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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我在便利店值夜班时,遇见了那个总买关东煮的女孩。

    她父亲是富豪,母亲早逝,继母烧了她苦读换来的毕业证。

    我有心脏病,活不久。她总这样拒绝别人的好意。

    我们相爱后,她第一次愿意接受手术,却在术前查出父亲公司欠债。

    冯七,我不能拖累你。她拔掉输液管,消失在我为她租的小屋里。

    最后找到她时,海风湿冷,她口袋揣着被火烧焦的毕业证残片。

    别哭,她冰凉的手擦过我的脸,这纸…比命硬。

    ……

    1

    冯七,你的红尘劫即将到来,只有在真爱的长河中沐浴,方能渡过此劫,此劫过后,你将觉醒药神血脉。在觉醒之前,我将抹去你这一段记忆,记得守住本我,一切皆在命数!是否接受,给你十息时间考虑

    一段话语,在我的脑海中闪现,让我感觉一股的莫名其妙。当我决定放弃时,却对药神血脉有着一股神往。谁不想拥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情,有着一生风光无限的修行之旅。

    想着自己连个女朋友都没有,我叹息地看了看左手和右手。若真如玄幻中有着系统、老爷爷来助我,这一切肯定很美好。

    我选择接受药神血脉的觉醒!我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走上这一条路。

    一段的头晕目眩之后,关于药神血脉的这一段记忆,被彻底抹去。

    2

    海城的夜生活仿佛永远不会真正沉睡,但凌晨两三点,喧嚣总会褪去一层,留下一种疲惫的寂静。

    我在7-12便利店值夜班,店里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白惨惨的光照亮一排排货架,也照亮玻璃门外空寂的街道。

    路灯的光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晕开,模糊不清。

    门铃发出叮咚一声脆响,冷风卷着细密的雨丝灌进来。

    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低着头走进来,帽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点尖尖的下巴和几缕被雨水打湿、贴在颊边的黑发。她径直走向热食区,停在关东煮的格子锅前。

    要一份,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海城本地口音特有的软糯,却没什么力气,萝卜、魔芋丝、海带结,嗯…再加一个福袋,谢谢。

    我拿起纸杯,熟练地夹起她点的东西。蒸汽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侧脸。

    她付钱时,手指纤细苍白,在灯光下几乎没什么血色,递过来的纸币边缘带着一点湿意。全程,她几乎没有抬头看我一眼,像一株被雨水打蔫了的小草。

    您的关东煮。我把杯子递过去。

    她这才微微抬了下头,伸手接过。视线交汇的瞬间,我看到了一双眼睛。很大,眼尾微微下垂,瞳仁是极深的黑,像沉静的深海。

    但那双眼睛里,没有属于这个年纪女孩的鲜活光彩,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疏离,仿佛对周遭的一切都筑着厚厚的壁垒。

    她的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苍白,嘴唇颜色也很淡。她很快垂下眼睫,低低说了声谢谢,便转身推门,重新投入外面湿冷的雨幕中。

    那晚之后,她成了店里的常客。总是在深夜,总是点那几样关东煮,总是穿着那件宽大的米白色羽绒服,仿佛那是她的壳。

    她的话少得可怜,连眼神交流也吝啬。我记住了她的样子:苍白,脆弱,像海雾里一触即碎的薄瓷。

    我知道她叫陈莲,是从她偶尔接起电话时,那一声低低的喂,妈里听来的,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和抗拒。

    3

    直到那个异常寒冷的冬夜。

    海城刮起了猛烈的北风,裹挟着冰冷的雨点,砸在便利店巨大的落地玻璃窗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急躁的手在拍打。

    店里的暖气开得很足,却驱不散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那股刺骨寒意。已经快凌晨四点了,街道空无一人。

    门铃响了。进来的果然是陈莲。她比平时更狼狈,羽绒服的帽子被风吹得歪斜,几缕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上,嘴唇冻得发紫,身体微微发着抖。

    她走到热食区,像往常一样点了一份关东煮。

    我递给她热乎乎的纸杯。她双手捧着,汲取那一点微薄的热量,指尖依旧冰凉。

    店里的老式挂钟发出单调的滴答声,衬得外面的风雨声更加狂躁。

    这鬼天气,我试图打破沉默,声音在空旷的店里显得有些突兀,像是要把人冻透了。

    她捧着杯子,小口啜饮着热汤,闻言,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下头,视线依旧低垂着,盯着杯中漂浮的萝卜块。

    沉默在持续。窗外的风鬼哭狼嚎般呼啸着。我低头整理着收银台。忽然,一阵急促的、压抑的呛咳声响起。

    我抬头看去。陈莲弓着背,一手死死捂住嘴,咳得整个身体都在剧烈地颤抖,另一只手紧紧按在左胸口的位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的脸瞬间由苍白涨得通红,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那双总是低垂的眼睛里充满了生理性的痛苦和猝不及防的狼狈。

    你…你没事吧我绕过收银台,几步走到她身边,下意识地想伸手扶她,又觉得唐突,手停在半空。

    她咳得说不出话,只能用力摇头,另一只手依然死死按着心口。

    那剧烈的震动透过她单薄的肩膀传递出来,带着一种令人心惊的脆弱。

    过了好一会儿,那阵撕心裂肺的呛咳才渐渐平息下来,只剩下急促而艰难的喘息。她靠在旁边的货架上,闭着眼,大口呼吸,脸色由通红迅速褪回那种病态的苍白,甚至更甚。

    她缓了好一阵,才慢慢睁开眼,眼神有些涣散。

    看到我还站在旁边,脸上带着明显的关切和一丝无措,她似乎想挤出一个表示无碍的微笑,但嘴角只是无力地牵动了一下。

    老毛病了。她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像被砂纸磨过,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没事的。吓到你了吧不好意思。她试图站直身体,但脚步虚浮了一下。

    真的没事我看着她毫无血色的脸,那按在胸口的手还没有完全松开,要不要…坐一会儿我指了指旁边供顾客休息的高脚凳。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点了点头,慢慢挪过去坐下,背脊依旧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不愿示弱的紧绷感。

