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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爷爷的葬礼,天空是铅灰色的。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和纸钱燃烧后的混合气味,呛得人眼睛发酸。

    我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无表情地盯着爷爷那张黑白遗像。

    照片里的他依旧是那副乐呵呵的模样。

    周围是亲戚们此起彼伏的、真假难辨的哭嚎声。

    其中,张阿姨的嗓门最大,也最刺耳。

    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老林这么好的人,怎么说走就走了!留下这么个没出息的孙子,以后可怎么活啊!

    林默!我问你话呢!你爷爷的医药费,还有这丧葬费,你打算怎么办你别以为跪在这里装死狗就能躲过去!我告诉你,你爷爷就是被你这个累赘活活拖死的!上大学花了多少钱毕业了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天天送外卖能有什么出息你就是个白眼狼!

    我能感觉到四面八方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更多的是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我没有抬头,也没有反驳。

    不是因为我懦弱,而是因为我的眼前,正发生着一件比辱骂更让我心悸的事情。

    在张阿姨尖酸刻薄的脸上,在她那因为激动而不断颤抖的脖颈处,我清晰地看到,一根若有若无的黑色细线正死死地缠绕着她,如同索命的绳套。

    而在那根线上,一串血红色的、仿佛由鲜血凝聚而成的数字,正在无声地跳动。

    【72:00:00】

    【71:59:59】

    【71:59:58】

    ……

    这是爷爷传给我的观命之术,也是我们林家背负了数百年的诅咒。

    我能看见每个人身上的厄运线,以及它所昭示的死亡倒计时。

    我默默地低下头,将脸埋进手掌。

    爷爷,你看,这就是你让我守护的亲情。

    这就是你拼了命也要维系的人间。

    葬礼在一种荒诞而压抑的氛围中结束。

    我拒绝了所有虚情假意的挽留,跨上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二手电动车,开始了我今天的外卖工作。

    生活不会因为谁的离世而暂停,账单和债务更不会。

    傍晚,我提着最后一份餐,冲进了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

    客户是宏图地产的部门经理,打赏金额很高,但要求也极为苛刻,超时一分钟就要给差评。

    我一路狂奔到三十六楼,气喘吁吁地将餐品递给一个油头粉面的男人。

    他就是王经理,我的顶头上司,我白天在他手下的外包公司兼职。

    他瞥了一眼手机,又慢条斯理地打开餐盒,用筷子嫌恶地拨弄了两下,眉头紧紧皱起。

    林默,你看看你这副鬼样子,衣服上沾的什么哭丧去了他轻蔑地上下打量我,毫不掩饰眼中的厌恶,我们公司要的是有活力、有形象的员工,不是你这种晦气冲天的丧家之犬。

    我的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我强忍着,低声说:经理,我家里有点事……

    我不管你家里有什么事!他粗暴地打断我,你的仪容仪表严重影响了公司形象,这个月的绩效奖金全扣!还有,明天你不用来了,我这里不养废物。

    他顿了顿,肥腻的脸上挤出一个暧昧又恶心的笑容,压低声音说:当然了,你要是真想留下来,也不是没办法。晚上陪我跟几个客户喝几杯,要是能把他们伺候高兴了,我或许可以考虑考虑。年轻人,要‘懂点事’嘛。

    那股夹杂着烟酒和劣质香水味的口气,熏得我一阵反胃。

    我猛地抬起头,死死地盯着他。

    就在那一瞬间,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的脸上,在他的眉心印堂之处,一团不祥的暗红色雾气正在不断翻滚、凝聚,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而在那团红雾之中,一串同样血红的数字,比张阿姨的更加清晰,也更加急促。

    【48:00:00】

    【47:59:59】

    ……

    血光之灾。

    我心中猛地一沉,一种熟悉的、针扎般的刺痛开始在太阳穴蔓延。

    我转身就走,连那份屈辱的餐费都不要了。

    你他妈什么态度!王经理在我身后咆哮。

    我没有回头。

    回到那间不足十平米、终年不见阳光的地下室,潮湿和霉味瞬间将我包裹。

    我瘫倒在硬板床上,盯着天花板上那唯一的、昏黄的灯泡,感觉自己像一条被扔进深海的鱼,四周全是密不透风的、令人窒息的压力。

    桌子上,爷爷的遗像静静地看着我。

    旁边压着一沓厚厚的催债单,红色的警告字眼触目惊心。

    爷爷临终前的话语,又一次在我耳边回响:

