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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1章

    “待天色晚些,杜承州会过来,防疫的工作交给他。”

    “你们怎么不一起到?”

    “半道上,他听到有一地在售卖大量靛青根,此物虽非罕见,但此次需求很大,他去收购了。”

    “哦,这样。”

    两人说着说着,便走到了姜璃面前。

    姜璃还站在那儿,不同的是,在他们走近前,她弯腰将裤腿放下来了。

    干活的时候她可以不在意形象与所谓的体面,但,例如此时,礼数和尊重还是要有的。

    “裴世子。”姜璃礼貌地点点头。

    “姜姑娘,”裴如衍微微颔首,视线落在姜璃带着泥的脸上,面色不改,“我夫人很挂念你。”

    姜璃唇角泥垢微扬,“沈姐姐近来还好吗,我有一阵没给她写信了。”

    裴如衍眼神中闪过一丝温柔的光芒,“嗯,她正在家中养胎。”

    姜璃笑容中带着祝福,还未出声,就听身边的谢霖“啧啧”一声,她扭头望去。

    也不知谢霖面上算是什么表情。

    “裴大人,你有家书!”驿站的驿卒赶来,手上挥着古铜色信件。

    谢霖眯起眼,晃了晃头,再次啧啧出声,“有人念叨着就好啊,我来扬州这几日,家里都没来信,表兄今日前脚刚到,信也到了,岂不是前脚刚出家门,就有人给写家书了?”

    阴阳中带着艳羡的语气,听得裴如衍非但没有生气,嘴角还愉悦地勾起,驻足原地,等着驿卒将信件送过来。

    信封处还印着国公府的火漆印,裴如衍接过时,不忘让陈书给驿卒辛苦费。

    他捏着信封,按耐住拆信的念头,面上丝毫不急,“你们看我作甚?”

    两双眼睛,一双看着他,一双看着他手中的信,冒昧得很。

    “表兄倒是拆呀,说不准是有要紧事呢。”谢霖道。

    姜璃盯着信纸,犹豫地问,“裴大人,是不是沈姐姐来的信?”

    两人急切的样子,引得裴如衍也愈发好奇,于是拆开信封。

    “应该——”还有个“是”字没出口,裴如衍双手摊着信纸,看清内容,“咳咳,应该不是。”

    是父亲询问他安顿得如何,扬州情况如何,以及他是否遇到困难。

    父亲的关心让人欣慰。

    裴如衍翻到第二页、第三页,也没瞧见央央的字迹与念叨。

    他默默将信件折好,收进信函里,揣入怀中。

    谢霖轻笑一声,“表兄,或许表嫂是忙呢,所以没给你写信。”

    这话中,有多少安慰的成分,裴如衍听得出来。

    他一脸正色地望向谢霖,“她确实忙,我此番带来的赈灾银,有不少是她出面筹集的。”

    眼下他不在家,恐怕以她的性格,也不会得闲。

    裴如衍倒有些担忧,思忖着晚上得空了给家中去信报平安,他低叹一声,正经地谈论起正事,“我先差人联系就近的肉铺,今晚给百姓添些荤。”

    下游的鸡鸭猪都被淹死了,侥幸残留的尸体也不能再吃,早就被转移烧掉。

    只能去别处购买。

    裴如衍欲走,发现谢霖不动,“走啊。”

    “哦,哦。”谢霖跟上。

    姜璃重新下了水。

    银钱到位,荤菜也有了,安置营起了炉灶,飘起肉香,统一穿着褐色布衣的大人小孩走出来,见到锅里的肉,揉了揉眼睛。

    小孩子还朝官差确认一番,得知今晚有肉吃,根本藏不住惊喜,跳着蹦着朝营帐跑去,“娘,娘,晚上有肉吃了!”

    小孩的娘在营帐中抹着泪,走不出失去亲人的悲伤,听到有肉吃,也不见欢喜,擦干眼泪给孩子寻碗筷,哄着孩子,“你先去吃,娘待会过去。”

    小孩点点头,笑容也没了,捧着碗愣愣地看着。

    同营的周妙素喝掉最后一碗治风寒的药,单手捧着药碗,牵着小孩走出营帐。

    两个小萝卜头围在热锅前,顺风站着,热腾腾的香气直往脸上吹。

    “阿嚏。”小孩鼻子痒了。

    天色暗下,裴如衍亲自带着人,送来棉被和棉衣,让护卫们一一发下去。

    晚上气温低,营帐的加固也是刻不容缓。

    官差工人不够用,就用他带来的四百人,四百人要废不少粮食,总得干活。

    虽然不专业,但不会可以学,总好过没人干。

    于是大伙围着篝火吃饭时,帝王亲卫攀爬在几百间营帐上将挡风御寒之物铺盖牢固,顶上重了,再加固底下的杆子。

    裴如衍这一日都还未顾得上吃饭,此时又听杜承州到了,欲亲自去接,他目不斜视,抬腿时碰到什么东西。

    他低头,是一个四五岁的幼童,方才差点将其碰倒。

    幼童咧着牙,将小碗递上,“吃饭饭。”