    那杯关东煮放在旁边的台子上,热气已经淡了很多。

    沉默再次弥漫。窗外的风雨声似乎也小了些,只剩下单调的淅沥。

    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时,她低低的声音响了起来,像自言自语,又像一种无奈的宣告,飘散在便利店惨白的灯光里:

    我有心脏病。治不好的那种。大概…活不了很久。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冰冷的巨石,猛地砸进我心里。

    我看着她低垂的侧脸,灯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下投出一小片扇形的阴影,遮住了那双深黑眼眸里所有的情绪。

    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她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仿佛与世界隔着一层厚厚冰壁的疏离感从何而来。

    那不仅仅是疲惫,是一种预先知晓了结局的、沉重的无望。

    那场深夜便利店里的剧咳,像撕开了一道微小的口子。

    陈莲身上那层坚冰般的疏离,似乎被那剧烈的痛苦震开了一丝缝隙。

    她依然常在深夜出现,点一份关东煮,但不再总是匆匆离去。

    偶尔,她会在那张高脚凳上坐一会儿,捧着微温的纸杯,眼神放空地望着玻璃门外空寂的、被霓虹灯染成各种颜色的湿漉漉街道。

    我们开始有了一些简短的交谈,话题像小心翼翼探出的触角,围绕着天气、便利店里新上的零食,或者海城某个不起眼的角落。

    她的回应总是简洁,带着点海城姑娘特有的软糯尾音,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冷,确实在一点点融化。

    我得知她刚大学毕业不久,学的是药学。说起这个时,她的眼神会短暂地亮一下,随即又被更深的黯淡覆盖过去。

    一个下着小雨的周末午后,我鼓起勇气,在便利店的便签纸上写下了我的电话号码,递给她时,手心微微出汗。

    要是…要是哪天晚上不舒服,或者…一个人待着闷,可以发个信息。

    我的声音有点干涩。

    她看着那张小小的黄色便签,又抬眼看了看我,深黑的眸子里没什么情绪波动,只有一丝极淡的讶异。

    她没有拒绝,只是默默地把便签纸叠好,放进了羽绒服的口袋里。

    指尖划过口袋边缘时,我看见她手腕内侧靠近脉搏的地方,有一道非常淡的、几乎与肤色融为一体的陈旧疤痕,像一条细小的、褪色的蜈蚣。

    4

    那晚之后,我的手机安静了几天。

    就在我以为那张便签纸早已被她遗忘在某个角落时,一个深夜,屏幕突然亮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只有简短的两个字和一个标点:冯七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有些笨拙地回复:是我。陈莲

    那边隔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回复,屏幕才又亮起:嗯。有点闷。

    就这样,沉默的界限被打破了。文字在深夜的屏幕上无声流淌。起初只是只言片语,像试探的浮标。

    渐渐地,话题开始有了重量。

    她从不主动提及家庭,但字里行间,那种沉甸甸的压抑感却无法隐藏。

    她会说起海城某个老弄堂拐角处一株开得孤零零的栀子花,香气如何霸道地弥漫整条小巷;会说起小时候唯一一次和母亲去海边,母亲冰凉的手牵着她,望着海平线沉默了很久很久;会说起大学图书馆顶层那个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晒得人昏昏欲睡,书本上的字迹在光晕里模糊成一片……

    她的文字和她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克制的诗意,底色却是化不开的寂寥。

    关于心脏,关于疾病,她很少再提,仿佛那只是她生命中一个既定的、无需多言的背景板。但我知道,那道疤痕,那深夜的剧咳,那苍白的脸色,都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它的存在。

    第一次约她出去,是在一个难得的晴天。

    海城吝啬的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洒下来,带着点暖意。我选了一家临江的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浑浊的江水和缓慢移动的货轮。

    她准时出现,依然穿着素色的衣服,米白的毛衣,浅灰的围巾,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阳光落在她脸上,能清晰地看到她皮肤下淡青色的血管。

    我们聊着无关紧要的话题,咖啡的香气在空气中浮动。

    她的目光偶尔会飘向窗外浑浊的江面,眼神放空。

    阳光似乎让她放松了一些,身体不再像在便利店时那样绷得笔直。她小口啜饮着温热的拿铁,杯沿在她淡色的唇上留下一点浅浅的印记。

    这里…视线很好。她忽然开口,声音轻轻的,像怕惊扰了什么。

    嗯,能看到船开过去。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虽然江有点黄。

    小时候,她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我妈带我去看过一次海。

    真正的海,蓝色的。在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叙述别人的故事,那天风很大,浪很高。我妈一直拉着我的手,她的手很冷。

    她看着海,看了很久很久,一句话也没说。后来…她就生病了。她抬起眼,看向我,那双深黑的眸子里没有泪光,只有一片空旷的、沉静的悲伤,再后来,她就走了。

    这是我第一次听她主动提起母亲。

    那个在冰冷海风中沉默的女人,成了她回忆里一个模糊而沉重的剪影。

    咖啡馆的背景音乐轻柔流淌,窗外的江水泛着浑浊的光。

    陈莲的侧脸在阳光下显得近乎透明,那巨大的悲伤像是沉在深海的暗礁,无声无息,却真实地存在着,硌得人心头发紧。

    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望着窗外,仿佛能穿透浑浊的江水,看到那片遥远而冰冷的蓝色大海。

    那家临江咖啡馆的下午,像一把钥匙,小心翼翼地拧开了陈莲心扉上沉重的锁。

    虽然她依旧沉默寡言,依旧习惯性地裹紧自己那件米白色的壳,但某种无形的屏障,在我们之间确实消融了。

    我们的联系不再仅限于深夜便利店或闪烁的手机屏幕。

    周末,我会骑着那辆有些年头的二手自行车,载着她穿行在海城迷宫般的老弄堂里。

    那些狭窄的巷道两旁,是斑驳的、爬满枯萎藤蔓的老墙,头顶是居民们晾晒出来的、五颜六色的衣服,像一面面褪色的旗帜。

    车轮碾过湿滑的青石板路,发出轻微的颠簸声。

    她会侧坐在后座,一只手轻轻抓着我的衣角,另一只手偶尔抬起,指向某个角落:一扇雕花木窗棂上残留的褪色年画痕迹,墙根下顽强钻出的一小簇不知名的野花,或者某个小院里探出墙头、挂满了沉甸甸果实的石榴树枝桠。