    小默,记住我们林家的三条规矩。

    第一,不可视之人,不可看。世间有些禁忌存在,它们的‘厄运线’你看不起,更惹不起,强行窥探,必遭反噬。

    第二,非求助之人,不可救。因果循环,自有天定。你若主动干涉,便是逆天而行,扰乱自身命格,灾祸必将降临己身。

    第三,不义之财,不可取。此术是上天对我们的考验,非救世之能。若以此敛财,必折阳寿,不得善终。

    非求助之人,不可救……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

    张阿姨和王经理,他们用最恶毒的语言羞辱我,用最卑劣的手段践踏我的尊严。

    我恨他们,恨不得他们立刻就死。

    可当死亡真的像一张精准的判决书一样摆在我面前时,我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惶恐和撕裂。

    眼睁睁看着两条生命在我面前进入倒计时,我真的能做到袖手旁观吗

    2

    两天后,我正缩在被子里,试图用睡眠来抵御饥饿和寒冷,刺耳的手机铃声将我惊醒。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划开了接听键。

    喂是、是林默吗电话那头,是一个带着哭腔的、颤抖的男声。

    我辨认了半天,才记起这是张阿姨的儿子,我的表哥,张伟。

    一个从小到大都跟在他妈屁股后面,对我颐指气使的家伙。

    是我。我的声音沙哑干涩。

    林默!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妈!张伟的声音瞬间崩溃,嚎啕大哭起来,我妈……我妈她不行了!刚刚在家里拖地,不小心滑了一跤,后脑勺磕在茶几角上,现在正在市一院抢救!医生说……医生说颅内大出血,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我握着手机,沉默了。

    一切都和我看到的一模一样。

    时间分毫不差。

    林默,你说话啊!张伟在电话那头歇斯底里地喊道,我知道,我妈以前是对你不好,我们家都对你不好!我们混蛋,我们不是人!但求求你了,看在咱们是亲戚的份上,看在我那死去的姑父的份上,你救救我妈吧!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说:我记得小时候,我爷爷说过,你们林家有真本事!你爷爷他……他能看到一些我们看不到的东西!林默,你一定也学到了一点,对不对求求你了!只要你能救我妈,你要多少钱都行!我给你磕头了!

    电话里传来咚咚的闷响,他竟然真的在磕头。

    非求助之人,不可救。

    爷爷的第二条规矩,在这一刻,被动地解开了。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地址发我。

    半小时后,我赶到了市一院的急救中心。

    长长的走廊里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家属们压抑的啜泣声。

    张伟一看到我,就像看到了救世主,连滚带爬地冲过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眼睛通红:林默,你可来了!快,我妈在里面!

    我被他拉扯着来到抢救室门口。

    透过玻璃窗,我能看到里面一片忙碌,各种仪器发出滴滴的警报声。

    几个亲戚围在门口,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有怀疑,有鄙夷,也有一丝微弱的、不敢承认的期盼。

    就在这时,抢救室的门开了。

    一个年轻的、戴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他神情疲惫,眼中带着遗憾。

    陈医生,我妈怎么样了张伟颤声问道。

    陈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英俊但写满无奈的脸。

    他摇了摇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们尽力了。患者颅内出血面积太大,已经失去了自主呼吸,心跳也……准备后事吧。

    一句话,让整个走廊的空气都凝固了。

    张伟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其他亲戚也纷纷抹起了眼泪。

    我推开人群,径直向抢救室走去。

    你干什么!一个护士拦住了我,病人已经……

    让他进去。陈医生叫住了护士,他似乎认出了我,就是那个前天在宏图地产送外卖的年轻人。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好奇和不解。

    我走进抢救室,来到张阿姨的病床前。

    她安静地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心电监护仪上的那条线,已经趋于平缓,几乎变成了一条直线。

    她头上的数字,也变成了刺目的【00:05:13】。

    时间不多了。

    我无视周围所有人或惊愕或不解的目光,伸出右手,将食指放在嘴里,狠狠一咬。

    尖锐的刺痛传来,殷红的血珠瞬间涌出。

    我俯下身,用沾着血的指尖,在张阿姨冰冷的额头上,迅速画下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无人能看懂的金色符文。

    爷爷,我破例一次。我在心中默念,只为还她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血缘之情。因果罪业,由我一人承担。

    符文画成的瞬间,我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我体内被抽空,眼前猛地一黑,剧烈的头痛再次袭来,仿佛要将我的脑袋撕裂。

    我强撑着没有倒下,死死地盯着那台心电监护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一分钟。

    两分钟。

    抢救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张伟停止了哭泣,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陈医生的眉头紧锁,眼中充满了科学认知被挑战的困惑。

    就在张阿姨头上的数字即将归零的刹那——

    滴——!!!

