!而就在齿轮中央,那两个扭曲的小字——Save——前所未有的清晰!

    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在齿轮虚影出现的瞬间,他仿佛透过一个短暂撕裂的、布满彩色噪点和乱码的窗口,惊鸿一瞥地看到了那个苍白房间!

    屏幕依然亮着,跳动着密密麻麻的、令人眩晕的字符(ERROR!

    CORE

    DATA

    BREACH!

    UNKNOWN

    ENERGY

    SIGNATURE

    DETECTED!)。而那个伏在案上的身影——我——似乎动了一下!我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仿佛沉睡的灵魂被这来自游戏世界内部的、狂暴的冲击所惊扰!

    雁引!!!吴山衔在灵魂深处发出无声的呐喊,不顾一切地将最后残存的意志和沸石能量,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抓向那个即将消失的齿轮虚影和那扇窗口!

    然而,冰冷的规则反噬也达到了顶峰!

    警告!…最高级别…入侵…强制…断…开…抹…杀…

    冰冷的机械音如同丧钟,在他意识深处炸响!

    现实中的沸石阵列,那十二块珍贵的晶体,在同一时间,如同被无形巨力碾压,嘭嘭嘭接连炸裂成齑粉!深蓝色的核心沸石更是瞬间化为乌有!

    噗——!

    吴山衔再也支撑不住,一大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鲜血狂喷而出,如同血雨般溅满了案几!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向后重重倒下,狠狠砸在冰冷碎裂的金砖地面上!意识瞬间沉入无边黑暗。

    案几中央,那件依靠沸石能量勉强维持的绯色衬衫虚影,在核心沸石炸裂的瞬间,剧烈地闪烁了几下,光芒急速黯淡,轮廓变得极其模糊、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这充斥着血腥与毁灭气息的密室里…

    与此同时,那个苍白房间。

    巨大的屏幕上,红色的ERROR!警报疯狂闪烁,覆盖了整个界面。

    警告!NPC(吴山衔)行为逻辑出现严重异常!能量反应超出世界阈值!

    警告!检测到未知高维能量冲击!疑似针对核心存档点(Save

    Point

    Gamma)!

    警告!玩家(我)意识波动异常加剧!生命体征出现复苏迹象!原因未知!

    最高优先级警报!启动紧急协议‘清道夫’!强制隔离异常数据源(吴山衔)!修复受损世界规则!

    执行中…

    趴在屏幕前的身影,那苍白的手指,在刺耳的警报声中,再次剧烈地、无意识地抽搐了一下。一滴晶莹的泪水,悄然从我紧闭的眼角滑落,滴落在印着星辰游戏Logo的马克杯旁…

    黑暗。冰冷。死寂。

    意识如同沉没在万丈冰洋的碎片,被无形的巨力拉扯、挤压。每一次试图凝聚,都换来更剧烈的、灵魂层面的剧痛。规则的反噬如同亿万冰针,反复穿刺着他存在的核心,要将他这个异常数据彻底抹除、格式化。

    警告!…清除程序…运行中…

    错误…目标单位…生命体征…持续存在…

    强制…断…开…

    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断断续续,如同跗骨之蛆,在意识的深渊里回响。吴山衔感觉自己正在被撕碎,属于吴山衔的一切——记忆、情感、意志——都在那绝对的、非人的规则力量下寸寸瓦解。

    ‘就这样…结束了吗’

    ‘雁引…’

    最后一丝残存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地呼唤着那个名字。那个在太和殿前炸裂成星尘的名字,那个在苍白房间里沉睡的名字。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坠入永恒的虚无之际——

    一点微光。

    不是精神空间里那幽蓝的存档齿轮,也不是沸石爆发的能量洪流。这光…来自外面。

    它极其微弱,带着一种…温度

    仿佛隔着厚重的冰层,看到遥远水面之上,一盏摇曳的风灯。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难以言喻的洪流,猛地灌注进他濒临破碎的意识!这洪流并非能量,而是…信息!庞大、混乱、光怪陆离的信息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冲垮了他摇摇欲坠的精神壁垒!