    她的手指纤细,指给我看时,动作很轻,眼神里会流露出一种孩子气的专注和微弱的欣喜。

    阳光穿过狭窄的巷子,在她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

    那一刻,她身上那种沉甸甸的、仿佛与生俱来的疲惫和疏离,会奇异地淡去一些,显露出一种被长久掩埋的、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生动。

    有时,我们会去海边。不是那种游人如织的沙滩,而是海城港区外围一片荒凉的滩涂。

    这里只有巨大的、沉默的黑色礁石,粗糙的砂砾,以及永不停歇的、带着咸腥味的海风。海水是浑浊的灰黄色,拍打着礁石,溅起浑浊的泡沫。

    陈莲喜欢坐在一块巨大的礁石上,抱着膝盖,望着远处海天相接的那条模糊的线。

    海风把她柔软的黑发吹得凌乱飞舞,米白色的外套也被风鼓动着。

    她裹紧了围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深邃地望着那片无边无际的灰黄。她的背影在空旷的滩涂上显得那么单薄,仿佛随时会被这凛冽的海风吹散。

    只有我知道,她是在寻找,或者是在告别。寻找母亲当年凝望过的那片蓝色大海的幻影,告别那个在冰冷海风中永远沉默下去的身影。

    风真大。有一次,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吹得有些飘忽。

    嗯,有点冷吧我站在她身边,感受着海风穿透外套的凉意。

    她摇摇头,没说话。过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不会再开口,她才低声说,像是在对风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妈走的时候…也是这么大的风。窗户没关严,吹得窗帘一直响…像有人在哭。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风声的力量,直直地撞进我心里。

    就是在这样一次海边静坐之后,我们沿着荒凉的滩涂往回走,脚下是硌人的碎石和粗糙的贝壳碎片。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湿漉漉的沙滩上。

    海风依旧很大,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她走在我身边,脚步有些慢。也许是太冷了,也许是走累了,她的身体微微向我这边倾斜。

    我犹豫了一下,伸出手,试探性地、极其小心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她的手在羽绒服的袖口里,冷得像一块冰。

    我的掌心包裹住她纤细的指节,试图传递一点微不足道的暖意。

    她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脚步顿住了。她没有立刻抽回手,也没有看我,只是低着头,看着我们投在沙滩上、被拉得变形又紧紧靠在一起的影子。

    海风呼啸着卷起沙砾,扑打在我们身上。她的肩膀开始细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起初很轻微,像寒战,但很快,那颤抖变得剧烈。我感觉到掌心那只冰冷的手,也蜷缩起来,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皮肤。

    陈莲我有些慌乱。

    她没有回应。

    大颗大颗的泪水毫无征兆地从她低垂的眼眶里滚落,砸在粗糙的砂砾上,瞬间洇开深色的圆点。

    没有声音,只有肩膀剧烈的耸动和无声滚落的泪水。

    那是一种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悲恸。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关于母亲的死亡、关于疾病的恐惧、关于孤独的冰冷,在这一刻,在我笨拙地握住她手的瞬间,决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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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哭得浑身脱力,几乎站不住。

    我下意识地张开手臂,将她颤抖的身体轻轻拥入怀中。

    她那么瘦,骨头硌着我,像一只在暴风雨中瑟瑟发抖的雏鸟。

    她没有抗拒,额头抵在我的肩窝,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我的外套。

    她的哭声终于压抑不住地溢出来,细碎、哽咽,带着一种濒临破碎的绝望,被呼啸的海风撕扯着,飘散在空旷而冰冷的海滩上。

    我僵硬地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里传来的巨大悲伤的震颤,笨拙地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个迷路的孩子。

    夕阳沉得更低了,将我们的影子融成模糊的一团。

    在这片荒凉的海边,在这凛冽的风中,陈莲长久以来紧紧包裹自己的那层坚冰,终于彻底碎裂。

    她在我怀里,像一个迷途太久、终于找到港湾的旅人,放任自己沉入这迟来的、汹涌的泪水之中。

    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我们之间,彻底地、不可逆转地改变了。

    不是同情,不是怜悯,是一种更深沉、更尖锐的痛惜,和一种想要为她遮挡哪怕一丝风雨的冲动,刺穿了我的心。

    陈莲的眼泪,仿佛冲走了最后一道无形的堤坝。我们之间的关系,从小心翼翼的靠近,变成了笨拙却炽热的相依。

    5

    那间小小的出租屋,成了我们在这座庞大而冷漠的海城里,唯一的、温暖的孤岛。

    屋子很小,只有一室一厅,老旧的家具,墙壁有些地方剥落了墙皮。但窗子很大,天气好的时候,阳光能毫无遮拦地洒满半个房间。

    陈莲很喜欢这里,她说这里有光,不像她那个富丽堂皇却永远冰冷空洞的家。

    她开始往这里添置东西:一个印着小雏菊图案的马克杯,放在窗台上几盆顽强生长着的绿萝,还有一张小小的、铺着素色格子桌布的折叠桌。

    她来的次数越来越多,停留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她只是安静地坐在窗边的旧沙发上,抱着一本厚厚的画册翻看,阳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

    她翻动书页的手指,依旧带着那种病态的苍白,但神情是放松的,眉宇间那道惯常的褶皱似乎也舒展开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平和的、近乎凝固的静谧。

    她开始给我看她画的画。不是用昂贵的画板和颜料,只是在普通的速写本上,用铅笔或廉价的彩色铅笔勾勒。

    画的多是一些静物:窗台上那盆绿萝探出的新芽,桌子上一个缺了口的旧瓷碗,窗外晾衣绳上随风飘荡的旧衬衫……她的笔触细腻,带着一种敏锐的观察力和独特的视角,总能捕捉到最平凡物件里被忽视的孤独诗意。