    一声尖锐的长鸣之后,那条原本已经拉成直线的心电图,竟然奇迹般地、猛地向上跳动了一下!

    紧接着,是第二下,第三下!

    滴…滴…滴……

    微弱但有力的心跳声,重新在死寂的抢救室里响起!

    这……这怎么可能!陈医生第一个反应过来,他震惊地瞪大了眼睛,一个箭步冲到仪器前,语速极快地对身边的护士下令:快!准备除颤仪!肾上腺素一支!快!病人有生命体征了!

    整个抢救室瞬间又变得忙碌起来。

    我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我的脸色比死人还白,冷汗浸透了我的后背。

    张伟和一众亲戚冲了出来,他们围着我,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鄙夷和不屑,取而代代的是一种混杂着敬畏、恐惧和狂热的复杂情绪。

    林默……不,默大师!张伟激动得语无伦次,就要给我跪下,您真是神仙啊!我妈……我妈她……

    我摆了摆手,虚弱地说:命保住了,但什么时候醒,看她自己的造化。

    说完,我不再理会他们,拖着仿佛被掏空的身体,一步一步地向医院外走去。

    就在我即将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起来。

    是之前在外包公司的同事打来的。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他惊慌失措的声音:林默!出大事了!王经理……王经理他死了!

    我脚步一顿,心脏猛地一缩。

    今天下午,他去城西那个新楼盘巡查工地,不知道怎么回事,塔吊的吊臂突然失控,直接砸了下来……当场人就没了!太惨了!警察都来了!

    我挂掉电话,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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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救了一个该死的人。

    而另一个该死的人,天命亲自执行了。

    那个开塔吊的工人,我记得他。

    就是前几天因为一点小事,被王经理指着鼻子骂了半天,然后无理开除的中年男人。

    因果报应,分毫不差。

    我自嘲地笑了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

    原来,这才是观命的真相。

    它让我看到的不是命运,而是选择。

    你可以选择顺应天命,也可以选择逆天而行。

    但无论怎么选,代价,都必须自己来付。

    3

    我在那间发霉的地下室里,整整躺了两天。

    逆天改命的代价是沉重的。

    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四肢百骸的酸痛,头疼更是如同附骨之蛆,挥之不去。

    我花光了身上最后几十块钱,买了一大袋最便宜的白面馒头,就着自来水,勉强维持着生命。

    我能预知生死、起死回生的名声,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我过去那个小小的社交圈子里不胫而走。

    第三天傍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死寂。

    我拖着虚浮的脚步打开门,门口站着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

    刘菲菲。

    我的大学同学,我们系的系花,一个将拜金和虚荣刻在骨子里的女人。

    她画着精致的全妆,穿着一身香奈儿的套装,手里拎着最新款的爱马仕铂金包,和这栋破旧不堪、散发着酸腐气味的筒子楼格格不入。

    她看到开门的是我,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嫌恶,但立刻又被热情的笑容所取代。

    哎呀,林默!我可算找到你了!她夸张地叫道,捏着鼻子,小心翼翼地探头往我那狗窝一样的房间里瞧了一眼,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来来来,快换身衣服,老同学好不容易聚一次,你可不能缺席啊!

    我靠在门框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大学四年,她跟我说的话加起来不超过十句。

    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一次奖学金评定会上,她当着所有老师和同学的面,指着我脚上那双开胶的帆布鞋,嗤笑道:就他这样的穷鬼,也配拿奖学金别把钱都拿去买馒头了吧

    那次,我成了全系的笑柄。

    如今,她却一副和我亲密无间的模样。

    我淡淡地开口,声音因为久不说话而有些沙哑:我没兴趣。

    别啊!刘菲菲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仿佛没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今晚可是为你办的!你现在可是我们的大名人了!我可听说了,张阿姨家那事儿,是你……嘿嘿,你懂的。

    她冲我挤了挤眼,那眼神里充满了贪婪和算计。

    我心里一阵冷笑。果然,无事不登三宝殿。

    走吧走吧,就当给我个面子嘛!她不由分说地将我往外拖,又从包里抽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强行塞进我手里,拿着,去买身体面的衣服,打个车过去!‘皇家一号’KTV,帝王厅,我们等你哦!