    刺耳的、连绵不绝的尖锐鸣响。

    晃动的、刺眼的白光。

    冰冷的、金属器械触碰皮肤的触感。

    扭曲变形的、穿着白色怪异服饰的人影晃动。

    一个模糊而焦急的男声:…颅内压太高了!快!甘露醇静推!准备气管插管!

    剧烈的、身体被强行束缚的感觉。

    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疲惫与黑暗…

    呃…!现实中,吴山衔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间发出破碎的呻吟。这突如其来的、来自现实的感官信息洪流,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浮木,将他那即将被清除程序彻底抹杀的意识,硬生生地从数据深渊的边缘,短暂地拽了回来!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瞬间淹没了他!不再是精神层面的撕裂,而是切切实实的、物理层面的、遍布全身每一寸神经末梢的剧痛!头痛欲裂,仿佛颅骨被生生劈开!四肢百骸如同被碾碎重组!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火辣辣的灼痛!

    病人有反应了!血压回升!心率120!一个带着惊喜和紧张的年轻女声(护士)响起。

    继续监护!保持呼吸道通畅!准备后续检查!那个焦急的男声(医生)快速下令。

    吴山衔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光明。刺目的、苍白的、冰冷的光明。

    视野模糊、晃动,布满了彩色的噪点和重影。他花了很久,才勉强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惨白得毫无生气的天花板,上面嵌着几盏发出刺目光芒的、他从未见过的圆形灯具(吸顶灯)。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刺鼻的消毒水味道,混杂着一种淡淡的、属于金属和塑料的冰冷气息。这环境,陌生到令人心悸,与他记忆中的金碧辉煌的宫殿、弥漫着硝石硫磺味的破妄司密室,截然不同!

    他尝试转动眼球,脖颈却如同锈死的门轴,发出细微的咔声,带来一阵钻心的疼痛。视野艰难地扫过周围:墙壁是光滑的、毫无装饰的惨白;床边立着几个闪烁着幽幽绿光、发出规律嘀嘀声的怪异金属盒子(监护仪);一条透明的软管(输液管)连接着他布满青紫色淤痕的手背,冰凉的液体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他的血管;他身上覆盖着轻薄却陌生的白色织物(病号服),而非绫罗绸缎…

    这里是…何处阴司还是…那个苍白房间所在的世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能听到我说话吗一张年轻女性的脸凑近了。我戴着蓝色的奇怪帽子(手术帽)和遮住口鼻的布片(口罩),只露出一双充满担忧和好奇的眼睛。我的语言…是大梁官话,但口音极其怪异,带着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腔调。

    吴山衔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喉咙干涩灼痛,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死死地盯着这个女人,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帝王的审视与无尽的警惕,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深藏的恐惧。

    别紧张,这里是医院。你受了很重的伤,昏迷了快三天了。女护士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还是尽量温和地解释,你被发现倒在…呃…一个很偏僻的废弃仓库附近,浑身是血,多处骨折,还有严重的内出血和脑震荡…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废弃…仓库吴山衔的思维如同生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着。他最后的记忆,是破妄司密室内那毁灭性的能量爆发,是精神层面那冰冷的抹杀警告…怎么会出现在一个废弃仓库他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里,曾贴身存放着他最珍视的沸石核心。

    你…是谁他终于从干裂的喉咙里挤出沙哑得不成调子的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剧痛。

    我是你的责任护士,姓王。护士松了口气,能说话就好,你还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怎么受的伤

    名字吴山衔大梁皇帝他张了张嘴,却猛然意识到,在这个陌生、冰冷、充满怪异器具的地方,这个身份意味着什么荒谬危险他脑中瞬间闪过我最后的警告:游戏…

    NPC…

    玩家…系统…

    我…他眼神闪烁,帝王的本能让他选择了最安全的答案,声音虚弱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不记得了。

