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齐嬷嬷摆了摆手,走到莲花身边坐下,也跟着摸了摸汤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莲花笑容顿时僵硬在嘴边,只好畏畏缩缩地坐下。
齐嬷嬷气定神闲,就看莲花要怎么编下去了。
折腾这么久,她哪里看不出小闺女不想吃燕窝,不吃其实也没什么,讲清楚便好,只是有些道理还得教一教才是。
小闺女还小,人那么聪慧,可塑性高,现下还来得及,该教的一定要教好了。
今日这一出便是要教小闺女知晓,做事得瞻前顾后,撒谎亦如是。
自己撒的慌要兜得住才成,莫要让人看出,在宫里头这点尤为重要,若自己无法圆过来,最好还是不要硬来,尤其不要把自己逼入死路,陷入这样被动的境地。
在院里还好,当做一乐,看着也有意趣,但出了外头就不好了。
这件事虽小,却很有教导的道理,故而她就想借今日这事去教一教。
从看了皇帝抬过来的百鸟朝凤屏风后,齐嬷嬷心里就改变了想法,若真是她猜测的那样,莲花以后是需要和皇帝并肩的人,行事就不能再如往日那般了,故而她有心去培养。
莲花已经发现了,无论她怎么挣扎,都逃不过齐嬷嬷的手掌心,那么这结局都是一样的。
她苦兮兮的,知晓吃与坦白之间,横竖只能选一样,没有两全其美之法。
齐嬷嬷想来是已经发现她的意图,她再如何都是垂死挣扎罢了。
既然如此,那便喝了吧!
看着恶心,不看不就成了?
一老一小斗法,双方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却都没有说透,就看谁能斗赢了。
莲花想通了之后,也不扮可怜了,也不瞎糊弄了,浑身自有一股胆气在。
她灿然一笑,娇嗔道:“奶奶真坏。”
和万岁爷一样坏坏的,要考验她,就想看她出丑了,愿赌服输,她认了。
“咦……”齐嬷嬷惊奇。
小闺女气势变了,带了一股一往无前的勇猛气势,这气势在院里出现长虫那回见过,当时小闺女也是这般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将事处理得井井有条,安排的头头是道。
小闺女娇娇憨憨的模样,让她都忘了那回长虫之事了。
后头听皇帝说,小闺女处置得很好,带着几个借来的人,就敢把修葺主殿那一大群人给围了,还将那群人震慑得服服帖帖的。
有勇有谋地将贼人揪了出来,又没有将自己置身险境之中,处置得不能再好了。
她心头感慨连篇,护着护习惯了,自己和皇帝兴许都小瞧了小闺女,将人护得密不透风的什么都不让知道,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若登上那个位置,就不能这般了,有些事是该让小闺女知晓知晓的。
她心里做下了决定。
莲花这头已然做好了心里准备。
她虽然见不得像清涕这样的东西,可没吃过谁又知道呢。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掀开汤盅的盖子,别开眼去,拿起勺干脆利索地舀了一勺.
看着齐嬷嬷,她笑得跟个小狐狸似的:“奶奶,您就瞧好了。”
说着绷紧小脸,闭上眼睛,视死如归一般就要往嘴里送。
齐嬷嬷眼里满含赞赏,小闺女想通了后也不扭捏,当机立断做了选择,果敢得很,孺子可教也,往后想来教着不难。
她欣慰地点头,目光落到汤盅上,感觉有些怪异。
见莲花就要将汤勺送入嘴里,千钧一发之间想通了什么,齐嬷嬷瞳孔不由一缩,笑意猛然凝固。
说时迟那时快,她霍然起身,伸手直接打掉那汤勺,厉声道:“莫要吃!”
