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除我以外,所有人都是从三十年后重生回来的。他们记忆里的我,是最后牺牲自己修补天裂的救世主。
而谢无咎,是勾结魔域、血洗宗门的千古罪人。
此刻他被锁在降魔柱上,长老们历数他桩桩大罪。
护山大阵是他故意留下致命破绽!
禁术秘籍是他偷放藏经阁顶层!
毒杀同门也是他!
谢无咎垂着眼,一一认下所有指控。
没人知道,那些事都是我做的。
也没人知道,谢无咎一直在查我。
我端着灵药走进地牢时,他忽然抬眼。
这次,你又想让我背什么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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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风掠过刑台,卷起满地枯叶,也卷来一股刺骨的寒。脚下青石铺就的地面竟凝了层薄薄的白霜,寒气蛇一样顺着裙裾缝隙往上爬。我拢了拢素色的云纹披风,指尖冻得有些发麻,可胸腔里那颗心,却跳得稳如磐石,甚至带着一丝隐秘的、冰凉的兴味。
刑台中央,巨大的降魔柱矗立着,粗如儿臂的寒铁锁链一圈圈缠绕,将一个身影死死禁锢其上。墨色的衣袍早已破碎不堪,洇开大片暗红近黑的污迹,那是干涸的血,也是凝固的耻辱。谢无咎的头低垂着,凌乱的黑发遮住了他的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还有唇角一丝早已干涸凝固的血痕。他像一尊被风霜侵蚀殆尽的石像,沉默地承受着加诸于身的万钧重压。
刑台之下,黑压压的人群几乎望不到边际。每一张仰起的脸上,都刻着同一种神情——刻骨的恨意,灼烧的愤怒,以及一种近乎狂热的期待。他们紧盯着降魔柱上那个身影,仿佛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头亟待千刀万剐的孽畜。窃窃的议论汇成嗡嗡的低鸣,汇成汹涌的潮水,拍打着冰冷的刑台基石:
叛徒!魔头!
死不足惜!
杀了他!为死去的同门报仇!
亏得云华仙子洞察先机,否则……
我的名字——云华仙子——在那些咬牙切齿的诅咒和感激涕零的颂扬中,被反复提及、高高托起。他们看向我的目光,瞬间从对谢无咎的憎恶转为纯粹的敬仰与感激。我微微颔首,唇角牵起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温婉而悲悯,如同画中走下的神女。这表情我已演练过千百遍,刻进了骨子里。没人能窥见这完美表象下,那颗冰冷审视、甚至带着一丝嘲弄的心。
高台之上,须发皆白、一身正气凛然的玄清子长老踏前一步,声如洪钟,每一个字都裹挟着雷霆之怒,狠狠砸向刑台中央那个沉默的身影:
孽障谢无咎!你勾结魔域,证据确凿!十年前护山大阵骤然崩裂,魔气倒灌,致使我宗死伤惨重!经查,那阵眼核心的守护符文,是你当值时亲手篡改,留下致命破绽!是与不是
话音落,刑台死寂。无数道目光利箭般射向谢无咎,恨不能将他当场洞穿。
被锁链紧缚的身躯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锁链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声。他依旧垂着头,散乱的黑发遮住了所有表情。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然后,一个沙哑破碎、却异常清晰的声音,艰难地从他干裂的唇间挤出:
……是。
人群瞬间爆发出更猛烈的怒骂与唾弃,如同沸腾的油锅。
紧接着,另一位面容冷峻的长老厉声喝道:七年前,藏经阁顶层突现失传已久的‘九幽噬魂禁术’残篇,引得数名弟子心魔缠身,修为尽毁!那秘籍,分明是你偷偷放置!意图祸乱宗门根基!是与不是
……是。依旧是那个沙哑的认罪声,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半分辩解的力气。
还有三年前!内门弟子赵乾,天资卓绝,莫名暴毙于静室!其心脉尽碎,魂魄离散,正是中了‘腐心蚀骨散’!此毒无色无味,唯有你,曾于丹房库中长时间逗留!凶手除了你,还能有谁!
……是。
桩桩件件,滔天罪行,铁证如山。他竟一一认下,声音里听不出半分波澜,只有一种被抽空了所有生气的死寂。每一声是落下,都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在人群里掀起更汹涌的恨意狂潮。那些指控,那些所谓的铁证,像一条条毒蛇,缠绕着他,将他死死钉在耻辱柱上。
只有我知道,护山大阵核心那处隐秘的破绽,是我借他巡查之名,在他眼皮底下悄然改动;那卷足以诱人疯狂的禁术残篇,是我以秘法复制,趁他当值心神疲惫之时,神不知鬼不觉替换了顶层一本无关紧要的典籍;至于赵乾……那个自以为能窥破我秘密的蠢货,那杯送他上路的灵茶,正是我亲手所奉。
桩桩件件,血债累累,皆出自我手。而谢无咎,他像个沉默的靶子,稳稳接住了所有射向我的明枪暗箭。
没人知道,他这些年,像个最执拗的影子,一直在暗中追查。查那些看似毫无关联的蛛丝马迹,查那些最终都诡异地指向我的迷雾。他查得很深,也很险。好几次,我几乎能感受到他冰冷的目光穿透层层伪装,落在我真正的影子上。他试图拨开我精心织就的罗网,却不知,自己早已成了网中最显眼的猎物。
玄清子长老最后一声怒喝,如同宣判的丧钟:罪证确凿,无可辩驳!谢无咎,你罪恶滔天,罄竹难书!按宗门铁律,当受九幽玄雷之刑,神魂俱灭,永世不得超生!行刑!