    裴如衍看着幼童的笑,心中霎时软成一团,面上只是勾起一丝笑容,他弯腰拍拍幼童的头,“你吃。”

    第343章

    语罢,想掏颗糖给孩子。

    夫人常说,世事无常,多吃点糖。

    可惜,裴如衍没有糖,他只能再次伸手拍拍孩子的肩膀。

    他起身离开,去接杜承州,并让陈书去外头买些糖来。

    “要糖纸好看的。”他特意道。

    一张漂亮的糖纸,能让人心情愉悦些。

    粉色图案的糖纸被卷成一团,折成一个小小的千纸鹤,从船舱内飞出去,正好飞到某人脚下。

    拇指大的千纸鹤并不惹人注目,但谢欢看见了,他将其拾起,挥出去,顺着风飞远。

    沈桑宁打着哈欠走出来,在船上渡过两日,终于快到金陵了。

    “云叔。”

    她喊。

    对方起初没应,她再次喊了声,他才后知后觉地应了,“怎么?”

    沈桑宁指了指可以看见的金陵码头,“我们已经到了金陵,您打算何时启程扬州?今日吗?”

    他沉默半晌,“嗯。”

    “怎么去?水路或陆路,帮您备一匹快马?”她问。

    谢欢似有不解,一张铁面对着她,看不出一分温柔。

    沈桑宁被他看得发冷,移开眼,听他问——

    “你为何对我好?”

    “我……”她说不上来。

    对方平缓道:“若因阿昭,那大可不必,我不爱欠人情,若是因护送之故,银子已结,不必挂念。”

    果真是“铁面”无私。

    沈桑宁垂下头,无话可说,最终只道一句,“那,一路顺风。”

    说话之际,船舶靠岸,船尾搁浅,不知撞到什么,一阵摇晃。

    谢欢下意识伸手,将她搀扶住,细碎的手腕令他蹙眉。

    怎么,沈家是不给她吃饭吗?

    反应过来举止不妥,谢欢松开手。

    “多谢。”她轻声道。

    一侧,紫灵扶住她,一行人下了船。

    谢欢并不急着下船,落于最后,走至船梯时,视线不由自主地朝着前头的背影望去,看着沈桑宁走向码头。

    码头上站着一人,生的是一副面目可憎的模样。

    谢欢远远瞧见,微生澹领着微生氏家奴在码头等候,还冲着沈桑宁招手,嘴里喊着阿宁。

    端的是一副期盼家人的样子,落在谢欢眼中,恶心虚伪,他站在梯子上,凝视着“舅甥重逢”的画面,脚下一动不动。

    还是后头的船客催促,“走去呀。”

    谢欢才继续下船。

    云昭跑到他身边,交代着,“爹,你去扬州,我跟着夫人在金陵。”

    谢欢应了,顿了顿,须臾间改了主意,“我今日先不去。”

    云昭眸中闪过茫然不解。

    谢欢朝着沈桑宁走过去,目光一直落在微生澹的脸上。

    微生澹正与沈桑宁寒暄,“国公夫人来了信,说你大概今日会到,大清早,你舅母就催着我来接你,家里已经备了宴席,哦对了,你表弟游学回来了。”

    微生澹的身侧站着个少年,是微生澹的嫡子微生络,今年十三岁。

    “表姐好久不见,上回见你,我还小呢,”微生络穿着红色金边的锦衣,笑起来明艳张扬,与齐行舟是两个极端,他低头看着矮一头的阿舟,“表弟,最近过得如何呀。”

    被微生澹遗忘的小外甥,倒是被微生络记起了。

    齐行舟淡然道:“舅舅,表哥好。”

    微生澹点点头,“好了,也别在这儿站着了,回府聊吧。”

    沈桑宁应下,上了微生家的马车,国公府的五十护卫护送左右。

    等会,哪里不对。

    她皱着眉,从车厢探出头去。

    多了一个人。

    护卫中,有一人混在其中,衣着打扮明明格格不入,但就是没人质疑。

    云叔不是要去扬州吗,不是不要她管吗?现在混在队伍中,跟她回微生家作甚?