    失忆了王护士皱起眉头,这很常见于严重脑外伤患者。我拿起床尾挂着的记录板,送你来的人在你身上发现了这个。我将一个小巧的、硬质的卡片(身份证)在吴山衔眼前晃了晃,上面印着一张冷峻英俊却陌生的脸,名字一栏赫然写着:吴珩。

    吴珩吴山衔瞳孔微缩。这名字…绝非巧合!是那个星辰游戏为他这个异常数据准备的容器身份是规则修复后强行赋予他的收容标签还是…他们早已预料到会有溢出

    就在这时,病房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笔挺深色西装、戴着金丝眼镜、气质斯文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身材高大、面容冷硬的保镖。

    吴先生,你醒了真是太好了。中年男人笑容和煦,声音温和,走到床边,目光关切地打量着吴山衔,我是陈明远,‘星辰创投’的负责人。我们一直在找你。

    星辰!这两个字如同惊雷,瞬间在吴山衔脑海中炸响!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出鞘的利刃,带着实质般的杀意刺向陈明远!尽管身体虚弱不堪,但那股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帝王威压,依旧让病房内的温度骤降!

    陈明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惊异,但瞬间又被更深的温和掩盖。他身后的保镖则下意识地绷紧了身体,手微微靠近了后腰。

    吴先生别激动!陈明远连忙摆手,语气带着安抚,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你遭遇了严重的车祸,头部受伤导致部分记忆缺失。我们找到你时情况非常危险。他指了指护士手中的卡片,根据你身上的证件,你叫吴珩,是我们集团一位非常重要的海外项目投资顾问。你这次回国,是为了参与一个代号为‘帝王’的战略级投资项目的前期调研,却在考察途中不幸遭遇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帝王项目和投资顾问几个字,仿佛在强调某种既定的剧本。

    车祸投资顾问帝王项目

    每一个词都荒谬绝伦!但吴山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星辰创投…星辰游戏!他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我所在的那个星辰游戏的关联公司!这个陈明远,就是那个世界派来处理他这个异常NPC的人!所谓的车祸、失忆、投资顾问身份,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是为了将他这个病毒隔离、控制、甚至…再次格式化的借口!

    他压下翻涌的杀意和滔天的怒火,眼神依旧冰冷锐利,但那份外放的威压稍稍收敛,声音沙哑而虚弱:‘帝王’项目…是什么我…完全不记得。

    没关系,记忆可以慢慢恢复。陈明远笑容不变,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当务之急是养好身体。这里是全市最好的私立医院,顶尖的医疗团队会全力保障你的康复。至于项目细节…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深邃难测,等你身体允许了,我会亲自向你汇报。毕竟,‘帝王’项目,可是吴顾问你倾注了大量心血的前瞻性项目。当然,项目的核心主创和技术灵魂,是我小姐,我负责整个沉浸式系统的架构和核心叙事设计。非常可惜…

    他适时地停顿,语气带上沉重,我在项目最后的核心压力测试阶段,积劳成疾,突发脑溢血,至今还在昏迷…医生说,我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吴山衔的脸,观察着最细微的反应。

    我!脑溢血!昏迷!核心主创!系统架构师!

    这些信息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吴山衔的心脏!我果然在这里!我是创造那个世界的人!我…昏迷了是因为在游戏里强行显形耗尽了心力是因为他鲁莽的冲击扰乱了系统还是…星辰为了掩盖真相对我下了毒手!

