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声音越来越轻,直至无声。茶楼里的施救还在继续,杜承州忽道:“要毛巾吗,擦脸。”
这是问裴宝珠的,实在是她的脸,太引人注目了。
来自心上人的好意,听得裴宝珠心花乱坠,什么也都忘了,伸出黢黑小手想去接。
岂料身侧大哥冷声道:“不用,她没脸。”
裴宝珠不满地想反驳,对上裴如衍那双要吃人般的怒目,一下子什么话都没了。
裴如衍不理会,牵着沈桑宁走上自家马车。
后头,裴宝珠多看杜承州一眼,别扭地走过去,“刚才,多谢你出手救我。”
虽然很狼狈,也总比头坠地好。
杜公子心底善良,对她真好。
杜承州说不客气,裴宝珠犹豫再三,“你知道我是谁吗?”
杜承州点头,没说破。
裴宝珠不想自己与他的缘分就此断了,于是咬咬牙,“你真的知道吗,我们之前见过的。”
杜承州好像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一次见面,忍不住俏俏嘴角,“记得,你现在跟钻狗洞那天,简直一模一样。”
……
一时间,裴宝珠又羞又恼。
宁国公府的马车驶到跟前,裴如衍凝视的双眸如寒潭,“不走是吗?”
裴宝珠吓得赶忙摇头,“我走的!”随即爬上了车。
宁国公府的马车离开前,宣王的下属不知道从哪里办完事回来,纷纷找来,“王爷呢?王爷的马车呢?”
“不知道啊,刚才还在这里。”
“茶馆怎么烧成这样了,王爷不会被殃及吧?”
马车中,沈桑宁双眉拧起,扯扯裴如衍的袖子,“绵绵怎么办?”
他安抚道:“周总旗应该已经追上他们了,你呢,有没有不舒服?”
沈桑宁摇摇头,他稍微安心些。
“我有不舒服,也不问问我。”裴宝珠委屈地嘀咕。
裴如衍一听这声音,面对妻子时的眼中柔光顿时消失,寒冷的视线朝她扫去,“你别急,回去会问你。”
第259章
裴宝珠朝着角落的位置躲了躲,低垂着头,两只小黑手揉搓在一起,不说话了。
国公府的马车驶离后,谢玄的下属也打听到了消息,朝着宣王府的马车消失方向追去。
同片天空之下,两匹马拖着一架豪华马车狂奔,一路冲出京城,城门的守卫看见宣王府的马车疾驰而来,没有任何异色,直接就大开城门让行。
直到马车靠近,守卫们才注意到没有马夫。
没有马夫!
“殿下?”守卫试探喊了声,马车已经像一阵风般飞出城。
守卫们面面相觑,还不知什么情况,宣王府的马车自己跑了?
须臾后,周绝期骑马躲过闹市区,驰骋而来,身后还率领着好几名京机卫,“宣王殿下还在车上,快去拦住!”
飞鱼服上的金丝在白日里闪耀着夺目的光,一行京机卫又越过城门,朝马车追去。
侍卫们不疑有他,提剑找马,调派人手守城门,也跟随京机卫而追去。
被两匹上等马拉着跑的马车,到了郊区,更是撒开了腿狂奔,哪是普通马匹容易追上的。
马车内,谢玄腿疼得要命,城外的路崎岖不平,坐在他腿上的少女跟着马车颠簸,他的腿痛上加痛。
“起开!”谢玄没好气地怒道。
虞绵绵单手撑着他肩,欲起身,不料发钗勾住了他的头发。
她没察觉,起身时差点拽下他一片头发,引得他吃痛出声,“嘶!”
虞绵绵屁股刚起来,头发被他往回拽,呈现一个后仰的姿势,根本没法站起身,“殿下!你放开我头发!”
“是你扯到本王了!”谢玄驳道,还在伸手解两人打结的头发。
虞绵绵没支撑柱,再次跌坐下来,直接坐在他被砸伤的大腿上。
谢玄痛到龇牙,也松开了解头发的手,闭着眼睛沉淀好一会儿,咬牙切齿地瞪怀中的无辜少女,“虞绵绵!本王的腿若废了,你就拿条腿来偿。”
言语威胁,虞绵绵双手无处安放,是真无辜啊,今日之事,从头到尾都很无辜。
一对眉毛都暗藏心事,她抿了抿唇,努力让自己不要生气,她不能跟宣王置气,只好温声道:“我的腿也不能安殿下身上啊。”
外面马还在驰骋,马车内两个伤患仍是挨在一处。
谢玄被她呛一声,现在是对她哪哪都不满意,“你给本王起开!”