    说完,她像躲避瘟疫一样,踩着高跟鞋飞快地逃离了这条肮脏的走廊。

    我低头看着手里那沓至少一万块的现金,又看了看她消失的背影。

    在她的头顶,我同样看到了一根黑色的厄运线,但很细,也很淡,上面的数字【72:00:00】时隐时现,像一个不祥的预兆。

    看来,这场鸿门宴,我非去不可了。

    我没有去买什么体面的衣服,依旧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坐公交车晃晃悠悠地去了皇家一号。

    推开帝王厅厚重的包金大门时,里面震耳欲聋的音乐和喧闹声几乎将我掀翻。

    包厢极大,装修得金碧辉煌,水晶吊灯晃得人睁不开眼。

    十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男男女女正围着一个男人众星捧月。

    那男人我认识,孙浩,我们大学时期的风云人物,一个典型的富二代。

    刘菲菲一看到我,立刻像个女主人一样迎了上来,亲热地挽住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人群中央,大声宣布:各位!我们今天的主角,林默,林大师,终于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好奇、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孙浩斜靠在沙发上,晃着手里的酒杯,眯着眼睛打量我,那眼神像是在评估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你就是林默他开口了,语气中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听说,你有点邪门的本事

    我没理他,径直走到角落的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

    我的沉默似乎激怒了他。

    刘菲菲赶紧打圆场,端起一杯洋酒递给我:林默,来,我跟阿浩敬你一杯!以后咱们可都要仰仗你多多关照了!

    我看着那杯琥珀色的液体,摇了摇头:我不会喝酒。

    不给面子是吧孙浩噌地一下站了起来,他已经喝得有些上头,满脸通红,一个臭算命的,装什么清高今天这酒,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

    说着,他端起酒杯,作势就要往我脸上泼。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着,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缓缓抬起头,迎上他挑衅的目光,一字一句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你印堂发黑,晦气缠身。我劝你现在立刻回家,守在你父亲身边。

    孙浩的动作僵住了,随即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你他妈在咒我老子好得很!我爸也好得很!

    是吗我平静地看着他,不出三日,你父亲的公司,将有灭顶之灾。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包厢里炸开。

    孙浩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铁青。

    他死死地盯着我,眼中迸射出凶狠的光。

    你他妈的找死!

    他怒吼一声,扬起拳头就朝我的脸砸了过来。

    我没有躲。

    因为就在他说我爸也好得很的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头顶上方,一根代表破产的灰色厄运线瞬间凝实,上面的数字,从一个模糊的【72:00:00】飞速跳动,最终定格在了【24:00:00】。

    他的拳头在离我鼻尖不到一厘米的地方停住了。

    不是他手下留情,而是被刘菲菲死死地抱住了。

    阿浩!别冲动!别冲动!刘菲菲吓得花容失色,拼命地把他往后拽,他……他说不定是胡说的!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孙浩喘着粗气,指着我的鼻子,恶狠狠地说道:好!老子就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要是我家什么事都没有,我他妈弄死你!

    我端起那杯白开水,喝了一口,不再看他。

    那晚的聚会,在一种极度尴尬和紧张的氛围中不欢而散。

    第二天,我依旧待在我的地下室里。

    傍晚时分,一则本地的财经新闻推送,引爆了整个城市。

    【本市知名企业恒通集团因旗下楼盘存在重大安全隐患,偷工减料,导致三名建筑工人意外身亡。现已被相关部门联合调查组全面查封,董事长孙德海被控制。集团股价开盘即跌停,已启动强制退市程序。】

    恒通集团,正是孙浩家的企业。

    我的手机,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刘菲菲的电话打爆了。

    我没有接。

    我能想象到她此刻的惊慌失措,但我不想听。

    直到深夜,一条短信发了过来,发信人是刘菲菲。

    【林默,我求求你,接电话!出事了!阿浩他……他出车祸了!现在正在市二院抢救,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求求你救救他!】

    我看着那条短信,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

    孙浩的厄运线明明是灰色,主破产,而非死亡。

    车祸,是一个我没有预见到的连锁反应。

    我犹豫了。

    孙浩对我百般羞辱,我为什么要救他

    况且,逆天改命的痛苦,我不想再接着承受第二次。

    就在我准备关机的时候,又一条短信进来了。

    【只要你肯救他,什么条件我都答应!钱、房子、车子,你随便开!求你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又是钱。