勺子“当”的一声,掉落在地,碎成了两半。
同一时间,茶楼上正在用膳皇帝,看着掉落的勺子,心里突然浮现一抹不安。
布膳的太监闯了祸,赶忙跪下:“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皇帝将人挥退:“无妨,起来吧。”
刚从楼下上来的张庆,赶忙迎过来打了一下这小子:“扰了爷用膳的雅兴,得爷不怪罪,还不多谢爷开恩。”
他刚离开一小会儿,这小子就闯了祸,毛毛躁躁的,回去便罚他。
小太监赶忙谢恩退到一边。
立即有另一人过来,将不小心摔了的勺子收拾干净。
张庆恭敬道:“爷,几位大人知您来了,要来拜见您,人都在下头,是否见一见?”
他接手过那小太监布膳的活,重新给皇帝布菜。
皇帝没有做声,又用了两口,突然没了胃口,摆摆手,接过帕子擦过嘴,不用了。
午膳已用,回去可以对他的小妃嫔交代了,这个时辰她快要午歇了吧?
他慢条斯理地擦擦手:“让他们上来吧。”
“是。”张庆应了一声,嘚嘚踩着小碎步往楼下走去。
皇帝起身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目光悠远地看向善学广场,看考棚下的那名考生。
此子真才实学如何,今日过后便能见分晓,倒是此子沉稳,容貌尚佳,令人观感极好,难怪一路走来这么多人夸赞。
只是他心里总有种熟悉感,此子远远看去,初一看没什么,越看越觉得眉眼轮廓像一个人,只是这怎么可能?
这时,楼梯传来“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打断皇帝的思绪。
一个苍老的声音悲呛疾呼:“参见万岁爷,爷身份尊贵,出宫来怎能无百官随行,怎能无銮驾相伴,又怎能无禁卫军护卫?这与老祖宗定下的礼法不合,实乃老臣失职啊。”
皇帝淡然地转回头去,就见范公一把鼻涕一把泪奔着他而来。
人当场行礼,嘴里却还在讲大道理:“……爷之安危关系天下苍生,老臣实在痛心疾首,就这么几个人,怎能护您周全啊,今日老臣便是拼了这一把老骨头,也要……”
皇帝出口打断:“范公高呼,是恐外头的人不知朕微服私访?”
范公一顿,赶忙道:“老臣不敢,只是老臣痛心……”说着又抹了把眼泪,想要劝。
皇帝走过去扶起人,关切打断:“可是连日劳累所致?朝会上得知范公身体不适,朕甚是忧心,可要朕派人护送范公回府,请御医查看一二?”
第509章
一秋叶落
范公抹泪的手一僵,神态立即恢复如常,感动地道:“皇恩浩荡,见了万岁爷,老臣方才还有些不利索的身子,立即好了许多,想来没有大碍了。”
“如此,朕就放心了。”
两人就此揭过这一茬,范公没有再搞哭哭啼啼那一套,皇帝也不再追究。
不是范公不想,而是他被当先抓了小辫子。
万岁爷的言外之意他听明了,是谁也别管谁,莫要较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真要较真,那他这里第一个说不过去。
因他早朝未去,让人上了折子,里头用的由头正是连日劳累身子不适,表了功劳又请了病休,可现下他精神奕奕出现在这里,说不过去啊……
皇帝不再理他,看向他身后,微微一笑:“薛爱卿也来了?”