“那我这次真站起来了哦。”虞绵绵试探。
“等等。”谢玄皱着眉,从座位下摸出一把剪刀,对着她与他缠绕的发梢就是一剪刀。
剪掉的,全是虞绵绵的头发。
一部分散落在两人身上、马车上,而被发钗固定一支小辫子,仍旧缠绕在谢玄的发冠上。
视觉上,就是谢玄的发冠上,多了一条细软的小辫子。
虞绵绵惊愕地低头看看,抬头看看,伸手摸摸右侧少一大截的头发,这下哪里还忍得住,“我的头发!你这人怎么这样!”
谢玄瞪她,“起开!”
虞绵绵到底气弱一节,心里诅咒他,行动上还是站起来。
刚站直,车轱辘突然过了一个深坑,马车咕咚一晃动,她又要跌坐下去。
谢玄睁大眼,生怕自己的腿被她三次重创,双手一伸,将她搂在了怀里。
两人的脸近在咫尺,皆是一愣。
少女香甜的气息伴随着焦味,似在周身缭绕不散,她眉心一点熏黑痕迹,衬得她双眼纯粹,明亮无瑕。
谢玄眉眼戾色消失了瞬息,反应过来后,当即用力推开她。
“嘭。”虞绵绵摔在马车里,本来就酸痛的手腕感觉都要折了。
不是感觉,手好像真的动不了了。
她真的很想骂人,还很想哭,不过都忍住了。
马车还在持续颠簸,她忍辱负重道:“殿下,你快去让马停下来啊!”
谢玄也不想死,满脸郁色,“本王腿都动不了了!”
虞绵绵茫然中透着惊惧地“啊”了声,“那,那怎么办?”
“跳车。”谢玄道。
虞绵绵摇摇头,不用看都知道外面什么光景,她就是跳楼跳成这样的,不敢再跳车了啊。
谢玄恶劣地笑道,“那一起死。”
“我不要死啊。”谁要跟他死一起啊,虞绵绵想回家。
正在此时,几道马蹄声渐渐靠近。
虞绵绵爬起来,用能动的手打开窗,看见后方的人,语气轻快起来,“有人来救我们了!”
谢玄不用想也知道,“是来救我的。”
虞绵绵听了很不快,这会看自己的辫子还挂对方头上,无语至极,好声好气地反驳,“是我爹的人,是来救我的。”
谢玄睨她一眼,讽刺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平阳侯只是食君之禄,京机卫何时成你爹的了。”
完了,这下虞绵绵说不过他了,扭过头去不理会,朝周绝期招手,“周大人,我手断了一只,快先救我出去。”
周绝期一听,面上郑重几分,骑马上来,与马车齐平时,刚要伸手去抓虞绵绵的手,却听车内谢玄命令的声音传出——
“先救本王!”
来不及了,周绝期已经伸手使力,将虞绵绵拖出马车。
少女的裙摆在空中飘荡,如油纸伞初开时伞面绽放的花,下一瞬,人已经稳坐周绝期身前。
“握住。”周绝期肃穆地将虞绵绵的手搭在缰绳上,随后,他在马上起身,轻跃至马车车顶,翻身进入车中。
背上谢玄,再从车内跃出。
豪华的马车顷刻间跑出众人视线,只留一行京机卫和一个伤了手的少女、一个伤了腿的王爷。
虞绵绵独坐马背上,看谢玄好像很生气,但是那条辫子还搭在他头上,他好像忘记了,略显滑稽。
反正一看见辫子,她也很愤怒,但不敢说他什么。
于是她目光移到周绝期身上,较劲地问,“周总旗,你是来救谁的?”
第260章
周绝期帮谢玄接骨的手一顿,抬眸对上谢玄冷眼,他又低下头,没说话。
虞绵绵轻哼一声,这样就够了,也不算输。
这会儿,宣王府的护卫们终于赶上来了,赶上谢玄一顿热乎的骂。
骂完后,谢玄指了指虞绵绵,“来人,把她给本王送走,本王不想看见她!”
虞绵绵抿紧小脸,幽幽道:“送走我干嘛,殿下你不讲道理的。”
宣王府的人都不讲道理,护卫临近虞绵绵时,周绝期出声,“殿下,属下送虞小姐回去。”
谢玄不屑地勾起唇角,“收起你的好心。”
虞绵绵眼看着护卫们逼近,心道危险,单手握着缰绳,跳转马头,双腿一蹬就跑了。
护卫不知所措,看向谢玄。
后者想打人,“怎么,还要本王教你?去追啊,她若死在城郊,本王怎么交代!”
裴如衍、杜承州都看见她是掉下他马车里带出城的!
护卫们听话地去追。
谢玄吐出一口浊气,腿骨被周绝期一转,额头痛出一层汗。
*
此时的宁国公府。
沈桑宁和裴如衍从马车上下来,下人找来外袍给裴如衍盖上,两人身上还算干净。
裴宝珠就不一样了,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裴如衍冷呵一声,“下来!”