    有一张画让我印象深刻,画的是我那双放在门口的旧帆布鞋,鞋带松垮地系着,沾着泥点,旁边还画了一小片从门缝里钻进来的、被踩扁的落叶。

    整幅画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漂泊感,却又奇异地带着一丝安顿下来的温度。

    你画得真好,我看着那些画,由衷地说,像…像能看见东西的灵魂。

    她抬起头,嘴角弯起一个极淡却真实的弧度,那是我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带着点羞涩的明亮。瞎画的。她轻声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画纸的边缘,就是…觉得它们在这里,挺好的。

    这里两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归属感。那一刻,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格外暖。

    然而,幸福像偷来的时光,总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阴影。她的身体,依旧是悬在我们头顶、随时可能坠落的利剑。

    有时,我们会一起看一部老电影。

    片子很闷,她看着看着,会忽然毫无征兆地皱紧眉头,呼吸变得短促而艰难。

    她会立刻停下一切动作,身体微微蜷缩起来,一只手死死地攥住胸口的衣服,指节用力到发白,脸色瞬间褪去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骇人的青灰。

    豆大的冷汗会迅速从她额头渗出,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空气仿佛瞬间凝固,只剩下她压抑的、艰难的喘息声。

    每当这时,我会立刻关掉电视,房间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她粗重的呼吸。

    我不敢碰她,只能手足无措地守在一旁,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她的抽气都让我心惊肉跳。

    我备好的速效救心丸就在床头柜里,像一枚小小的、冰冷的定时炸弹。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刚刚的暖意。

    我会飞快地倒好温水,把药瓶紧紧攥在手心,指关节捏得发白,眼睛死死盯着她痛苦扭曲的脸,等待着,煎熬着,直到那阵剧烈的痛苦像退潮般缓缓平息。

    她靠在沙发背上,闭着眼,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像一条被抛上岸濒死的鱼。

    冷汗浸湿了她鬓角的碎发,贴在颊边。过了许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眼神涣散,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

    又…吓到你了。她的声音微弱得像游丝,带着浓浓的疲惫和歉意,每一次都像钝刀子割在我心上。

    没有,我喉咙发紧,只能干涩地挤出两个字,把温水递过去,喝点水。

    她小口啜饮着,手还在微微发抖。

    房间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沉默。阳光依旧透过窗户照进来,落在地板上,却再也感觉不到暖意,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惨白。

    那些温馨的绿植、画册、印着小雏菊的杯子,都在这一刻失去了颜色,被巨大的恐惧笼罩。我们依偎在沙发上,彼此的身体紧贴着,却驱不散那从她身体深处透出来的、无孔不入的寒意。

    每一次发作,都像是一次无声的警告,提醒着我们偷来的时光是多么脆弱,提醒着我们脚下踩着的是多么薄脆的冰面。

    那个夏日的傍晚,空气闷热粘稠,夕阳把西边的天空烧成一片滚烫的金红。

    我们挤在出租屋那张吱呀作响的小桌子旁,分食一碗刚煮好、还冒着热气的馄饨。陈莲吃得很少,只尝了几个,就放下了勺子,脸色在蒸腾的热气里显得愈发苍白。

    她低头看着碗里漂浮的葱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桌布的一角,像是在做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冯七,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几乎要被窗外聒噪的蝉鸣盖过,却又异常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我…想试试。

    我抬起头,嘴里还含着半个馄饨,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汲取足够的勇气,才抬起眼,目光笔直地望进我眼里。

    那双深黑的眸子里,不再是惯常的疲惫和疏离,而是燃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孤注一掷的光亮,微弱,却异常灼人。

    我是说…手术。她吐出这两个字,像是耗尽了力气,胸口微微起伏了一下,我想…去做那个手术。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碗里馄饨的热气还在袅袅上升,蝉鸣声在耳边无限放大。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闪烁的微弱光芒,像暗夜里骤然亮起的一星火种,瞬间点燃了我心底所有压抑的、不敢奢望的期盼。

    巨大的、几乎令人眩晕的狂喜猛地攫住了我,我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

    真的!我猛地放下勺子,激动得差点碰翻桌上的醋瓶,陈莲!你…你决定了太好了!真的太好了!巨大的喜悦像浪潮般拍打着我,让我有些语无伦次。

    我伸出手,紧紧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她的手冰凉,带着细微的颤抖,但这一次,她没有躲闪。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嘴角努力向上弯起,想挤出一个笑容,眼眶却迅速泛红了,一层薄薄的水光浮了上来,映着窗外的夕阳,我想…我想试试看。为了…为了我们。她的声音哽咽了,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我想…活得久一点。最后几个字,轻得像叹息,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那一刻,夕阳的金光透过窗户,恰好落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中闪烁的泪光和那份脆弱却无比坚定的勇气。

    长久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仿佛被这束光照穿了一个洞,透进来一丝前所未有的、名为希望的空气。我握紧她的手,感受着她冰凉的指尖和细微的颤抖,用力点头,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只能重复着:好!好!我们去看医生!我们马上安排!

    希望,像一颗被点燃的烟花,在我们小小的出租屋里骤然升空,炸开短暂却绚烂的光。

    我们立刻行动起来,像两个终于找到灯塔的迷航者。

    6

    我翻出手机通讯录里那个存了很久、却从未拨过的号码——那是我辗转托朋友打听到的、海城心外科最权威的专家之一,李教授的私人助理电话。

    拨号时,我的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抖。

    电话接通了,我语速飞快地说明情况,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和恳求。电话那头,助理的声音冷静而专业,记录下陈莲的基本信息,并告知需要先带病人去进行全面的术前评估检查。

    预约挂号的过程出乎意料地顺利,助理说正好有一个加急评估的名额,就在三天后。

    太好了!太好了!挂断电话,我激动地一把抱住陈莲,把她瘦弱的身体紧紧拥在怀里。她也回抱着我,手臂环着我的腰,脸埋在我的胸口。我能感觉到她身体细微的颤抖,但不再是痛苦的痉挛,而是一种混合着紧张、恐惧和巨大期盼的激动。

    三天后…三天后就能去了。我抚着她的背,声音也有些发颤。

    嗯。她在我怀里闷闷地应了一声,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抬起头,眼睛红红的,脸上却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光彩,冯七,谢谢你。

