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皇帝就着她递到唇边的勺子张口,喝了下去。沈贵妃温柔极了,每一勺安神汤都会小心的吹凉,才递至皇帝嘴边。
很快,安神汤就下了大半碗,沈贵妃清丽的眸子闪烁了几下,状若无意的开口。
“臣妾听说,今日朝堂上,臣妾的兄长也开口帮腔了?”她微微一笑,似是脱口而出。
“倒也是奇怪,兄长一直不都是保持中立,极少搅和进这些是非中的吗,今日怎么……”
说着,她明显察觉出皇帝的眼神变了,温和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沈贵妃仿佛才发现言语的不妥,慌的勺子都没有拿稳,掉在了皇帝的衣袍上。
她连忙起身放下安神汤,捡起勺子给皇帝擦拭龙袍,一脸的自责,“都是臣妾不小心,皇上您没事吧?”
皇帝抬手阻止了她拿帕子擦龙袍的手,微沉着的眸中有些许阴暗,“不碍事,你下去吧,朕还有折子要批阅。”
“是。”沈贵妃匆忙起身将安神汤收进食盒中,一个字都没再说,福福身退了出去。
她很明白过犹不及的道理,今日且点到为止,皇上心中一旦种下怀疑的种子,就会在所有事情中寻找破绽。
兄长,只能被逼去四皇子的队伍中。
出了御书房的沈贵妃一瞬间整理好了表情,脸上的慌张自责一扫而空,她在大太监的行礼中离开了御书房。
走出很远,她才回头看了眼巍峨华丽的宫殿,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称得上最是了解皇帝。
君王多疑,只要在他心中点起一丝火苗,那丝火苗就会形成大火,顷刻间燎原。
“贵妃娘娘。”回到宫中,玉姑姑合上门,才忍不住开口,“咱们在宫中所依仗的就只有沈大人,您这样做,若是皇上当真对沈府不再信任,生了打压之心……”
沈贵妃在贵妃榻上坐下,一脸的心不在焉,“要的不就是他生疑打压。”
她淡淡一笑,“他怀疑就一定会有所动作,届时兄长不论愿意不愿意都将和四皇子的荣辱绑在一起,比起沈氏全族,一个女儿的牺牲,兄长定会有分寸的。”
玉姑姑虽觉得如此过于冒险,可沈大人根本不听娘娘规劝,除此之外,也确实没有别的法子了。
沈贵妃走后,皇帝并没有批阅奏折,而是坐在龙椅中沉思,良久都没有动作。
直到一个时辰后,大太监拿着一旨圣意奔出皇宫,去了禁卫军地牢宣读。
沈长赫听完圣旨内容,眉头狠狠拧在了一起,只是不等他仔细思量,大太监就将圣旨递到了他手中。
“沈大人,皇上一片心意,您快接旨吧。”
沈长赫收回思绪,说了句微臣接旨,才捧着圣旨站起身。
大太监笑呵呵的说,“皇上是担心派给您的活太多,才又下令让周大人协助您一起查办此案,皇上对沈家,可当真是体恤恩宠啊。”
沈长赫唇畔勾起体面的笑容,“公公说的是,有劳公公帮我谢过皇上。”
“不打紧,那沈大人接着忙,咱家还要回宫中复旨呢。”
沈长赫点头,什么都没再说,亲自将大太监送了出去,看着人上了马车离开。
“大人,皇上让二皇子妃的母家掺和进来是什么意思,莫不是要保二皇子。”禁卫军副统领皱着眉说。
“谁知道呢。”沈长赫将圣旨递给了副统领,吩咐,“你在这里待着,一定看牢了里面那位,我有些事先走一步。”
“是。”
沈长赫翻身上马,离开了官署。
他面色慢慢染上凝重。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此次事件二皇子并不曾参与,最多也就是个失察之罪,所以皇上让周允风参与进来,只怕不是为了二皇子,而是……
牵制他,怕他徇私四皇子!!!!
