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穿成了灰姑娘,却手握玛丽苏剧本。大小姐奥罗拉拥有七彩长发,眼泪能变玫瑰,追求者多如牛毛。
直到我发现她每晚偷偷溜进厨房啃隔夜面包。
魔法维持不住了我晃着自制染发剂。
想继续当女神娶我。
当她众目睽睽下七彩长发变枯黄时,我当众求婚。
她颤抖着点头:我娶。
婚讯传开那夜,一封黑金请柬送到我手中:
契约生效,新娘归位。
---
油腻腻的洗碗水冰凉刺骨,顺着指缝渗进指甲缝里,带着一股食物腐败后的酸馊气。
我盯着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一张灰扑扑的脸,头发枯黄得像秋后晒干的稻草。
这双手,童话里本该被套上水晶鞋的,此刻却泡在油腻的馊水里,一遍遍搓着那些似乎永远洗不完的、沾着残羹冷炙的盘碟。
听说了吗奥罗拉小姐今天在花园里散步,不小心被玫瑰刺扎破了指尖,一个女仆压低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叹,从厨房角落飘过来,钻进我麻木的耳朵里,
一滴血珠刚冒出来,天啊!周围所有的玫瑰,红的、白的、黄的、粉的……全都疯了似的朝她弯下腰!花瓣簌簌地掉,盖了她一身!那场面,啧啧,美得让人心都碎了!
这算什么另一个声音立刻接上,带着点不服输的炫耀意味,昨天下午茶,那位尊贵的卡利斯特伯爵大人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滚烫的红茶杯,滚水全泼在奥罗拉小姐的裙摆上了!你们猜怎么着
奥罗拉小姐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眼眶微微一红,一颗眼泪珠子刚滚下来,落在那片湿透的丝绸上,‘噗’地一声,瞬间就开出了一朵碗口大的、活生生的冰蓝色玫瑰!伯爵大人当场就傻了,捧着那朵玫瑰,激动得差点没晕过去!
我用力刮掉盘底一块顽固的焦黑污渍,心里默默吐槽:七彩长发,流泪成玫瑰,众花俯首……这玛丽苏光环开的,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世界中心。
而我,林鸽,一个倒霉的穿越者,顶着灰姑娘的名头,实际工作强度堪比生产队的驴。水晶鞋王子不如给我一个洗碗机来得实在。
水槽里油腻的泡沫堆叠又破裂,发出轻微的噗噗声,像是对我无声的嘲笑。
外面关于奥罗拉·弗罗斯特——那位拥有神赐容颜和玛丽苏体质的大小姐——的传奇故事,透过厚重的厨房门缝,依旧源源不断地涌进来,每一个细节都闪耀着不真实的光晕。
昨晚舞会才叫绝呢!一个负责打扫宴会厅的男仆挤进来,压低声音,兴奋得唾沫横飞,
奥罗拉小姐只是轻轻踮起脚尖,哼了那么一小段调子,整个宴会厅天花板垂下来的那些巨大水晶吊灯,叮叮当当全都跟着她的旋律一起发光、摇晃!那光,七彩流转,照得每个人脸上都跟开了染坊似的!连乐队都忘了拉琴,就看着她一个人发光!
追求者都快把弗罗斯特庄园的门槛踏平了,厨娘玛莎一边用力揉着面团,一边酸溜溜地插话,从邻国王储到最富有的公爵继承人……听说他们私下都快打起来了,就为了谁能第一个把玫瑰送到奥罗拉小姐手里。哎,都是命啊……
是啊,都是命。我默默地把洗好的盘子垒好,发出沉闷的磕碰声。我的命,就是在这油腻阴暗的厨房里,听别人讲述另一个女孩如何被世界捧在手心发光发亮。直到深夜,喧嚣散尽,整个庄园终于沉入一种虚假的宁静。
月光透过厨房高处那扇积满污垢的小窗,吝啬地洒下几缕惨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巨大灶台、冰冷铁锅和堆叠杂物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白天残留的油烟、炖肉、香料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隔夜面包特有的微酸气息。
我屏住呼吸,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紧贴在冰冷的石质水槽边缘,身体几乎与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融为一体。
门轴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吱呀声。一道纤细的身影,像一缕被风吹拂的轻烟,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没有仆人簇拥,没有光环笼罩,只有月光吝啬地勾勒出她单薄的身形和那头即使在昏暗中也流淌着奇异微光的七彩长发——奥罗拉·弗罗斯特。
她动作快得像一只受惊的鹿,目标明确地扑向角落那个巨大的、专收残羹冷炙的木桶。
盖子被小心掀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探了进去,在那些油乎乎、冷冰冰的食物残渣里翻找着。很快,她抓出了一块边缘已经发硬、沾着可疑油渍的隔夜面包。
没有一丝犹豫,没有半分属于女神的矜持。她背对着我,像一只饿极了的小兽,对着那块冷硬的面包狠狠咬了下去!