轰隆——
天际骤然阴沉,浓重如墨的劫云疯狂汇聚,紫黑色的电蛇在云层深处扭曲、翻腾,发出沉闷而恐怖的咆哮。一股毁天灭地的威压从九天之上沉沉压下,刑台四周修为稍低的弟子脸色煞白,踉跄后退。那无形的锁链仿佛也感应到天威,骤然收紧,深深勒进谢无咎的血肉之中,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呻吟。
我站在人群最前方,素白的裙裾被骤然卷起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狂风卷起地上的霜尘,扑在脸上,带着刺骨的寒意和劫雷将至的硫磺气息。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穿透翻涌的劫云,看向刑柱上那个身影。锁链的绞杀下,他猛地昂起头,似乎想再看一眼这即将毁灭他的天空。凌乱的黑发被风吹开,露出了他惨白如纸、布满血污的脸。那双总是锐利如鹰隼、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此刻却是一片空洞的死寂,如同两口枯竭的深井。
然而,就在那死寂的深处,在劫雷酝酿的恐怖光芒即将撕裂天穹的刹那,他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视线,竟精准地穿过狂乱的气流,穿过无数道或憎恨或狂热的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
那目光,没有怨毒,没有控诉,没有临死前的恐惧或乞怜。
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一种洞穿一切的漠然,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了然。
仿佛在说:看啊,这就是你想要的结局。
紫黑色的电光在云层中凝聚成刺目的光团,毁灭的气息已凝成实质。行刑长老手中法诀引动,一道粗如巨蟒的玄雷,带着撕裂虚空的尖啸,自九天悍然劈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婉而清越,带着恰到好处焦急与悲悯的女声,清晰地响彻整个刑台:
且慢!
声音不大,却奇异地穿透了劫雷的轰鸣和人群的喧嚣。
是我。
我向前一步,素手轻抬,一枚流转着温润青光的玉符凭空出现,悬浮在我掌心之上,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的守护气息。那足以撕裂金丹修士的毁灭雷光,在触及这青光领域的瞬间,竟如冰雪消融般无声溃散,只留下一片焦黑的空气和刺鼻的臭氧味道。
人群瞬间死寂,落针可闻。所有目光,惊愕、不解、随即化为更深的崇敬,齐刷刷聚焦在我身上。
玄清子长老眉头紧锁,威严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云华师侄此等罪大恶极之徒,你为何阻拦
我深吸一口气,脸上浮现出悲天悯人的神色,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颤抖,却又无比坚定:长老明鉴。谢无咎虽罪孽深重,万死难赎其一。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宗门亦有宽仁之道。他……终究曾是我等同门。九幽玄雷之下,形神俱灭,太过酷烈。弟子斗胆,恳请长老念及旧情,改判其囚入镇魔渊地牢深处,永世不得出。一来,彰显我宗宽宏;二来……或许有朝一日,能从他口中,撬出更多魔域隐秘,以绝后患。
我的话语恳切,姿态放得极低,理由也冠冕堂皇。玄清子长老捋着长须,眼中精光闪烁,显然在权衡。台下的人群也骚动起来,窃窃私语。
仙子仁慈啊……
便宜这魔头了!
还是仙子想得深远……
玄清子沉默片刻,最终缓缓点头,声音带着余怒未消的威严:也罢!念在云华师侄心怀慈悲,所言亦不无道理。谢无咎!今日姑且饶你魂飞魄散之苦!押入镇魔渊最底层,永世囚禁!望你日夜忏悔己罪!