    接下来的两天,出租屋里的气氛像被点燃了。

    陈莲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都轻盈了许多。

    她甚至主动提笔,在速写本上画了一幅小小的画:一株生长在悬崖石缝里的绿色小苗,迎着风,努力向上伸展着细嫩的枝叶。

    背景是深灰色的峭壁,但那一点点绿色,却充满了倔强的生命力。

    送给你。她把画递给我,脸上带着久违的、发自内心的浅浅笑意。

    我把画郑重地贴在床头墙上,对着那株小小的绿苗,心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那两天,我们谈论着手术后的计划:等她身体好些了,要去看看真正蓝色的大海,要租一个更大一点的房子,最好带个小阳台,可以种满她喜欢的植物,还要一起去很远的地方旅行……那些曾经遥不可及的梦想,此刻都变得无比清晰而触手可及。

    希望的火焰熊熊燃烧着,驱散了长久以来的阴霾。我们像两个终于拿到船票的旅人,满怀憧憬地等待着启航的日子。

    三天后的清晨,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

    我早早地起床,把出租屋收拾得干干净净。

    陈莲换上了一身素净的新衣服,是我特意给她买的,柔软的米白色棉布长裙。

    她坐在窗边的小凳子上,对着那面巴掌大的小镜子,仔细地梳理着长发。阳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影,苍白的脸颊因为紧张和期待,难得地透出一点淡淡的红晕。

    她看起来像一株即将迎来绽放的花苞。

    准备好了吗我轻声问,拿起装着病历资料和检查预约单的袋子。

    嗯。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对我露出一个坚定的微笑。

    她的手伸过来,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心依旧微凉,但不再是那种刺骨的冰冷,而是带着一种温润的湿意。

    我们牵着手,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旧木门,一起走进门外明媚得晃眼的阳光里。

    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一切都充满了生机。

    我们紧紧握着彼此的手,像握着通往未来的船票,脚步轻快地汇入人流,朝着那家代表着希望和未来的医院走去。

    市第一医院心外科所在的楼层,空气里永远弥漫着一股消毒水、药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焦虑混合的味道。

    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光洁如镜的地砖上投下明亮的光块,却驱不散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感。

    穿着条纹病号服的人影在走廊里缓慢移动,家属们或坐或站,脸上都带着相似的疲惫和隐忧。

    李教授的诊室外,候诊区坐满了人。我们来得早,排在了前面。

    陈莲坐在冰凉的塑料椅子上,双手紧紧交握着放在腿上,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

    她微微低着头,长睫毛垂着,遮住了眼睛,只有紧抿的唇线泄露着内心的紧张。

    我坐在她旁边,一只手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试图传递一丝安抚。

    没事的,我低声说,只是评估检查。

    她没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她的身体很僵硬,像一张拉满的弓。

    诊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探出头来:陈莲陈莲在吗

    陈莲猛地抬起头,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

    我握紧她的手,和她一起站起身。走进诊室,里面空间不大,陈设简单。李教授是一位头发花白、面容严肃但眼神锐利的老者。他示意陈莲坐下,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职业性的审视。

    病历带了吗他问,声音平稳。

    我赶紧把带来的资料袋递过去。李教授抽出里面的厚厚一叠检查报告,戴上眼镜,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起来。诊室里异常安静,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清晰得刺耳。

    陈莲的身体绷得更紧了,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我站在她椅子后面,手搭在她的肩上,能感觉到她单薄肩膀下肌肉的紧绷。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像被无限拉长的胶条。李教授的表情始终凝重,眉头随着翻阅的深入而越锁越紧。他偶尔会停下,指着报告上的某个数据,低声向旁边记录的助手确认着什么。

    空气仿佛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让人喘不过气。

    终于,他放下了最后一页报告,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看向陈莲。那眼神不再仅仅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深重的、几乎可以触摸到的凝重。

    陈小姐,他的声音低沉而严肃,你的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很多。

    我的心猛地一沉。陈莲放在腿上的手,瞬间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你二尖瓣的问题非常严重,重度关闭不全,伴有肺动脉高压,李教授用专业的术语描述着,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心脏功能已经显著下降。这种情况,手术的风险…极高。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陈莲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又看向我,而且,不是一次手术能解决的。需要先处理肺动脉高压,等情况稳定,才能考虑瓣膜置换。这是一个漫长的、非常艰难的过程。

    他拿起桌上的笔,在一张白纸上快速地写下几个数字和符号:最关键的是费用。两次大手术,加上长期的术后抗凝、抗肺动脉高压治疗,还有重症监护的费用……初步估算,至少需要准备八十万。这还只是保守估计,后续如果有任何并发症,费用会更高。

    八十万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这个数字像一个巨大的铁锤,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嗡嗡作响。

    我所有的积蓄,加上家里能凑的,连零头都不到。

    诊室里死一般的寂静。陈莲依旧低着头,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

    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放在腿上的双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白色,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微微凸起,仿佛下一秒就要爆裂开。

    医生…钱…钱我们可以想办法,我的声音在发抖,带着一种绝望的急切,您说手术…还有希望,对吗只要做了手术

    李教授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但更多的是职业性的冷静:医学上没有绝对的保证。我只能说,手术是唯一可能延长生命、改善生活质量的机会。但风险,我刚才已经强调了,非常大。而且,费用是硬性门槛。没有足够的资金保障,手术根本无法启动,后续治疗更是无从谈起。

    他后面又说了些什么关于具体手术方案和风险的话,但那些专业术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地钻进我的耳朵。

    我的全部感官,都集中在陈莲身上。

    她依旧保持着那个低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被抽走了灵魂的雕塑。只有肩膀,开始极其细微地、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李教授似乎也察觉到了她的异样,停了下来,看着陈莲:陈小姐,你…还好吗需要休息一下吗

    陈莲终于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泪水,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悲伤。

    只有一片死寂的、彻底的灰败。那双曾经在阳光下对我燃起过希望火苗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吓人,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映不出一丝光亮。

    她看着李教授,又像是透过他看着某个遥远的地方,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陈莲…我慌了,俯下身想扶她。

    她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有些踉跄。

    她没有看任何人,眼神空洞地越过李教授,越过诊室白色的墙壁,直直地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然后,她转身,像一具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一步一步,极其僵硬却又无比决绝地,朝着诊室门口走去。

