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紫灵快速将灯盏点燃,房中再次亮了起来。只见马年扑在李四怀中,替他挡住了云昭的剑,肋骨附近被刺中,但没被刺穿。
他却毫无力气,全靠李四抱着才维持着站立的状态,一副立马就要死的样子。
马年张了张嘴,嘶哑地啊了一声,仿佛想叫一声哥哥,却发不出声来,脖颈处的血喷溅了一地。
致命伤,在脖颈。
在生命尽头,马年睁着眼,不曾闭上,也不想再看别人一眼,双眸中只能装下眼前人。
他的衣裳染得绯红,沈桑宁转头,沿着血迹朝护卫长望去。
护卫长怔愣原地,方才用匕首挟制马年的手还半抬着,匕首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阿年!”李四猩红着眼,不仅是辣椒水熏的,也是对马年之死的愤怒悲戚。
这变故,饶是云昭也懵了一会儿,她还站在马年身后,利剑仍插在马年的背。
不过她没有抽出剑,刚才在窗外听了那些对话,只觉得这对兄弟皆是死有余辜!
她厉声道:“找死。”
随即,利剑继续朝前刺去,穿透马年的身体,欲将李四一并串上。
李四感觉到危机,立马松开抱着马年的手,朝后退了几步。
马年就如离了线的木偶,面朝地,直直倒下,披散的黑发上亦染了血,只是他再也无法转过身露出脸来。
客栈内外传来士兵奔波的声音,是通州守备军!上楼了!
还有部分留在客栈外,“客栈内的贼人,听着!交出马公子与李公子!”
李四趁着云昭抽剑的空隙,转身朝着窗户跳了下去。
李四不知对楼下的守备军说了什么,守备军大喊,“客栈内所有贼人,扰乱治安,杀害百姓,凶残至极!就地诛杀,一个不留!”
“不可以!”齐行舟终于跑到护卫队之前,“马家借兵行凶,难道你们也要与马家同罪吗?”
士兵们面面相觑,领兵校尉大喊,“别听他们的,这客栈内尽是穷凶极恶之徒,连同这些人,也是城外来的山匪,待此次剿匪成功,马总兵重重有赏!”
第333章
士兵们坚信不疑。
客栈内,护卫长低声询问,“少夫人,他们沆瀣一气,您随云昭姑娘先走,属下垫后,定会为您搏出生路来。”
沈桑宁望向云昭,“阿昭,你怕不怕。”
云昭摇头,“夫人都不怕,我怎会怕。”
两人相视,沈桑宁从袖中掏出一个令牌。
这是今夜去寻云叔时,云叔给的,以备不时之需。
云叔说,这是在京城时,谢玄怼马掉下的。
想着,沈桑宁走到窗边,举起腰牌,高声道:“我乃宣王府请至扬州的名医,这些护卫皆为宣王府的府卫,下面还站着一位闻名天下的宋神医,我们一行人行经通州,岂料遇到这位自称姓李的公子图谋不轨,他诬蔑吾等是山中匪徒,而你们是大晋士兵,不该被恶人所利用。”
难不成就只有李四长了嘴,瞎话谁不会编?
守备军哪里是相信马家和李四,只不过是不参与上头的争斗,反正听上峰的,不管出什么事,都与小兵没关系,不影响拿粮饷。
但现在,她将谢玄搬出来,谁可都得掂量掂量。
宣王令牌都拿出来了,虽然这令牌真假有待商榷,但他们若盲目听上峰的话,一个不慎,可就成造反了啊!
客栈内外的士兵开始犹疑,唯有知晓内情的领头校尉和李四在想办法,决不能让沈桑宁一行人安全离开!
李四高喊,“不可能,宣王决不可能给你令牌!”
沈桑宁反问,“你是何身份,凭什么替宣王做决定?”
“我乃宣王表兄,我自然知道!”李四道。
沈桑宁笑道:“我有令牌证明身份,你有吗?”
李四哑口无言,“你……”
士兵们不认识李四,倒是认识马年,马年现在无法开口说话,光靠李四的言语,怎能与宣王令牌相较。
“你那令牌是假的,你杀了马年!”李四气急。
沈桑宁将令牌朝着一众士兵抛了下去,“是真是假,一看便知。”
就在士兵轮流验看时,她继续道:“今夜马公子请我吃宵夜,宵夜是马府亲自送来的,连碗筷都还在,焉能作假?马公子之死,分明是你这闯入的匪徒行凶!”