牙齿撕扯着干硬面包皮的声音,在死寂的厨房里被无限放大,刺耳又真实。她吃得极快,肩膀微微耸动,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贪婪。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她那一头标志性的、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华彩的七彩长发,毫无征兆地闪烁起来!
像接触不良的霓虹灯管,红、橙、黄、绿……各种色彩疯狂地跳跃、扭曲、互相吞噬,光芒忽明忽灭,极不稳定。紧接着,伴随着一阵极其细微、如同静电爆裂般的噼啪轻响,那绚烂到不真实的七彩华光,如同潮水般骤然褪去!
月光下,哪里还有什么七彩女神只有一个穿着单薄睡裙、背影瘦削的女孩,顶着一头黯淡无光、如同深秋枯草般的干涩黄发。她似乎毫无所觉,依旧埋头,用力地啃噬着那块冰冷坚硬的面包。
我心脏猛地一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原来如此。那些光芒万丈、颠倒众生的神迹,那完美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表象……全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魔法表演。
而这代价,就是她此刻的狼狈、饥饿,以及那头失去了魔力伪装、暴露无遗的枯黄头发。
第二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厨房照得一片昏黄。我端着一份特意留下的、还带着微温的、松软的白面包和一小碗热腾腾的奶油浓汤,脚步无声地穿过长长的、铺着厚地毯的回廊,停在庄园深处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玫瑰花纹的橡木门前。
深吸一口气,我抬手,指节轻轻叩响了门扉。
谁门内传来奥罗拉的声音,依旧是那种惯常的、带着一丝慵懒和不耐烦的腔调,仿佛刚从一场被无数人膜拜的梦境中醒来。
厨房,林鸽。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送您吩咐的夜宵。
里面静默了几秒,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厚重的门扉向内打开一道缝隙。奥罗拉的身影出现在门后。她似乎刚刚沐浴过,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缀着精致蕾丝的象牙白睡裙,那头七彩长发恢复了白日里的夺目光彩,柔顺地披散在肩头,每一缕发丝都像被赋予了生命,流淌着彩虹般的光晕。
她的下巴习惯性地微微抬起,眼睑低垂,用一种俯视尘埃般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仿佛昨晚那个在馊水桶边狼吞虎咽的身影只是我的一场幻觉。
放桌上。她淡淡地命令,随即转身,姿态优雅地走向房间深处那张铺着天鹅绒软垫的梳妆椅,似乎连多看我一眼都嫌浪费时间。
我端着托盘走进去,将食物轻轻放在她那张镶嵌着珍珠母贝的小圆桌上。房间华丽得令人窒息,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昂贵的玫瑰精油香气。
我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梳妆台——上面堆满了各色璀璨的珠宝、镶嵌着宝石的梳子、还有厚厚一叠用华丽信纸写就的情书。然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赫然放着一本摊开的、样式朴素的厚笔记本。
摊开的那一页上,字迹狂乱,力透纸背,与房间的奢华格格不入:
…能量快耗尽了!头发…控制不住…颜色在消退…好饿…骨头都在叫…那群蠢货还在宴会厅等着看玫瑰眼泪!…该死的契约…该死的维持…
心脏在胸腔里重重一撞。契约维持果然不是简单的魔法失效!
就在我视线扫过那页文字的瞬间,奥罗拉猛地转过身!她显然看到了我的目光落点,那张完美无瑕的脸上,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
七彩长发无风自动,激荡起一片迷离的光晕,强烈的魔法波动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带着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了一室的奢华宁静,那双总是带着漫不经心傲慢的漂亮眼睛里,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丝被戳穿伪装的惊惶。
无形的压力像冰冷的铁箍,瞬间勒紧了我的咽喉和四肢,几乎让我无法呼吸。那是属于强大魔法的威压,带着毫不掩饰的毁灭意图。
我看到了,我顶着那股几乎要将我碾碎的威压,强迫自己抬起头,直视着她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声音因为压迫而有些沙哑,却异常清晰,我看到了您昨晚在厨房,啃那块隔夜的黑面包。
轰——!
