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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如果有一点错谬,是大不敬之罪。”

    “你要如实相禀。”

    朱令月越听,

    面色愈发苍白,

    她在宫人压制中轻挣两下,胸口剧烈起伏:“你想好了,你真要和我……和父亲母亲撕破脸?”

    似觉不足,她又道:“你和太后、和郑氏也撕破脸?这对殿下来说、一点好处也没有。”

    朱晏亭冷笑道:“好一个名门闺秀,

    你还没出嫁,

    就想以郑氏新妇的身份跟孤谈话了?”她走过两步,

    将那玉藻奏册拍在朱令月泛红粉腮上“等你真的过了门、得了封诰,配在孤面前站着说话的时候,再来和孤谈条件吧。”

    说罢,松开手指任那造册垂直落下。

    耻辱的深红充灌了朱令月半张脸,她低垂下头,望着落在她裙上的玉册发愣。

    朱晏亭已离去了。

    “请”鸾刀毫无情感的声音响了起来。

    ……

    在长安,这个夏日和秋日最热的无疑是皇后家的轶事。

    先是八方来朝的大婚朝贺,后是家臣得封执金吾的风光,再是堕马换相的风波,然后是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要嫁给登上相位的郑沅之子。

    一连串的事件,无疑以朱令月要嫁给郑无伤这件事最惹人耳目。

    一时间朱氏炙手可热,门楣生光,一越数层,连与皇后毫不相关的旁系子女皆得高嫁了几个次第。朱氏骤然得势,有些疏于管束的子弟行为难免有些张扬。

    御史台有个年轻的小御史,没经过什么事,有一日提笔写了几句有关于朱氏的谏言,被一个年老御史压住了手腕“慎之慎之,汝不知丹砂之灼乎?”明指皇帝丹砂御批,暗指一个“朱”字。

    这件事后来悄悄传了出去,“丹砂之忧”最开始在言官之中传开,后被以前老丞相的门生有意张扬了出去,竟传成了长安风靡一时的俗语。

    就连丞相儿子郑无伤,竟也混了个“丹砂贵婿”的浑名,与纨绔子弟流连作乐时,常常被歌舞伎拿来调笑,他自己却不以为意,只铆足了劲在婚前放浪形骸。

    民间闹成了一团,朝中许多官员却对此事讳莫如深,虽然朱氏看来放诞,但是皇后反对这桩婚事却是摆在台面上的,甚至因此与皇帝争执过,因此闹得皇上近一月不涉后宫,故而多数人对此事还是摇头不作评价。

    只有不知内幕百姓才觉得朱氏现在是最该关注的。

    官员却能从各种蛛丝马迹中品咂出来,繁花似锦下云波暗涌,该关注的,一直都另有其人。

    ……

    正午,桂宫。

    入秋之后皇帝便移来此地起居,与留在未央宫的皇后两地分居。

    影投日晷,宫漏缓滴,进出宫人屏息凝神,唯恐行差踏错。

    皇帝近日心情不好这件事,不消说曹舒这种人精,就连新来的小黄门都能感知到。

    不知为何,这日形势格外严峻,流连宠臣李延照都被骂了出来。

    曹舒只得亲自捧茶奉进去,他心怀惴惴,见皇帝端坐大案之后,笔蘸御批朱砂,正望着笔尖上的红色出神。

    曹舒小心翼翼将茶盏放上去,躬身缓缓后退。

    “你且站下。”

    齐凌出声叫住了他。

    曹舒轻声应了诺。

    齐凌问:“朕搬来桂宫后,皇后派人来过了吗?”

    “来过了,来了几趟,衣食都有添备,殿下一一过目,十分周到上心。”

    本是得体周到的回答,齐凌面上却更不好看了,又问“近日皇后可与太后可有什么事?”

    “没有,殿下晨参暮省一日不辍,孝顺和睦。”

    “真就挑不出错来?”

    “……”曹舒愣神少晌,忽脑门上如亮光一闪,脱口而出道:“陛下莫非想找个由头去椒房殿?”

