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还没有亮透,海面上浮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我发动了渔船的引擎,轰鸣声撕破了黎明的寂静。
柴油味和咸腥的海风混在一起,这是我熟悉的味道,能让我心安。
离开岸边,远离尘嚣,这片海就是我为自己构建的安全区。
在城市里,每个人都戴着面具。
到了海上,只有海和鱼,它们从不撒谎。
我曾经也戴着面具,警察的,坚不可摧的。
直到堆积如山的卷宗和挥之不去的梦魇压垮了我。
那天,我给新船换了机油,擦得锃亮,准备去趟南山上的古寺,求道平安符。
这对我来说,不算迷信,更像是一种心理仪式。
给过去画个句号,给现在找个念想。
南山古寺香火挺旺。
我到的时候,慧远大师正拿着个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扫着殿前的落叶。
他看见我,眼皮都没抬,慢悠悠地问:施主,求财还是求缘
我递了根烟过去,他摆摆手。
求个心安。
心若不安,拜佛何用将心来,与汝安老和尚接过了话,忽然来了精神,你这个问题,佛祖也头疼。众生愿望太多,指标太杂,你说佛到底有没有KPI
我被他逗乐了,刚想回话,一阵喧哗声就打破了寺庙的清静。
一个穿着潮牌,浑身logo的男人被一群人簇拥着走了进来。
他手里还举着个自拍杆,镜头闪着红点。
家人们,老铁们,看好了啊!今天浩天哥带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心诚则灵!
男人正是王浩天,本地小有名气的网红,专做财富正能量直播。
他嗓门奇大,直接把功德箱当成了许愿池,高调地请了一炷九千九百九十九的头香。
对着镜头,他大谈特谈自己如何靠着吸引力法则发家致富。
拜佛的时候,他动作夸张。
弯腰的瞬间,一个新款的奢侈品钱包不经意地从他口袋里滑了出来,掉在蒲团边上。
我看得清楚,他起身时,嘴角咧开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没有吱声,也懒得多事。
慧远大师念了句阿弥陀佛,对我小声说:真正的信仰是内心的平静,而他的信仰是流量。菩萨渡不渡他我不知道,但他的直播间数据肯定渡了他。
王浩天那伙人前呼后拥地走了,大殿里又恢复了宁静。
没多久,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旧工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脸上刻满了愁苦,一进殿就噗通一声跪在蒲团上。
眼泪当场就下来了,一边磕头一边带着哭腔祈求菩萨保佑,救救他病得快不行的老婆。
他磕得实在,脑门跟地面撞得砰砰响。
就在又一次俯身时,他整个人僵住了。
目光死死地盯着蒲团边上那个油光锃亮的钱包。
他愣了神,下意识地环顾四周,空荡荡的大殿里只有我和远处的慧远大师。
他转回头,双手合十,对着佛像哆哆嗦嗦地喃喃自语,眼神里全是不可思议,仿佛这真是菩萨显灵。
他挣扎了足有半分钟,最后像是下定了决心,颤抖着手把钱包捡了起来,揣进怀里。
然后,他又对着佛像,结结实实地拜了三拜,才像逃一样匆匆离去。
我目睹了全过程,他眼神里的绝望、惊喜、挣扎和最后那点豁出去的决绝,跟王浩天那种纯粹的表演,完全是两码事。
有些人拜佛,是把佛当成了合伙人,讲的是利益交换。
而有些人拜佛,是真的走投无路了,把佛当成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我双手合十,向佛像最后躬身一拜。
刚直起身,准备离开,大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王浩天去而复返,脸上没了刚才的春风得意,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盛怒。
他身边的小助理一个箭步冲上来,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你!我们走后大殿里就你一个人!
王浩天一把推开助理,将自拍杆怼到我面前,镜头红点刺眼。
他根本不给我任何解释的机会,对着屏幕就吼了起来:家人们,老铁们,都看清楚了!光天化日,佛门净地,我钱包被偷了!
他用镜头对准我,又扫了一圈空无一人的大殿,表演得声泪俱下。
手机屏幕上,一条标题鲜红刺眼:直播抓贼!光天化日之下,竟有人在佛门净地行窃!