仿佛有惊雷在她头顶炸开!奥罗拉脸上的血色彻底消失殆尽,连嘴唇都变成了灰白色。她周身激荡的七彩光晕猛地一滞,随即如同失控的火焰般剧烈地升腾、扭曲起来!
强大的魔法能量在她体内疯狂奔涌,梳妆台上那些昂贵的玻璃香水瓶砰砰砰接连炸裂!细碎的水晶碎片四散飞溅,馥郁到令人作呕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找死!她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冰寒刺骨。她猛地抬起一只手,纤细的指尖指向我,七彩的光芒在她掌心疯狂汇聚,压缩成一个极度危险的光点,空气都因那恐怖的能量而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那是足以瞬间将我化为飞灰的力量!
就在那毁灭性的光芒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我飞快地从围裙那宽大肮脏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用厨房里最常见的粗陶碗装着的东西。
碗里是一种粘稠的、深褐近黑的糊状物,散发着一股极其古怪、混合了刺鼻硫磺、浓烈草药和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气息。
我稳稳地将那碗东西举到身前,动作快得几乎只留下一道残影。
想继续当你的七彩女神吗,大小姐我迎着她惊愕又充满杀意的目光,声音不大,却像淬了冰的针,清晰地穿透了魔法能量的嗡鸣,想继续让那些玫瑰为你盛开,让水晶灯为你伴舞,让那群愚蠢的追求者继续为你疯狂吗
我晃了晃手中那碗散发着诡异气味的糊状物,粘稠的液体在陶碗壁上挂出令人不安的痕迹。
娶我。
这两个字,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奥罗拉掌心凝聚的恐怖光球瞬间溃散!七彩的光芒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噗地一声消失无踪,只剩下几缕细碎的光屑无力地飘散在浓烈的香水味里。她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被瞬间冻结的琉璃美人。
data-faype=pay_tag>
那双总是盛满高傲、睥睨或者慵懒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深处是彻彻底底的茫然和难以置信,仿佛听到了世界上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疯话。她脸上精心维持的完美面具,在这一刻彻底碎裂,露出底下真实的、因极度震惊而显得呆滞的底色。
你……她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扼住了喉咙。空气凝固了,只剩下浓烈香水和陶碗里那古怪糊状物散发出的刺鼻气味在无声地交锋。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个心跳,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奥罗拉眼中的惊涛骇浪缓缓平复,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东西取代。
那里面有被胁迫的屈辱,有无法掌控局面的愤怒,有对自身秘密暴露的恐惧,还有一种……在绝望深渊边缘看到唯一一根稻草的、近乎孤注一掷的权衡。
她死死地盯着我手中那碗深褐色的糊状物,仿佛那是毒药,又仿佛是唯一的解药。
最终,那复杂的风暴在她眼底沉淀下来,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冰潭。她的下巴重新扬起,恢复了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只是这一次,那姿态显得格外僵硬和脆弱。
……东西留下。她的声音恢复了那种惯常的、带着冰冷距离感的腔调,但仔细听,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出去。
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但这,已经是默认。
我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将那只粗陶碗轻轻放在梳妆台边缘——远离那些碎裂的香水瓶渣滓。然后,转身,脚步平稳地离开了这个华丽而压抑的房间。厚重的橡木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
几天后,弗罗斯特庄园迎来了一场盛大的晚宴。据说,是为了庆祝奥罗拉小姐即将到来的十七岁生日,以及……某个邻国王储即将正式求婚的预演。
庄园里灯火辉煌,衣香鬓影,水晶吊灯折射出无数炫目的光点,空气里混合着名贵香水、佳肴美酒和娇艳欲滴的玫瑰花香。
我穿着浆洗得发硬的女仆裙,端着沉重的银质托盘,像一抹灰色的影子,沉默地穿梭在那些华服美饰、谈笑风生的宾客之间。我的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追随着大厅中央,那个被众星捧月的身影。
奥罗拉·弗罗斯特无疑是今晚最耀眼的星辰。她穿着一袭缀满细碎水晶的月光蓝长裙,勾勒出玲珑的身段。
那头七彩长发精心编织成优雅的发髻,在璀璨的灯光下流淌着梦幻般的光泽,随着她每一个微小的动作变幻着色彩,引得周围的贵族男女们发出阵阵低低的惊叹。
几位身份显赫的追求者环绕在她身侧,殷勤备至,争相献上赞美之词。她微微侧着头,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疏离又迷人的微笑,完美地扮演着那个被神眷顾的少女。
她的视线偶尔会掠过人群,极其短暂地、冰冷地扫过我所在的方向。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工具是否合用。我面无表情地垂下眼,将托盘里的空酒杯收走。
宴会的气氛在悠扬的舞曲中推向高潮。终于,在众人的期待和掌声中,奥罗拉被簇拥着,缓缓走向大厅前方那架华丽的白色三角钢琴。
