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第2章2
云阶云阶!医生,我女儿手指动了!
这个声音......好耳熟!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天花板,输液瓶,还有母亲那张憔悴又惊喜的脸。
我真的回来了。
妈......
我的嗓子干涩得发疼。
母亲一把抱住我,哭的上气不接下气: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父亲推门进来,手里还端着冒着热气的皮蛋瘦肉粥,看到我睁着眼,碗差点摔在地上:女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床边,哽咽道:你这孩子,吓死我们了......
我这才知道,我在现代出了车祸,昏迷了整整一个月。
而那个世界五年的光阴,在这里不过是一场大梦。
母亲小心翼翼地把吸管递到我嘴边:慢点喝,你肠胃还弱。
温水滋润喉咙的瞬间,我崩溃大哭。
他们手忙脚乱地安慰我,我却哭得更加厉害。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眼泪是为终于结束的煎熬,为失而复得的家人,也为......那个再也不会见到的人。
做噩梦了
父亲笨拙地拍着我的背,梦见什么了哭成这样
我摇摇头,把脸埋进母亲怀里:就是想你们了。
系统突然在我脑海中响起:宿主适应良好,是否现在解除绑定
等等。
我在心里问,宋晚后来怎么样了......
系统沉默片刻:她抱着你的尸身三天不放,直到陛下下旨将你安葬。后薛致淳曾经贿赂科举考官的事情暴露,被贬为庶人。
我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云阶
母亲担忧地摸着我的额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
我握住他的手,妈,我想吃你做的红烧肉了。
父亲立刻站起来:我这就去买肉!
看着他们忙碌的身影,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宿主,要看看那个世界的后续吗
不了。
我拔掉手背上的针头,从今往后,那个世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
明白。解除绑定程序启动。最后提醒,宋晚可能会......
让她烂在那个世界吧。
我打断它,掀开被子走到了窗边,我要开始新生活了。
窗外阳光正好,楼下花园里,几个康复期的病人正在散步。
我深吸一口气,真实的、带着花香的空气充盈肺腑。
母亲拿着拖鞋追过来:你这孩子,刚好就光脚乱跑!
我乖乖穿上鞋子,突然抱住他:妈,我爱你。
他愣了一下,随即笑着说:傻小子。
护士来查房时笑着说:周先生气色好多了,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对了。
母亲指了指床头柜,你昏迷期间,不知道谁放了一个奇怪的东西在你身上。
他从柜子里取出一个小盒子。
拆开后,我愣住了。
是一枚汉白玉的玉佩碎片。
父亲凑过来看:这什么玻璃
没什么。
我把碎片扔进了垃圾桶,垃圾而已。
玉佩落入桶底的瞬间,我仿佛听见很遥远的地方,有人撕心裂肺地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但当我凝神去听时,却只有窗外树枝上,麻雀叽叽喳喳的叫声。
6
出院那天,下着小雨。
父亲撑着伞护在我头顶,母亲絮絮叨叨地叮嘱我小心台阶。
我踩过积水的地面,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云阶,上车。
父亲拉开后座车门,你妈特意给你垫了软垫。
我刚要弯腰坐进去,余光忽然瞥见医院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清瘦的女人浑身湿透,黑发贴在苍白的脸颊上,手里还紧紧攥着一个雕花木匣。
她就那么直直地站在雨中,死死地盯着我。
是宋晚。
怎么了
母亲顺着我的视线看去,那人你认识
我摇了摇头,不认识,走吧。
父亲发动车子,后视镜里,那个身影突然动了。
宋晚大步追上来,用力拍打车窗:周云阶!
父亲吓了一跳:这人谁啊
我强作镇定,精神病吧。
车子加速驶离,宋晚的身影在后视镜里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黑点。
但我知道,她不会就这么放弃。
果然,第二天清晨,门铃响了。
透过猫眼,我看到宋晚站在门外,身上还是昨天那套衣服,只是换成了现代的棕色风衣。
她手里依然捧着那个木匣,眼下青黑一片,显然一夜未眠。
我转身就要回卧室,母亲却已经开了门:请问你找谁
伯母好。
宋晚小声道:我是......云阶的朋友。
朋友
母亲狐疑地打量她,云阶从没提起过你。
我们有些误会。
她抬眼,越过母亲直接看向站在客厅的我,能让我和他单独谈谈吗
我走过去挡在母亲前面,妈,把门关上。
宋晚突然跪在地上,当着母亲的面打开木匣,里面是一叠纸张,最上面那张赫然是古代的和离书,旁边还有一封婚书。
云阶,我查清楚了。
她缓缓道:薛致淳当年根本没有和我发生关系,他是骗我的......