我见过穷凶极恶的罪犯,也见过巧舌如簧的骗子。但这是我第一次见,有人能把碰瓷,做得如此具有仪式感和传播性。
直播间瞬间涌入上万人,弹幕飞速滚动,全是对我铺天盖地的咒骂和人身攻击。
我却异常冷静,看着他表演,大脑里的分析程序在这一刻自动启动。
他的瞳孔因为兴奋与紧张而微微放大。
为了掩饰心虚,他眨眼的频率是正常状态下的两倍。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这是典型的自我安抚动作。
等他表演的间隙,我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他手机的麦克风里。
王先生,在你指控我之前,我想先问三个问题。
我顿了顿,看着他错愕的脸,补了一句。
这很公平,对吧就像你的宇宙能量守恒定律一样。
王浩天一愣,显然没想到我会这么镇定。
在千万粉丝面前,他不能显得小气,更不能露怯,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问。
他想用舆论的洪水淹死我,那我就做那个精准定位、一击即溃的穿甲弹。
毕竟,对付一场精心策划的闹剧,最好的方式就是让它变成一出无法收场的滑稽戏。
我迎着镜头,也迎着他故作凶狠的目光,缓缓地、清晰地抛出了第一个问题。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凝固。
第一,你的钱包是什么颜色、什么款式
第二,里面有多少现金,有没有什么特别的票据或者卡片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你把它放在了哪个口袋,是用哪只手放进去的
王浩天对前两个问题对答如流,精确到了钱包的品牌logo和现金的大致数额,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直播间的弹幕又是一片对我的声讨,夸赞王浩天记忆力好,身正不怕影子斜。
但在第三个问题上,他卡壳了。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裤子口袋,但嘴上却说:当然是左边,我习惯把钱包放左边。
我笑了,对着他刺眼的手机镜头,一字一句。
你直播进门时,右手拿着自拍杆,左手一直插在口袋里,直到拜佛时才抽出来。
但你刚才回答时,下意识摸的却是右边口袋。你在撒谎。
我看着他,也看着镜头里成千上万的观众,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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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个人的大脑在快速编造谎言时,他的身体总会不自觉地做出最诚实的回答。我们管这个叫大脑的叛徒。
直播间的弹幕,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诡异停顿。
零星的问号和好像有点道理开始冒头。
王浩天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干脆撕破了脸皮。
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
他对着屏幕大吼,重新煽动起粉丝的情绪:家人们别被他骗了!他就是个小偷!
就在这时,大殿的门再次被推开,这次是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
王浩天像是见到了救星,立刻换上一副泫然欲泣的完美受害者面孔,冲过去向警察施压。
然而,带队的那个老警察却没有第一时间理他。
他的目光越过王浩天,落在我身上,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表情十分古怪,错愕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甚至还有点……尊敬
他试探性地走过来,压低了声音,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林……林老师
王浩天脸上的悲愤僵住了。
直播间里上万名观众,也瞬间懵了。
老警察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表情:例行问话,都跟我们回一趟局里吧。
王浩天看着我和警察之间诡异的气氛,眼神瞬间变得更加怨毒。
他大概以为,警察是我的什么靠山,是我叫来的救兵,这反而让他更加笃定我做贼心虚。
到了警局,我被警局的张队长请进了办公室,局里的几位领导闻讯而来,跟我握手寒暄,谈笑风生。