可沈府向来中立,他和四皇子的来往又十分隐蔽,皇上是如何知晓生疑的。
沈长赫将最近的事儿想了个遍,都想不通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四皇子书房中,萧渊正在批注文书,庆安推门走了进来,声音压的很低,“主子,沈大人派人送来的。”3504
萧渊笔尖一顿,抬眸看了眼庆安递上来的信笺,眉头微蹙了蹙,敏锐的询问,“他人呢?”
若有急事,他都会深夜来访,突然递信是何意?
萧渊立即放下了狼毫,脸色沉肃。
庆安摇了摇头,“来人装扮成了一个乞丐,塞给管家这个后就立马走了。”
萧渊立刻接了过来打开,待看完了上面内容,沉肃的面容又沉了几分。
庆安探头去看,只瞧见了一个地名,好像是一家酒楼。
“让凌辰逸和李怀言来一趟。”
“是。”庆安立即领命去叫人了,不出半个时辰,凌辰逸和李怀言齐齐赶到了四皇子府。
凌辰逸一进门就问,“出什么事儿了?这么着急忙慌的将我们叫来?”
李怀言没有说话,整个人比起以前的吊儿郎当莫名沉稳了许多,只是憔悴不少,风流才子的气度亦是半丝不减。
二人在萧渊对面坐下,萧渊扫了李怀言一眼,蹙眉问了一句,“你如何?”
李怀言轻笑,“我好的很。”
这么多年都在张氏的手下活过来了,连亲眼看着娘被她勒死都没有倒下,如今这点苦算的了什么。
况且张家已倒,张氏没有了靠山,很快,他就可以给亡母报仇,正她位份了。
萧渊点了点头,将信筏递给了凌辰逸,“你看看这个。”
凌辰逸接过扫了一眼,眉梢微挑,“这哪家姑娘又约你了?”
他半开玩笑的说,萧渊冷扫了他一眼,淡声开口,“沈长赫派人送来的。”
凌辰逸一怔,“他约你客来酒楼见面?”
说完,他又垂眸看向了信筏,脸色慢慢凝重,“有人发现了他在和你来往。”
且让沈长赫如此小心,只有两个可能,要么是在躲沈太尉,要么……就是皇上!
第78章
酒楼相遇
沈府地位敏感,尤其若是让皇帝知晓,今日朝堂之事是沈长赫参与和萧渊密谋,那么沈府的安全将不堪设想。
萧渊不怕沈文知晓,但忌惮皇上,忌惮给沈府招来祸患。
“你进宫一趟,查查今日父皇召见了何人,都有谁进出过御书房。”
“好。”凌辰逸放下信筏立即站起身,“那你小心些。”
萧渊点点头,在凌辰逸离开后,稍作装扮了下,就和李怀言离开了皇子府。
他们并没有用皇子府的马车,而是挑了一个极其不打眼的普通马车,直接去到了那家酒楼的后门。
二人下了马车,推开后门,并无人看守,应是沈长赫早就打点过,就直接去了信筏上所写的雅间。
“主子。”庆丰匆匆跟上了二人的脚步。
萧渊淡扫了他一眼,“说。”
庆丰嘴抿了又抿,才低哑开口,“去沈府的暗卫传来消息,沈姑娘出门了,去了对面那家酒楼。”
萧渊脚步微顿,眸底泛起淡淡波光,又因庆丰下一句而彻底沉寂下去。
“沈姑娘在酒楼约了张业扬。”
雅间近在咫尺,萧渊却彻底止住了脚步,幽沉的眸中是风云欲来的暴虐。
庆丰立即后退了几步,头微微垂下。
一侧的李怀言当然都听见了,他蹙眉看着萧渊说,“正事要紧。”
萧渊不语,转身就要离开。
于他而言,哪一件都是正事,那一件比此更为重要。
“萧渊。”李怀言快步上前攥住了他胳膊,语气发沉,“里面等你的是沈安安的大哥,极有可能要说的事儿关乎沈府安危,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当要掂量轻重。”
萧渊薄唇紧抿,没有动,却也没有甩开李怀言,固执已见。
李怀言挥手示意庆丰退下,又接着劝解,“如今你拿不出将那书生彻底踢出局的证据,贸然参合进去只会让沈姑娘对你生厌,并不利于你们感情发展,先忙正事,只有掌权,你才能留得住她。”
萧渊眉头紧锁着,冷气在他周身慢慢扩散,李怀言直接勾住他肩膀,将人给带进了雅间。
“听我的,我有经验。”
萧渊冷睨了他一眼,“逛花楼的经验吗?”