沉重的锁链再次哗啦作响,执法弟子上前,粗暴地将谢无咎从刑柱上解下。他如同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的破布偶,被两人架着拖离刑台,只在冰冷的青石地上,留下两道蜿蜒刺目的暗红血痕。
人群爆发出一阵混杂着对叛徒的唾弃和对我的颂扬的声浪。我微微垂首,敛去眸中所有情绪,任由那赞誉的潮水将我包围。
镇魔渊,位于宗门禁地深处。穿过重重森严的法阵守卫,沿着盘旋向下的冰冷石阶一路深入,空气变得粘稠而沉重,带着万年不化的阴寒和浓郁得化不开的怨戾之气。石壁上凝结着黑色的冰晶,幽绿色的磷火在角落无声地跳跃,映照出嶙峋怪石的狰狞轮廓。滴水声规律地响起,嗒、嗒、嗒……空洞而冰冷,像是某种不祥的计时。
地牢的最底层,只有一间囚室。厚重的玄铁门上布满了古老而强大的禁制符文,幽幽地散发着微光。守门的弟子对我恭敬行礼,无声地打开了沉重的牢门。
一股混杂着血腥、霉腐和某种铁锈般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囚室内异常空旷,只有角落一堆肮脏的干草。墙壁上延伸出四条更为粗壮的寒铁锁链,末端深深嵌入一个背对着门口、盘膝而坐的身影的四肢关节之中。锁链绷得笔直,将他以一个极其痛苦的姿态固定着,连稍微挪动一下都做不到。
我端着盛放九转续脉灵膏的玉碗,步履轻盈地走了进去。碗中药膏色泽碧绿,散发着清冽的草木香气,与这地牢的污秽格格不入。沉重的玄铁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脚步声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清晰。
那个被锁链贯穿的身影,纹丝未动。仿佛一尊早已失去生机的石雕。
我将玉碗轻轻放在他面前冰冷的地面上,声音是我一贯的温婉柔和,如同安抚一只受惊的鸟儿:谢师兄,伤重至此,还是用些药吧。这‘九转续脉灵膏’虽不能解你枷锁之苦,于内腑伤势却有些微效……
话音未落。
那一直如同死物般的身影,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动作牵扯着沉重的锁链,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他缓缓转过脸,看向我。
地牢深处幽暗的磷火,恰好映亮了他半边脸颊。血污和尘土之下,那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嘴唇因失血和干渴而裂开数道血口。唯独那双眼睛,方才刑台上的死寂与空洞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
幽暗,锐利,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他定定地看着我,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并非笑容,更像是一个凝固的、充满无尽讽刺的符号。
干裂的唇瓣翕动,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了然和冰冷的疲惫,在这死寂的地牢里清晰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狠狠凿在凝固的空气里:
这次……又想让我……替你背什么锅
没有质问,没有咆哮,只有一种尘埃落定、棋逢对手般的平静。
我脸上那温婉悲悯的云华仙子面具,如同春日薄冰遇上烧红的烙铁,无声地寸寸碎裂、剥落。眼底最后一丝伪装的温度也彻底褪去,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属于猎食者的幽光。
我缓缓蹲下身,视线与他那双深渊般的眸子平齐。地牢里的寒意仿佛在这一刻凝结成冰。他手腕上的锁链似乎也感受到了这无形的交锋,发出极轻微的嗡鸣。
他们都不知道,我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在枯叶上游走,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其实……你一直在查我,对吧
目光扫过他手腕上深可见骨的锁链勒痕,唇边勾起一丝毫无温度的弧度,查得很辛苦
谢无咎没有回答。他脸上那抹讽刺的弧度加深了些许,眼神里的疲惫之下,似乎有什么更锐利的东西在无声涌动。像深埋地底的熔岩,在冰冷岩层下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我伸出手指,指尖并未触碰他,只是虚虚地、带着某种审视的意味,划过那冰冷沉重的锁链轮廓。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上来。
不过,我话锋一转,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近乎愉悦的冰冷兴味,如同猫儿终于按住了耗子的尾巴,这出戏,唱了这么多年,也该换换角儿了。
地牢深处,磷火幽幽一闪。
他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被这句话,彻底点燃。
除我以外全员重生(结局)
>玄铁门在身后合拢的闷响,隔绝了外面世界所有的光与声。
>地牢最深处,只有磷火幽绿的光跳跃,映着他锁链下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次……又想让我……替你背什么锅他声音嘶哑,眼底却像淬了冰的寒潭。
我脸上悲悯的面具寸寸剥落,指尖虚虚划过勒进他腕骨的寒铁链。
戏唱够了,该换角了。我俯身,气息拂过他耳际,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重活一次的先知,笃定你是魔头,我是圣人。
他眼睫剧烈一颤,终于泄露一丝惊涛骇浪。
可他们不知道,我低笑,像毒蛇吐信,他们的‘重生’,本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而唯一能撕开这骗局的钥匙…是你。
谢无咎,背了半辈子的黑锅,这一次,我指尖点上他心口,那里,锁链穿透的旧伤疤下,有什么在微弱搏动,要不要试试,跟我一起……掀了这棋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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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铁牢门合拢的余音在死寂中沉沉落下,像一口石棺封死了所有生机。唯一的光源是墙角几簇幽绿磷火,鬼魅般跳跃着,将谢无咎身上盘踞的粗壮锁链映照得如同某种活物的触须,深深勒进皮肉,嵌进骨缝。污血早已凝固,在破碎的衣衫上结成暗红的痂。
这次……又想让我……替你背什么锅
那嘶哑的声音带着砂砾摩擦般的粗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深处挤出的血沫。可那双眼睛,那双刚才在刑台上还一片死寂枯槁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万载玄冰下燃烧的幽蓝火焰,冰冷、锐利,直直刺向我。
戏唱够了,该换角了。
我脸上那层精心描绘的悲悯与温婉,如同被投入烈火的薄纸,无声地卷曲、焦黑、剥落殆尽。眼底最后一点伪装的暖意也彻底熄灭,只剩下纯粹的、属于深渊的幽暗。我俯下身,素白的裙裾拂过冰冷肮脏的地面,靠近他。地牢里腐朽的气息混合着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钻入鼻腔。我的气息,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九转续脉灵膏的清冽药香,轻轻拂过他血迹斑斑的耳廓。
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重活一次的先知,笃定你是魔头,我是圣人。
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字字淬毒。
谢无咎的身体,在锁链的禁锢下猛地绷紧!那并非恐惧的颤抖,而是一种被巨力强行压制的、濒临爆发的力量。他低垂的眼睫如同受惊的蝶翼,剧烈地颤动了一下,随即死死压住。可那瞬间泄露出的,不再是疲惫和漠然,而是足以吞噬一切的惊涛骇浪——惊疑、震动、以及一种被命运玩弄于股掌之上的、冰冷的愤怒。他猛地抬起头,那双幽蓝火焰般的眼睛死死锁住我,仿佛要将我的灵魂连同这地牢一起烧穿、洞穿!