薛平他们刚才被范公给挡住了,谁都没这老家伙的手脚快,上来这么久还没来得及说话。
被点名后,薛平向前几步行礼:“臣办完事路过,见车水龙马,又听百姓交口称赞太原府解元风采,一时好奇便过来凑凑热闹,恰巧撞见了范公。知万岁爷在此,与范公一道特来拜见。”
其余几个臣子纷纷跟着行礼。
皇帝目光停在薛平身上,停了一会儿,让薛平身体都开始紧绷起来。
接着他骤然一笑:“爱卿不必多礼,都平身吧。”
薛平身上顿时压力一减,心里松了口气:“多谢万岁爷。”
尉迟昭的威压一日胜过一日,让人揣摩不透,他被看得实在心慌气短,仿佛被看透了一般。
皇帝走到桌前坐下,此时桌上膳食已收拾完毕,放上了一杯清茶。
“给范公与诸位爱卿看座。”
“是。”张庆应了一声,带着人搬过椅子。
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除了范公,其余人纷纷推辞,不敢坐。
皇帝端起茶盏,淡淡道:“今日朕微服私访,不必如此讲究,都坐吧。”
众人这才敢落座谢恩:“多谢万岁爷。”
待众人坐定,皇帝又问了几句众人事务和今日所见。
话毕,范公开始恭维,说皇帝重视任人之道,不辞辛劳亲自出来视察,维护科举正道,有此明君,苍生之福啊。
其余人纷纷附和,薛平也附和了两句,心中腹诽这老家伙嘴一张一合,事儿就完全颠倒了过来,一下子将皇帝不顾礼法出宫变成了关心科举。
皇帝淡然地喝了一口茶,视线看向窗外。
窗外一片枯黄的落叶,从茶楼外的高树掉下来,被风吹得晃晃悠悠飘了进来,恰好落到皇帝桌前。
他放下茶盏,拈起那片落叶看了看:“一秋叶落,丰收之庆。”
转头对着薛平道:“薛爱卿,秋收冬储干系甚大,天下百姓能否过好个好冬在此一举,还干系来年春耕生产,需薛爱卿与户部诸位爱卿多多费心。”
范公不由“咦”出声:“薛大人,户部此时当是最忙之时吧?”
言下之意是薛平怎么在这里,这么闲!
还想觊觎他的门生不成?!
薛平顿时心里发紧,范公这个老家伙……
他起身离座,对皇帝叩拜行礼道:
“臣惶恐,此乃臣与户部同仁职责所在,当不得万岁爷费心二字。臣早前已令人向各州府分发了秋收公文,臣知还远不足矣,正准备召集同仁商议秋收大事,拟出章程与您过目,且一一落实,让百姓过个好年。爷若无其他旨意,臣这便告退去办此事。”
又对范公拱了拱手,笑着道:“范公所言极是,薛某本是去了仓场总署巡粮储之事,回时路过此地,便来看一看,只待拜见万岁爷之后便回户部衙门。”
皇帝和煦地道:“薛爱卿一向奉公克己,朕心甚慰,去吧,莫要太过操劳,可不能像范公那般累坏了身子。”
说着将手中落叶递给张庆,示意赐给薛平。
范公老神在在,无半点被点到的自觉,撸着胡须垂眸,眼中直冒精光。
薛平连忙应是,双手接过落叶谢恩,行了告退礼恭敬退下。
走出茶楼时,他忍住向上看去的冲动,手里还握着那片落叶,皇帝虽一个字不曾指责,他却惶恐不安。
作为户部尚书,这个时候有空来看热闹,却没空管最要紧的秋收,这不是失职是什么?
只是他捉摸不透,皇帝是不经意之间想起,还是特意的,摸不清楚。
这些年皇帝越发高深了,让他实在看不明白,猜不透皇帝对他的态度和看法是如何的。
总之他接下来要忙了,这事被皇帝单独点出上了台面,那他就得亲自去管了,不能像之前只过问几句了。
薛平走后,茶楼中静了静。
范公撸着胡须不说话,其余人是不敢说。
皇帝抬起眼皮,看了一眼众人:“诸卿若是无事,便自行去罢。”
众人如蒙大赦,赶忙纷纷行礼告退。
范公气定神闲,慢慢悠悠最后一个走,他这把年纪了,自是不怕万岁爷给小鞋穿的,何况万岁爷是明君,又怎会给人穿小鞋,薛平那是与众不同的例外……
等范公走后,皇帝不由笑骂一句:“老人精。”
仿佛猜到了他要做的事一般,人活年纪太大,成了精。
国子监外大街上,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
胡淼淼听完属下禀报的来龙去脉,沉吟一番道:“私家恩怨不必去管,护好万岁爷要紧,盯紧一些,若有可疑之人及时来报。”
“是。”一身着对襟粗布短褂、面貌普通的小伙,面无表情应是,转身即走。
胡淼淼笑眯眯地朝着背影,喊了一声:“大爷,好再来啊。”
小伙已见惯不怪,一点反应都没有,波澜不惊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听到这话的百姓,怪异的看了胡淼淼一眼,原来这胖子是个皮条客,这白白胖胖的模样,发面馒头似的,像,像极了。
胡淼淼自是不理旁人的目光,他揣着胖手,又转头看了一眼那酒楼,下头的马车早已匆匆掉头离去,那失足坠楼之人也被马车上的人抬进马车拉走了。
第510章
反击
此事是有人故意而为,只是与他何干?