李怀言啧了一声,“当然是哄姑娘的经验了,他们在一起又如何,顶多吃一顿饭罢了,心胸宽广些,且由着他们今日。”
萧渊冷笑了一声,一起吃饭?
他都还不曾吃过呢。
沈长赫早等得有些焦急了,瞧见二人进来立即站起身走过去将门合上,“桌上有茶,四皇子,李公子坐下说吧。”
二人看他如此谨慎戒备,面容都沉肃了几分。
三人在桌前坐下,萧渊直接了当的问,“你是被父皇发现了什么吗?”
沈长赫点点头,眉眼中都是阴郁,“一个时辰前,皇上身边的大太监去禁卫军那宣读了一纸圣旨,让周允风同我一起查办张大人一案。”
此话一出,萧渊和李怀言同时皱了皱眉。
“可还有别的话?”萧渊问。
沈长赫摇了摇头,“那太监说的都是场面话,听不出什么端倪。”
“张大人显然是二皇子一派的人,而周允风又是二皇子妃的兄长,皇上让周允风参与进去是何意,莫不是要帮着二皇子?”李怀言拧着眉说。
萧渊沉着脸沉默了片刻,淡声说,“通敌之嫌,父皇不会放过张大人,周允风不是去帮二皇子的,怕是用来牵制长赫,防止我在中动手脚的。”
沈长赫立即点头,“我也是此意,只是这也变相说明了皇上并不信任我,他已经知晓了你我有来往。”
先不说沈府会遭受的打压和忌惮,就往后行事,沈家再想参与什么,皇帝都不会再允许。
萧渊墨眸幽沉,冷峻的面容泛着冷意,“我已经让凌辰逸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他们来往一直都十分隐秘,皇上不可能会知晓,今日早朝时还好好的,如今突然变化,只能说明有人进献了什么谗言。
沈长赫点点头,沈家除了贵妃没人能摸清楚宫中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只有两位皇子才有能耐能将手伸进御书房。
“我如今担心的是,周允风一旦和我一同负责此案,后续我们的计划都会被打乱,若是再被他发现了端倪……”
周家不同于王乾之那种小门小户,周氏百年勋贵,也是曾烜赫一时的大族。
周允风是家族培养的下一代继承人,心机手段谋略样样皆可,想忽悠他可不怎么容易。
“这个不用担心。”萧渊淡声说,“就算他明知张大人是被诬陷,也找不到证据,至于西域那个人证,这两日你松缓些守卫,会有人带他离开大梁。”
没有人证,不会说话的物证没有任何作用,就算是三司会审,都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至于后面的计划……”萧渊话语顿了顿,才又说。
“若背后之人果真是二皇子,周允风的加入也不一定都是坏事,你这几日可放松缓些,让他单独同张大人接近一二,给他们些时间,总会露出端倪的。”
沈长赫闻言蹙了蹙眉,“那岂不是会早一步打草惊蛇,让二皇子知晓咱们是在查淑妃娘娘之死?”