可他们不知道,我的低笑声在死寂中荡开,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他的脖颈,他们的‘重生’,本就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骗局。
轰——
无形的惊雷在他眼底炸开!那一直强行维持的、如同磐石般的平静外壳,终于在这一句话下,彻底崩裂!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压抑的、如同困兽濒死的嘶鸣,被锁链贯穿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剧烈痉挛,带动沉重的寒铁链发出刺耳欲聋的摩擦和撞击声!碎石簌簌从墙壁震落。那双眼睛里的火焰不再是冰冷的幽蓝,而是瞬间爆燃成焚毁一切的赤金色!震惊、狂怒、荒谬、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长久欺骗愚弄后的巨大痛苦,在他脸上交织、扭曲,最终化为一种近乎狰狞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暴戾!
你……说什么!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从齿缝里生生咬出来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死死瞪着我,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眼前这个他追查了半生、也憎恶了半生(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的女人。
我说,我迎着他几乎要将我撕碎的目光,唇角的弧度冰冷而残忍,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近乎愉悦的恶意,他们记忆里那个‘三十年后’的末日,那个天崩地裂、生灵涂炭的世界,那个我‘牺牲’自己修补天裂的‘壮举’,还有你‘勾结魔域、血洗宗门’的滔天罪行……通通都是假的。
我伸出手指,冰冷的指尖并未触碰他滚烫的皮肤,只是虚虚地、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姿态,点向他心口的位置——那里,一道狰狞的旧伤疤被新伤覆盖,在锁链的穿透下微微凹陷,但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正随着他狂乱的心跳,搏动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有力,像一颗被强行按入黑暗深渊的心脏,终于感知到了光的方向。
一场覆盖了整个宗门,扭曲了所有人记忆的……幻梦。
谢无咎的呼吸陡然停滞。那狂怒的火焰如同被极寒瞬间冻结,凝固在他赤金色的瞳孔里。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凝固。地牢深处,只有锁链因他身体的紧绷而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和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咚咚,咚咚,沉重得如同战鼓,敲打着这方寸囚笼。
骗……局他重复着,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个字都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那赤金色的眼底,冰层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混乱的漩涡。那些被他追查多年、看似指向我却又总是被更高力量巧妙遮掩的疑点;那些重生者们言之凿凿、细节丰富到令人发指却偏偏对某些关键逻辑漏洞视而不见的未来记忆;还有……我此刻揭开的、这颠覆一切的可能……碎片在他混乱的脑海里疯狂碰撞、组合、燃烧!
他猛地闭上眼,额头青筋暴起,似乎在承受某种巨大的、来自记忆深处的撕裂痛楚。
为什么再睁开眼时,那赤金色的火焰沉淀下去,化为一种更深沉、更冰冷、也更危险的东西。他死死盯着我,像一头锁定了猎物的受伤孤狼,谁做的你……又是谁
我是谁我轻笑一声,指尖终于落下,却不是点在他心口,而是轻轻抚过那勒进他腕骨、冰冷刺骨的寒铁锁链。指尖划过粗糙的金属表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一丝微不可察的灵力,如同最狡猾的游鱼,顺着指尖悄然渡入锁链内部那繁复古老的禁制符文之中。
我是那个,能在他们编织的‘剧本’里,把你这个本该‘神魂俱灭’的‘魔头’,硬生生拖进这镇魔渊底,留你一口气的人。我抬眼,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眸子,唇边的笑意带着淬毒的锋芒,我是那个,能在这张由谎言和篡改的记忆编织成的巨网里,撕开一道口子的人。
至于谁做的……我拖长了语调,目光扫过这阴森的地牢,扫过墙壁上那些闪烁着幽光的禁制符文,最终落回他那双充满了探究、警惕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被点燃的火焰的眼睛上,能篡改整个宗门上下、甚至可能不止我们一个宗门所有人的记忆,布下如此惊天骗局,让他们深信不疑自己‘重生’归来……你觉得,这修真界,谁有这等手笔谁又能从中……渔利
答案,呼之欲出。
谢无咎的瞳孔骤然收缩!一个庞大而令人窒息的阴影轮廓,在他混乱的思绪中骤然清晰——宗门深处,那些高高在上、掌控着核心秘密与力量的长老们!尤其是……玄清子!