    齐凌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怒斥。

    曹舒觑得这一机,犹豫良久,小声道:“皇、皇上……恕奴婢不敬之罪,奴婢听说,民间夫妇争吵了,大多也是丈夫先求和的多。”

    齐凌不以为然,嗤笑道:“你知道什么。”

    曹舒忙一缩脖子,谢罪不敢再言。

    齐凌回过神来朱砂已洇在绢书上,凝红如血。

    他又望着朱砂的痕迹出了会儿神,忽想到,原本和皇后也并没有争吵,起初,只是做个样子。

    那日原本以为同意太后赐婚,她会如同旁的女人一样因为利益受损而哭闹争吵,可一点也没有,她进了大殿,只是一拽他衣袖“陛下,发火。”

    发完“火”后,他懒靠枕间脑中钝滞不想动弹,她却强敛疲态:“妾甘为陛下局中子”。

    只是那一番佯怒以后,他离开椒房殿,皇后却没有按照预想假装来告罪求和,局面就此僵持。

    后再移居桂宫,皇后毫无反应,若无其事上奉太后,向桂宫送衣送馔,万事滴水不漏。

    可似乎好像少了点什么。

    具体少的什么,又说不上来。

    作为一个皇后,她确实已尽职尽责,十个御史盯着都挑不出错。

    可她究竟有没有负气?

    齐凌略微刨躁,将被朱砂沾染的捐书揉成了一团,扔下了大案,适才如褶绢一样微乱的心绪恢复平整。

    提笔重新铺开一张,正将落字,忽一封急件驰来,为曹舒小跑递上。齐凌翻来一看,草草掠过几行,面色骤然一变,咬着牙笑“真是朕的好皇后。”

    翻手将急书往桌上一拍,霍然立身。

    “摆驾椒房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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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章

    肃杀(七)

    皇帝驾临椒房殿时,

    郑美人、殷美人、吴若阿等也在。

    恰午后天爽,皇后与诸夫人正在椒房殿西侧临沧台上作六博游戏——案上置一漆具长方棋盘,

    当中十二曲道环绕一小方形,

    投掷博箸,在曲道以“蔽棋”博弈,杀死对方“枭棋”者胜。

    朱晏亭和郑韶对垒两边,

    吴若阿、殷嫱各位辅佐位。

    六博戏在抛掷博箸时需舞臂弄力,姿势较激烈,放在男子之间时自是肢体碰撞、血脉偾张的角逐,

    宫中诸夫人玩耍起来却是另一番风致。

    齐凌不令宫人传报,

    负手而上。一眼望去险些没有认出皇后来。

    其实她肤色白如玉,

    一涡云水泽,即便在并有“燕、赵、郑”各地至美的诸夫人当中也可第一眼夺走人的耳目。

    但她这日装扮并不华丽,只慵懒的挽一要堕不堕的堕马髻,发上绾一蜻蜓簪,耳边挂西域大秦珠,带些异域风情。淡紫绫袄,杏黄罗裙,

    装扮格外轻灵,愈发衬得肤白发檀,

    神姿夺目。

    因游戏的缘故,

    双颊浮赤色,越显得活色生香。

    齐凌从小便认为他这位阿姊长得天姿国色,却从未如这日看来有惊心动魄之感。

    “到殿下的轮次了。”

    “殿下来掷,可要掷远一点,

    否则枭棋就要被吃掉了。”

    “殿下这一掷看来要远驱龙庭,

    瞧郑夫人脸都白了……”

    “……”

    诸夫人嬉笑吵闹作一团,

    她们玩的是“盲掷”,较寻常六博更加难,正是朱晏亭的轮次,宫人给她双目系上了丝绦,只见她拿着桂枝博箸,离案站定,绑着丝绦的脸上还挂着紧张之色。

    将那几根桂枝在掌中一摩,举手将掷,口中犹自念叨:“太一神君显灵,替我掷个‘天’。”

    殷夫人抚掌大笑:“郑韶河东人,求的昊天无极。殿下在荆楚长大,求的又是太一神君,今天咱们宫里什么神仙都齐啦。就不知是昊天灵,还是太一灵。”

    朱晏亭默念道:“东皇太一,祈愿无极。”紫袖微扬,素腕一摆,桂枝飞出,夺的落在棋盘中。

    旁人还没说话,她已扯着丝绦转过身去:“快替我看看,中了什么?”