    “怎么了?”微生澹问。

    “没事。”沈桑宁摇摇头,关上窗。

    云叔与微生家过节不小,云叔丧失记忆,但微生家还有记忆,还是莫让微生家知晓云叔存在了,省得再惹出事端。

    待会她私下问云叔吧。

    马车行驶过几条街巷,行至微生家时,日头正浓。

    大舅母樊氏候在门外,见到车马,差遣丫鬟,“来了来了,快去通知公婆。”

    自己笑吟吟地下了台阶,“宁宁啊,你外祖母知道你要来,高兴的不得了!”

    沈桑宁被紫灵扶着手下车,朝着樊氏点头,“舅母。”

    樊氏夸张地走到马车前,伸手扶住她另一个胳膊,“来来来,如今有了身孕,可得当心着些,别伤着咱们的小世子了。”

    一下子,就把齐行舟给挤开。

    齐行舟落在后头,谢欢见状,面具下扯出嘲弄的弧度,随即上前,拍了拍小孩的肩。

    后者肩膀一重,抬头望去,惊讶道:“伯伯你……”不是走了吗?

    前头,沈桑宁嘴角的笑也淡了些,“舅母,近来外祖父外祖母的身子如何?”

    “好着呢!”樊氏回答。

    沈桑宁听了,视线却不由朝后望去。

    云叔若混在队伍中也罢了,可他本就出挑,还站在护卫长的前面,不引人注目才怪。

    若将云叔带回微生家,沈桑宁到底是有心虚和紧张的,眼下也没机会问云叔为何跟她回家,忽听身侧樊舅母发出一声疑惑地惊叹,“诶?”

    引得沈桑宁回正脑袋。

    只见樊舅母的目光直直落在云叔身上,“此人怎么,怎么……”

    沈桑宁心里一个咯噔,莫不是戴着面具还能认出?不能吧?

    “戴着面具都挡不住英武气概!国公府的护卫果真是不一般!”樊舅母感叹,看对方与齐行舟亲昵的动作,猜测这护卫定然是深得公府器重的,擅自揣测道——

    “这必然是护卫长了!”

    紧接着,就朝着“护卫长”走去,客气地吩咐道:“你们一路护送宁宁也是辛苦,待会啊,给你们单独开几桌席面,护卫长怎么称呼?”

    第344章

    谢欢捏紧拳头,凝视着樊氏嘴脸,穿透铁面的视线迸射寒意。

    好奇的樊氏探究地朝阴森森的铁窟窿里瞧,仿佛是无底深渊的缩影,她只觉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愣了愣,轻咳一声掩饰害怕,“呵呵,国公府的护卫长高冷些也对,只要保护好宁宁就成,无妨的无妨的。”

    他仍是不说话,樊氏脸上挂不住,沈桑宁跨步将两人隔开,“舅母,他不爱说话,您见谅啊。”

    樊氏讪笑两声,点点头。

    而真正的护卫长还混在队伍中,现在看来,是不需要他当护卫长了,于是装起哑巴来。

    一行人跟着微生澹走进府邸,沈桑宁还想给云叔使个眼色,让他不要太突出,奈何对方眼里没有她,压根是看不到她的表情,非常自然地领着护卫们进去了。

    还真当上护卫长了!

    沈桑宁正欲跟上队伍,就被樊氏拉扯到一边。

    “宁宁啊,这护卫长怎么选的,也太嚣张了吧!”

    沈桑宁轻拍樊氏放在她腕上的手,沉稳道:“恃才傲物嘛,舅母谅解一下。”

    “他对你也这样?”樊氏惊疑道。

    怎么不是呢?沈桑宁颔首。

    “难怪我看他装束都跟别人不同呢,这般傲慢,”樊氏心里平衡些,摇了摇头,小声嘀咕,“也是苦了你了,既然国公府需要他,也不好给他脸色看,你倒是懂事的,不与他计较。”

    樊氏反而安慰起她来,让她忍耐些。

    她笑着答应了。

    进入府中,外祖父与外祖母已经在正厅等着了。

    “外祖父,外祖母。”

    两人起身,外祖母激动地丢掉拐杖,上前亲昵地搂搂她,又是扶住她的双手,“哎呀,胖了胖了,胖些好,这几日舟车劳顿可有累着?待会先用膳,然后你回房好好睡一觉。”

    “外祖母,我不累。”沈桑宁抬手,替外祖母拭去眼角莹光,随后看向外祖父。

    外祖父没有外祖母那么激动,手里拐杖没扔,一张老脸上挂着笑,戴着黑色的老头帽,遮住部分花白头发,“你外祖母总以为再难见你一面,不曾想这么快就再见面,自收到公府来信起,就一直念叨你了。”

    外祖母瞪他一眼,没好气地拆台,“宁宁,他啊最近头发掉光光喽!”

    难怪要戴个老头帽,沈桑宁忍不住笑了,“原来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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