“真的,令牌好像是真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嘴。
守备军彻底乱了。
乱了好,乱了就没法干坏事了,哪怕只是一时的。
这令牌还真有用,至少能拖很长一段时间。
任由校尉如何喊,守备军都很难抬起弓箭,校尉还想着该用什么说辞控制人心,忽见远处冒起火光,那方向,正是总兵府的方向。
李四是在这时,意识到事情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分明裴府来的一行人都在此地,为何总兵府会着火?
守备军正是混乱之时,李四是在这时候溜的,校尉是领了马总兵的命令来的,说什么也得杀了客栈里的人,奈何使唤不动士兵。
校尉气的抬起手中弓箭,朝着窗口处的女子射去。
沈桑宁被云昭往边上一拉,箭就射空了。
趁着校尉换箭的空档,云昭捡起那支射空了的箭矢,从窗口一跃而下。
彼时,校尉还举着弓箭,瞪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但没持续多久,就被迎面一脚踹倒。
背下一痛,还想着爬起,上半身从地上伏起时,映入眼帘的是一支箭尾。
方才还喧闹的军队,倏然安静。
至少在校尉耳中,很安静,他听不进外侧的声音,只见身前女子单膝离地半寸,满脸冷厉,半蹲在他身上,右手握着箭的七寸位置。
“找死。”她说。
校尉不可置信地低头,箭的另一端竟是插在自己的胸腔里。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疼痛,然后……没了然后,头颅再次贴地的那一刻,他都想不明白,明明只是遵循总兵的命令,屠杀裴家人,为何他却死了。
他死不瞑目。
云昭松手,任由箭留在他身上,朝着或害怕,或犹豫的士兵道:“谋反者,已就地伏诛!”
校尉莫名被冠上谋反的帽子,如此,却让士兵们更加不敢唱反调,毕竟谁也不敢谋反。
只是,来都来了,领头校尉也死了,现在该怎么办?回去吗?士兵们得不到答案。
沈桑宁已经下了楼,发号施令,“匪徒跑了,你们为何不去追?”
匪徒是谁?
自然是那位自称姓李的公子了!
“谁能捉住他,就地斩杀!宣王重重有赏!”
她言罢,士兵终于有了方向。
“对了,腰牌还我。”
拿回宣王腰牌,沈桑宁眼看着士兵全部离开去追李四。
李四与马年,都该死。
护卫长在她身边,心有忧虑,“少夫人,这……会不会给公府带来祸患?”
祸患?呵,怎么会有祸患呢。
若用裴如衍的一句话来说,该烂的人总会烂的,早就烂了,并非是因为她的缘故。
祸患也一样。
今夜马总兵与李四合伙要杀她,故意诬蔑她们一行是匪徒,刻意等到宵禁再行事,不就是怕真相被世人所知吗?
马总兵可不敢叫世人知道,他们欲杀害宁国公府家眷。
所以,即便沈桑宁假借了宣王之名,又怎么了,难道宣王会去陛下那里告状吗?届时怎么说?说自己的表哥要杀公府女眷,结果公府女眷偷了自己的令牌逃出生天?
宣王只能哑巴吃黄连,心里不满,也只能藏着,还得隐瞒此事,万不可叫陛下知晓。
不过……反倒是沈桑宁,可不愿让这事就此揭过。
马家丧尽天良,仗着总兵职位与靠山李家,在城中为非作歹,这样的恶人,必须绳之以法,他们多活一天,都是对那些受害女子的折磨。
“阿姐!”齐行舟跑到沈桑宁面前,抱住了她的腰,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桑宁低头,摸摸他,却摸了满手的汗,他的头发都跑得凌乱了,碎发黏在额间。
“阿舟不怕。”
“阿姐,我又没有保护好你。”
……
此刻,火光通天的马府。
下人们都赶去了西院救火,马总兵吃完馄饨独自进了暗室学习新的武功秘籍。
据说,这是当年太子亲自撰写的,后来又被人抄录了百余份流传到了民间。
马总兵就是在民间得到的。
暗室点了一排烛火,他在烛火下,一边用手学习着模仿着。
忽地,烛光微闪。
这暗室又不会有风,马总兵警惕抬头。
忽听,远处似有动静,他放下书,提着兵器朝声源处走去。
空空如也,虚惊一场。
他松了口气,欲走回去继续看书。
刚转身,便惊愕在原地,他刚才看书的位置上,不知何时起,坐了个男子。
男子悄无声息,戴着可怖的铁面具,翘着二郎腿,气定神闲地举着武功秘籍,修长的手指将书页翻过去,“呵。”
第334章
密室四面厚墙,密不透风,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马总兵用剑指向对方,“你是何人?!”