王浩天和他的小助理则被晾在大厅的长椅上,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愤怒的红色,变成了难堪的白色,最后成了嫉妒的绿色。
张队长提出要动用技术手段,全城天网追踪那个真正拿走钱包的人。
我拒绝了。
张队,这是我的私人恩怨,我想用我的方式解决。
我当着他们的面,给出了那个人的心理画像。
男性,四十五到五十五岁之间,近期因家庭变故,很可能是家人的医疗问题,产生了巨大的经济压力。
临时起意,作案后内心极度愧疚,甚至会因此失眠、食欲不振。
当晚,王浩天在网上发起了舆论总攻。
他将白天的直播录像恶意剪辑,把我塑造成一个背景深厚、勾结权贵、欺压普通网红的恶人。
我的个人信息、家庭住址、电话号码,被人肉了个底朝天,公之于众。
一场针对我的网络暴力,铺天盖地而来。
无数的骚扰电话和咒骂短信涌入我的手机。
我家的大门,被人用红油漆喷上了小偷恶霸的字样。
他们以为扒出我的过去就能击垮我。
但他们不知道,那些让我遍体鳞伤的过去,也同样是我最坚硬的铠甲。
网暴最凶的那天夜里,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而绝望。
是苏晓晓。
她泣不成声地向我道歉,说钱包是她父亲拿走的。
她母亲患了尿毒症,急需一笔钱做肾移植手术,她父亲走投无路,才动了歪念。
她说想立刻把钱还给我,可王浩天在网上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她怕她父亲一旦自首,就会被舆论活活逼死。
我静静地听着,任由门外的咒骂声和手机的震动声成为背景音。
我告诉她:别怕。
钱,你们先拿着救急,人命关天。
至于公道,我来帮你们讨。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是从算了开始的。但那天,看着那个女孩的求助,我决定这一次,不能就这么算了。
深夜,门铃响了。
慧远大师提着一壶热茶,和一台半旧的笔记本电脑,施施然走了进来。
他没多说话,在我对面坐下,打开电脑,点开一个视频文件。
画面清晰得可怕,是佛殿内的俯拍视角,大雄宝殿里发生的一切,分毫毕现。
监控的源头,藏在主佛像的莲花宝座里,一个不起眼的莲子中。
我问他,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
他呷了口茶,热气氤氲中,眼神古井无波:子弹,要用在能一枪毙命的时候。
而且,佛法讲究因果,我想看看,这出因果大戏,能演到什么地步。
慧远大师说,有些人不把他打回原形,他都忘了自己是几斤几两的猴子,也忘了如来神掌究竟有多疼。
我和苏晓晓在慧远大师的禅房里,定下了反击的计划。
她负责潜行在数据之海,打捞王浩天沉在海底的黑历史。
我负责将这些碎片化的证据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逻辑严密、无懈可击的天罗地网。
我们的分工明确,宛如一台精密的复仇机器。
苏晓晓不负所望,她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像一位优雅的钢琴师,奏响的是数据的葬魂曲。
一夜之间,王浩天那光鲜亮丽的画皮,被她一层层撕了下来。
他挂在嘴边的千万慈善捐款,不过是几张用PS精心伪造的收据,实际到账金额为零。
他鼓吹的、让无数粉丝跟投的未来农业科技项目,本质是一场击鼓传花的庞氏骗局。
就连他最引以为傲的白手起家人设,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他根本不是什么草根逆袭,而是个不折不扣的凤凰男,靠着榨干前妻家的资源起家,功成名就后便一脚踢开。
所有证据,铁证如山。
我将这些素材整理归纳,点开知乎,敲下了战斗檄文的标题。
《一个前犯罪心理专家对网红完美人设的解构分析》。
我没有放出佛殿的监控视频,那不是我的目的。
我只将苏晓晓挖出的证据截图,辅以逻辑链条和心理侧写,一一陈列。
文章发布在凌晨四点,这个网络世界最寂静的时刻。
但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天亮时,这篇文章已经引爆了整个知乎,并迅速向全网扩散。
一夜之间,舆论彻底逆转。
王浩天的公关团队疯了,他们疯狂删帖、限流,花重金买来的水军像潮水般涌入我的评论区,用最污秽的语言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但他们堵不住悠悠众口。
被他欺骗的投资者、看清他真面目的粉丝,以及被我的逻辑分析说服的路人,汇聚成一股更强大的力量,发起了对王浩天的质问。
眼看大厦将倾,王浩天做出了最后的挣扎。
