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晏家是大户人家，连丫鬟都戴珠花穿棉衣，只有这个姑娘，粗布麻衣，鬓边两条麻花辫，美丽又活泼。

    「小大夫，我买药！」

    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她总是一路小跑着进来，两条麻花辫晃啊晃。

    「少爷最近咳得厉害，这药要加量吗？」

    「少爷最近没睡好，有安神药么？」

    「好苦，你的药还能再苦些吗？」

    我在抓药时，她手指总会一下一下地敲着桌子。冬天时，我留意到她手上有冻疮，在寒冬里裂开细小的口子。

    她不痛么？

    从柜台下摸出一个小瓷瓶，「这个给你，涂手的。」

    她愣了一下，露出两个小虎牙，笑得有些甜：「沈大夫，你真是个好人！」

    男女授受不亲，我也不能做得太多。

    我常路过书院门口，

    都能看见她提着食盒在等晏少爷，或雨下，或烈日下，或雪地里。

    晏少爷气急败坏地打翻食盒：「这是给本少爷吃的？狗都不吃！」

    小玉姑娘红了眼，眼泪在眼里打转。

    他勾起嘴角，笑容让人看着好不舒服。

    「（但」那时候我想，

    如果我能娶到那么好的姑娘做妻子，

    那该多好。

    可晏家少爷不知珍惜。

    从十二岁到十七岁，

    我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

    那个爱笑的姑娘变得敏感忧伤。

    我看在眼里，跟着心疼。

    邻居大娘撞见我看她的眼神，

    悄声提醒：「那可是晏家未来的少夫人，是你能想的么？」

    我心脏狂跳，猛然惊觉，自己竟然肖想别人的未婚妻。

    我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骂自己不知羞耻。

    我小心翼翼藏起心意，只敢在她来抓药时，偷偷瞄两眼。

    直到那日诗会，

    晏少爷开了一个玩笑。

    我字写得好看，落了晏家少爷面子，有人嗤笑：「字写得好看又怎样，还不是娶不到媳妇吗？」

    晏少爷玩笑：「我倒有个丫头，

    跟你一样穷酸，

    卖给你，你敢要吗？」

    我知道，

    他只是开玩笑，

    他想羞辱我。我下意识要反驳，但话到嘴边，

    我顿住了。

    万一晏少爷真敢写契书呢？

    万一白小玉当真信了呢？

    万一她想离开晏家呢？

    我赌一个万一，

    听到自己厚颜无耻地笑道：「那多谢晏少爷了。」

    我没想到，白小玉真的来了。故意晾着她，

    给她足够的时间反悔，如果她走，我也是不会追的。

    可她没有走，还留了下来。

    我没有晏少爷有钱，

    只有一颗不值钱的心。所以，我要加倍地对她好，一点一点暖着她的心，让她一点一点忘记晏少爷。

    眼里心里只有我。

    万分之一的机会，

    我赌赢了。

    夏夜凉静，

    小玉静静睡在我臂弯里，

    呼吸绵长，

    睡得好甜。

    这个傻姑娘，

    总说我好。

    可她不知道，我才是最卑劣的那个，我借着晏清川的玩笑，

    用两个铜板就骗走了她的后半生。

    但我会用一辈子来证明，嫁给我，她不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