    陈莲!我急忙追出去。

    她像是完全听不见我的呼唤,径直穿过候诊区那些带着惊讶和好奇目光的人群,脚步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冲进了冰冷的电梯间。

    我紧跟着追进去,电梯门合上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急促的喘息声。

    电梯缓缓下行。冰冷的金属墙壁映出她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

    她没有看我,只是死死地盯着不断跳动的楼层数字,身体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微微颤抖着。那种绝望的死寂,比任何哭泣和嘶喊都更让人窒息。

    陈莲,你别这样,我试图去拉她的手,声音里带着哀求,钱的事,我们一起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我们可以筹钱,可以贷款,可以…

    她猛地甩开了我的手,动作决绝而用力。她终于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我,里面是彻骨的冰冷和一种令人心碎的疏离。

    冯七,她的声音嘶哑,像砂砾摩擦,别天真了。八十万后面还有多少我这样的身体…就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她的嘴角扯出一个极其难看的、自嘲的弧度,别傻了。

    叮的一声,电梯到达一楼。门开了,医院大厅喧闹的人声瞬间涌了进来。

    6

    陈莲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像要逃离一个巨大的瘟疫源。

    我追在她身后,穿过拥挤的人群,看着她单薄的背影在人群中跌跌撞撞,那件米白色的裙子像一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羽毛。

    希望,那刚刚升腾起、如此绚烂的烟花,在冰冷的现实数字和医生凝重的宣判中,只燃烧了短短一瞬,便彻底熄灭,只留下呛人的灰烬和令人窒息的黑暗。

    从医院回来后,出租屋里的空气彻底变了质。

    那株画在纸上的、在悬崖石缝里倔强生长的小绿苗,依旧贴在床头,此刻却像一种残酷的讽刺,嘲笑着我们短暂而虚幻的希望。

    陈莲像彻底换了一个人。

    她不再坐在窗边看书或画画,不再对着那盆绿萝发呆。

    她常常蜷缩在旧沙发最里面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头,目光空洞地凝视着墙角某一块剥落的墙皮,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她身上,她却仿佛置身于永恒的阴影之中。

    她吃得极少,送过去的饭菜常常原封不动地放凉。和她说话,得到的回应常常是漫长的沉默,或者一个极其缓慢的、毫无意义的点头或摇头。

    她身上那种好不容易被驱散的疏离和冰冷,以一种更甚以往的姿态,重新将她紧紧包裹,密不透风。

    我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坚冰。我小心翼翼地把温热的粥端到她面前:多少吃点,身体要紧。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陈莲,我们不能放弃!我蹲在她面前,急切地看着她毫无生气的眼睛,李教授说了,这是唯一的机会!钱我们可以想办法!我联系了所有能联系的朋友,老家那边…我爸妈也在想办法,他们…他们愿意把老房子抵押了…

    说出抵押老房子这几个字时,我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那是父母辛苦了一辈子的唯一根基。

    但只要能换来一丝希望,我愿意背负任何代价。

    她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空洞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缓缓地落在我脸上。

    那眼神里没有感动,没有希望,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令人心寒的悲哀和抗拒。

    不…她的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绝,绝对不行。你父母…那是他们的根。冯七,别为我…搭上所有人。

    可我不能看着你…我的声音哽住了。

    看着我死她替我说了出来,嘴角弯起一个极其惨淡的弧度,眼神却冰冷如刀,那也比看着你们所有人…被我拖进深渊要好。她别过脸,重新望向那片虚无的墙角,让我…安静一会儿。

    她的拒绝,冰冷而彻底,不留一丝余地。绝望像墨汁一样在心底晕开。

    我开始疯狂地寻找筹钱的途径。白天上班时,我利用一切空隙时间打电话,厚着脸皮向每一个可能帮上忙的朋友、同事开口,哪怕只是几千块,也像抓住救命稻草。

    晚上回到出租屋,我就在网上疯狂地查找各种贷款信息、公益筹款平台,眼睛熬得通红。

    我甚至去询问了那些听起来就极其可疑的私人借贷,对方在电话里报出的高额利息像毒蛇的信子,冰冷滑腻。

    冯七,有一次深夜,我还在电脑屏幕前填着繁琐的筹款申请资料,陈莲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疲惫,别忙了。没用的。

    我猛地回头。她就站在昏暗的光线里,穿着单薄的睡衣,身影瘦削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她的脸色在屏幕光的映照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

    有用的!你看,这个平台审核快,我们试试!我指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条款,急切地说。

    她缓缓摇头,眼神空洞地望着屏幕,又像是透过屏幕望着某个遥远的地方。

    都是徒劳。她轻声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麻木,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她的目光缓缓移向窗外漆黑的夜色,声音飘忽,我累了,冯七。很累很累。让我…走吧。

    走走去哪里我的心猛地一沉,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转过身,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走回了那个属于她的、幽暗的角落。背影单薄而决绝,像一片即将飘零的落叶。

    7

    几天后,一个暴雨倾盆的下午。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巨响,世界一片混沌。我因为一个临时的加班任务,比平时晚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到出租屋。

    雨水顺着雨衣往下淌,在门口积了一小滩水。

    推开门的瞬间,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屋子里异常安静,只有窗外狂暴的雨声。客厅里没人。卧室的门虚掩着。

    陈莲我喊了一声,脱下湿透的雨衣。

    没有回应。

    一种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我冲进卧室。

    床上空空如也,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像从未有人睡过。

    窗子关着,雨水在玻璃上纵横流淌。她常看的画册放在床头柜上,旁边放着她那个印着小雏菊的马克杯。

    她所有的东西都在。除了她。

    我的目光猛地定在床头柜上。

    马克杯下面,压着一张折叠起来的、边缘有些毛糙的纸。我冲过去,一把抓起那张纸,手指因为恐慌而剧烈颤抖着,几乎无法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她娟秀却带着一丝颤抖的笔迹:

    冯七,对不起。忘了我。好好活。

    字迹被几滴晕开的墨迹模糊了,像无声的泪痕。

    纸片从我颤抖的手指间飘落,无声地掉在地板上。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了昏暗的天空,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雷声,仿佛要将整个世界劈开。冰冷的雨水顺着窗玻璃疯狂流淌,模糊了外面的一切景象。