    在他们眼里,似乎一切都可以用钱来衡量,包括生命和尊严。

    我最终还是回了一条信息。

    【我不要钱。】

    然后关掉了手机。

    第二天一早,我的出租屋门口,跪着两个人。

    刘菲菲,和孙浩的母亲,一个雍容华贵、此刻却面如死灰的中年女人。

    她们身后,放着一个硕大的、敞开的行李箱,里面装满了整整齐齐的、一捆一捆的红色钞票。

    周围的邻居们围成一圈,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林大师!求求您大发慈悲,救救我儿子吧!孙浩的母亲看到我,立刻膝行着上前,想要抱我的腿,被我侧身躲开。

    刘菲菲也哭得梨花带雨:林默,我知道错了!我以前狗眼看人低,我不该羞辱你!求求你,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你就救救阿浩吧!

    我看着她们,看着那箱子刺眼的钞票,心中一片冰冷。

    我救不了他的公司。我缓缓开口,但能救他的命。

    能救命就好!能救命就好!孙母如蒙大赦,拼命地磕头。

    我没有去看孙浩的厄运线,因为我知道,此刻他的线一定是濒临断裂的红色。

    我只是闭上眼,在脑海中推演着这座城市的生气流转。

    片刻之后,我睁开眼,对她们说:立刻,把他转去城南的康华医院。记住,必须在中午十二点之前办好转院手续。

    康华医院孙母愣了一下,那不是一家小私立医院吗医疗条件怎么能跟市二院比

    信不信由你。我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要关门。

    信!我们信!刘菲菲连忙喊道,拉着孙母站起来,我们马上就去办!

    她们跌跌撞撞地跑了。

    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我没有亲自出手,只是指了一条生路。

    这样,对我的反噬应该会小很多。

    我走到窗边,拉开那块破布帘子。

    阳光下,那个装满了钱的行李箱,被她们遗忘在了门口。

    我走过去,没有去碰那些钱。

    我只是从箱子旁,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张泛黄的、布满折痕的纸。

    纸的中间有一道明显的撕裂痕迹,被人用透明胶带歪歪扭扭地粘了起来。

    那是大二那年,我的国家助学金申请表。

    就是这张纸,曾被刘菲菲当着全班的面,一把抢过去,撕成了两半,扔在地上。

    我摩挲着那道丑陋的伤疤,仿佛还能感受到当年的屈辱和无助。

    我把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口袋。

    然后,我关上了门。

    孙浩的命,最终保住了。

    但因为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他成了植物人,余生只能在病床上度过。

    4

    我的名声,像一颗被投进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

    我不再是那个蜷缩在地下室的可怜虫,而是在某些特定圈层里,被冠以林大师之名,成了可以与阎王爷掰手腕的神秘存在。

    无数人通过各种渠道找到我,捧着金钱、权势、美女,只为求我一卦,窥探生死。

    我一概拒绝。

    我搬离了那个充满压抑回忆的地下室,用张阿姨家硬塞给我的感谢费,在城郊租了一间安静的小院。

    我只想守着爷爷的规矩,过完这被诅咒的一生。

    但命运,显然没有打算放过我。

    这天晚上,我正在院子里看星星,一则铺天盖地的本地新闻,再次将一个熟悉的名字推到了我的面前——赵宏图。

    宏图地产的董事长,那个我兼职过的公司的幕后大老板,一个在本市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男人。

    新闻里,他正意气风发地站在一个新建楼盘的发布会现场,宣布他迄今为止最得意的作品——云顶天宫正式开盘。

    那是一个号称本市最顶级的豪宅项目,极尽奢华。

    赵宏图的名字,对我来说,不仅仅是一个遥远的商界巨擘。

    他,就是用最卑劣的商业手段,巧取豪夺,抢走我们林家祖宅,最终导致爷爷抑郁成疾、撒手人寰的罪魁祸首。

    我死死地盯着电视屏幕上那张志得意满的脸,滔天的恨意,像失控的岩浆,在我胸中翻涌奔腾。

    就在这时,我的瞳孔猛地收缩到了极致。

    隔着一块小小的电视屏幕,我竟然看到了!

    在赵宏图的头顶,在他身后那片金碧辉煌的云顶天宫楼盘上空,盘踞着一股我从未见过的、如同黑洞般深不见底的巨大死气!

