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3章
牢里的人也是第一次见被包成这样的人,颇为稀奇的看了好一会儿,不过他们知道这人现在是重要的人证,或者是案犯,所以没敢重手重脚。毕竟伤成这样,要是被他们一抬死了,那是算他们的,还是算这两个看着就年纪特别小的大夫的,或是算益州王的?
所以他们轻手轻脚的往上抬,向朝立即道:“和我一样,也头朝外。”
等把人抬到了被子上,再盖上被子,众人便都呼出了一口气。
一个差役没忍住和满宝搭话,“小神医,这人能救活吗?”
满宝一脸深沉的道:“看天意吧。”
差役们便觉得凶多吉少了,再看一眼一旁还没燃尽的蜡烛,忍不住啧啧两声,“两位这是一整夜都没睡啊。”
白善和满宝都没说话,白善已经把针都煮好擦干插进了针袋里,然后把锅里的水倒了再清洗一遍,他就有些嫌弃的看一眼这锅,再看一眼桌子上的饭菜,“这个可怎么吃?”
满宝知道他嫌弃这锅煮过带血的刀具,便轻咳,眼巴巴的看向来帮忙的三个差役,“三位大哥,你们能不能再给我们来个小罐子,我们好热点儿东西吃。”
“那不行,没有上头吩咐我们可不敢给你们送东西。”
白善便在身上摸了摸,摸出三块一两的银锭来塞进他们手里,“大哥帮帮忙。”
俩人一起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三人。
白善进宫特意穿的国子学的衣服,此时一身白衣温润如玉,三人在天牢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
上,位高权重,学识丰富的,下,三教九流,穷凶极恶的,但像白善和周满这样,本身不是恶人,又年纪那么小便被关进来,其中一个还是前途无量的国子学学生的,这还是第一个。
于是三人迟疑了一下便握住了手里的银子,点头道:“行吧,不过新罐子没有,只有平日我们外头烧水喝的罐子,我们匀你一个。”
白善松了一口气,只要没煮过奇怪的东西就行。
他们出门去,重新给他们将牢门关上,不一会儿便把一个罐子给他们送来了,白善一边接过一边和他们说话,“外面天亮了吗?”
“已经卯正过了,天色已微亮,过不了多会儿就大亮了。”
白善点了点头,谢过。
然后看着一桌子的冷饭冷菜发起愁来,这个可怎么弄?
他不由看向满宝……
满宝已经把新配的药给熬上了,此时正坐在炉子前发呆,她有点儿用神过度,处理向二公子身上的伤本来就要高度集中,她年纪又不大,忙活了一个晚上,这会儿别说身体了,脑子都不转了。
白善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干脆自己决定了。
他把剩饭给倒进了罐子里,加了水便放到另一个炉子上,然后挑拣了一下桌子上已经冷下来的菜,最后一脸嫌弃的放了点儿肉糜进去。
药罐里的水开了,慢慢的有药味儿飘出来,满宝这才慢慢回神,她回头看见白善只拨了一点儿肉糜进去,摸了摸饿得都快痉挛的肚子,她不乐意了,上前接过盘子道:“这样不够吃的。”
说罢拨进去半盘,还去把一盘青菜挪到了桌子边上,在三个人的碗底都铺了厚厚的一层青菜,道:“一会儿稀饭好了倒进去,一热就能吃了。”
向朝见大夫终于不发呆了,立即问,“周小大夫,我家二公子……”
“放心吧,他能活下来,只要我们的药不断。”
向朝就松了一口气,“那刚才您说看天意。”
“那是迷惑外敌知道吗?”
白善:“你想的倒挺多。”
“那是。”
白善见她终于不呆呆的了,便笑了笑,专心看火去了。
满宝就搬了张凳子坐在向二公子的旁边,撑着脸认真的打量他,“你们二公子可真够能忍的,脚筋都被挑断了,却还是什么都不说。”
向朝一呆,激动起来,“什么,脚筋被挑断了?”
“你别激动,”满宝安抚他道:“所以我说他就是活了,也多半要落下终身残疾。”
向朝却是眼睛一亮,往这边爬了两下,“那少半呢?”