而唯一能撕开这骗局的钥匙…我的声音再次压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重新点向他心口那道狰狞的旧伤疤,是你。
他的目光顺着我的指尖,落在那处伤疤上。那是很多年前一次秘境试炼留下的,当时所有人都以为他必死无疑,他却奇迹般活了下来,只是修为停滞了很久。这伤疤……有什么特殊
你一直在查我,查那些指向我的‘巧合’。我缓缓道,你以为你在查一个隐藏的魔头,殊不知,你每一次的追查,每一次的靠近真相,都在无形中撼动着覆盖在你们所有人记忆之上的那层‘幻梦’。
你就像一枚楔子,一枚被‘剧本’设定为‘反派’、注定要被‘清除’的楔子。你的存在本身,你那份不肯认命的追查,就是这庞大骗局最不稳定、也最致命的破绽。
他们需要一个‘罪人’来承担所有污名,需要一个‘英雄’来凝聚人心,更需要一个‘末日预言’来让所有人恐惧、顺从、不敢质疑……而你,谢无咎,你太敏锐,也太‘不合时宜’。所以,你必须被打成魔头,必须‘罪有应得’,必须被彻底‘清除’。
我的指尖,带着一丝冰冷的灵力,隔着虚空,轻轻按在他心口那道旧伤疤上。那里,锁链穿透的剧痛之下,一股微弱却异常灼热的力量,仿佛被我的灵力引动,猛地搏动了一下!像一颗被尘封已久的种子,感受到了破土的召唤!
谢无咎闷哼一声,身体再次剧烈一震!这一次,并非痛苦,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奇异的共鸣!那旧伤疤下,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唤醒了!一股微弱却异常精纯、带着毁灭气息的古老力量,如同蛰伏的火山岩浆,开始在他心脉深处涌动、升温!
感觉到了吗我盯着他骤然变化的神色,声音如同魔咒,那是‘破妄’的种子。在你濒死之际,被强行打入你心脉的‘异物’。它本该随着你当年‘该死’的那次彻底沉寂,却阴差阳错地活了下来。它排斥一切幻象,尤其排斥……覆盖在你记忆和认知之上的那层虚假的‘重生’之纱!
这些年,你对我锲而不舍的追查,并非偶然。是它,在排斥我身上同样属于那个‘剧本’的、被强加的‘救世主’光环!是它,在指引你,去撕开伪装,触碰真相!
谢无咎的呼吸变得粗重,赤金色的眼瞳深处,那被唤醒的力量如同熔岩般翻涌,映照出震惊、恍然,以及一种被命运巨大齿轮碾压过后、终于窥见一丝反抗缝隙的、近乎悲怆的决绝!
他明白了。为什么他总觉得那些重生者的记忆有说不出的怪异;为什么他总觉得我完美得像个虚假的符号;为什么他一次次不顾危险地追查那些指向我的线索……原来,并非他多疑,而是他心脉深处这枚被植入的异物,这枚名为破妄的种子,一直在本能地、无声地反抗着覆盖整个世界的谎言!
所以……他们必须除掉我。他沙哑地开口,声音里没有了愤怒,只剩下冰冷的、彻骨的寒意,在刑台上,九幽玄雷……根本不是为了惩罚‘罪人’,而是为了彻底湮灭我这颗……不听话的‘楔子’!
没错。我收回手指,指尖残留着一丝他心口那破妄种子被引动时逸散出的、滚烫的气息,你死了,这颗种子彻底湮灭,这场覆盖整个宗门的记忆骗局就再无破绽。他们会按照‘重生记忆’的‘剧本’走下去,最终走向那个被设定好的‘末日’——那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天裂,而是某个存在收割这场庞大‘幻梦’养料的最后仪式。而我……
我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自嘲的冰冷笑意:我这个被推上神坛的‘救世主’,最终也会按照‘剧本’,在万众瞩目下‘牺牲’自己,完成这场骗局的最后一幕,成为他们记忆中永恒的丰碑。多么完美。
死寂。
比之前更深沉的死寂笼罩着这方寸囚笼。只有磷火跳跃的微光,在谢无咎剧烈起伏的胸膛和那双翻涌着熔岩与风暴的眼睛上投下明灭不定的阴影。锁链依旧冰冷地禁锢着他,但此刻,它们禁锢的仿佛不再是一具残破的躯体,而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破妄……他低低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像是在咀嚼某种来自远古的、带着铁锈和血腥味的箴言。心口那道旧疤之下,那股被唤醒的力量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灼热,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着覆盖在他灵台之上的那层厚重迷雾。那些重生者们笃定的眼神、玄清子长老在刑台上义正辞严的控诉、还有我那张被无数人膜拜的云华仙子的面孔……无数画面在脑海中翻滚、碰撞,虚假的光环在破妄之力的灼烧下发出滋滋的声响,如同冰雪消融,露出底下狰狞扭曲的真相脉络。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带着地牢的阴冷和心口灼热的刺痛,眼神里的混乱风暴渐渐沉淀,凝聚成一种近乎实质的、冰冷的锐利。
你想怎么做他问,声音依旧嘶哑,却不再破碎,而是像磨砺过的刀锋,带着一种认清了猎物后、准备搏杀的沉静。
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缓缓站起身,素白的裙裾在幽绿的磷火中如同一抹不祥的月光。目光扫过他心口的位置,又落回他那双燃烧着决绝火焰的眼睛。
破妄的种子在你体内沉寂太久,又被这镇魔渊的万载寒气和封魔锁链压制,仅靠你自身,就算豁出性命,也无法让它真正破开这覆盖整个宗门的‘幻梦’。我的声音冷静得像在分析丹方,需要外力。需要一场足够强烈的、能引动它本源力量的……‘共鸣’。
谢无咎的眉头紧锁,锁链随着他身体的微动发出低沉的摩擦声:共鸣
对。我走到冰冷的墙壁边,指尖拂过那些闪烁着幽光的古老禁制符文,这些符文,不仅仅是锁住你的牢笼。它们更是构成这‘幻梦’骗局、汲取整个镇魔渊怨戾之气来维持运转的核心节点之一。是整个庞大阵法的一个……支点。
我的指尖凝聚起一丝极其细微、几乎无法察觉的灵力,如同最灵巧的针,轻轻刺入其中一个看似不起眼的符文连接点。那符文的光芒骤然波动了一下,如同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一圈极淡的涟漪无声地扩散开去。
我需要你,我转过身,目光如炬,牢牢锁住他,用你心口那颗‘破妄’的力量,去冲击、去点燃这个支点!不是摧毁它,而是让它……‘过载’!让这构成骗局的阵法,在这一处,产生剧烈的、无法被瞬间修复的震荡!