诸位,她清越的声音透过魔法微微放大,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厅,带着一种惯常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空灵感,一首即兴的小曲,献给今晚的月光与玫瑰。
她优雅地落座,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搭在黑白琴键上。七彩的发丝在灯光下流淌着迷离的光晕。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充满了痴迷与期待。那位最有望求婚的王储,更是站在离钢琴最近的地方,眼神炽热。
第一个音符落下,清澈如泉水叮咚。
紧接着,流畅而优美的旋律从她指尖流淌而出,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人心神摇曳。就在众人沉醉其中时,异变骤起!
嗡——
悬挂在大厅正中央的巨大水晶吊灯,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剧烈的嗡鸣!紧接着,那些成千上万的水晶棱柱,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猛烈摇晃,疯狂地碰撞、震颤起来!
叮叮当当的脆响瞬间压过了琴声!吊灯的光芒也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开始疯狂地闪烁、明灭不定,七彩的光线毫无规律地胡乱扫射,将下方宾客们惊愕的脸映照得如同鬼魅!
啊!有胆小的女士已经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奥罗拉脸上的完美微笑瞬间凝固!她的指尖猛地一滑,按出了一个极其刺耳的不和谐音!她强行稳住心神,试图继续演奏,但她的身体却开始无法抑制地微微颤抖。
最恐怖的事情发生了——她头顶那精心编织的、象征着女神光环的七彩发髻,光芒如同风中残烛般急剧地明灭闪烁起来!红、橙、黄、绿……各种色彩疯狂地跳跃、扭曲、互相吞噬,变得混乱不堪!
看……看奥罗拉小姐的头发!有人失声惊呼。
天啊!那光……那光怎么回事
她……她在发抖
窃窃私语如同瘟疫般在宾客中迅速蔓延开来,带着惊疑、困惑,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那位王储脸上的痴迷也瞬间褪去,眉头紧紧皱起,眼神变得锐利而审视。
七彩的光芒闪烁得越来越快,越来越不稳定,如同垂死挣扎。终于,伴随着一阵细微的、如同玻璃碎裂般的噼啪轻响,那梦幻般的七彩华光,如同被戳破的巨大泡沫,骤然熄灭!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璀璨的水晶吊灯还在疯狂地嗡鸣闪烁,混乱的光芒下,那位端坐在钢琴前的女神,露出了她的真容。月光蓝的长裙依旧华美,但失去了七彩光环的映衬,瞬间黯淡无光。
而那头曾被无数人仰望赞叹的神赐之发,此刻只剩下黯淡、枯槁、如同深秋杂草般毫无生气的干涩黄发,凌乱地披散在肩头,在混乱的光线下,显得如此狼狈而……普通。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宴会大厅。所有宾客脸上的表情都凝固了,从惊愕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目睹神像崩塌般的巨大震撼和隐秘的兴奋。那位王储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冰冷地扫过奥罗拉那头枯黄的头发,如同在看一件失去价值的赝品。
奥罗拉僵在琴凳上,像一尊骤然失去所有色彩的石膏像。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双手死死抠住冰冷的琴键边缘,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
那张曾令无数人倾倒的完美脸庞,此刻血色尽褪,惨白如纸,嘴唇无法控制地哆嗦着。巨大的羞辱、恐慌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而来的、那无数道目光——震惊、鄙夷、嘲笑、探究……每一道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的灵魂上。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王储的表情,那眼神里的冰冷足以将她彻底冻结。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和奥罗拉濒临崩溃的边缘,我动了。
端着托盘的手依旧平稳,我迈开脚步,穿过那些僵硬如雕塑的宾客,踏着昂贵地毯上散落的水晶碎屑,一步一步,走向大厅中央那片令人难堪的废墟,走向那个在众目睽睽之下骤然失去所有光环、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奥罗拉·弗罗斯特。
无数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带着惊愕和不解。我无视了所有探寻的视线,径直走到奥罗拉面前,停下。
她似乎感应到有人靠近,身体猛地一颤,终于抬起了头。那双曾盛满傲慢和疏离的漂亮眼睛,此刻只剩下被彻底击碎后的茫然和深不见底的恐惧,像濒死的小兽。枯黄的头发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更添几分狼狈。
我放下手中的银托盘,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在这死寂的大厅里异常清晰。然后,我微微弯下腰,向这位前一秒还是云端女神、此刻却跌入泥泞的大小姐,伸出了我的手。不是女仆谦卑的姿态,而是一个邀请的姿态。
整个大厅的抽气声汇成一片压抑的噪音。我清晰地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每一个字都砸在死寂的空气里,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奥罗拉·弗罗斯特小姐,我的目光平静地迎上她惊恐失措的眸子,您愿意娶我吗
死寂被彻底引爆!