    8

    她走了。

    在我燃尽所有希望、拼尽全力想要抓住她的时候,在我以为我们还有时间、还能抗争的时候,她用最决绝的方式,切断了所有联系,消失在了这片冰冷狂暴的雨幕之中。

    那句让我走吧,原来不是气话,是诀别。她选择了独自沉入黑暗,把仅存的、可能拖累他人的生路,彻底封死。

    那张写着诀别的纸片,像一片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手心剧痛,又瞬间冰冷刺骨。它飘落在地的瞬间,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窗外疯狂的雷雨声在耳膜里轰鸣,震得心脏都要碎裂。

    陈莲!一声嘶吼冲破喉咙,带着我自己都陌生的绝望和惊恐,瞬间被狂暴的雨声吞没。

    我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转身冲出卧室,赤红的眼睛扫过狭小客厅的每一个角落。

    没有!厨房没有!狭小的卫生间里只有冰冷的瓷砖!她真的走了!带走的只有她自己,留下所有她曾珍视的东西,还有那句冰冷刺骨的忘了我。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四肢百骸,勒得我无法呼吸。

    她会去哪里那个冰冷如坟墓的家不可能!那个地方只会加速她的死亡!海边那片她曾寻找母亲、最终在我怀里崩溃的荒凉滩涂在这样能把人撕碎的暴风雨里

    无数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疯狂冲撞。

    我抓起手机,手指因为剧烈的颤抖而无法准确按动屏幕,几次才拨通了她那个极少使用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关机!像一盆冰水从头浇下。

    我猛地冲回卧室,胡乱地套上那件湿漉漉、还带着外面寒气和水腥味的雨衣。拉链卡住了,我粗暴地用力一扯,刺啦一声,拉链头崩开。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一把抓起桌上的钥匙,连门都顾不上锁,就冲进了屋外那片白茫茫的、如同末日般的暴雨之中。

    雨水像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脸上、身上,瞬间浇透。

    狂风卷着雨幕,几乎让人睁不开眼,每一步都像踩在湿滑的泥沼里。

    我朝着公交站的方向狂奔,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去海边!去那个我们曾依偎过、也痛苦过的滩涂!

    雨水模糊了视线,街道在狂风中扭曲变形。

    我深一脚浅一脚地奔跑着,冰冷的雨水灌进脖子,顺着脊背往下淌。

    恐惧和寒冷让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

    脑海里不断闪过陈莲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她空洞绝望的眼神,还有她最后那句轻飘飘的让我走吧。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我的神经。

    不知跑了多久,肺像要炸开一般灼痛,终于看到了那片熟悉的、被暴雨蹂躏的荒凉滩涂。

    浑浊的海水在狂风卷动下,掀起一人多高的巨浪,带着沉闷的咆哮,狠狠砸在黑色的礁石上,溅起惨白浑浊的泡沫,瞬间又被雨水打散。

    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黄,只有海浪的怒吼和狂风的尖啸。岸边那些曾经供人行走的小路,早已被倒灌的海水和雨水淹没,泥泞不堪。

    陈莲——!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出口就被风雨撕得粉碎。

    视线在雨幕中疯狂搜寻。礁石群在暴雨和海浪中若隐若现,像狰狞的怪兽。

    没有!哪里都没有那个熟悉的身影!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一点点漫过胸口。

    她不在这里!那她会去哪里!

    另一个地方的名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进脑海——南港灯塔!那是海城最南端一座早已废弃的老灯塔,位置偏僻,荒凉无比。

    有一次,我们骑着车在沿海公路上漫无目的地闲逛,远远地看到了它灰白色的、孤零零的身影矗立在悬崖边。

    她当时望着它,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了一句:像不像一个…被遗忘的守墓人

    被遗忘…守墓人…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我猛地转身,朝着公路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冲去。

    灯塔!她一定在那里!那个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在悬崖边缘的、被世界遗忘的地方!

    暴雨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反而更加猛烈。

    我在泥泞中跋涉,终于拦到了一辆愿意去南港的破旧出租车。

    司机是个沉默的中年男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浑身湿透、脸色惨白如鬼的我,没多问,只是默默地提高了车速。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地左右摇摆,勉强划开一片模糊的视野。

    车窗外是翻腾咆哮的灰色大海,巨浪拍打着路基,溅起高高的水花。我的心悬在嗓子眼,每一次颠簸都像是踩在悬崖边缘。

    车子在离灯塔还有一段距离的旧公路边停下,前面的路太窄太泥泞,无法通行。只能到这了。司机的声音闷闷的。

    我丢下几张湿透的钞票,推开车门,再次冲进狂暴的风雨中。

    通往灯塔的最后一段小路,完全浸泡在泥水里,陡峭湿滑。

    我手脚并用地向上爬,冰冷的泥浆灌进鞋子、糊满裤腿。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灯塔灰白色的塔身,在雨幕中越来越近,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墓碑。

    终于,我冲上了灯塔所在的那片小小的、杂草丛生的平台。

    狂风在这里更加肆虐,几乎要将人卷走。雨水像瀑布一样从破败的塔身上冲刷下来。

    我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平台。靠近悬崖边缘的地方,一堆乱石旁……

    一个小小的、蜷缩的身影,倚靠在一块背风的大石头上。

    米白色的长裙早已被雨水和泥浆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骨嶙峋的轮廓。

    湿透的黑发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和脖颈上。她闭着眼睛,头无力地歪向一边,像是睡着了,又像是…已经失去了所有知觉。

    陈莲——!