他孤注一掷,在微博上宣布,将于当晚八点开启一场澄清真相的直播。
并且,他公开向我发出邀请,要与我当面对质。
他想利用自己的主场优势,用他最擅长的话术和表演,将我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我看着那封措辞傲慢的挑战书,嘴解微微上扬。
我欣然应战。
他以为这是他的鸿门宴,却不知道,我早就备好了十面埋伏。
他想当项羽,我偏要让他做一次四面楚歌的刘邦。
直播如期开始。
王浩天坐在镜头前,面容憔悴,眼含热泪。
他侃侃而谈,从自己的悲惨童年讲到创业艰辛,声情并茂地卖惨,偷换概念,试图用情感绑架,重新夺回舆论高地。
直播间的弹幕,一度被王老师我们信你王老师加油刷屏。
终于,轮到我发言。
连线的画面出现在屏幕一角,我神色平静,与他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先对着镜头,微微鞠了一躬。
首先,我想向苏晓晓的父亲,以及千千万万个像他一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却始终被社会忽视的普通人,道一个歉。
这一举动,让喧嚣的弹幕瞬间一滞。
接着,我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屏幕另一头的王浩天。
我抛出了第一份证据,那张P得天衣无缝的慈善捐款收据。
王先生,在你讲述自己多么富有爱心时,我注意到,你的眨眼频率是平时的2.5倍,这是一个典型的心理压力应激反应。
现在,我们再来看这份所谓的千万捐款项目,提到它时,你的视线习惯性向右下方偏移,在心理学上,这是在构建视觉记忆,通俗点说,就是正在想象一个不存在的画面。
你在撒谎。
我每抛出一个证据,就结合他的实时微表情,进行一场公开的心理剖析。
从金融诈骗的合同,到他与前妻的离婚协议。
直播间的弹幕,风向彻底变了。
从的疑惑,到卧槽,真的假的,再到最后,是铺天盖地的骗子!还钱!。
王浩天的脸,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他想反驳,却在我的逻辑链和证据链面前,张口结舌,冷汗直流。
我不是在跟他辩论,我是在对他进行一场公开的、实时的、不可撤销的心理审判。
而全网观众,都是陪审团。
我精心构建的逻辑铁索,终于勒断了他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王浩天彻底崩溃了,他通红着双眼,像一头被困的野兽,对着镜头歇斯底里地咆哮,用尽了他毕生所学的所有肮脏词汇,对我进行着最恶毒的人身攻击。
整个直播间,都回荡着他毫无逻辑的咒骂。
我没有打断他,甚至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在全网面前,亲手撕碎自己最后一丝体面。
直到他骂得口干舌燥,上气不接下气。
我才对着镜头,缓缓开口:最后,让我们回到事件的原点。
我按下了播放键。
慧远大师提供的4K超清视频,瞬间占据了整个屏幕。
画面里,王浩天那张伪善的脸被放到了最大,他嘴角那抹计划通的、充满算计的微笑,清晰得令人作呕。
紧接着,一个慢动作特写。
他的手看似不经意地一松,钱包以一种优雅的抛物线坠落。
镜头一转,对准了那个捡起钱包的男人,他脸上的茫然、挣扎与最终的屈服,像一根根针,扎进所有观众的心里。
而我,就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像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真相可能会迟到,但在高清摄像头和慢放功能面前,它从不缺席。
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碎了最后的喧嚣。
视频播放完毕,整个直播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弹幕消失了,连礼物特效都停了。
突然,王浩天身后那扇紧闭的直播间的门,被砰的一声猛地推开。
一群身穿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他们径直走到面如死灰的王浩天面前,亮出了一张逮捕令。
王浩天,你涉嫌多起金融诈骗和洗钱案,跟我们走一趟吧。
他想让我社会性死亡,结果我只是帮他实现了真正的物理隔离。
王浩天被带走的画面,定格成了当晚所有社交平台的头条。
他的商业帝国,连同他伪善的面具,在一夜之间轰然崩塌。
曾经为他冲锋陷阵的水军和粉丝,调转枪口,开始疯狂反噬。
他们的主页从狂热崇拜,变成了血泪控诉,每一个字都在讲述自己如何被这个骗子蒙蔽。
互联网的记忆只有七秒,但服务器的日志是永久的。
雪崩的时候,每一片曾为他欢呼的雪花,都成了砸向他的冰雹。
