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隔天一大清早。</p>

    经理把我喊进了办公室。</p>

    “我记得你是深城人？公司最近要拓展深城分公司的业务，我想把你派过去做一段时间的代理总监。”</p>

    “以你的能力，日后如果留任在那里，也有很大的升职空间。”</p>

    经理的语气很激动，看得出，这个机会很难得。</p>

    既能升职加薪，还能顺势留在父母身边。</p>

    这确实是个太好的机会，我好像找不到拒绝的理由。</p>

    可我的脑海里，却又兀自浮现出霍文翰的面容。</p>

    离开这座城市，和霍文翰的联系，就彻底断了。</p>

    一想到这，我忽然感觉心口空落落的。</p>

    像是缺了一大块。</p>

    我自己都忍不住唾弃我自己的软弱卑微。</p>

    经理看出我的犹豫。</p>

    她笑了下，让我回去想想。</p>

    我点点头，转身走回工位。</p>

    一天工作下来，总是不自觉出神。</p>

    不停想起过去，又对未来感到迷茫。</p>

    下班的时候，我久违地接到霍文翰的电话。</p>

    “我到你公司楼下了。今晚一起吃饭吧。”</p>

    听筒那边，霍文翰的声音一如既往，熟稔又含着笑。</p>

    似乎上次在包厢里的事，没有发生过。</p>

    他能坦然继续把我当朋友，我却做不到。</p>

    我轻声说不了：“我想回家休息。”</p>

    霍文翰似乎没听出我语气里的抗拒。</p>

    他哦了声，很利落地再次应声：“那我送你回家。”</p>

    我深吸一口气，刚准备再次拒绝。</p>

    他已经打断了我。</p>

    “别磨蹭了，快点下来。”</p>

    语气有些强硬，似是我不答应，他就不肯罢休。</p>

    我叹了口气，只得嗯了声。</p>

    有免费的专车，不坐白不坐。</p>

    还没走出旋转门，我已经瞧见了霍文翰。</p>

    他倚在迈巴赫旁，咬着根烟，正百无聊赖地盯着门口看。</p>

    路灯在他眼里洒下细碎的光，看人时有种漫不经心的深情。</p>

    我忽然想起，多年前，他也曾这样倚在自行车旁，等我下课。</p>

    一晃已经过去许多年。</p>

    我正晃神，霍文翰的眼波已经朝我扫了过来。</p>

    见到我，他唇角勾起的笑深了几分。</p>

    他伸手替我拉开车门，又从后座递了个蛋糕来。</p>

    “这家千层蛋糕最近貌似还挺火。感觉你也会爱吃，就给你带了一个。”</p>

    他说着，又半是嗔怪地问了句：“最近这么忙？连跟我吃顿饭都没时间？”</p>

    副驾驶上那条毛线毯子，已经悄然消失了。</p>

    我坐在空落落的座椅上，捧着蛋糕，轻轻嗯了声。</p>

    “快年末了，在赶进度。老板还说让各组轮流加班。”</p>

    “那个姓周的老板说的吧？怪不得你说你们同事都喊他『周扒皮』，真是一点没错。”</p>

    依旧是一问一答，聊些寻常的话题。</p>

    但这一次，车内的气氛却莫名沉闷。</p>

    霍文翰试图活跃气氛，先是讲了个笑话，又说：“你喜欢的那个包，我已经托人去买了，下周就能送回来。”</p>

    我有些迷茫：“包？什么包？”</p>

    霍文翰斜睨我一眼。</p>

    “别跟我装啊，上次你陪我参加晚宴，你说那个小明星手里的包好看。”</p>

    我仔细回忆很久，瞪大眼：“我只是随口一说……”</p>

    霍文翰懒洋洋地笑起来。</p>

    “既然觉得好看，那我就买了让你多看几眼呗。你跟我是什么关系，有什么不好意思——”</p>

    话音未落，他电话响了。</p>

    “阿婕”的名字亮在车载屏幕上，在黑暗里莹莹发着亮光。</p>

    十分醒目。</p>

    我记得霍文翰女友的名字，叫徐婕。</p>

    霍文翰唇角的笑容忽然一滞。</p>

    铃声持续响着。</p>

    静默片刻，还是我提醒他。</p>

    “再不接，你女朋友该着急了。”</p>

    听了我的提醒。</p>

    霍文翰终于抬手，按了接听。</p>

    女孩撒娇的声音瞬间溢满整个车厢。</p>

    “文翰，巴黎这场大秀延期了，我要多待几天。”</p>

    “这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好想吃我们上次一起吃的千层蛋糕啊。”</p>

    “想你啦。”</p>

    女孩很认真地一件件事情说着，语气甜美好听。</p>

    霍文翰也很耐心地应声，说好。</p>

    只是他的眼神却悄悄瞥着我。</p>

    我装作没看见。</p>

    也假装不知道我手里那个蛋糕，是他给别的女孩子花心思买蛋糕后，随手拎来的附赠品。</p>

    我转头望着窗外。</p>

    一路望去，处处都是熟悉的景色。</p>

    都有我和霍文翰留下的回忆。</p>

    在那座体育馆里，他教过我玩轮滑。当时他故意吓唬我要放手，实际却一直稳稳握着我的手，一步一步陪着我练习。</p>

    在这条街上，我曾跟他在初雪的冬夜里一边聊天，一边散步走完整条街。残留的记忆，是凛冽的空气里混着他抽的万宝路薄荷烟味，又凉又甜。</p>

    还有这家花店。他知道我喜欢满天星，特地办了张年卡，让花店每天给我送一束花……</p>

    直到车子停在了我家楼下。</p>

    回忆结束了。</p>

    这一瞬间。</p>

    我忽然清楚地意识到，那些混杂着笑容、欢呼、嬉闹的青春时节，一去不复返了。</p>

    我说：“我到家了，拜拜。”</p>

    霍文翰嗯了声，熟稔地探身过来，帮我解开安全带。</p>

    呼吸交错间，我跟他距离极近。</p>

    我觉得太暧昧了。</p>

    于是，我飞快地避开了：“不用，我自己来就行。”</p>

    我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认真开口：“以后你别来接我了。让你女朋友知道，不好。”</p>

    霍文翰的手悬停在半空中。</p>

    随即，他皱起眉。</p>

    声音也冷了。</p>

    “梁茉，你没必要跟我避嫌。”</p>

    “我上次说得很清楚，就算我有了女朋友，你还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相处。”</p>

    男人语气很认真。</p>

    我却忍不住皱眉。</p>

    以前我跟他都是单身，就算过分亲密，也没关系。</p>

    但现在。</p>

    霍文翰明明知道我喜欢他。</p>

    他也已经有了女朋友。</p>

    却还想用朋友的名义，让我一直留在他身边，保持这种暧昧模糊的关系——</p>

    这对我。</p>

    不尊重。</p>

    对他的女朋友。</p>

    更不公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