哗——!
整个宴会厅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弹!难以置信的惊呼、尖锐的抽气声、压抑不住的议论声瞬间炸开!所有宾客都惊呆了,仿佛听到了比七彩长发变枯草更荒诞百倍的疯话!一个卑微的女仆,竟敢在如此场合,向刚刚跌落神坛的弗罗斯特家族继承人求婚!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亵渎和疯狂!
那位王储的脸色瞬间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生吞活剥。
奥罗拉更是如遭雷击!她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因极度的震惊而急剧收缩,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从琴凳上栽倒下去。
她看着我伸出的手,看着我在无数道鄙夷、嘲笑、愤怒的目光中依旧平静无波的脸,巨大的屈辱和被推向更深渊的恐慌让她几乎窒息。但在这灭顶的绝望和混乱之中,她枯黄发丝掩盖下的耳朵,却清晰地捕捉到了我压得极低、只有她能听见的、冰冷如刀的几个字:
契约,头发,染剂。
这几个词,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她所有的混乱和抗拒。契约!那个束缚着她、榨取着她、迫使她维持这虚假光环的可怕契约!暴露的枯黄头发!还有……那碗能暂时掩盖这一切的、散发着古怪气味的糊状物!
巨大的恐惧瞬间压倒了所有其他情绪。她需要那染剂!她需要继续维持这个谎言!她不能在这里彻底毁灭!
在无数道或惊愕、或鄙夷、或愤怒的目光聚焦下,在巨大的屈辱和更深的恐惧撕扯下,奥罗拉的身体颤抖得像秋风中的最后一片落叶。
她枯黄的发丝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头和惨白的脸颊上。她死死地盯着我伸出的手,仿佛那不是救赎的绳索,而是将她拖入更黑暗深渊的毒蛇。
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大厅里的窃窃私语变成了嗡嗡的噪音,像无数只毒蜂在耳边盘旋。那位王储冰冷的视线几乎要将我洞穿。
终于,在濒临崩溃的边缘,奥罗拉枯瘦的手指猛地抬起,像抓住唯一的浮木,用尽全身力气,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她的指甲几乎嵌进我的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她抬起头,那双曾盛满傲慢、此刻却被恐惧和绝望彻底占据的眼睛,死死地锁定我。嘴唇哆嗦着,开合了几次,才从喉咙深处挤出两个破碎、嘶哑、却又带着孤注一掷般决绝的字眼:
……我……娶。
声音不大,甚至有些含糊,但在那死寂被打破后重新陷入诡异安静的大厅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轰——!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是比之前更加狂暴的哗然!宾客们彻底失控了,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愤怒的斥责声(尤其是来自那位王储和他随从的方向)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宴会厅!闪光灯(魔法留影石的光芒)疯狂地闪烁起来,试图捕捉这足以震动整个王国上流社会的、荒诞至极的一幕!