我的知乎账号,粉丝数以一种近乎失控的速度暴涨。
私信箱里,挤满了各种道歉、感谢,以及来自各大平台、出版社的合作邀约。
我没有回复任何人,关掉手机,去了一趟医院。
苏晓晓的母亲手术很成功,已经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的父亲,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将那个引发了滔天巨浪的钱包递到我面前。
他说里面的钱,一分没动。
我接过钱包,触手是廉价的皮革质感,却感觉重如千斤。
我打开它,除了几张零钱和卡片,一切如常。
直到我的指尖,在夹层的接缝处,摸到一个微小的、不规则的凸起。
我撕开内衬,一个黑色的、米粒大小的U盘,静静地躺在那里。
我把U盘交给了苏晓晓,这个在计算机领域颇有天赋的女孩。
她只用了半个小时,就破解了层层加密。
当文件夹展开的那一刻,我们都倒吸一口凉气。
里面没有照片,没有视频,只有一张张密密麻麻的表格。
那是王浩天整个诈骗网络的核心成员名单、详细的账本,以及一条条清晰得令人发指的洗钱路径。
原来他丢的不是钱,是命。
那个穷苦的父亲,在无意中,拿走了黑社会的投名状。
这大概就是慧远大师说的,一饮一啄,皆有定数。
我将U盘里的所有资料打包,用一个匿名的邮箱,发给了警方。
一周后,新闻报道,一个盘踞多年的特大金融犯罪团伙,被一网打尽。
我收到了第一笔来自出版社的预付稿费,数额可观。
我用这笔钱,匿名成立了一个小额互助基金。
它不求回报,只帮助那些像苏晓晓家一样,突然遭遇变故,急需用钱的普通家庭。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苏晓晓发来的一条信息。
她说她已经提交了申请,要辅修法律。
她说,以后要用技术和法律,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
我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曾经想逃离人群,治愈自己。
但最后发现,真正的治愈,是重新走进人群,用曾刺伤自己的刀,去为别人披荆斩棘。
风波平息,我又回到了海边。
腥咸的海风,粗粝的渔网,生活仿佛被冲刷回了最初的模样。
慧远大师提着一壶茶,又一次出现在我的小院里。
他为我斟满一杯,热气氤氲。
现在,心静了吗
我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笑了。
以前,我以为静是远离风暴。
现在我才明白,真正的静,是身在风暴中心,而内心,不起一丝波澜。
我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以前,我想当个避风港。
现在,我更想当一座灯塔。
桌上的手机突兀地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份宁静。
来电显示是一个久违的名字,省厅的张局,我的前领导。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更没有劝我归队。
林墨,我们有个新想法。
电话那头,他的声音沉稳有力。
他提议成立一个特殊的编外顾问小组,由我远程主导。
专门处理那些利用新型网络技术犯罪的疑难案件。
不坐班,不考核,不定级,只看结果。
他说:你不是想当渔夫吗挺好。
以后,你就负责在互联网这片更广阔的海洋里,钓那些最狡猾、最凶狠的鱼。
我握着手机,一时无言。
我拒绝了回归体制,但体制选择为我量身定做了一个新的江湖。
你看,当你足够强大的时候,规则也会为你转弯。
挂掉电话,海风吹过,带着一丝凉意。
我打开电脑,新建了一个文档。
文档的标题,我敲下了几个字:网络迷踪:佛前盗窃案全复盘。
就在我准备敲下第一个字时,身旁的慧远大师突然悠悠地开口。
对了,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王施主那个钱包,是我捡到后,放在那个蒲团边的。
我猛地回头,动作僵在半空。
他正用一种洞穿一切的眼神看着我,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我只是想看看,当一个伪善的富人,一个绝望的穷人,和一个迷茫的智者同时出现在佛前时……
他顿了顿,缓缓说道。
佛,会怎么选。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随即又一片澄明。
原来,我以为我是棋手,殊不知,我们都只是棋子。
而真正的棋手,在用整个世界,下一盘关于人性的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