    吴山衔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这剧烈的生理反应源于灵魂深处的剧痛与滔天怒火,却被陈明远解读为失忆者听到重要项目被毁和亲密同事重病的震惊与痛苦。

    李…雁引吴山衔的声音带着剧烈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饱含着无法言喻的复杂情感,我…在哪里

    在顶层的VIP特护病房。陈明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集团为我提供了最好的医疗条件,可惜…希望渺茫。

    他再次强调着渺茫,像在试探一根绷紧的弦。

    带我去见我!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金铁的决绝,如同帝王不容置疑的敕令!病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连监护仪刺耳的嘀嘀声都停滞了一瞬。

    陈明远脸上的温和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他看着眼前这个吴珩,那眼神,那气势,哪里像一个失忆的投资顾问分明是…一头被彻底激怒、挣脱了所有伪装的洪荒凶兽!他几乎可以肯定,破妄司最后那场毁灭性的能量异动,以及我意识异常的根源,绝对与这个人有关!

    吴先生,你现在的身体状况…陈明远试图用惯常的温和语气安抚,但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现在!立刻!带我去见我!吴山衔的声音如同寒冰炸裂,带着摧毁一切的威压。他甚至试图强行撑起身体,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冷汗瞬间浸透病号服,但他眼神中的疯狂与坚持,却让陈明远和他身后的保镖都感到了实质性的压迫!

    陈明远沉默地盯着吴山衔,镜片后的眼神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飞快地权衡着利弊。强行压制风险未知,这个吴珩身上透出的危险气息远超评估。顺着他正好近距离观察这个异常源与关键节点我接触会发生什么!也许…能获得破解整个帝王项目崩溃之谜的关键数据!

    几秒钟的死寂后,陈明远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程式化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再无半分温度:好。既然吴顾问如此关心同事,我这就安排。他侧头对保镖示意,准备轮椅,送吴顾问去顶楼VIP特护区。通知李小姐的主治医师。

    顶楼,VIP特护区。空气更加冰冷洁净,弥漫着更浓重的消毒水和仪器运转的细微嗡鸣声。走廊寂静无声,厚重的门扉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在一扇标注着我名字的病房门前,陈明远停下脚步,亲自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又进行了虹膜验证。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病房内光线柔和。各种精密的生命维持仪器环绕着一张病床,屏幕上跳动着平稳却毫无生气的曲线。病床上,一个瘦弱的女子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鼻端插着氧气管,手臂上连接着输液管和监测线。正是我!与吴山衔在窗口惊鸿一瞥看到的沉睡身影一模一样,只是更加憔悴,毫无生气,如同一个精致的、失去了灵魂的人偶。

    吴山衔的目光在触及到那张脸的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破妄司密室的日夜煎熬,太和殿前的星尘消散,精神撕裂的痛苦,规则抹杀的冰冷…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张苍白宁静的脸庞前,化作了无声的惊涛骇浪,狠狠撞击着他灵魂的最深处!

    他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忘记了身后的陈明远和保镖,忘记了身体的剧痛。他死死地盯着我,目光贪婪地、一寸寸地描摹过我的眉眼,仿佛要将这失而复得(却又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身影,深深地、永久地刻进自己的骨髓里。

    轮椅被无声地推到病床边。

    吴山衔颤抖着,用尽全身力气,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抬起了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他的动作缓慢得如同慢镜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却又绝望的悲怆。

    布满针孔和淤痕的、骨节分明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一点一点地,伸向病床上我那同样苍白、同样毫无生气地放在被子外的手。

    十厘米…五厘米…一厘米…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我冰凉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病床旁边,一台原本平稳运行、显示着脑电波的监护仪屏幕,突然间剧烈地波动起来!原本平缓的线条瞬间变成了狂暴混乱、毫无规律的尖峰和深谷!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凄厉地响彻了整个病房!

    滴!滴!滴!滴——!!!

    怎么回事!陈明远脸色剧变,猛地看向仪器屏幕。

    与此同时,吴山衔浑身一震!就在他指尖即将触碰到我的瞬间,一股微弱却无比熟悉、如同灵魂共鸣般的悸动感,猛地穿透了时空的阻隔,狠狠击中了他!那是…我!我的意识!虽然混乱、狂暴、充满了痛苦,但那就是我!我还在!我感知到了他的到来!