谢无咎的呼吸一窒。冲击这封魔禁制的核心节点这无异于引火烧身!那反噬之力,足以将本就重伤濒死的他瞬间撕成碎片!
我会死。他陈述事实,声音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你不会。我的回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在你点燃支点、引动‘破妄’之力冲击的瞬间,我会切断你与那节点之间的力量联系,将大部分反噬导向……别处。
别处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模糊的词。
一个足够承受这反噬、并且能将其转化为更大混乱的‘容器’。
仿佛穿透了厚重的玄铁牢门和层层岩壁,落向镇魔渊的更高层,比如,某个正在试图炼化渊底千年魔煞、冲击瓶颈的……长老闭关之所
谢无咎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想到了一个名字——执法长老,厉千仞!那个以铁血冷酷著称、常年镇守镇魔渊上层、修为已至化神后期巅峰的恐怖存在!此人闭关冲击合体境,正是整个宗门防御最为严密、也最为脆弱敏感的时刻!
你想借刀杀人他瞬间明白了我的意图。冲击禁制节点引发的巨大能量反噬,若能精准导向厉千仞的闭关之地……那后果,不堪设想!轻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整个镇魔渊,甚至整个宗门,都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
不是借刀杀人。我纠正他,唇边勾起一丝冰冷而疯狂的笑意,是制造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的‘意外’!一个足够响亮、足够混乱的‘信号’!当这维系‘幻梦’的支点剧烈震荡,当厉千仞被强行打断闭关、甚至遭受重创,当整个镇魔渊的能量场陷入狂暴混乱……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裂伪装的、玉石俱焚般的决绝:
那些沉浸在‘重生先知’美梦里的蠢货们,他们记忆里那层坚不可摧的‘幻梦’,就会出现裂痕!而你,谢无咎——
我的目光再次落回他心口,仿佛穿透皮肉,直视那颗搏动得越来越有力的破妄种子。
——你心口这颗种子积蓄的力量,将借着这混乱的‘共鸣’与‘震荡’,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爆发!它会像一道撕破永夜的闪电,短暂地、剧烈地,照亮所有被篡改的记忆!哪怕只有一瞬!也足以让那些‘重生者’们,看到自己记忆深处被强行抹去、被扭曲的真实!看到那些……所谓‘未来’的荒谬!
看到……你并非魔头!
看到……我也绝非圣人!
看到他们自己,是如何被玩弄于股掌之间!
谢无咎的身体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颤抖,锁链发出刺耳的呻吟。他的眼神剧烈变幻着,震惊、骇然、随即是彻底的了然,最后沉淀为一种近乎燃烧的疯狂!这计划太冒险,太疯狂,成功的概率渺茫得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但……这是唯一的路!唯一能撕开这弥天大谎、砸碎这既定剧本的路!哪怕粉身碎骨,也好过在这虚假的魔头之名下,背负着莫须有的罪孽,无声无息地腐烂!
代价呢他嘶哑地问,声音里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平静,我们……会怎样
不知道。我回答得异常干脆,眼神坦然地迎向他,引爆一个覆盖整个宗门的骗局核心节点,搅乱一个化神巅峰长老的闭关,释放‘破妄’之力冲击所有人的记忆屏障……每一步都是万丈深渊。最好的结果,是混乱中我们趁乱脱身,成为整个修真界通缉的疯子。最坏的结果……
我顿了顿,没有说下去。但那未尽的意味,比任何描述都更沉重。
死寂再次降临。只有磷火幽幽,映照着两张同样被逼入绝境、同样燃烧着毁灭与新生火焰的脸庞。
谢无咎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仿佛吸尽了这地牢里所有的阴寒与绝望。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在锁链的禁锢下,抬起了那只被穿透腕骨的手。污血顺着锁链蜿蜒流下。
他没有看我,只是低头,凝视着自己那只伤痕累累、微微颤抖的手掌。仿佛在确认,这具残破的身躯里,是否还残存着足以引爆那破妄种子的力量。
几息之后。
他猛地抬起头,那双翻涌着熔岩风暴的眼睛,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死死地锁定了我。那目光里,没有了过往的探究、憎恶、或是被愚弄的愤怒。只剩下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同归于尽般决绝的……同盟之意。
那只抬起的手,五指缓缓张开,然后,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和意志,猛地、狠狠地攥成了拳头!