皇上对淑妃二字称得上讳莫如深,若是听闻了风声,未必肯让四皇子继续查下去。
萧渊冷冷勾唇,“没关系,我只要知晓是谁在背后搞鬼就行。”
至于怎么让对方死,他有千百种方式。
“你正常审理此案,切不可让周允风发现你和我来往。”萧渊沉声叮嘱。
若是父皇已经起了疑心,二皇子一派只要在稍加挑唆,那沈家在朝堂上就会十分艰难,甚至如履薄冰。
“这个你放心,我心中有数。”沈长赫点头应着。
萧渊喝完了手中茶,起身去了窗棂前站着。
窗棂只打开了两三指宽的缝隙,能勉强看清街道上的情景,他站在那,一站就是两刻钟。
李怀言知晓他在等什么,沈长赫并不知晓,他起身也走了过去,余光恰巧扫见楼下一辆熟悉的马车经过。
他眉头一皱,立即站在了另一个窗棂前往下看,就见沈安安在墨香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往酒楼里走去。
稍稍一想,沈长赫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他抬头不着痕迹的看了萧渊一眼,薄唇紧抿。
为了沈府将来和满腔抱负,他可以追随萧渊,可妹妹,绝不能加在这场赌注中。
“后日,就是家妹定亲的日子了,届时若是四皇子有空,可以来府上讨一杯喜酒喝。”
他已经做好了萧渊会发怒,以及散发出的那十足压迫感,可惊异的,萧渊没有动,脸色除了冷凝了几分并没有别的变化。
好半晌过去,他轻轻“嗯”了一声,好似已经全然不在意了。
可绕是那声轻应,沈长赫都听出了几分硝烟的味道,提着的心并没有就此放下。
李怀言都有些佩服沈长赫了,当真是一次次在萧渊的逆鳞上来回横跳,也就沈安安是他亲妹妹,不然今日萧渊非让他横着出去不可。
以防他又说出什么惊人的话,李怀言立马将他拉回了桌案前坐下。
“不是说后日就定亲了,怎么定亲前两日还见面呢,我可听说了,两个新人提前见面可不太吉利啊。”
他说着,还小心翼翼的觑了眼萧渊背影,暗暗想,我可是在帮你,话只是逢场说的,你可别介意。
沈长赫拧了拧眉,“张业扬前几日出了些意外,如今人刚被放出来,二人碰面以表关心也是情理之中。”
李怀言当然知晓张业扬前几日被凌辰逸给抓进地牢里了。
要他说,萧渊还是手软了,若是依他以往心黑手狠的作风,莫说是定亲,那书生一出场就该入土了才对。
李怀言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不过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想必是有一定道理的,还是遵守些,这满京城都是勋贵,若是被人遇上了多不好。”
沈长赫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他当然知晓,可数日不见,妹妹的担心他看在眼里。
李怀言又接着说,“看时辰,沈姑娘进去得有一刻钟了吧,就是说说话,也该差不多了。”
毕竟萧渊都在窗棂前快站小半个时辰了,从他冷峻的面容,僵硬的脊背,他都能猜出他此刻心中的燎原之火,说不定理智就只剩指甲盖那么大小了。
李怀言越说,沈长赫越坐不住了,私心里,他也是不怎么看好张业扬的。
他突然站起身,李怀言忙问道,“你去哪?”
沈长赫还没有说话,他就立即将沈长赫拉坐下“你是偷偷摸摸过来的,楼下不一定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万一被看见了岂不是功亏一篑,让萧渊的人去一趟,提醒提醒沈姑娘就是。”
沈长赫脸色浮上了警惕,看着李怀言,“这样不太好吧,还是算了吧。”
开玩笑,萧渊的人去会不会杀了张业扬都很难说,安安又不是很待见四皇子。
“哎呀,四皇子手底下的人你还不放心吗,他们一向有分寸。”
不由分说,李怀言直接起身出了雅间,吩咐了庆丰几句。
沈长赫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第79章自作主张
而萧渊至始至终都立在窗棂前没有说话,可只有他自已知晓,袖中手攥的生疼,只有如此用尽全力的压制,才让他勉强保持着理智。
他看着庆丰去了对面酒楼,裹挟着狂风骤雨的眸子微微眯成了一条缝。
也不知庆丰用了什么方法,没出一盏茶,沈安安和张业扬就相继从酒楼里走了出来。
萧渊距离的远,听不见二人都说了什么,但能看见张业扬低垂着头,满脸的自卑怒意。
沈安安带着淡笑,在同他说着什么。
萧渊目光紧紧定格在女子的面容上,险些被嫉妒和怒火冲昏了头脑,情绪在胸口喧嚣,勉强压制着。
幸好二人没有逗留太久,沈安安就上马车离开了,张业扬站在酒楼前,注视着马车远去,良久都没有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