    那不是线,不是雾,而是一片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

    它像一只无形的巨兽,张开血盆大口,笼罩了整个楼盘。

    而在那片黑暗的中心,一个触目惊心的血色数字,疯狂地闪烁着。

    【01:00:00】

    【00:59:59】

    ……

    我的心脏瞬间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

    这不是针对某一个人的死亡倒计时。

    这是一个针对数百人的,群体性的死亡宣告!

    我疯了一样地冲出小院,拦下一辆出租车,嘶吼着报出云顶天宫的地址。

    司机被我吓了一跳,但还是猛踩油门,车子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我坐在后座,浑身冰冷,不住地颤抖。

    我恨赵宏图,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可在那片死亡阴影下,还有上百个无辜的生命!

    他们是来看房的客户,是现场的工作人员,是凑热闹的媒体记者……

    他们不该死!

    出租车在距离楼盘几百米远的地方就被拦了下来。

    现场早已被警戒线封锁,无数豪车堵塞了道路,衣着光鲜的宾客们正有序入场,安保人员如临大敌。

    我被拦在了外面,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急得满头大汗。

    我冲着那些西装革履的保安大喊:快疏散人群!这里要出事了!要死人的!

    他们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疯子。

    哪来的神经病轰出去!一个保安队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被两个身强力壮的保安架着,粗暴地往外推。

    就在我彻底绝望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我的视线里。

    是陈医生。

    他穿着一身白大褂,胸前挂着工作牌,正和几个医护人员一起,从一辆救护车上搬下急救设备。

    他显然是作为本次活动的特邀医疗保障人员来到了现场。

    陈医生!我用尽全身力气大喊了一声。

    他闻声望来,看到是我,愣了一下,随即皱起了眉头。

    他快步走到我面前,对那两个保安说:等等,他是我朋友。

    保安们这才松开了手。

    你怎么在这里陈医生看着我狼狈的样子,不解地问。

    别问了!快,快带我进去!我抓住他的胳膊,语无伦次地说,这里有大问题!一个小时之内,这里会变成人间地狱!所有人都会死!

    陈医生的眼神充满了怀疑,一个受过高等科学教育的医生,显然无法理解我这套神神叨叨的说辞。

    但他想起了在张阿姨的抢救室里,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他看到了我此刻脸上那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那不是装出来的。

    你确定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

    我用我的命担保!

    长久的沉默后,陈医生做出了一个可能会让他丢掉工作的决定。

    他咬了咬牙,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披在我身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备用工作牌塞给我,压低声音说:跟紧我,别说话。

    我点点头,心脏狂跳。

    我们混在医疗团队里,有惊无险地通过了安检,进入了发布会的核心区域。

    会场内,人声鼎沸,奢靡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水晶灯下,赵宏图正在主席台上慷慨陈词,描绘着云顶天宫美好的未来。宾客们频频举杯,掌声雷动。

    一派歌舞升平的末日景象。

    我无心听这些,只是疯狂地运转着观命之术,寻找着那片恐怖死气的中心源头。

    我的大脑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无数根黑色的、灰色的、红色的厄运线在我眼前交织,头痛欲裂,鼻腔里又开始涌起那股熟悉的腥甜。

    终于,我找到了!

    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的中心,那个灾难的阵眼,竟然不在任何建筑或者物体上。

    它在一个人身上。

    一个坐在主席台最前排的,穿着粉色公主裙,扎着可爱羊角辫,正在专心致志地玩着手里芭比娃娃的小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天真烂漫,笑容纯洁得像一尘不染的天使。

    而此刻,她就是死神本人。

    我认得她,在财经杂志上看到过。

    她是赵宏图的独生女儿,赵灵儿,他视若生命的掌上明珠。

    我的身体,瞬间如坠冰窖。

    我明白了。

    赵宏图为了这个楼盘的风水,一定是用了一些极其阴毒的邪术,将所有的煞气和业障,都转嫁到了自己女儿的身上,用她的纯净命格来镇压。

    他以为这是在保护,殊不知,当煞气积攒到极致,他女儿的命格被彻底压垮的那一刻,就是所有业障总爆发的时候!

    届时,她会成为第一个祭品,而这里所有的人,都会为他愚蠢和贪婪的行为陪葬!

    要破解这个死局,只有一个办法。

    必须在倒计时结束前,将作为阵眼的赵灵儿带离这片煞气的笼罩范围!