“少半就是,若我能出去,他也能出去,能够像治疗季浩和苏坚一样所需要用到的药材都不缺,那或许我能给他接上,接上以后将来不说能与常人一样,但至少是可以走路的。”
向朝就咽了咽口水,“那,那我们能出去吗?”
满宝叹息一声。
白善道:“近期是不可能的,最快两日,他们就要提审我们了,按理来说确定了我们给出的证据是真的,我们就可以出去了,但你家二公子恐怕不行,他是刺客。”
“可我们二公子也是苦主!”
白善目光幽深,“那他也是刺客,别说太后还在,便是太后不在了,按律,刑部也不会放人的。”
满宝问:“那要是不按律呢?”
白善垂下眼眸道:“那就要看陛下的意思了,他说可以自然就可以。”
向朝张了张嘴巴,可他们有什么面子去求皇帝?
满宝也在苦思,借由治疗皇后的情分吗?
似乎有点儿不够呀。
白善也在垂眸思考,牢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只有火光的映在他们脸上,让他们有些苍白的脸色变得有些橘红。
第1154章
向铭学
向朝艰难的撑起半边身子,白善他们将桌子拖到炕边给他放碗,让他自己吃。
三人边吃边聊天,满宝好奇的问,“你们家二公子叫什么呀?”
“向铭学,我们老族长取的,好听吧?”
白善和满宝点头,“挺好听的,那他读书了?”
“当然读书了,我们二公子是我们向氏里读书最好的,当然,大公子读的也不错,不过二公子更聪明些。”向朝道:“本来水患那年族里就决定过了秋收就送二公子进京参加第二年的大考,看能不能考进国子监的。”
他道:“不过我们州里的博士说了,二公子的学识够了,只要发挥正常,考上的机会很大,他们家又不缺钱,就是第一年没考上,在京城游学一年,第二年再考就是。”
“你们二公子是在府学读书?”
“是啊,遂州的府学,本是要去益州的,但他考学的时候年纪还小,不足十三,家里不放心,就只让去遂州。”
向铭学是嫡支弟子,而向朝是旁支,比向铭学大两岁。俩人虽是同一个家族的,但交集很少。
向铭学很少在东溪庄,小的时候便被送到县里读书,只有休沐时才会回家,回家也不会和满地乱跑的向朝他们一起玩儿。
而向铭学十三岁又去了遂州府学,基本上连休沐都不回来了,只有大节日和农忙时才会回家,所以俩人以前根本不熟。
在村口遇见,向铭学不认识的人便只弯腰行礼,听见人喊自己二公子,便知道是同辈或是晚辈,听见人喊铭学,便知道是长辈……
大贞十年的水灾,当时正是府学放农忙假的时候,向铭学回乡,同时与家里商量,准备秋收结束后进京参加大考,那一年他十六岁。
洪水一下冲下来,他跟着家里人逃到了高地,等第二天洪水稍褪时往下走,只是他是个文弱书生,走得慢,便和母亲和嫂子们落在了后面。
等前面传来惨叫声冲出去看时,他的祖父,也就是向氏的族长,还有他的父亲和兄长已经被骑在马上全身披甲的人杀了……
他当时只能跌跌撞撞的扶着母亲和嫂子逃命,结果被冲散,他只抱走了他小侄子,最后连小侄子也没了,是跟着一起乱跑的向朝几个拉着他一起跳到还汹涌浑浊的河里,扒拉着一根木头一起顺着水飘走才活了下来。
之后,他就一直活在报仇之中。
向朝说的不错,向氏嫡支有钱,他们的钱财不仅在于东溪庄,在别的地方也有。
虽然他们没有地契,没有房契,也不敢将那些东西卖了,但随便找个别院,找个铺子,找一找里面的钱还是有的。
他们前期就是通过这个活了下来,然后开始拿着钱隐姓埋名的活动起来。
养有血气,想报仇的灾民,赚钱,打听消息……这些都是向铭学在主导。
他们在四方围追堵截的情况下愣是查到了益州王身上,然后从大贞十三年开始便咬着益州王不放。
他们用了近一年的时间策划了端午刺杀,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儿……
再然后就是今年七月底了,他们在益州王进京的路上伏击,却没想到益州王暗中还带了一队兵马入京,他们带去的人折损大半,二公子也重伤被抓了。
白善听得精神一振,一下都不困了,“你说益州王进京还带了一队兵马?那兵马有多少人?”
