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阿琳——!”</p>谢谨奕目眦欲裂地冲下城墙,去救王沁琳。</p>
我被他重重撞到了一旁,半边身子擦过粗砾的青砖,带来火辣辣的痛感。</p>
看着谢谨奕抱着王沁琳趔趄而走,一众太监宫女都混乱跟着离开。</p>
我从恍惚中回神,眼底尽是悲哀。</p>
凌禾宫。</p>
我坐在木椅上,浑身发冷。</p>
不一会儿,沉甸的殿门被人推开,谢谨奕大步走了进来。</p>
他一向不显山水的脸色,此刻阴沉得像是要滴出水来。</p>
“沈芷筠,你怎能如此歹毒,为了后位竟把阿琳推下城墙!”</p>
我晦涩地张了张嘴,想要解释。</p>
但谢谨奕没给我开口的机会,直接对着门外的宫人吩咐。</p>
“传朕口令,沈贵妃即刻前往奉心殿为皇后跪佛祈福!”</p>
我荒谬地扯了扯嘴角:“陛下什么都没问,就笃定是我推的她?”</p>
“阿琳现在还没脱离危险,你要朕如何信你?难不成她不要命的跳城墙污蔑你?!”</p>
谢谨奕眼底闪着浑浊的光:“你最好祈祷阿琳能平安醒来,否则朕也保不住你。”</p>
说罢,他拂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看我一眼。</p>
我站在原地,犹如被一盆冷水兜头淋下,遍体生寒。</p>
王沁琳拽着我跳城墙,她如今昏迷不醒,不过是自食恶果。</p>
谢谨奕要我赎罪,可我问心无愧。</p>
要跪,也是悔与他相识相爱,再到相恨!</p>
奉心殿。</p>
红墙绿柳,冗长宫道上的积雪让人看不见尽头。</p>
我跪在地上,三步一叩,九步一拜往前跪去。</p>
从黑夜跪到白天,我身上的衣裳被积雪浸湿才跪到了佛前。</p>
“信女沈芷筠一愿陛下长命百岁,皇后娘娘无病无忧。”</p>
“二愿帝后百年好合,孝子贤孙满堂。”</p>
“三愿轮回转世,与他们死生不见——”</p>
我撑着膝盖,哆嗦着吸了一口辛冷的空气,脑子昏沉。</p>
咯吱——</p>
殿门倏地被人推开,响起宫人的通报声。</p>
“皇后娘娘昏迷至今未醒,按祖宗规矩,贵妃娘娘您得去侍疾,请。”</p>
我忍不住心头一颤。</p>
从前我伺候谢谨奕卧病在床的母妃,衣不解带照顾了整整一个月。</p>
如今一把年纪了,我还要伺候他的妻子。</p>
我这一生,属实荒谬至极!</p>
一进寝殿,我就看到了早已等在殿内的谢谨奕。</p>
他脸色比素日更冷,也更憔悴。</p>
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吩咐:“给皇后喂药吧。”</p>
我接过宫人递来的药碗,忍着头晕和四肢酸疼,一步步朝床榻走去。</p>
双手冰冷到近乎没有知觉,一直颤抖不已。</p>
谢谨奕见我连碗都端不稳,眸色渐深。</p>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p>
我眼底闪过一丝难堪,强撑着抬起勺子,给王沁琳喂了药。</p>
退出去时,还没走几步,我却两眼一黑,整个人直直摔倒在地。</p>
意识陷入昏沉。</p>
……</p>
再睁眼醒来,我发现自己已经回了凌禾宫的寝殿。</p>
一名青色宫装的陌生宫女站在床边,轻声问:“娘娘醒了?昨夜您烧了一夜,陛下一直在照顾皇后娘娘无暇顾您,您要奴婢去请太医吗?”</p>
我沉默一瞬,虚弱着开口:“不用去请太医,也不用去请陛下。”</p>
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我也不想在仅剩不多的时间里见到谢谨奕了。</p>
接下来的日子,我在床上躺了两日,宫女就在我跟前絮絮叨叨了两日。</p>
“沈贵妃,您知道吗?陛下昨日为皇后亲手打造了一把轮椅,当晚还推着她去了摘星阁看流星呢。”</p>
“今日陛下还下令让京城百姓今晚都为她燃灯祈福,甚至连大祭司也快马加鞭回了京城……”</p>
一连几日,谢谨奕都没踏入凌禾宫一步。</p>
我只念叨着好几日不见李嬷嬷,丝毫没在意那个男人。</p>
宫女却比我着急:“贵妃娘娘,您要不去找陛下认个错、服个软?”</p>
“您这三十年里在凌禾宫过得这么艰难,若陛下宽宥了您,您来日还可风风光光入妃陵下葬呢!”</p>
听到这话,我摇了摇头。</p>
“我不后悔。”</p>
我没有来日,我和谢谨奕也没有以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