母亲倒吸一口冷气:云阶,这人在说什么
我冷笑,演电视剧呢。
她固执地跪在那里:我知道你恨我,但求你听我解释......
解释什么
我打断她,解释你怎么当着所有人的面选择救薛致淳解释你怎么把我们的定情信物转手送人还是解释你这些年是怎么冷落我、羞辱我的
母亲震惊地看着我:云阶,你们真的认识
不认识。
我抓起木匣摔在了宋晚身上,拿着你的破烂滚远点!
纸张散落一地,宋晚慌忙去捡。
她抬头时,眼睛里浸满了泪水:云阶,我把命赔给你行不行
你的命
我嗤笑,值几个钱
她浑身一震,呆滞在原地。
母亲看不下去了:这位小姐,我女儿刚出院,请你离开。
宋晚固执地跪着不动,直到对门的邻居探头张望,父亲拿着扫帚出来赶人,她才慢慢站起身。
我会等你。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一直等。
我当着她的面重重地关上了门。
父亲忧心忡忡:要不要报警
不用。
我勉强笑了笑,她很快就会走的。
可当晚,我起夜时发现阳台上有动静。
拉开窗帘,宋晚竟然就站在楼下,仰头望着我的窗户。
我拉上窗帘,拨通了物业电话:有个可疑人物在楼下徘徊,麻烦处理一下。
十分钟后,警笛声响起。
透过窗帘缝隙,我看到警察把宋晚带走了。
她全程没有反抗,只是在上车前,又回头看了一眼我的窗户。
第二天,我发现门口放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是还冒着热气的桂花糕。
那是我在古代最爱吃的点心。
我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第三天,她又来了,这次是一束沾着露水的茉莉。
第四天,是一本手抄的诗词集。
每一天,她都会带着不同的东西出现,又在我拒绝后默默离开。
直到第七天夜里,暴雨倾盆。
我被雷声惊醒,鬼使神差地走到窗边。
宋晚依然站在那里,浑身湿透,手里依旧捧着那个木匣。
闪电照亮她惨白的脸,她抬头看见我,突然露出一个笑容。
下一秒,她直挺挺地倒在了雨地里。
活该。
我轻声说,却发现自己满脸是泪。
7
第二天一早,我发现手机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
正要关机,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我在医院,想见你最后一面。——宋晚
我删掉短信,拉黑了号码。
晚上新闻播报,郊区某影视基地发生道具事故,一名特技演员重伤入院。
镜头扫过抢救室门口,一个熟悉的木匣孤零零地躺在长椅上。
母亲正在削苹果,突然说:今天物业说,楼下那个人再也没来过。
嗯。
我咬了一口苹果,淡淡道:挺好的。
睡前我检查了所有门窗,确认阳台锁好后才躺下。
半夜却被一阵窸窣声惊醒,睁开眼,宋晚就站在我的床前!
我猛地坐起来:你怎么进来的
她脸色惨白,虚弱地说:我从医院偷跑出来,然后翻窗进来的,云阶,你清楚我的身手。
滚出去!
我伸手去摸手机,不然我报警了。
就五分钟。
她哀求道:说完我就走。
窗外开始下雨。
宋晚。
我深吸一口气,你知道我死的时候有多疼吗
她浑身一颤,右手无意识地捂住胸口,仿佛那里也有个血洞。
刀扎进去的时候,我听见了骨头裂开的声音。
我平静地叙述,血堵在喉咙里,呼吸像刀割一样......
别说了!
她跪在床边,额头抵着床沿,云阶,我宁愿那一刀是捅在我身上......
够了!
我猛地拉开门,滚!
走廊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她惨淡的脸色。
她最后看了我一眼,慢慢走向了电梯。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郡主府的后院,老梅树下站着一个人影,那人好像把什么东西埋进土里。
我想走近看看,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
8
早上,母亲在厨房煮粥。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兄弟孟泽发来的消息:考古频道在播宋代专题,有个郡主墓的新闻,你要不要看
我本想拒绝,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链接。
电视屏幕里,主持人站在一座刚发掘的古墓前:这座宋代郡主墓保存完好,墓中陪葬品极少,但有一箱保存完好的手札......