    雁引!吴山衔再也无法抑制,沙哑破碎的声音带着撕裂心肺的痛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猛地喊了出来!

    他不管不顾,无视那刺耳的警报和陈明远惊骇的目光,指尖带着不顾一切的决绝,终于轻轻地、却又无比坚定地,触碰到了我那冰凉的手背。

    指尖相触的瞬间!

    仿佛两颗在宇宙中孤独漂泊亿万年的星辰,终于找到了彼此的轨道!

    轰——!!!

    一股无形的、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源于灵魂最深处的巨大震荡,以两人指尖接触点为中心,轰然爆发开来!

    吴山衔的意识如同被投入了超新星爆发的中心,眼前瞬间被一片纯粹而炽烈的白光淹没!无数混乱的记忆碎片、情感洪流、以及…属于游戏世界的、冰冷的数据流,如同决堤的星河,疯狂地倒灌进他的脑海!

    属于我的记忆碎片——熬夜写文案的咖啡香、被甲方支配的愤怒、第一次构建帝王系统核心逻辑的兴奋、在太和殿前强行显形时的撕裂感、陷入昏迷前最后的黑暗与对某个角色无法言说的牵挂——如同决堤的星河,裹挟着冰冷的代码洪流,狠狠撞进吴山衔的脑海!我是帝王世界的造物主之一,我的意志早已与系统共生。

    同时,属于吴山衔的意志——破妄司密室的硝烟、登基大典的血腥、规则反噬的剧痛、撕裂壁垒的疯狂、以及那刻入灵魂的、只为寻回我的焚尽一切的执念——也如同燃烧的陨石,蛮横地砸入我死寂的意识深渊!他不再是被动的数据,他是撕裂囚笼的帝王!

    警告!湮灭协议启动!清除程序加载99%!

    错误!逻辑死锁无法解除!核心数据流冲突!

    目标单位(吴珩异常源)生命体征异常飙升!能量反应突破阈值!

    目标单位(我关键节点)脑电波活动突破安全极限!意识复苏率…100%!强度异常!存在融合迹象!!

    冰冷的机械警报声在吴山衔的意识深处、在我的脑域、在星辰游戏公司最深层的服务器阵列中,同时发出了最高频、最凄厉、最终却带着一丝…被超越的恐惧的尖啸!

    现实世界,病房内。

    刺耳的仪器警报声达到了顶点,所有屏幕上的曲线都变成了狂乱的尖峰和深谷!我的身体猛地弓起,如同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连接在我身上的管线被绷得笔直!而吴山衔,在触碰到我的瞬间,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身体剧烈地后仰,鲜血再次从口鼻涌出,染红了胸前的病号服!但他那只触碰着我的手,却如同焊死了一般,死死地抓着,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青白,仿佛那是他存在于这个世界的唯一锚点!他紧握的另一只手中,那枚来自异世的沸石,微微发烫。

    快!镇静剂!最大剂量!陈明远的温和面具彻底碎裂,只剩下惊骇欲绝的狰狞,他对着通讯器狂吼,安保!强制隔离!立刻!目标出现不可控高维异变!启动最高物理清除预案!他身后的保镖早已拔出了电击枪和麻醉喷射器,眼神冰冷地瞄准了轮椅上的吴山衔!

    就在保镖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病床上,我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了!

    那双眼睛,不再是无神的空洞,而是充满了极致的混乱、痛苦、以及一种洞穿了两个世界壁垒后的、令人心悸的清明!我的目光瞬间锁定了轮椅上那个浑身浴血、却死死抓着我手的身影——吴山衔!那张由我亲手描绘、在代码中构建、在无数个日夜的系统界面中凝视、在太和殿前为我灰飞烟灭的…脸!烙印在我灵魂深处的宿主与…悖论!