向朝道:“当时太混乱,不过估摸着也有一千人左右吧。”
白善和满宝对视一眼,满宝有些不确定,“我记得藩王入京,所带侍卫不得超过三百吧?”
白善眼睛亮晶晶的,“不错,等到大人们来提审,你要这样与他们说……记住,就跟你刚才与我们说的一样,要不经意间露出来,知道吗?”
向朝连连点头,问道:“这对扳倒益州王有好处?”
白善和满宝狠狠地点头,“有。”
“行,我记下了。”
满宝见他吃饱了,就接过他的碗洗一洗,将熬好的药给他倒了一碗,道:“凉一凉就喝,把碗放到一边,我们得睡一会儿了。”
向朝见她把火都拆了,便连忙问道:“那二公子呢?”
“他已经喝过一次了,药罐里还剩一些,你看着他,他要是发烧了就喊我,到了午时也叫我们。”
说罢,她就和白善睡觉去了。
三床被子,现在只剩下一床了,白善很嫌弃的摸了摸那些稻草,勉强接受它们铺在另外半边炕上,但他还是在上面铺了两件大衣服,这才和满宝一左一右的躺下。
向朝目瞪口呆的看着,想说什么,却见他们一躺下就闭上眼睛睡着了,便又不好说什么了。
满宝他们才躺下没多久,有差役拎了两个木桶过来,意思意思敲了敲牢房大门,喊道:“吃饭了,吃饭了……”
白善和满宝在睡梦中惊醒,睁开眼睛无意识的往前看了好一会儿,眼皮颤了颤,脑袋又往被子里一缩,然后又睡着了。
向朝见俩人的小脑袋越靠越近,扭头去看牢门外的人,两边大眼瞪小眼了一下。
向朝才扯了扯笑容想要说点儿什么,牢门外的人已经扫了一眼他们桌子上还剩下的饭菜,耸耸肩膀又走了。
当然,牢房标配的饭菜也没给他们留下,人家都有吃的了,再留吃的,那不是浪费吗?
还不如拿出去给猪吃呢。
这一觉满宝他们睡得特别踏实,睡得特别香,向朝昨晚上睡得很多了,他一个人实在无聊得不行,时不时的摸一摸向铭学的脑袋,见他总不发热,而他也不知道时间到没到,只能支着耳朵听,听到外面说过了午时要换班了,他这才赶忙放声去叫满宝和白善。
白善睁开眼睛看了一下,努力的想要起来,迷迷糊糊爬起来的满宝就一巴掌按下去,重新把人按下去后道:“你睡吧,这会儿用不着你。”
白善翻了一个身便又去睡了。
满宝打着哈欠过来看向铭学的情况,摸了摸脉后去调换了一下药,当然,在这之前,把她把之前药罐里的药热一热给向朝喝了,然后很敷衍的道:“才吃了早食,肯定不饿,你先吃药饱饱肚子,稍晚些应该有人送吃的来。”
向朝:……
第1155章
优待
满宝往他手里塞了一碗药,然后便去把药罐洗一洗,开始熬向铭学的药。
她摸了摸向铭学的脉,见他还没醒来的迹象,便将针包取出来,将意识沉进系统内看昨天晚上莫老师给她提供的新的针法。
她研究了一下,发现还是不够稳妥,于是退了出来,依旧用旧法扎向铭学。
她针还没扎完,白善便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他坐在炕上呆了一会儿,似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天牢里,他转头看了一眼满宝,没去打扰她,嫌弃被子下地。
先去把快要灭了火的炉子添上木柴,然后就讲究的用一个干净的木盆去取了水洗脸,涑口……
然后就把剩下的剩饭全倒进去另外一个罐子里煮了。
向朝松了一口气,见满宝全神贯注,似乎没在意他们,便小声和白善说话,“白公子,周小大夫要一直和我们住在一个牢房里吗?”
白善一边从背篓里翻东西,一边道:“不然呢,她走了谁给你们治伤?”