镜头扫过那些纸张,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
云阶离府第一年,梅树死了。
今日又梦到他跳荷塘的样子,惊醒时枕巾尽湿。
致淳流放途中病逝,罪有应得。
......
最后一张只有三个字,笔锋凌厉得几乎划破纸面:我悔了。
根据墓志铭记载,这位郡主终身未再嫁......
我关掉了视频,这才发现手心全是汗。
云阶!
母亲在楼下喊,有你的快递!
纸箱很轻,寄件人一栏空白。
拆开后,我傻眼了。
是那个雕花木匣。
谁寄来的
父亲凑过来看。
我强作镇定,可能是孟泽送的礼物。
回到房间,我盯着木匣看了很久才打开。
里面整齐地码着几样东西:一封和离书,一封婚书,还有一沓地契。
最底下压着一张字条:物归原主。
和离书上的墨迹已经褪色,但宋晚的签名依然清晰。
婚书却像是新写的,连朱砂印都鲜艳如初。
地契全是郡主府周边的产业,每张都写着我的名字。
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我犹豫片刻,还是接了。
周先生。
一个陌生的男声,我是宋晚的主治医师。
我握紧手机:她怎么了
今早护士查房时发现她不见了。
医生语气沉重,监控显示她凌晨翻窗离开了......
我打断她,她的事与我无关,请不要再打来了。
挂断电话后,我把木匣塞进了衣柜最底层。
午饭的时候,电视里插播一条紧急新闻:某精神科患者站在跨江大桥护栏外,警方正在劝说。
现在的年轻人......
父亲摇头叹气。
我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回到房间,我死死地盯着电视。
画面里,宋晚的眼睛肿的像核桃。
我拿起手机出了门。
二十分钟后,我走到了新闻里的大桥位置。
我就知道你会来。
宋晚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是为你。
我没回头,只是来了结一些事。
她慢慢走到我身边,和我一起望着江水:谢谢。
那个墓,我看到了。
我直奔主题,何必呢
她淡淡道:因为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至少在那个世界,我得给你一个交代。
我们沉默地站着,直到阳光穿透云层。
宋晚。
我转身面对她,我们都该往前走了。
她不舍地看着我:好。
远处传来警笛声,是医院的人找来了。
宋晚看了一眼江面,突然问我:如果有下辈子......
不会有下辈子。
我打断她,到此为止吧。
她眼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却还是点了点头:保重。
看着她被医护人员带走,我掏出那张照片的碎片,任由江风把它卷向远方。
回家路上,我删掉了所有未接来电,把木匣捐给了博物馆。
工作人员惊喜地说这是珍贵的宋代文物,问我从哪里得来的。
一个故人。
我笑了笑,不过已经不重要了。
推开家门时,母亲正在包饺子,父亲在擀皮。
热气氤氲中,他们同时抬头:回来啦洗手吃饭。
好。
我挽起袖子,我来帮忙。
9
两年后,我结婚了。
孟泽帮我整理领带的时候,突然压低声音,小声说:门口有个怪人。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礼堂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坐着一个戴鸭舌帽的女人。
她的帽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瘦削的下巴。
要叫保安吗孟泽紧张地问。
不用。
我收回目光,可能是酒店的工作人员。
我知道是谁。
婚礼进行曲响起,站在台上,看着闻月走向我。
她是我的大学同学,也是我车祸后复健时的主治医师。
就在这时,我却在余光里看见那个戴帽子的女人站了起来。
云阶,别娶她!
宾客一片哗然,保安立刻上前阻拦。
闻月下意识护在我身前:这位小姐,请你离开。
宋晚哽咽道:通道要关了......我来见你最后一面......