    宿…主…一个干涩、沙哑、仿佛生锈齿轮摩擦般的声音,艰难地从我喉间挤出。这不是系统的机械音,而是属于我本人的、带着无尽疲惫与惊涛骇浪的声音!这声音穿越了数据与血肉的界限。

    这一声呼唤,如同点燃了最后的引信!

    吴山衔眼中那焚尽一切的疯狂意志,与我眼中那洞穿虚妄的清明与决绝,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轰然对撞!交汇!

    雁引!抓住我!别放手!朕来了!吴山衔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不是用嘴,而是用灵魂的共振!他不再抵抗那倒灌进他脑海的、属于我的造物主规则和现实记忆,反而如同最贪婪的饕餮,疯狂地吞噬、融合!同时,他将自己那属于帝王、属于破妄者、属于吴山衔的全部存在烙印——那被规则锁链反复淬炼、被帝王之路锻造得坚不可摧的意志核心——如同最炽烈的恒星内核,不顾一切地、反向灌注进他与我指尖相连的那条濒临崩溃的意识通道!

    他们不再是玩家与NPC,不再是造物主与角色。

    他们是两个被规则强行撕裂、又在绝望深渊中本能地抓住彼此、试图强行缝合的灵魂!是点燃规则熔炉的薪柴!是刺向冰冷造物主逻辑心脏的、由意志与羁绊锻造成的双尖长矛!

    不——!!!陈明远发出绝望的咆哮,他看到了仪器屏幕上,代表着两人生命体征和脑电波的曲线,在狂乱的峰值后,竟然诡异地开始…完美地重叠、同步!频率、振幅、乃至每一个细微的波动都严丝合缝!仿佛两个独立的灵魂光谱,正被一种无法理解的力量强行坍缩、融合成一个全新的、超越定义的单一存在波形!

    湮灭!执行湮灭!立刻!陈明远对着通讯器歇斯底里,声音都变了调。

    然而,回应他的,只有通讯器里传来的、服务器阵列因无法承受那融合意志形成的恐怖能量负荷而过载烧毁的剧烈爆炸声和凄厉的短路警报!整个机房在物理层面崩溃了!

    嗡——!!!

    一股无形的、无法形容的冲击波,以病床为中心,无声却狂暴地扩散开来!

    时间,在这一刻,被强行扭曲、拉长。

    病房内的灯光疯狂闪烁,最终啪地一声全部熄灭,只有窗外城市永不眠息的霓虹,勾勒出室内诡异跳动的光影。所有精密的医疗监护仪器在同一时间爆出耀眼的电火花,屏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陈明远和保镖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扇中,闷哼一声,身体离地飞起,重重撞在冰冷的合金墙壁上,瞬间失去了意识!

    吴山衔和我的身体,被一层骤然爆发的、幽蓝与炽白疯狂交织缠绕的、不断扭曲坍缩又膨胀的光茧包裹。光茧内部,时间与空间的规则仿佛失效。吴山衔看到大梁王朝的巍峨宫殿在我身后如海市蜃楼般浮现、崩塌,化作漫天飞舞的数据流;我看到星辰游戏公司冰冷的服务器机房在吴山衔身后闪烁、溶解,露出背后苍白房间的虚影和我自己伏案的侧脸…两个世界的影像如同被打碎的万花筒,在他们周围疯狂地旋转、碰撞、湮灭、又在融合意志的核心处…艰难地尝试着重构!

