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太崖没和平常那样回刺,只道:“那想必月二公子对影子异变也不了解了。”月郤的神情中多了几分警惕:“你什么意思?。”
“我说的话?,你未必能信。不妨自己去打听?,你兄长如今是何模样。”
月郤蹙起眉。
若放在之前,太崖在他面前说这些?话?,他只会将人赶出院门。
可?上回蔺岐与他说过那些?话?后,他的疑心不免重了些?。
他沉思?片刻,忽抬手拍了下屋檐上的獬豸石兽。
那石兽顿时活了过来,在地面刨了刨,随后飞入夜空之中。
在石兽离开的空当里,月郤摩挲着手中箭矢,太崖站在院中一动不动。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
约摸两刻钟后,石兽又回来了。
它在屋檐上蹦跶了两下,然后跳上月郤肩头,在他耳边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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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听?,月郤的脸色越为凝重。
听?到最后,他挥了挥手。小?兽便又跳回原位,没一会儿就变回了石头。
月郤压下视线,双目沉沉地看着太崖。
片刻,他站起身,跃身跳下屋檐。
“随我进来。”他道,转身进了前厅,又在四周布下好些?禁制。
做好这一切,月郤才问:“道君可?知这石兽说了什么?”
太崖缓声道:“约摸是见远的影子出现畸变,如今他正?试图用血线压制。”
“看来道君已亲眼看见过。”月郤说,“当日父母离世,兄长挑起重担。应是在那时使用太多术法,眼下才会这般。”
“月家已无人能清除影瘴?”
“就算有,也都是治标不治本。”月郤稍顿,“道君今日找我,便是为了此事?”
太崖:“月二公子应当比我更清楚,任由影子畸变有何后果。”
月郤缓声说:“依道君之意,是觉兄长现下太过危险。”
他虽没说得太明?白,但二人皆是心知肚明?。若真任其发展,这满府中最危险的,便是奚昭。
“除了他,还?有一人。”太崖问道,“月姑娘离世前,是否也出现过异变?”
月郤不语。
他对月问星的死了解得并不多,只知晓是个道士说了些?什么怪话?,引得她投湖自尽。
她离世时,他在府里,但因?母亲伤心过度,不允周围人提起此事。
他连尸首没能见得一面。
当时只是奇怪,为何问星离世,府中却无丧葬。
直到那日,娘抱着个贴满符纸的小?木盒出来,温笑着说马上便又能见到问星了。
他才知道,问星确然死了,魂魄却一直没能离开月府。
“你在担心问星?”月郤往后一倚,笃定道,“她做不出什么害人的事。”
依她那副性?子,根本没可?能伤害奚昭。
“不。”太崖眼中见笑,“月二公子就没想过,见远为何会容奚姑娘住在府中?我与他同?门多年,并不知晓他还?有帮扶人族的好心。”
月郤在烛火中审视着他的神情,脸上瞧不出情绪如何。
先是蔺岐。
和他说了些?兄长将他当作利剑驱使、对他多有隐瞒的话?。
再是太崖。
言语中尽有挑拨之意。
仿佛月楚临真在背后密谋着什么。
他站起身,在前厅里来回转了十好几圈。
直到蜡烛快要燃烬,他才将箭矢拍在桌面,说:“道君为何要找到我这儿来,是你那徒弟说了什么?”
“并非。玉衡心性?纯粹,将有些?事想得太简单,以为只要避开便会万事无忧。不过哪怕本君今日不来,想来玉衡也当会找上你。这月府之中,你与见远最为亲近,更能查清他到底要做什么。”太崖在一旁坐下,一手撑在脑侧,“虽心中想着同?一桩事,但我与玉衡到底不同?。月二公子,你仅能选一人。”
月郤算是听?明?白了。
太崖这是想让他选出一人来合作。
要么是他,要么是蔺岐。
“总要有个原因?。”他问。
蔺岐他清楚,是因?喜欢绥绥。
可?太崖和月楚临是同?门,根本没有缘由站在她那边。
太崖道:“月二公子应知道,我那徒弟对奚姑娘多有爱慕。”
月郤顿时明?了。
“你不想他俩走得太近?这理由倒说得过去。”他顿了顿,“我要再想一晚。明?日中午,你再来找我。”
太崖应好,眼中笑意更甚。
第
69
章
第二?日?正午。
“月二?公子考虑得如何?”一到院子,
太崖便?开门?见山地问道。
和昨日?一样,月郤在前厅四周布下禁制,这才问他:“你想知道什么?”
见他有意?磋商,
太崖反倒不慌不忙起来。
“不急。”他缓声道,
“在月二?公子开口?前,
我还需要一样信物,
确保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月郤险被他气笑。
是?太崖提起这笔“交易”,
求他帮忙,现下竟还反过来跟他谈什么信物。
他冷笑道:“这般谨慎?”
太崖看着仍旧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往常吃过几回苦头,
不得不谨慎些。”
月郤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索性解开护腕,
撩起袖子,
伸出手去?。
“随你烙个什么咒印。”
“月二?公子确是?恢廓大度。”太崖手作剑指,
按在他的胳膊上,
“其他也不强求,
咒印结成,
只需月二?公子不将此事说与外人便?可。”
片刻后,月郤收手一看。
胳膊上已印下淡蓝色的咒印,转瞬就消失不见。
但也足以能瞧出,
是?咒印第十?七——信印。
若他违背信誓,须得承受蚀骨剜心?之痛。
好个阴毒妖道。
月郤不露声色地戴好护腕,
又问:“道君便?无信物给我?”