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响声,腕骨处深陷的伤口瞬间崩裂,温热的鲜血涌出,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溅开几朵刺目的暗红。
没有言语。
但这一个攥紧的拳头,比千言万语都更有力。
它代表着答案。
代表着应战。
代表着……掀翻这该死的棋盘的决心!
好。我笑了。那笑容不再是伪装,不再冰冷,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毁灭性的快意。像在无边黑暗中,终于找到了另一簇同样疯狂燃烧的火种。
那么,谢无咎……
我收敛笑容,眼神瞬间变得如同出鞘的利刃,锐利得能切割空间。指尖灵力暴涨,不再是之前的细微试探,而是化为一道道肉眼可见的、带着毁灭气息的幽蓝丝线,精准地刺向墙壁上那些关键的禁制符文连接点!
背了半辈子的黑锅,这一次——
符文被我强行注入的灵力引动,幽光大盛,整个囚室的地面开始微微震动!墙壁上凝结的黑色冰晶簌簌落下!镇魔渊深处沉睡的怨戾之气仿佛被惊醒,发出无声的尖啸!
——跟我一起,掀了它!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的目光如电射向谢无咎,一声断喝如同惊雷在他灵台炸响:
就是现在!引动‘破妄’,冲击巽位离火符眼!
谢无咎双目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赤金色光芒!那光芒并非来自瞳孔,而是源自他心口!那道狰狞的旧伤疤如同活了过来,皮肤之下,一点纯粹到极致、仿佛能洞穿一切虚妄的炽白光点骤然亮起!一股古老、蛮横、带着焚尽万物意志的恐怖力量,如同沉睡的火山彻底苏醒,顺着他被锁链贯穿的经脉,轰然爆发!
呃啊——!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极致痛苦与力量宣泄的咆哮!身体在锁链的禁锢下绷成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心口那点白光猛地扩散,化为一道凝练到极致的、手指粗细的炽白光束,带着湮灭一切的意志,无视空间的距离,狠狠轰向我指定的——墙壁上那个代表着巽风离火、此刻正因我的灵力干扰而剧烈闪烁不定的古老符文节点!
嗡——!!!
无法形容的恐怖嗡鸣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那不是声音,而是空间本身被巨力扭曲、撕裂发出的哀鸣!炽白的光束与那古老符文接触的刹那——
轰隆!!!
仿佛九天神雷在深渊最底层炸开!又仿佛整个世界的基础被狠狠撼动!
那个被击中的符文节点,如同被投入熔岩的冰块,瞬间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构成它的符文线条寸寸崩裂、融化!一股无法想象的、带着毁灭性震荡的磅礴能量,如同被戳破了堤坝的灭世洪水,从那个小小的节点处狂涌而出!整个镇魔渊地牢最底层的空间,肉眼可见地扭曲、波动起来!墙壁上的其他符文疯狂闪烁,试图修复、压制,却如同螳臂当车,在瞬间就被这股爆发的能量狂潮撕扯得明灭不定!
走!我厉喝一声,在能量狂潮爆发的同一刹那,双手结印快如幻影!一道早已准备好的、流转着奇异空间波动的漆黑符箓瞬间燃烧殆尽!
嗡!
一股强大的空间挪移之力瞬间包裹住我和谢无咎!
几乎就在我们身影开始模糊虚化的瞬间——
轰!轰!轰!轰!
镇魔渊上方,接连传来四声比底层爆炸更加恐怖、更加响彻云霄的惊天巨响!如同支撑天穹的巨柱被生生炸断!整个大地都在疯狂颤抖!那是厉千仞长老闭关的四处关键阵眼,被我提前预设、借助下方节点爆发的能量反噬为引信,精准引爆的毁灭之音!
啊——!!!
一声蕴含着无尽痛苦、暴怒和难以置信的凄厉长啸,如同受伤的洪荒巨兽,从镇魔渊上层猛地炸开,穿透层层岩壁,席卷整个玄天宗!那是厉千仞!冲击合体境的关键时刻,被四股毁灭性的能量精准打断、重创反噬!
混乱!彻底的混乱降临了!
玄天宗,玉清峰顶,观星台。
星河璀璨,夜风微凉。数名核心弟子与两位当值长老正依据重生记忆,推演着不久后天裂出现的方位与应对之策,气氛肃穆而凝重。
突然!
轰——!!!
脚下坚实无比的灵玉地面猛地一跳!紧接着,是来自地底深处、如同大地心脏被狠狠捶打的恐怖闷响!整个玉清峰,不,是整个玄天宗山脉,都剧烈地摇晃起来!远处镇魔渊方向,数道混杂着毁灭性能量的光柱冲天而起,将夜空染成一片妖异的紫红!
怎么回事!
敌袭!
是镇魔渊!厉长老闭关之地!