    郑韶离棋盘最近,双目紧紧盯着盘,先叫道:“地、地字格,蔽旗行五步,枭旗行一步。”捂着襟口又道:“好险,险些就要被你吃了枭棋。”

    吴若阿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

    朱晏亭抿紧双唇,神情严峻盯着那棋盘,忽下手推了一颗不起眼的小蔽旗连走五步,在十二环道里异军突出,杀出一支奇兵,兵临郑韶枭棋下,刚好吃尽。

    推罢抬起头来,面上带着得意的笑,望向郑韶。

    诸夫人拍手称奇。

    郑韶惊声道:“这颗小棋子什么时候布在这里的。”愤而跌足:“我就说这六博棋盘没有黑白弈敞亮,太多环道掩人耳目,我要仔细看。再来一盘。”

    ……

    齐凌在外站着看了半天,直至一盘将毕,另一盘又要开,诸夫人兴致高昂,全然没有注意到临沧台上多了旁人——

    他忍不住轻咳一声道:“这局朕也开一盘?”

    众人闻见男声皆往处看,齐齐一怔。

    皇帝虽名义上是她们夫婿,但事实上只召幸过郑夫人,诸夫人与他陌生至极,远不如与皇后晨参暮省朝夕相伴来的亲厚。

    其中数殷夫人最怕他,脸色苍白行了礼,郑韶紧跟其后,吴若阿尚未得封最是尴尬,后退数步与宫娥一道行礼。

    朱晏亭愕然望他一眼,近前来:“陛下怎么来了?”

    齐凌抬手示意诸人平身。他神情复杂,深若渊壑的双目一刻不移的凝在皇后身上,面上忽然浮现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伸手一拨她耳上亮晶晶的大秦珠,道:“朕想阿姊了,来看阿姊。”

    直呼二人私下亲昵之称。

    朱晏亭不料他当着诸夫人的面也如此轻佻孟浪,只觉热血往耳颈急灌,眼里难得的浮现不知当如何的懵怔之色,张口却说不出话。

    见她如此怔忡之态,齐凌却忽然心情好了些似的,稍散眼底携来的重重阴云。

    在她耳侧轻声道:“你做的好事朕知道了,一会儿再与你算账。”

    朱晏亭眉心微蹙,胸口跳快了几拍。

    齐凌携了她冰凉的手,带至案旁。

    道:“再来一盘。”

    这情景落在旁人眼中,自是亲昵恩爱,伉俪和睦。与传闻之中的帝后失和大为相异。

    诸夫人表情不一,郑韶低垂着脸,殷嫱咬着唇、一双妙目婉转低回二人间,吴若阿面上浅浅带笑。

    分棋的时候,皇帝自然是一方,与她对弈的便只能是朱晏亭。

    问及谁愿作皇帝的辅,诸夫人都安静了。

    殷嫱深惧龙威、躲之不及,吴若阿又名分尚未定,按理说最合适的是郑韶,然而郑韶木头一样杵在那里八风不动。

    就在主持棋局的女官捏了一把汗时,朱晏亭忽然道:“若阿,你来吧。”

    吴若阿温婉依从,站到了皇帝身后去。

    齐凌这才注意到有一面生之人:“这是?”

    朱晏亭道:“是临淄往后的侄女吴若阿,陛下在琅琊见过的。”

    吴若阿面上一红,道:“臣女吴若阿参见陛下。”

    齐凌轻唔了一声,从她身上收回视线,低头查看棋盘。

    这一局郑韶作了朱晏亭的辅。

    齐凌摆弄他的枭棋,似随口问:“郑美人家中有喜事,不必操心么?”

    郑韶有些慌神,旋即又道:“伯……伯父的喜事有伯父做主,妾过了门就是陛下和殿下的人,哪有为伯父家婚事操心的道理。”

    齐凌唇角含笑,问过就罢,没有再接话。

    这一局结束得很快,当着这么多人,谁也不敢不给皇帝面子,兼皇后一直分神若有所思,齐凌携吴若阿所向披靡,很快便吃下了朱晏亭的棋,连有郑韶这个棋中圣手作辅都无用。

    齐凌几乎与身畔的吴若阿没有交流,抬了几次眼,见对手心不在焉,面色也不大好看。

    如此来了两盘,皇帝也觉无趣,便也作罢。

    诸夫人相继识趣告退。

    时近傍晚,临沧台上起微风,夕阳斜照未央宫,远处沧池波光粼粼,似洒了一湖面的碎金。

    齐凌与朱晏亭并肩往椒房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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