我深吸一口气:宋晚,够了。
保安架住她的胳膊把她拖了出去。
闻月担忧地看着我:没事吧
没事。
我摇摇头,继续吧。
仪式结束后,孟泽告诉我宋晚被送回了精神病院。
据说她这两年一直在各个时空节点徘徊,就为了找到通道再次见到我。
真是疯子。
孟泽撇撇嘴,不过长得倒是挺好看。
我笑了笑没接话,转头招呼宾客。
深夜,闻月在浴室洗澡,我站在窗前看夜景。
手机突然震动,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照片。
照片里是一间空荡荡的病房,床头柜上摆着两样东西:那把郡主府的钥匙,和一粒安眠药。
我删掉照片,关掉了手机。
浴室门打开,闻月擦着头发走出来:累了吧
有点。
我接过毛巾帮她擦头发,明天去度蜜月的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她笑着亲了亲我的脸颊:都准备好了。
床头灯熄灭后,我在黑暗中睁着眼。
闻月的呼吸很快变得均匀,温热的手臂搭在我的腰间。
窗外,春夜的细雨悄然而至。
我轻轻转身,将闻月抱进怀里。
明天,会是崭新的一天。
10
两年后,闻月生了一个女儿。
下班回来后,她洗了手才接过孩子。
今天有个病人问我,当妈妈是什么感觉。
她低头逗弄女儿,我说,像是心上长出了最柔软的一块肉。
我笑着去厨房热汤,转身时瞥见茶几下的报纸。
角落里有一则小新闻:《宋代郡主墓出土文物将赴海外展览》。
配图是那个熟悉的雕花木匣,玻璃展柜反射的冷光让它看起来格外遥远。
夜里哄睡孩子后,闻月突然问我:要不要给孩子取个小名
你想好了
安宁。
她轻声道,希望她一生安宁。
我心头蓦地一颤。
在那个世界,宋晚也曾说过同样的话。
新婚夜我掀开她的盖头,她说要在郡主府种满宁香花,求个一生安宁。
好啊。
我抱住她,就叫安宁。
孩子满月那天,家里来了许多客人。
闻月抱着女儿接待同事,我忙着给亲戚倒茶。
母亲拉住我:门口有你的快递。
纸箱很轻,寄件人信息空白。
拆开后,我怔在了原地。
是一本装帧古朴的线装书,《宋史》。
这什么啊
母亲好奇地探头。
同事送的资料。
我合上书页,放书房吧。
夜深人静时,我才翻开了那本书。
其中一页被折了角,记载着宋晚的生平:
靖和三年,郡主宋氏终身未嫁,卒年三十五。临终前命人焚毁郡主府,唯留一株枯梅,葬于树下。
书页夹着一张泛黄的纸,上面是熟悉的笔迹:遇见你,是我三生有幸。忘了我,愿你一生安宁。
我将纸条撕碎冲进了马桶,书也塞进了书架的最底层。
窗外忽然下起雨来。
闻月睡眼惺忪地走进书房:怎么还不睡
马上。
我关上灯,安宁没醒吧
睡得正香呢。
她揽住我的肩,明天我妈过来帮忙,你可以好好休息了。
我笑着点点头,谢谢你,让我这么幸福。
11
安宁两岁生日这天,家里挂满了彩色气球。
小家伙穿着公主裙,摇摇晃晃地追着气球跑。
闻月单膝跪在地毯上,张开手臂等着她扑进怀里。
慢点跑。
我切好水果从厨房出来,正好看见安宁被地毯绊了一下。
闻月眼疾手快地往前一扑,整个人垫在了她身下。
咚的一声闷响,她的后脑勺磕在了茶几角上。
没事吧
我赶紧跑过去。
闻月却先抱起安宁检查:宝贝摔疼没有
安宁眨巴着大眼睛,突然吧唧一口亲在了她的脸上:妈妈痛痛飞走啦!
我噗嗤笑出声,伸手揉她后脑勺:我看看。
她顺势抓住我的手,仰头笑道:亲一下就不疼了。
在孩子面前没个正经。
我红着脸抽回手,却被她揽住腰抱住。
安宁挤在我们中间咯咯笑,小手糊了闻月一脸奶油。
晚上哄睡孩子后,闻月钻进我怀里:周末带安宁去动物园吧她昨天看图册一直在喊大象。
好。
清晨的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来时,安宁的小奶音已经在门外响起:妈妈!太阳晒屁屁啦!
闻月睡眼惺忪地去开门,安宁立刻举着绘本扑上床:妈妈讲!
我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绘本封面上画着一家三口手牵手。
安宁的小手指点着画面:爸爸,妈妈,宝宝!
闻月对着安宁肉肉的脸颊吻了一下,笑道:宝宝真棒!
阳光洒满了餐桌,窗台上的茉莉开得正好。
安宁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童语,闻月一边给她擦嘴一边冲我眨眼。
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