话刚问出,武功秘籍就被撕成了两半。
“放肆!”马总兵怒不可遏,这可是花重金买到的!
眼看着男人将半本秘籍放在火烛上,火光离书页只差一寸距离,马总兵毫不迟疑上前抢夺。
还未近身,便被男人一脚踹掉兵器,一掌拍在胸前,飞出三丈远,后背撞上暗室石墙,滑到地上,吐了口血。
虽不致命,但自信心与尊严大减。
怎么可能……马总兵自认武功不俗,对面的男子却快到,让他出不了招。
“你,你,究竟是谁?”
男人将半册书放在火上,火光绽放,男人松了手,书册在顷刻间被烧成灰烬,火与灰缓缓飘落。
马总兵不知道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为什么要烧书,只听他冷冷开口——
“马通天,通州总兵,在任期间不仅毫无建树,还纵容儿子强抢民女,以强权压迫,而你,暗中与李相勾结,结党营私,贪墨军饷。”
“我没有,你胡说!”马总兵下意识反驳,但转念一想,“和你有什么关系!”
下一瞬,男人的目光停留在没有被灯烛照亮的那面墙上,一个个木箱靠着墙,他挑开暗室扣了锁的箱子,出乎意料的是,这箱子里还真不是财宝,而是——铁器。
“你囤那么多铁是要私铸兵器?”
要是一把两把也便罢了,可这一箱箱的……“你是要造反?”男人疑惑的问题,让马通天心惊。
“你胡说八道什么?!”
马通天缓过劲儿来,爬起身从身侧的兵器架上取下石墩大的铁锤,紧握铁锤的柄部,手臂肌肉如同虬龙盘踞,青筋暴起,攒足劲儿要朝着男人摔去——
“呀!!!”
随着震耳欲聋的怒吼,铁锤脱手,朝着男子砸去。
伴随着怒吼声,隐隐响起一道轻蔑嗤笑。
男子轻跃而起,脚踩石墙,往前倾身与地面平行,长臂持剑一挥。
马通天惊愕地看着眼前一幕,揉了揉眼睛,巨大铁锤竟被轻薄的剑身抵住,剑尖微曲。
随即,铁面男子上身朝后旋转,长剑随手收起,铁锤再次朝他砸去时,他踩在墙上的脚往前一踢。
马通天惊讶于男子功力,一边心生惧意,欲往密室外逃走。
只听“嘭”的一声,铁锤犹如碰到钢筋,朝马通天反弹而去。
方才的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间。
马通天只不过往前跑了一步,便被铁球砸中左臂与肋骨,整个腰腹都如同被碾碎般,他再次吐出鲜血,倒在地上。
而铁锤砸中人后,依旧朝前冲着,直到触碰墙面,再次弹回。
虽力道已经减弱,可那铁锤有百斤重量,马通天无力爬起,眼睁睁看着铁锤欲再次创伤自己,害怕地闭上了眼。
然而意料中的铁锤,没滚到身上,他睁开眼,偏头看见铁锤在自己脸侧一寸处停下。
只差一点。
马通天的视线朝上,铁锤上,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男式黑色长靴,靴头洗得发白。
他想,此人不仅是个练家子,还是个穷人。
铁面身量高大,右脚踩踏在铁锤上,右手肘撑在膝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透过两个黑乎乎的窟窿,马通天看不清神色,只觉得可怕,根本不知是哪里得罪对方,更不知对方是入室抢劫为求财,还是……无意中结下的仇家,也或许是李相的仇家?
他忍着剧痛,嘶哑艰难地开口,“你,你若求财,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闭嘴。”
完了,若不是为求财,今日自己必要丧命于此了。
马通天绝望之际,忽听对方直截了当道——
“拿来。”
啊?什么?
钱财吗?
马通天眼中燃起希望,用没断的右手指了指被木箱挡住的墙体,“那,那,那有……”因着疼痛,说话不清。
铁面早已不耐烦地迈开长腿,寻着他所指的方向,摸索墙体。
不多时,墙面震动起来。
难道墙后还有一处暗室是放钱的?马通天能这么轻易告诉他藏钱之处?
正想着奇怪之处,忽听马通天一声大笑,随即墙体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