“见远影子畸变,概有危险。辟邪除祟,
自是?我该做的事。但若行事不当,
很?可能毁去?我与见远的同门?情谊。再一者,
月二?公子应知道,玉衡喜欢奚姑娘,
唯有保了她的性命,玉衡也才能无所牵挂地离开。”
太崖稍顿,笑眯眯地挑明。
“即便?暂不谈这些,月二?公子也对奚姑娘有意?。桩桩件件,月二?公子已得了好处,如何还来朝我讨要信物。”
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将他的来意?、好坏利弊全都道了个清。乍一听?,只以为他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顾全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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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月郤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更有些后悔答应他。
他尽量忽视着那?份怪异,道:“现下可以说了吧——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太崖一手搭在茶盏上,缓慢摩挲着。
他问:“当日?奚姑娘进府,是?为何故?”
月郤犹豫再三,终开口?道:“当日?绥绥进府,是?兄长安排的。”
“安排?”
“对。”月郤说,“昨年刚入夏,兄长有一日?找到?我,让我在正午赶到?恶妖林往东四里地的野竹林狐狸窝里,去?找个人。没说名姓,只说出身人族,约莫扮相古怪,穿的什么蓝白条纹的衣服,腕上兴许戴着写了名姓的奇怪带子。还要我多跟两日?,确定那?人能自个儿跑出狐狸窝,再救她。”
“见远怎知要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
月郤思忖着道:“当日?我也问过兄长,他没细讲,只说是?卜卦得来的。”
太崖若有所思地垂眸。
就他所知,月楚临并不擅长卜筮占决。
他道:“那?人便?是?奚昭?”
月郤颔首:“之后便?把她带回了月府疗伤,但兄长一直没说为何要带她回来,只提了句留她有用。”
太崖:“她体内有禁制的痕迹,绝非见远一人所为。”
月郤犹疑片刻,才道:“种下禁制是?在她入府三月后。”
刚开始奚昭进府时,他对她至多有些好奇——毕竟连妖族都难以活着离开恶狐的巢穴。
再往后相处的时间久了,好奇中便?渐渐多了慕悦。
自小父母和兄长都纵容着他,行事向来无拘无束。
但也因此,无论他说何话做何事,都被当成小儿心?性,难受重视。
他记得奚昭刚进月府一月时,他和公孙家的小儿子比试射箭,以一件松石绿箭筒为筹码。分明三箭全中,那?公孙家的儿子竟耍起无赖,非要抢走那?松石绿箭筒。
箭筒为小,驳的却?是?月家脸面。
他意?欲争辩,却?被月楚临拦下。不仅将箭筒给了公孙幼子,还要斥他无礼。
要只到?这儿,也没什么。偏偏那?公孙幼子叫嚣到?他面前来,让他不若将弓早早折了去?。
他咽不下这口?气,在公孙幼子离开时,一箭射在他的衣襟口?处。七八尺高的青年,被他钉在两人合抱的大银杏上挂了小半天。
后来被兄长责罚,在戒堂里跪了整整十?天。
府中奴侍惧于兄长威严,没人敢来看他。奚昭却?跑来,说什么一个人待着最为难受,给他带了些解闷的玩意?儿。
他那?时正在气头上,不愿过多搭理。
直到?最后一天,她又来了,手里还抱着个半人高的箭筒。
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手上破了好几道血口?子。
看着跟被打过一样,却?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一样,站在他跟前说:“你喜欢那?箭筒?那?人是?惹人厌,看模样还比你年岁大呢,今天竟还抱着这东西进府来四处炫耀。我便?将这东西弄来了,送你。”
之后他才听?鹤童说,不知她说了什么话,竟惹得那?公孙家的幼子非要打她。两人便?打了一架,那?公孙不择手段,竟使妖法操控着树枝条子伤了她。
公孙家要送重礼赔罪,她金不要银不要,只要了那?一样箭筒。气得那?公孙家的有火撒不出,脸都憋青了。
他拿着那?箭筒,心?底五味杂陈。
自小得到?的东西多,唯有这一样箭筒,沉甸甸的,重到?他难以拿起。
问她为何这样,她只说:“当时在恶妖林你不是?救过我一回么,便?算答谢了。而且,当时本就是?你赢了,也没做错什么。”
再往后,太阴门?一位长老与他递信,想让他接手太阴门?处理妖乱的事务,却?被兄长以一句“阿郤年岁尚小,经验浅薄”给拒了回去?。
他头回对自己生出疑心?,和奚昭提起此事,问她自己是?不是?太过差劲。爹娘在时,将他当小孩儿一样看待,什么要紧事都只信任兄长。父母离世,兄长仍旧如此。
她听?了,目露嫌弃地让他快把眼泪擦干,别弄得到?处都是?,然后说:“我倒觉得你的箭使得不错。”
仅这短短一句,便?让他想了整晚。最后他头回越过兄长,给那?长老递了封信,接下了太阴门?的事。
最后他确然做得不错——尽管又被兄长批评了两句。
诸如此类的事太多,不知从何时起,起伏在心?间的已远不止好奇,还多了些倾慕。
无法受控地抽生而出,也越发压抑不住。
但这些事被他埋在心?底,谁也不愿说。由是?他敷衍着向太崖解释:“她头三月住在府里时,发生了一些事。后来我觉得她身处太阴城,总得学些法子自保,但修炼又太慢,而且太阴城也没什么仙师。我想了两天,便?跟大哥提起了此事。”
“见远如何说?”
“他说,有个法子能行。”月郤迟疑一阵,但最终还是?开口?道,“将她的魂魄取出来,再在魂魄上刻下百骸月印。如此,便?能将我和他的修为匀给她一部分。”
“百骸月印……”太崖垂眸细思。
要是?这东西,难怪月郤一直不愿讲出来。
百骸月印能转移修为,是?月家秘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