    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间仿佛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撞得胸腔生疼。

    我嘶吼着她的名字,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混合着滚烫的液体滑落。

    我扑跪在她身边,颤抖的手触碰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

    那皮肤冰冷得刺骨,像一块在冰窖里冻了千年的石头,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

    巨大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喉咙,让我无法呼吸。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鼻息……

    指尖感受到的,只有悬崖边凛冽刺骨的风,带着海水的咸腥和死亡的冰冷。

    没有呼吸。

    一丝一毫都没有。

    9

    不——!!!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哀嚎从我胸腔里爆发出来,瞬间被狂暴的风雨撕碎。

    我猛地将她冰冷僵硬的身体紧紧抱进怀里,用尽全身力气,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体温、所有的生命都渡给她。

    但怀里的身体,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沉重而冰冷,没有任何回应。

    她的头软软地垂在我的臂弯,脸颊贴着我的胸口,那曾经会对我露出浅浅笑容的脸,此刻只剩下一种毫无生机的青白。

    冰冷的绝望像无数根钢针,密密麻麻地刺穿我的心脏。

    我抱着她,跪在泥泞冰冷的悬崖边,在天地倾覆般的暴雨中,像一头失去幼崽的野兽,发出无声的、撕心裂肺的悲鸣。雨水混合着泪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冲刷着她冰冷的面颊。

    世界在眼前崩塌、旋转,只剩下这片荒凉的悬崖、这座沉默的墓碑般的灯塔,和我怀中这具渐渐失去最后一点柔软、变得僵硬的躯体。

    风在哭嚎,雨在鞭笞,大海在脚下咆哮。

    我紧紧抱着陈莲,她的身体冰冷沉重,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吸走了我所有的体温和力气。

    绝望像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我彻底淹没、冻结。我跪在泥泞里,脸颊紧贴着她湿透的、冰冷的额发,喉咙里堵着血块般的硬物,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身体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和胸腔里被碾碎般的闷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肆虐的风雨似乎减弱了一丝,但寒冷已经深入骨髓。我麻木地抱着她,意识模糊,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片悬崖和怀中的冰冷。

    就在这时,我抱着她后背的手,无意间触碰到她羽绒服的口袋。隔着湿透的布料,里面似乎有一个硬硬的、方形的轮廓。

    一个模糊的念头,像沉入深海的碎片,艰难地浮上心头——毕业证那个被她视若珍宝、却被付之一炬的东西

    我僵硬地、极其小心地移动了一下手臂,手指颤抖着,探向她羽绒服右侧的口袋。

    口袋被雨水浸得冰冷沉重。我的指尖触碰到一个东西。不是纸的柔软,而是一种…焦脆、坚硬的触感,带着棱角。

    我屏住呼吸,用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个东西从湿透的口袋里掏了出来。

    一块焦黑的硬纸片。

    大约只有半个巴掌大,边缘被火焰焚烧得蜷曲、炭化,呈现出一种狰狞的锯齿状。

    纸片的大部分面积都被浓重的黑色覆盖,那是烈火肆虐后留下的印记。

    只有一角,极其微小的一角,还顽强地残留着一点点原本的色泽——那是一种极深的、庄重的暗红色。

    虽然被烟熏火燎,又被冰冷的雨水浸泡,但那暗红的底色上,一个模糊的、被烧去大半的金色印章痕迹,依旧隐约可辨。印章中心,似乎还能看到一点残缺的、代表着校徽核心图案的线条。

    这就是那片残骸。那片她四年青春、所有骄傲和抗争被焚毁后,唯一从灰烬中抢出来的残骸。

    我捏着这片焦黑冰冷的残片,指尖感受着它炭化的边缘和仅存的那点硬实的触感。

    目光从纸片移回怀中陈莲毫无生气的脸上。

    她的眼睛依旧紧闭着,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细小的水珠,像凝结的泪。嘴唇是毫无血色的青紫。

    就在这时,她的眼睫,极其微弱地、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我浑身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觉!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又骤然松开!

    陈莲!我嘶哑地、带着不敢置信的狂喜和更深的恐惧呼唤她的名字,声音破碎不堪。

    她的眼皮,极其沉重地、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

    那双深黑的眸子露了出来,里面一片浑浊的灰暗,瞳孔有些涣散,几乎失去了焦距。

    她的视线茫然地在空中停留了片刻,仿佛在辨认方向,然后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挪到了我沾满雨水和泪水的脸上。

    她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发出声音,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流。

    我慌忙把耳朵凑近她冰冷的唇边,屏住了呼吸。

    ……别哭……

    两个字,轻得像游丝,像一片羽毛拂过耳畔。气若游丝,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温柔的安抚。

    她的目光,极其缓慢地、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向下移动,落在了我紧紧捏着那片焦黑毕业证残片的手上。

    她的嘴角,极其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扯出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那不是一个笑容,更像是一种疲惫的解脱,一种认命的自嘲。

    她的嘴唇再次艰难地开合,吐出最后几个破碎的音节,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冷的深渊里捞出来:

    ……这纸……比命硬……

    话音落下,那勉强支撑着的一点微光,彻底从她眼中消散。最后一丝力气耗尽,她沉重地、将永远地阖上了眼帘。

    10

    就在这时,那焦黑毕业证的表面,闪现出一缕光芒。这团光芒进入我的脑海后,我的全身像是被火烤一般……

    恭喜你觉醒药神血脉,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用药神血脉,救下你的爱人;二是随我前往修仙世界,做个逍遥快活的神仙一段记忆闪现,我才知道陈莲就是我的红尘劫,避无可避。

    说实话,我就想谈一次恋爱,有必要这么折腾我吗

    我要救下我的爱人!我斩钉截铁地说道。若在此之前,我肯定会选择穿越,做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仙。

    你若用药神血脉救下他,你会变成一个凡人。醒来的女孩,也会不认识你。你确定这个声音带着诱惑,带着叹息。

    我确定,陈莲是我的劫数。我若弃他,今生道心不稳,终难有所成就。只要她能活着,即使不识我,我也无怨!我闭目想了一会,决定顺从我的执念去做事情,不必考虑其他。

    恭喜你,你的爱人正在苏醒,你选择今生平凡,下一辈子你将名垂万载。这一段声音过后,就再没出现过。

    陈莲醒来后,身上氤氲光晕环绕,显然是我的药神血脉救了她,也让她成为新一代的药神。

    她醒来,看都没看我一眼,身影一动就离开了……

    真不记得我了我感到无比的沮丧,望着海面上的浪花,我闭目深思。

    你小子是我成为药神后遇见的第一人,是否愿意做我的药童!陈连的身影返回,一双美眸熟悉而又陌生。

    我…我…愿意!我激动地说不出话来,眼角的泪花顺流而下,与雨水混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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