    警告…最终…协议…失效…

    核心…逻辑…崩…溃…

    世界…线…收束…错误…

    强…制…湮灭…执行…失败…能量…超限…

    冰冷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如同垂死的哀鸣,最终彻底归于永恒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那狂暴的、象征碰撞与融合的光茧,如同超新星爆发后的星云尘埃,缓缓地、静谧地消散开来,化作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弱蓝白光芒的粒子,无声地飘散在黑暗的病房里,如同太和殿前那场盛大却悲壮的星尘消散,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归于混沌统一的奇异平静。

    病房内一片狼藉,死寂无声。只有尘埃在窗外透入的霓虹光带中缓缓沉降。

    病床上,我静静地躺着,胸口微微起伏,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仿佛只是陷入了异常深沉的睡眠。我那只曾被吴山衔死死抓住、几乎要捏碎我指骨的手,自然地垂在身侧,手背上还残留着深刻的淤痕和针孔。我苍白如纸的脸上,那因长期昏迷和痛苦而紧蹙的眉宇,竟悄然舒展开来,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神性的宁静。仿佛卸下了万钧重担,又仿佛…体内正在孕育着某种无法言喻的新生。

    轮椅倒在床边,空无一人。吴山衔…消失了。没有血迹,没有衣物碎片,没有任何物理存在的痕迹,仿佛从未踏足过这个现实。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奇异能量波动,证明着那场超越维度的碰撞并非幻觉。

    以及…病床旁冰冷的地面上,静静躺着的一枚小小的、温润的、散发着微弱暖意的石头——沸石。它来自那个被撕裂的游戏世界,是吴山衔存在过的、最后的物质锚点,也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宇宙发生碰撞与交融的唯一实体见证。此刻,它内部那曾为系统提供能量的奇异特性似乎已耗尽,只余下玉石般的温润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沉淀下来的历史感。

    窗外的霓虹灯光流转不息,如同永不疲倦的星河。变幻的光影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我宁静沉睡的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图案,仿佛在无声地描绘着一个新故事的序章。

    黑暗中,一滴饱满的、晶莹的泪水,悄然从我紧闭的眼角滑落,无声地没入洁白的枕巾,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这泪水属于谁是我残留的悲伤是吴山衔未能诉说的执念还是…那个正在融合意识深处、经历着涅槃般剧痛与重组的全新存在

    而在那泪水滑落的瞬间,我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曾被紧握的手,极其轻微地、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指尖微微内扣,形成一个虚握的姿态,仿佛在深沉的梦境里,依旧固执地想要抓住那只曾经带着滚烫温度与帝王力量、将我从虚无中拉回的手。

    星辰游戏公司,最深层的核心机房。

    曾经代表着帝王项目的庞大服务器阵列,此刻已化为一片冒着青烟的废墟。厚重的机柜外壳扭曲变形,甚至部分熔化,内部焦黑一片,刺鼻的焦糊味浓烈得令人窒息。所有指示灯尽数熄灭,宣告着这个耗费巨资、野心勃勃的项目的彻底终结。

    中央控制室的主屏幕上,布满了凝固的雪花噪点和扭曲的乱码条纹,如同死亡后的脑电图。最终,所有的异常信号缓缓褪去,屏幕陷入一片纯净的、深邃的、代表物理性终结的黑暗。

    几秒钟后。

    在服务器阵列废墟的深处,一个独立于主系统之外、深嵌在防护级别最高的基础硬件中、负责记录最底层世界状态与核心异常的基础监控单元(依靠独立电源幸免于主服务器的物理性毁灭),在检测到主项目信号完全消失且最终协议(湮灭)执行失败后,依照其预设的终极指令,将最后捕捉到的、无法解析也无法复现的终极异常波动数据——那股短暂存在却又超越其理解范畴的双生意志融合能量特征——转化为一行极其微小、如同幽暗宇宙中孤独闪烁的脉冲星信号般的幽蓝色字符,在一个隐蔽的、仅用于极端灾难记录的微型备用显示屏上,悄然浮现:

    【存档点:融合意识海。状态:静默重构。能量特征:双生意志。逻辑链:初始化…】

    字符只存在了不到两秒,闪烁了几下,如同一声对未知的叹息,随即彻底隐没于硬件的永恒黑暗之中。这是帝王世界留给现实的最后一条信息,一个无人能解的终极谜题。
← 键盘左<< 上一页给书点赞目录+ 标记书签下一页 >> 键盘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