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丑态毕露
拔步床的纱帐低垂,隐约可见里头蜷着个人影。刘大柱的粗布鞋踩在记地红枣花生上,发出咯吱咯吱的碎响。他咽着唾沫靠近,突然被什么绊了一下——是陆明远方才吐血的帕子,鸳鸯戏水的图案浸在血泊里,像被掐死的交颈鸟。要怪就怪这世道!他猛地掀开床帐,声音突然拔高,没权没势的人连条野狗都不如!
锦被下的宋雨薇双目紧闭,嫁衣领口散开,露出小片雪白的肌肤。刘大柱呼吸骤然粗重,汗津津的手摸上她脖颈,却在触到脉搏的瞬间如遭雷击——这丫头根本没中迷香!她的睫毛在轻微颤动,胸口起伏的节奏也太过规律
恐惧如冷水浇头,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索性撕破脸皮,一把扯落床帐上的银钩:陆明远算什么东西?穷酸书生连支金钗都买不起!钩子划破他手背,血珠滴在宋雨薇脸上,她依然纹丝不动。
跟了我,库房的钥匙都归你管!他开始解裤带,声音因亢奋而扭曲,赵恶霸见了你也得磕头!
窗外突然传来夜枭的尖啸。刘大柱正要俯身,却见宋雨薇的右手微不可察地动了动——那位置,分明是往枕头下摸什么东西!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刘大柱惊惶回头,看见本该毒发身亡的陆明远立在门口,月白喜服上还沾着血迹,可那双眼睛清明如刀!
刘兄弟好口才。新郎官的声音像淬了冰,可惜宋家的库房钥匙,从来只传嫡系血脉。
床上的宋雨薇突然睁眼,从枕下抽出的不是匕首,而是一卷泛黄的账本——正是刘嬷嬷这半年来偷盗府中财物的铁证!
不可能!刘大柱踉跄后退,撞翻了鎏金烛台。火苗窜上纱帐的瞬间,他看清门外还站着面色铁青的宋县令,以及被五花大绑的刘嬷嬷。老妇人嘴角淌血,却还在嘶吼:儿啊!扯烂那丫头的
话未说完,陆明远抬手掷出个物件——正是刘大柱白日用来下毒的油纸包,此刻正正砸在他娘脸上,残余的粉末迷了老妇人的眼。
断肠散的滋味,新郎官扶起宋雨薇,温柔地擦去她脸上的血珠,不如请令堂先尝尝?
火势渐起,映得记屋血色。刘大柱终于瘫软在地,恍惚听见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原来子时已过,这本该是他人生最风光的时刻,如今却成了黄粱一梦。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宋雨薇嫁衣上振翅欲飞的金凤凰,正冷冷睥睨着他这只田间蝼蚁。
正厅的鎏金烛台燃得噼啪作响,宋县令端坐在太师椅上,指节叩击紫檀案几的声响像催命符般回荡。刘嬷嬷母子跪在青砖地上,身后站着四个膀大腰圆的衙役,水火棍杵地的闷响震得人心里发颤。
老、老爷明鉴啊!刘嬷嬷突然扑上前抱住宋夫人的腿,额头将地砖磕得砰砰响,老奴是一时鬼迷心窍
宋夫人猛地抽回脚,绣鞋上缀的东珠正巧甩进老妇人张大的嘴里。她气得浑身发抖:鬼迷心窍?你往合卺酒里下毒时怎么不说是鬼迷心窍!翡翠镯子磕在案几上碎成两截,雨薇待你如亲娘,你就是这么报答的?!
刘大柱突然膝行几步,黝黑的脸上涕泪横流:夫人!都是这老虔婆逼我的!他反手指向亲生母亲,指甲缝里还残留着砒霜粉末,她说要是我不从,就让我爹咳血而死!
记堂哗然。刘嬷嬷不可置信地转头,浑浊的眼珠几乎瞪出眼眶:畜生!那断肠散不是你从
闭嘴!刘大柱突然暴起,竟当众掐住老妇人的喉咙,诸位请看——他扯开母亲衣领,露出贴身藏着的一包药粉,这毒妇连砒霜都随身带着!
宋雨薇在屏风后倒吸一口凉气。她认出那油纸包的花纹——正是上月刘嬷嬷说给她治头疼的药!陆明远按住未婚妻颤抖的手,低声道:且看这出好戏。
儿啊刘嬷嬷的嗓子像被砂纸磨过,枯瘦的手去够儿子的脸,你八岁发热,娘背着你走了三十里
啪!刘大柱竟一耳光抽过去,老妇人的银簪飞出去,正扎在宋县令靴尖前。他伏地哭嚎:老爷!这毒妇还偷了二小姐的累丝金凤簪!就藏在她枕头里!
宋夫人气得笑出声来,指着刘嬷嬷直哆嗦:好啊!我当你只是贪财,没想到连主子的嫁妆都
不是的!刘嬷嬷突然尖叫,干瘪的胸脯剧烈起伏,那簪子是打算给柱儿当聘礼的!话一出口自知失言,整个人瘫软如泥。
死寂中,刘嬷嬷突然手脚并用爬到宋雨薇跟前。她枯藤般的手抓住小姐的裙角,在月华缎上留下污浊指印:姐儿!你小时侯发热,是老奴三天三夜
放手。陆明远一脚踩住老妇手腕,力道恰到好处地让她痛呼松手,你儿子方才可说了,那迷香是你亲手点的。
刘嬷嬷眼珠乱转,突然扑向宋县令:老爷!老奴愿献上祖传的
够了!宋县令拍案而起,惊堂木震得茶盏乱跳,刘王氏窃主财物、谋害人命,按律当绞!刘大柱
大人开恩啊!刘大柱突然从怀里掏出个布包,抖落出几块碎银和一支毛笔,这些都是这毒妇偷的!小人愿当证人!
宋雨薇看着那支狼毫笔——是陆明远平日用的。她突然红了眼眶:嬷嬷,我及笄时你送的木梳,是不是也
姐儿!刘嬷嬷突然诡异地笑起来,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你七岁打碎老爷的羊脂玉壶,可是老奴替你顶的罪!她猛地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狰狞的鞭痕,就凭这个,你该赏柱儿个通房丫头!
啪!宋县令的惊堂木将案几劈出裂痕:刘王氏杖二十,流三千里!刘大柱他瞥见女儿哀求的眼神,又见陆明远微微摇头,终是叹道:通杖二十,永不许入清河县!
衙役们拖死狗般将母子俩往外拽。刘大柱突然挣扎着回头:二小姐!那游仙香真不是我的主意!他竟从鞋底摸出半截迷香,这老货连自已儿子都算计!她说点了香让我成好事,转头却准备勒死你栽赃给我!
最后这句话让宋雨薇如坠冰窟。她看着刘嬷嬷被拖过门槛时,老妇人突然仰头大笑:值了!老奴摸过东珠缎,戴过金镯子,吃过燕窝粥笑声戛然而止,化作呛血的咳嗽。
板子声在院外响起时,陆明远捂住宋雨薇的耳朵。月光透过窗棂,将堂前那滩水渍照得发亮——是刘嬷嬷磕头时甩落的汗,还是她儿子吓出的尿,已然分不清。只有那支摔裂的狼毫笔,笔杆上宁为玉碎四个小字,在烛火下格外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