奥罗拉在吐出那两个字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力气,攥着我手腕的手指却依旧冰凉而用力,仿佛那是她唯一的锚点。
她避开了所有投来的目光,枯黄的头颅深深地垂了下去,肩膀无法控制地剧烈耸动着。
混乱中,我面无表情地反手扶住她冰冷颤抖的手臂,半搀半扶地,在一片惊涛骇浪般的目光和声浪中,将这个刚刚将自己卖给我的、狼狈不堪的女神,带离了这片崩塌的神坛。我们穿过那些华服美饰、目瞪口呆的人群,像穿过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弗罗斯特庄园的这场丑闻,以比七彩长发更加绚烂的速度,席卷了整个王国,甚至邻国。街头巷尾,酒馆议会,无人不在谈论那个离奇夜晚的惊天逆转——女神陨落,灰仆逆袭。各种版本的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将奥罗拉·弗罗斯特描绘成玩弄魔法、欺骗世人的魔女,而将我——卑微的女仆林鸽——塑造成一个不知用了何种卑鄙手段胁迫了大小姐的阴谋家。
然而,无论外界如何喧嚣、弗罗斯特家族如何震怒试图掩盖、那些愤怒的追求者(尤其是那位被当众羞辱的王储)如何施压,一纸由王国公证处(在奥罗拉本人极度配合的签字画押下)确认的婚书,却如同最坚固的磐石,将我和奥罗拉·弗罗斯特的名字,以一种荒诞而牢固的方式,紧紧捆绑在了一起。
婚期,被以一种近乎仓促的速度,定在了一个月后。这更像是一场弗罗斯特家族为了尽快平息风暴、将失控的商品打包处理的无奈之举。
我依旧住在庄园最偏僻角落那个狭小、阴冷的佣人房里。只是,身份微妙地变了。仆人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的敬畏、鄙夷和恐惧,远远避开,仿佛我是什么不祥的瘟疫。送来的食物不再有馊味,但那份冰冷和沉默的排斥感,比馊水更令人窒息。
奥罗拉则被变相地软禁在她那华丽的卧室里,如同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弗罗斯特家族需要她这个商品在婚礼上至少维持表面的体面,不至于让家族彻底沦为笑柄。他们送来了最好的营养师、美容师,试图修复她那头枯黄的头发和惨淡的气色,但收效甚微。真正的核心,那能暂时维持她女神假面的染剂配方,只有我有。
夜色浓稠,如同化不开的墨。庄园里白日的喧嚣和暗流汹涌似乎暂时平息了,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我靠在那张吱呀作响的破旧木床上,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翻看着一本从庄园废弃图书室里找到的、落满灰尘的《基础草药与矿物反应》。
指尖划过粗糙泛黄的纸页,上面记载着一些基础化学反应的描述,与这个魔法世界的常识格格不入,却是我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属于科学的浮木。
笃、笃、笃。
极其轻微、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叩门声响起。
我合上书,无声地走到门边。拉开一条缝隙。
门外站着奥罗拉。
她裹着一件宽大的、几乎拖地的深色斗篷,兜帽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但月光还是吝啬地勾勒出她尖俏的下巴和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没有带任何侍女,像个幽灵。
她没说话,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位置,无声地表达了意图。
我侧身让她进来,然后迅速关上门,隔绝了外面冰冷的夜风。狭小的佣人房瞬间被一股淡淡的、属于她的昂贵玫瑰冷香填满,与房间本身的霉味和灰尘气息格格不入。
她摘下兜帽。枯黄的头发失去了斗篷的遮掩,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更加黯淡毛糙。她甚至没有看我,径直走到房间里唯一一张还算稳固的木桌前,背对着我,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僵硬。
开始吧。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我走到她身后。她微微僵了一下,但没有反抗,也没有回头。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紧绷。
我拿起桌上早已准备好的一碗新的染剂——深褐色,粘稠,散发着刺鼻的硫磺和铁锈混合气味。我伸出手指,蘸取那冰凉的糊状物。
当我的指尖第一次触碰到她颈后裸露的、冰凉细腻的皮肤时,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她没有吭声,只是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而压抑,肩膀绷得像一块坚硬的石头。
指腹下是少女肌肤特有的柔滑触感,温凉的,带着细微的战栗,与染剂粗糙冰凉的质感形成鲜明对比。
我沉默着,将粘稠的染剂仔细地、一缕一缕地涂抹在她枯黄的发丝上,从发根到发梢。动作机械而专注。房间里只剩下染剂被刮抹开时发出的细微沙沙声,和她极力压抑却依旧清晰的、带着颤抖的呼吸声。