他影卫的职责是听从帝皇调令,护好帝皇安危,其他概与他们无关,匡扶正义是大理寺顺天府之事。
马车上的人他没有得见,彼时他正戒严护在皇帝周围。
派了两个人跟了过去,第一人回时和他禀明了事由,不是刺客故意制造的混乱,他这才出来。
第二人跟了马车一路,现下刚回来禀报,原来是某个大臣家的亲戚,家丁被抓了,被人勒索。
他面带和善的笑,施施然晃悠回去。
回到郭府的郭能,此时坐在大厅上,手里拽着一封信,满眼阴戾,浑身气得发抖。
地上躺着一人,面如金纸一动不动,旁边是一滩血水。
立在身后的小厮压抑着战栗,指尖克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刚目睹了郭福被自家少爷狠一顿踢踹,人现下生死不明,心中又惊又怕。
郭福平日办事尽职尽责,对少爷忠心耿耿,不过一次失利,被贼人所擒,就落此下场,小厮不免升起一股兔死狐悲之感。
郭能双目充血,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信,眼中戾气暴涨,将信大力撕烂,又狠狠揉成一团,一把丢在地上。
他怪笑一声:“哈哈,好哇,勒索到了本少爷头上,要银子是吧,我郭府最不缺的便是银子,就瞧他有没有命来拿!”
无知匪类,狗胆包天,竟敢太岁头上动土,竟然威胁他,天子脚下,他却不敢声张,简直奇耻大辱。
好啊,好得很!
知道了那事的人,通通都要死,尤其是那口风不紧的贺家!
拿他家眷威胁他的人,更是该死。
他阴狠地唤来花了大把银子培养出的死士,让人准备好银子,按信上说的交付封口费,待到那日黄雀在后,将取银之人通通灭口。
而贺家,等南面消息传回,想来收拾得差不多了!
郭府外,马叔狠狠呸了一口,心中大为痛快:“待取了银子,给兄弟们分了,大吃一顿,再痛饮一番。”
闻言,莲宝看向马叔,桃花眼温和了几分:“马叔切不可大意,郭能手段阴狠,此番不过投鼠忌器罢了,想来还有后招,银子非是那般容易取到的。”
“啊,这…小公子,那这银子咱们还能不能要?”安全要紧啊,马叔担忧了。
莲宝冷笑:“要,为何不要?银子咱们拿了,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吧。”
郭能多疑,不拿反而引他疑心,拿了才更让他以为是贺家口风不紧,被道上的人知道了。
有了他的把柄,又恰巧撞见了他家眷出城,借此威胁,才有今日之事。
他低声向马叔解释了几句。
马叔边听边点头:“原来如此,只是小公子信上为何故意写错一些,我却是不明,这样岂不让人认为是虚言,是讹诈之言?”
“我们如今还不能暴露,就是为了让郭能以为这不过是讹诈罢了。冲着里头提到的一句家眷出城,郭能就不得不急,我是不信他只是送人去游玩,他心里有鬼。”
马叔还是想不通,这跟写错有什么关系。
莲宝反问:“马叔,若你是郭能,看到信上所言如亲身经历一般,你是否会信是道上之人偶然得来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