“我不。”裴宝珠的声音很轻,一如刚回京那日,躲在马车里,非要许氏牵手才下车。
而今天,是因为害怕,不祥的预感告诉她,接下来要面临的场面会比较严峻。
这会儿,许氏听见风声从府中出来。
沈桑宁未见其人,就听其焦急的声音:“宝珠,你这是又往哪儿跑了啊,宝珠!”
只见许氏跑到马车前,马车的门敞开着,当看见里头黑黢黢的女儿时,许氏都忍不住一愣,“来,娘牵你下来。”
许氏伸出手,裴宝珠不动,委屈道:“不要,大哥肯定会罚我。”
许氏尴尬地朝裴如衍看一眼,然后诱哄道:“宝珠啊,你大哥怎么会罚你呢,不会罚你的。”
“真的?”裴宝珠狐疑。
裴如衍淡然地转过身,不谈真假,挽着沈桑宁进了府。
许氏松口气,“你看,你大哥都走了,不会罚你的。”
裴宝珠眼巴巴望着他们走远,才慢悠悠地伸出手,小黑手搭在许氏的白胖的手上,一下子就把许氏的手染黑了。
母女扶持着进了府,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刚抬起,四个本该在怡景轩的婆子就从两旁闪出来——
“四小姐可真让老奴们好找。”
许氏下意识要护一护,前院的护卫长又小跑过来,对方客客气气地道:“二夫人,世子请四小姐过去问话。”
裴宝珠一听,赶忙缩到许氏身后,熏黑的花脸上只有两只大眼睛是干净的,“娘~”委屈地流下两行清泪,脸上瞬间多了两条泪痕。
可许氏护着也没用,四个婆子有了世子给的底气,直接上前把这位娇贵的四小姐拽出来,好声好气地道:“四小姐乖,别让世子久等了。”
许氏要追,护卫长在一旁斟酌道:“二夫人,您可以去围观的。”
许氏当然要围观,宝珠可是她的女儿啊!再说,她怎么也是裴如衍的长辈,当着她的面,拖拽她的女儿,世子真是好大的威风!
等许氏赶到时,裴宝珠已经跪在地上了,宁国公和虞氏没来,高位上坐着的成了这对年轻夫妇,连余嬷嬷都站在一侧。
余嬷嬷得了示意,严肃开口——
“四小姐为何出去,从哪出去,好好交代。”
裴宝珠吸了吸鼻子,伸手指了指上首的沈桑宁,“我看见她出去,所以才跟着出去……嗯,狗洞出去的。”
说到狗洞,嗓音轻了许多。
被指的沈桑宁还没生气,裴如衍朝余嬷嬷看了眼。
随即,余嬷嬷走至裴宝珠身侧,招呼也不打就直接扬起戒尺,“啪”的一下,精准打在裴宝珠伸出来的手指头上。
“四小姐说话指人的毛病,是时候该改改了,还有,您指的这位是国公府的世子夫人、您的长嫂,长嫂如母,难道平日里对待母亲,您也这般放肆的吗!”
裴宝珠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戒尺,痛得精神恍惚,捂着手指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出来。
这一幕,看得许氏如何能不心疼,想冲上去护着女儿,却被一排护卫拦住。
“二夫人,世子正在管教四小姐,还请您暂时不要插手。”
许氏气得快厥过去,也只能在外面看着。
“啊啊呜呜呜啊——唔。”裴宝珠闭眼大哭,突然口中被塞进一块布条,让她放不出声来。
余嬷嬷皱眉,“大户人家的千金,不该像四小姐这般嚎啕大哭,就这样,塞着布条能发出的最大声音,就是四小姐目前努力的标准。”
裴宝珠没了声音,厅堂中清净了些,此时裴如衍才缓缓开口,“今日推你嫂嫂的,是哪只手?”
秋后算账了,裴宝珠害怕地往后挪了挪跪的位置。
“不说的话,就算是两只手了。”裴如衍冷漠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任性的妹妹。
裴宝珠仰着头。
裴如衍弯了弯身,伸手将她嘴里的布条抽出,“说话。”
只见一只小黑手伸了出来,“这只,我不是故意的,嗝。”
裴如衍肃着脸,“不是故意的?你下意识的行为足够说明了你有多任性,叔父叔母惯着你,才有你今日。”
“这是京城,难道每日都有人为你兜底吗?”
“你跟踪你嫂嫂,差点葬身火海,若我们当时已经离开,你现在还能不能安然地跪在这里?可你竟还怪到你嫂嫂头上,怪她让你丢了脸?”
“你推她时,可有想过她还怀着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