为什么她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死寂。很低,带着一种压抑到极致的嘶哑,像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质问我,或者质问命运,
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这种方式她的肩膀微微耸动着,声音里充满了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走投无路的迷茫,你明明可以……勒索钱财,远走高飞……为什么一定要用这种……最羞辱的方式……绑住我
涂抹的动作没有停顿。我看着她脆弱的后颈线条,感受着她身体无法控制的颤抖,那颤抖透过指尖清晰地传来。
因为只有这个位置,我的声音平静无波,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能让我活下去,也能让你活下去。弗罗斯特家族需要一个替罪羊和遮羞布,你那些追求者需要一个泄愤的靶子。没有‘弗罗斯特夫人’这个身份,我离开庄园的第二天,就会‘意外’死在某个肮脏的巷子里。
我的手指划过她冰冷的脊椎骨节,将一绺顽固翘起的枯发用力压下去,涂满染剂。
而你,我顿了顿,声音冷硬如铁,没有我的染剂,失去最后一点利用价值的你,只会被家族更快地榨干最后的价值,然后像一块用过的抹布一样被丢弃。或者,被那些感觉受到欺骗的‘爱慕者’,撕成碎片。
嫁给一个女仆,至少能让你暂时活着。我最后总结道,指尖沾满了深褐色的粘腻,活着,才有机会撕掉你身上那张该死的契约。
契约两个字,像两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她的身体。奥罗拉猛地吸了一口气,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枯黄的发丝在我指间颤动。她不再说话,只是死死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尝到一丝腥甜的铁锈味。巨大的绝望和一丝被点破的、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勒得她几乎窒息。
房间里只剩下染剂涂抹的沙沙声,和她压抑到极致的、带着血腥味的呼吸。
时间在染剂刺鼻的气味和无声的对抗中缓慢流逝。当最后一缕枯发被深褐色的粘稠覆盖,我退开一步。
好了。至少能撑到婚礼结束。我拿起一块准备好的、还算干净的粗布,擦拭着手上残留的污渍。
奥罗拉依旧背对着我,一动不动。过了许久,她才缓缓抬起手,指尖颤抖地触碰了一下自己那被染剂包裹、变得湿冷粘腻的头发。她没有回头看我,只是猛地拉起斗篷的兜帽,将自己再次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像裹上一层冰冷的铠甲。
她没有说一个字,径直走向门口,拉开门,瘦削的身影瞬间融入外面浓重的夜色里,消失不见。只留下房间里挥之不去的、混合着玫瑰冷香和刺鼻染剂的怪异气味,以及桌上那碗残留的深褐色糊状物。
我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幕。庄园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怪兽。就在我准备拉上那扇破旧窗帘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瞥见楼下花园小径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微弱的光芒一闪而逝,快得像错觉。
那光芒……似乎带着一种不祥的幽绿色。
婚期逼近,整个弗罗斯特庄园笼罩在一种极度压抑的平静之下。仆人们行色匆匆,眼神躲闪,像一群惊弓之鸟。关于婚礼的筹备在一种近乎诡异的高效率下进行着,华丽得刺眼的绸缎、堆积如山的鲜花、闪耀夺目的珠宝……每一件物品都精致完美,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没有灵魂的仪式感,仿佛一场盛大的葬礼。
奥罗拉依旧被保护在她的房间里,像个等待献祭的祭品。而我,这个即将一步登天的新娘,活动范围却被无形地扩大了。名义上,我需要熟悉庄园的某些区域,以便婚后管理。这给了我一些自由行动的空间。
这天午后,阳光惨白。我借口需要为婚礼准备一些特殊的香料(这借口拙劣得可笑,但无人深究),独自走向庄园深处那座废弃已久的西侧塔楼。那里曾是弗罗斯特家族某位先祖的魔法实验室,早已荒废多年,蛛网密布,灰尘堆积如山。
推开沉重、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和尘土气息扑面而来。阳光透过高墙上几扇狭窄的彩绘玻璃窗射进来,在飞舞的尘埃光束中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
我踩着厚厚的灰尘,目光锐利地扫过布满灰尘的置物架、倾倒的实验台、散落一地的碎裂瓶罐……寻找着任何可能的线索——关于那个束缚着奥罗拉、迫使她维持虚假光环的契约的线索。
直觉告诉我,答案或许藏在这些被遗忘的角落里。
就在我拂开一个歪倒书架上的厚厚蛛网时,指尖触碰到书架背后冰冷粗糙的石墙,似乎有一块砖石的触感……格外松动
心头一跳。我用力抠住那块石砖的边缘,指腹被粗糙的石屑磨得生疼。费了好一番力气,伴随着咔嚓一声轻响和簌簌落下的灰尘,那块石砖被我硬生生地撬了下来!