惊呼声、桌椅倾倒声、法宝出鞘的铮鸣声瞬间炸开!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惊呆了!这……这不在重生的记忆里!绝对没有!
就在这混乱达到顶点的瞬间——
嗡……!
一股奇异至极的波动,无声无息,却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扫过整个玄天宗!这波动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所有重生者——无论是峰顶的长老弟子,还是山腰的普通门人,甚至是深居简出的太上长老——在这一刻,身体同时僵住!
他们的脑海中,那被奉为圭臬、清晰无比的重生记忆,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镜湖,轰然破碎!
【护山大阵崩裂,魔气倒灌,死伤枕藉……谢无咎在阵眼核心处露出狰狞冷笑……】
画面扭曲、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段被强行抹去的模糊影像——一个穿着素白裙裾的纤细身影,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幽光,悄然拂过阵眼核心的符文……是云华!
【藏经阁顶层,谢无咎鬼祟地将一卷散发着不祥黑气的玉简放入书架……】
记忆碎片剥落!真实的画面浮现:夜深人静,守卫松懈之际,还是那道素白的身影,如同幽灵般飘上顶层,手中拿着的,正是那卷禁术!
【赵乾七窍流血,指着谢无咎,死不瞑目……】
虚假的场景崩塌!真实的临终一幕无比清晰地重现:静室内,赵乾惊恐地看着面前巧笑倩兮的女子,看着她手中那杯散发着甜香的灵茶,颤抖着唇:师……师姐……你……
【最后的天崩地裂,魔气遮天蔽日,云华仙子白衣染血,化作纯净光柱冲天而起,修补天裂,拯救苍生……】
这最神圣、最悲壮的记忆轰然炸开!碎片纷飞中,露出的真相却令人毛骨悚然——哪有什么天裂只有一片被庞大阵法强行扭曲、呈现出末日景象的天空!而阵法核心处,被无数锁链束缚、力量被疯狂抽取、脸上带着极致痛苦与不甘的祭品身影……赫然是……谢无咎!而站在阵法最高处,面带悲悯微笑,亲手启动这吞噬仪式的……正是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的救世主——云华仙子(我)!
不……不可能!
我的记忆……假的!
云华师姐她……她才是……
谢师兄……他……
无数声惊骇欲绝、带着崩溃般颤音的嘶喊,在玄天宗的各个角落同时响起!信念的基石在瞬间崩塌!认知的世界被彻底颠覆!巨大的混乱和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而此刻,玄天宗百里之外。
一片荒芜的山坳中,空间如同水波般剧烈荡漾了一下。
噗通!噗通!
两个身影狼狈不堪地摔了出来,重重砸在冰冷的乱石地上。
我喉头一甜,猛地喷出一口鲜血,五脏六腑如同移位般剧痛。强行引导那么恐怖的能量反噬,又发动远距离空间挪移,代价巨大。我挣扎着撑起身体,素白的衣裙早已被尘土和自身的血迹染得污浊不堪。
不远处,谢无咎的状态更糟。他像一摊被彻底打碎的烂泥,蜷缩在地上,身上那四条粗壮的寒铁锁链依旧死死地贯穿着他的四肢关节——空间挪移也无法摆脱这最本源的禁锢。心口那道旧疤处,皮肤焦黑开裂,残留着炽白光芒灼烧的痕迹,那是破妄之力过度爆发留下的创伤。鲜血不断地从他口鼻、从锁链贯穿的伤口中涌出,在地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他几乎没有了呼吸,只有身体在剧痛下无意识地微微抽搐。
成功了……吗
我抹去唇边的血迹,喘息着,艰难地抬头望向玄天宗的方向。即使隔着百里,依旧能看到那片夜空被混乱的能量染成一片光怪陆离的色块,无数道惊慌的遁光如同没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巨大的喧哗声隐隐传来。
混乱,已经点燃。
那些笃定的重生者,此刻恐怕正陷入认知崩塌的疯狂深渊。
而我和谢无咎……
我的目光落回地上那具濒死的躯体。他背上那口沉重的、几乎压垮了他半生的黑锅,终于被强行砸开了一道裂口。虽然是以如此惨烈的方式。
代价,是彻底的无路可走。
玄天宗,乃至整个修真界,再无我们容身之处。等待我们的,将是无休止的、倾尽全力的追杀。那些从幻梦中惊醒、恼羞成怒的重生者们,那些被触及了核心利益、隐藏在幕后的黑手……他们绝不会放过我们。
我踉跄着走到谢无咎身边,蹲下身。他紧闭着眼,脸色灰败如死人,只有微弱的脉搏还在跳动,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我伸出手,没有触碰他,只是虚虚地悬在他心口那道焦黑的伤疤上方。感受着那微弱却异常顽强的、属于破妄种子的搏动。它黯淡了,如同风中残烛,但并未熄灭。
谢无咎,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血沫的气息,黑锅……破了。
他毫无反应,只有睫毛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但这棋盘……我抬起头,望向更深、更远、更黑暗的夜空尽头,那里仿佛有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在睁开,才刚刚开始。
寒风卷过荒芜的山坳,呜咽如泣。
前路茫茫,荆棘密布,血染征途。
但至少,不再是被设定好的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