    可这怎么可能

    赵宏图视我为间接害死他手下王经理、搅黄他合作伙伴孙浩家的扫把星,更何况我还是他仇人的孙子。

    他怎么可能相信我的话我只要一靠近他女儿,就会立刻被他的保镖当成绑匪撕成碎片!

    救,意味着我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从一个商业巨头的身边抢走他的女儿,同时还要消耗巨大的精气神去破局,甚至可能直接搭上自己的性命。

    不救,这里上百个无辜的生命,包括选择相信我的陈医生,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我看着台上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小女孩,又看了一眼身旁一脸紧张、时刻准备救死扶伤的陈医生。

    【00:10:00】

    时间,已经不多了。

    我深吸一口气,心中从未有过地清明。

    爷爷,你说,我们林家人背负的是诅咒。

    但我今天才知道,这或许不是诅咒,而是责任。

    这一次,我不想再做什么狗屁选择。

    我全都要!

    我既要救这些人,也要让赵宏图这个罪魁祸首,亲眼看着自己种下的恶果,付出他应有的代价!

    我对身旁的陈医生说了一句:如果我出了事,帮我报警。

    然后,在陈医生错愕的目光中,我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猛地冲了出去!

    我冲向主席台,冲向那个万众瞩目的焦点,冲向那片死亡的中心!

    拦住他!

    有疯子!

    会场瞬间大乱,保镖们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

    我不管不顾,用尽了这辈子所有的力气,速度快到极致。

    在赵宏图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我如一阵风般掠过他身边,一把抱起了那个还在发愣的小女孩!

    灵儿!赵宏图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

    抓住他!快抓住他!他要绑架我女儿!

    我抱着赵灵儿,转身就跑。

    小女孩在我怀里被吓得哇哇大哭。

    我能感觉到身后的风声,保镖们已经追了上来。

    我知道我跑不远。

    就在即将被抓住的前一秒,我看到了人群中焦急万分的陈医生。

    我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怀里的女孩朝着他的方向,奋力扔了过去!

    陈医生!接着!

    陈医生下意识地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赵灵儿。

    我大喊:快走!带她离开这里!

    完成了这一切,我再无后顾之忧。

    我猛地转过身,面对着冲上来的保镖和面目狰狞的赵宏图,面对着那片即将吞噬一切的黑暗,狠狠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

    一股精纯的舌尖血喷涌而出!

    我双手飞快结印,用尽了我所有的精神和力气,用一种古老而嘶哑的音调,喊出了林家禁术中,那句威力最大,也最耗损阳寿的破局真言!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敕令!散!

    最后一个字吼出的瞬间,我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我眼前天旋地转,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力量从四面八方涌来,撕扯着我的身体和灵魂。

    我的眼睛、鼻子、耳朵,都开始流出滚烫的鲜血。

    在我意识彻底陷入黑暗的前一秒,我仿佛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整个华丽的、如同宫殿般的售楼处舞台,在我身后,轰然坍塌,瞬间被一片火海所吞噬。

    5

    意识像是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温热的深海里,四周是绝对的黑暗和寂静。

    我没有感觉,没有思想,仿佛回到了生命最原始的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一缕微弱的光,刺破了这片混沌。

    紧接着,是声音。

    ……生命体征已经稳定,真是个奇迹……从那么严重的内出血和多器官衰竭中挺过来……

    是啊,当时送来的时候,我都以为没救了。陈医生也是厉害,愣是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是护士的交谈声。

    我费力地掀开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医院里那片熟悉的、洁白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味道再次充斥着我的鼻腔,但这一次,不再那么令人讨厌。

    我……活下来了。

    我偏过头,看到窗外明媚的阳光,和趴在我床边睡着了的陈医生。

    他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眼下是浓重的青黑色,眉头即使在睡梦中也紧紧锁着。

    我轻微的动作惊醒了他。

    他猛地抬起头,看到我睁开了眼睛,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无比复杂。

    你醒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点了点头,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干得像要冒烟。

    他立刻会意,扶我坐起,细心地用棉签蘸水,一点点湿润我的嘴唇。

    我……睡了多久我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半个月。陈医生答道,你一直在重症监护室,昨天才转到普通病房。

    半个月……

    我恍惚了一下,那场惊心动魄的坍塌和爆炸,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些人……我急切地问。