一个狭小的、黑洞洞的壁龛露了出来。
里面没有预想中的羊皮卷轴或魔法契约书。只有一本薄薄的、用某种黑色皮革装订的小册子,以及一个……小小的、造型极其古怪的金属徽章。
我屏住呼吸,拂去册子上的积尘,小心翼翼地翻开。纸张已经泛黄发脆,上面用一种古老、华丽却透着阴冷气息的花体字书写着。开篇的文字就让我后背窜起一股寒意:
弗罗斯特血脉献祭契
献祭者:弗罗斯特家族直系血脉之女(奥罗拉·弗罗斯特)
承契者:■■■(该处被一团浓重污秽、如同凝固血迹般的墨迹完全覆盖)
献祭物:青春精魄、自然亲和、情感本源
献祭时限:至血脉纯净者诞生
契约回馈:于时限内,赐予献祭者‘完美幻形’(注:幻形需持续消耗献祭者生命力及情绪能量维系)
违约反噬:精魄枯竭,血脉断绝
后面还记载着一些维持幻形所需的复杂魔法阵图和能量汲取仪式,以及一个用鲜血绘制的、令人极度不适的扭曲符文,那符文旁边潦草地标注着几个小字:承契者印记。
我的目光死死盯在那被污血般墨迹覆盖的承契者名字上,又猛地转向那个静静躺在壁龛里的金属徽章。徽章不过拇指大小,造型古朴诡异,主体是一个抽象扭曲的、仿佛由荆棘和骨爪缠绕而成的环形,环形的中心,赫然镂刻着一个微缩的、与我手中册子上那个鲜血符文一模一样的图案!
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枚徽章,就是契约的信物!那个被隐藏的名字,那个能通过契约汲取奥罗拉生命力、赋予她虚假光环、最终目的是为了夺取她后代纯净血脉的恶魔!
我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迅速将小册子和那枚冰冷刺骨的徽章贴身藏好,将石砖小心地塞回原位,抹去痕迹。走出塔楼时,午后的阳光依旧惨白,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回到佣人房的夜晚,异常寒冷。窗外风声呜咽,如同鬼哭。我躺在床上,那枚冰冷的徽章贴着胸口,像一块寒冰,不断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契约的内容和小册子上那个鲜血绘制的符文在我脑海中反复闪现。弗罗斯特家族,为了某种目的(很可能是力量或延续),将奥罗拉像牲口一样献祭给了某个未知的存在。她的光芒万丈,是用生命和情感作为柴薪燃烧出的短暂幻影,而终点,是作为孕育纯净血脉容器的彻底毁灭……以及她后代的未知命运。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思绪中,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叩叩声,从紧闭的房门下方传来。
不是敲门声。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塞了进来。
我瞬间警觉,无声地翻身下床,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移到门边。借着窗外惨淡的月光,我看到门缝下,静静地躺着一个信封。
不是普通的信封。它通体是深邃如夜空的黑色,边缘却镶嵌着极其细密、在黑暗中流转着幽暗冷光的金线,勾勒出繁复而古老的藤蔓与荆棘花纹。没有署名,没有任何标记,只有一种扑面而来的、令人极度不安的奢华与诡异感。
我屏住呼吸,弯腰,指尖触碰到那信封。一种难以形容的冰冷滑腻感传来,仿佛触摸的不是纸张,而是某种冷血生物的皮肤。
我迅速将其拾起,回到床边,借着月光,撕开了那仿佛能吞噬光线的黑色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同样材质的黑色卡片。卡片上用那种冰冷的、仿佛由熔化的液态黄金书写的花体字,清晰地印着一行字:
契约生效。
新娘归位。
落款处,赫然是一个用金线精细勾勒出的、与我贴身藏着的那枚徽章中心一模一样的——扭曲的荆棘骨爪符文!
一股冰冷的战栗瞬间窜遍全身!我猛地抬头,死死盯住房门。门外,只有呼啸的风声。那个送来请柬的东西,早已消失无踪。
契约生效新娘归位
谁是新娘奥罗拉还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