也是。
向朝咽了咽口水,有些好奇,便压低了声音问,“可是,您跟周小大夫是什么关系?”
白善脸微红,“我们师出同门。”
向朝愣愣的道:“这样不好吧,要不我和二公子底下不垫被子了,也垫稻草怎么样?”
满宝把针扎完了,抽空问道:“为什么不好?”
向朝没想到她竟然有留神,一时有些尴尬,见她一脸好奇的盯着他,他便轻咳一声道:“也,也没什么,就是,劳累周小大夫跟我们受苦,毕竟您正是豆蔻之年,我,我就怕这牢里的事儿传出去了您不好说亲。”
白善皱眉,“她是跟我在一边睡的,又不亲近你们,为什么不好说亲?”
满宝也理所当然,“就是呀。”
向朝:“……你们也不是亲兄妹呀,而且你们这年纪也不小了吧?”
满宝就扭头和白善对上目光,俩人默默地对视了一下,一起耳朵尖发红的转开头。
满宝道:“能不能活着出去都不一定呢,你想的可真多。”
“我们二公子说若无远虑必有近忧,这种事怎么能等发生了再想呢?”
白善皱眉看着向朝,有些戒备,“你管那么多干什么,说亲不说亲的,也是我们家的事。”
向朝:“你们家?”
白善肯定的点头,“没错。”
满宝就轻咳一声,挥手道:“没事,嫁不出去就不嫁了。”
白善扭头看她,“谁说嫁不出去了?”
满宝略一想后道:“也是,还有你呢。”
白善便肯定的点头道:“也只有我了,没别人。”
向朝:……
他啪叽一声趴在被子上不说话了,他到底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些话?
满宝见白善又煮了稀饭,就有些嫌弃,“不想吃了,我们等刘祖母给送吃的过来吧。”
白善将烧开的稀饭搅了搅道:“先将就着吃吧,今天他们未必能进来。”
向朝又抬起了脑袋连连点头,帮腔道:“是啊,是啊,周小大夫,你不知道他们牢里都给犯人吃什么,那吃的都是馊了的稀饭,比我们自己煮的还不如呢。”
三人唉声叹气的一起吃了又一顿稀饭,然后就开始坐在一旁看着向铭学发呆。
白善问,“他什么时候能醒?他总得吃东西吧?”
满宝:“我估计晚上就能醒了。”
向朝和白善这才松了一口气。
满宝看了一下系统里的时间,伸手把针拔了,这才把被子给他盖好,转身便把放得差不多的药交给白善,“一回生二回熟,喂药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白善默默地接过。
白善和满宝是睡不着了,向朝更不必说,于是俩人开始在牢房里四处转悠起来,主要是把屋里收拾收拾,隔出几个空间来。
再把他们现有的东西规整好,他们才把牢房轻轻地打扫干净,便听到有人丁铃当啷的从外头走来。
站着的俩人,躺着的一人一起抬头看去,就见昨天那眼熟的刑部侍郎领着三个人进来。
走在中间的周立君直接扑到牢门那里,隔着栏杆看向满宝,一张嘴就要哭出来,“小姑——”
刑部侍郎最怕人哭了,立即哐哐的敲了敲门道:“老实点儿,若是喧哗,即刻赶出去。”
周立君立即捂住嘴巴不敢哭了。
刑部侍郎把钥匙交给后面的一个差役,让他把牢房门打开,老规矩,送进去的东西必须检查过,带金属的尖锐东西一样都不准送进去。
这一次,三人都背了不少东西来,刑部侍郎看到他们带来的东西便有些头疼,皱眉道:“虽说尚书优待,但也不是让你们把牢房当自家的,你们再往里送东西,这牢里可装不下了。”
周立君立即赔笑道:“大人您放心,昨天送来的一些东西我们都要带走的,我们家里也觉着昨日送来的东西有点儿多,又不实用,今天这才拿来换的。明日起我们再来就只送吃的,而且保证不多送,一天就送一次,还请大人通融。”
来前先生和刘老夫人都叮嘱过,牢房里做主的是侍郎大人,那不是用钱可以打动的,所以一定不能给钱。
此时他们也没有可回馈的东西,只管把姿态做低,将来再报还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