    放心,陈医生似乎知道我想问什么,除了少数几个离舞台太近的人受了轻伤,无一死亡。你救了所有人。

    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了半个月的神经终于彻底放松下来,随之而来的是全身骨架都像散了一样的疲惫。

    赵宏图呢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提到这个名字,陈医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他顿了顿,说:他破产了。

    ‘云顶天宫’项目被证实存在严重的设计缺陷和偷工减料问题,那场爆炸就是因为违规搭建的舞台压垮了地下的高压线路导致的。他现在官司缠身,焦头烂额。不过……

    陈医生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道:他没有跑路,而是主动变卖了自己名下所有的资产,包括海外的信托和房产,用来赔偿所有受害者和处理公司的烂摊子。而且,他每天都来医院,就在你病房门口站几个小时,想等你醒来。

    我沉默了。

    这个结局,比我预想的任何一种,都更具戏剧性。

    果然,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了。

    赵宏图走了进来。

    半个月不见,他仿佛老了二十岁。

    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商业巨子,此刻头发花白,身形佝偻,脸上布满了深深的皱纹,眼中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精明和霸道,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沧桑。

    他走到我的病床前,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对着我,深深地、九十度地鞠了一躬。

    对不起。

    他的声音嘶哑干涩,充满了懊悔,我为我过去的所作所为,向你,向你的家人,真诚地道歉。我……是个罪人。

    陈医生悄悄地退出了病房,把空间留给了我们。

    我看着他,心中那股滔天的恨意,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得无影无踪。

    剩下的,只有一片看透世事后的平静。

    你不用向我道歉。我淡淡地说,你应该向那些被你夺走土地的人道歉,向那些被你压榨的工人道歉,向被你当成风水祭品的亲生女儿道歉。

    赵宏图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浑浊的眼泪从他布满皱纹的眼角滑落。

    他抬起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耳光,清脆响亮。

    是,你说的都对。他哽咽着,我已经委托律师,将所有变卖资产的钱,一部分用于赔偿,另一部分,成立了一个基金会,专门用来补偿那些曾经被宏图地产伤害过的人。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文件,递到我面前:这是我所有的资产清单,还有一份赠与协议。林大师,我知道这些都无法弥补我对你和你爷爷造成的伤害,但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了。请您……务必收下。

    我没有接那份文件,只是看着他,问:我爷爷的祖宅,还能买回来吗

    赵宏图愣住了,随即重重地点头:能!那块地还没有被开发,我马上就去办!我把它买回来,重新修缮好,亲自交到您手上!

    好。我点了点头,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要。

    赵宏图还想再说什么,但我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站在原地,良久,才又一次深深地鞠躬,然后默默地退了出去。

    出院那天,阳光正好。

    我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独自一人回到了城郊的那个小院。

    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掉了我的观命之眼。

    那是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像一个戴了太久太久眼镜的近视眼,终于摘下了那副沉重的镜片。

    世界在我眼中,不再是由一根根代表因果命运的线和一串串代表生死的数字构成。

    天空就是蓝的,云就是白的,树就是绿的。

    一个路人从我身边走过,我再也看不到他头顶的数字,看不到他身上的厄运。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鲜活的生命,他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未知的可能。

    这种感觉,让我前所未有地轻松和自由。

    一个月后,赵宏图遵守了他的承诺。

    他派人送来了林家祖宅的钥匙和房产证。

    我回到了那个我出生和长大的地方。

    院子里的那棵老槐树,依旧枝繁叶茂。

    我站在树下,仿佛还能看到爷爷坐在躺椅上,摇着蒲扇,笑呵呵地看着我。

    陈医生时常会来看我。

    他不再叫我林默,也不叫我大师,而是像个老朋友一样,喊我小默。

    他会带着一些新鲜的蔬菜水果,陪我一起在院子里喝茶、下棋、晒太阳。

    我们从不谈论那些匪夷所思的过去,只聊些今天天气不错、哪家新开的馆子味道很好之类的琐事。

    阳光透过槐树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我眯着眼睛,感受着这久违的、不被任何命运所束缚的温暖。

    那一刻,我终于彻底明白了。

    爷爷传给我的,从来都不是什么窥探天机的能力,也不是逆天改命的法术。

    他传给我的,是在看透了命运的残酷与不公之后,依然选择善良的权利。

    真正的逆天改命,不是去强行改变那些早已注定的结局,而是在人生中每一个可以选择的路口,清醒地、坚定地、无愧于心地,守住自己作为人的本心。

    这一次,我为自己选择了光明。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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