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章
薛平微微一笑,自信道:“害婉君的人,想传出的应当是婉君害了皇嗣,万岁爷应当提前知道了此事,以爷多疑的性子,且婉君从未动过手,他又怎会全然信是婉君下的手?故而只是默许将消息传出时候,却并未直指婉像当初赵忠罗列出种种证据,证明德妃谋害皇嗣一样,皇帝不也是怀疑吗。薛长贵更加听不懂了:“这,这是为何……”
薛平摇摇头:“帝王心难测,有些事老夫也想不通,但有一点可以确定,万岁爷不愿处置婉君,正如当初不愿处置徐虎父女一般。”
薛长贵深思起来。
这点,薛平是自信的,他道:“不过都是为‘平衡’二字罢了。若是处置了婉君,那么后宫之中便只剩德妃一家独大,这是万岁爷所不愿看见的,正如他要留着德妃,制约婉君一般,咱们这个万岁爷啊,最会平衡之术了。”
文臣声势过大,便将那些莽夫提上来制衡。
皇帝默许消息传出,又模糊了幕后之人,不过也是为了制衡罢了,传出消息让他早做打算。
那么问题来了,谁是在背后操纵这一切?
薛平想得自信又阴沉,答案不言而喻:是贵妃倒下后,获益最大的徐德妃!
薛长贵神色一松:“老爷识破了他们的奸计,那么接下来顺万岁爷的意,咱们顺水推舟,全都推给夏雷,娘娘就没事了吧……”
薛平摆手打断,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形势还是不容乐观,无论是不是婉君做的,只怕万岁爷都要一个交代,你以为谋害皇嗣真能如此简单就过去了?”
若是皇嗣还在,那还好说,否则啊,这代价恐怕不小……
薛平陷入忧虑之中,朝会上皇帝说的严惩不贷的话,犹言在耳,除非放弃他女儿,否则若想保住人,那必须得有人承受帝王之怒。
不过他不后悔出手就是了,把皇嗣除了才是最重要的,只是可惜没能将徐家父女除掉。
婉君他是一定要保住的,这是薛家唯一在后宫的人,还是贵妃之位,何况婉君当年小产被伤的身子已经养好。
想到这点,薛平的心渐渐热切起来。
宫里的线都断了,不知里头的情形,有些事还是看不明白,但想保住女儿,就必须付出代价,这点他看得明白。
他要好好想想,想想如何用最小的代价,解决这件事……
就在薛平陷入沉思之际,薛府管家急匆匆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府外来了一群兵头莽夫,堵在大门外,张嘴便开始骂人,赶都赶不走!”
薛平愣了愣,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薛府外骂人。
他问道:“都骂的什么?”
薛府管家面有难色,吞吞吐吐起来。
薛平不耐烦了,一瞪眼,斥了几句,薛府管家总算不敢再犹豫,只得说了。
待说完,薛平气得当场破口大骂。
此时的他只以为那群武将是心血来潮,却不知道,这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
……
这几日,京中大事一件接一件,此起彼伏,让人眼花缭乱。
而有一处,与这些喧闹相比,截然不同。
京中某一个猪圈下,无人知道下头藏了一间密室。
上面养猪,下面挖了一个密室,猪粪的臭味渗入沉闷的密室,臭烘烘的。
上头的猪翻个身,下头都能听见,但密室里的声却传不出去。
密室不大,方三丈,一眼望到头,摆设极为简陋,一把破旧的凳子,一张简陋的桌子,上头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外头的光丝毫透不进来,分不清白日还是黑夜,安静地落针可闻。
桌子旁不远,有张木板床,上头隐隐约约躺了个人。
此人面色苍白,其中一侧肩膀上用布缠了一圈,像是受了伤,身上盖了张漏出破棉絮的被子,里头的棉絮抽出不少用了。
这个人,正是逃出的郭能。
这个密室,是多年前他特地挖的,用来侮辱和囚禁别人的,他要的便是被囚之人变得猪狗不如,日日与猪为伍,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当年挖这样的密室时候,万万没想到,成了今日的救命稻草,助他躲过了追兵,用在了自己身上。
他虚弱地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浑身的伤势隐隐作痛,尤其是肩膀上的伤,火辣辣的疼,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那夜马车发了疯似的冲出去,车厢内的他没有防备,狠狠撞了几下,撞出了一身伤,最严重的是肩膀上的骨折伤。
后来被那群黑衣人追杀,仓皇之下又受了别的伤。
骨折处,郭顺已帮他接过骨,如今的治外伤的药管得严,不好买,上头敷的还是郭顺千方百计弄回来的。
那群黑衣人实在太可怕了,他们也试过想乔装打扮混出城门,但还没到城门,差点就被发现了,看似管得松散的城门,一直有人暗中盯着,只待抛出鱼诱,他们落网。
这还不算,他们的画像,整个京中的药铺都有,且治外伤的药都被管制了。
第626章
喂猪时刻
郭顺去打听过,药铺的伙计说是有江洋大盗逃脱了,受了重伤,官府让发现有来历不明买金创药治外伤的,检举揭发可得赏银。
除此之外,那伙计还掏出了两张画像,说看见有画像上的人,可得重赏。
他嘲讽的笑了笑,他竟沦落为了江洋大盗,真是可笑。
风水轮流转,当初用这样的法子栽赃那家余孽,如今人也用一样的法子对付他。
在昏暗中,他昏昏沉沉的,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过了多久,是两日,还是三日,亦或者五日,他分不清了,身上的伤得不到好的医治,有些已发脓了。
外头的消息,都是郭顺出去打探的,以及猪圈的农户喂猪时候的交谈声。
他知道京中如今有几件大事,一件是关于郭家的,整个郭家悉数被抄,郭家的人为了活命,争相出卖了他,将他编成了一个十恶不赦之人,还提供了他的画像。
幸好啊,他的母亲和妻儿都提前送走了,这是他做得最正确的事。
他还知道,他的姑父不止没有救他,没救郭家,不仅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甚至还落井下石。
别以为做了伪装,他便猜不出来,他能落脚的地方都被摧毁,还有郭顺遭遇的伏击,没有他姑父的手笔,他的头都能拧下来给他姑父当球踢。
呵,这是想杀人灭口,杀了他,再清了那些地方和痕迹,这样他替他辜负做过的那些事,就永远被掩埋,真是想得很美。
当然,他的好姑父也不好过,这便是京中的第二件大事,他的姑父成了整个京城人人喊打的过节老鼠,被百姓所唾弃,是大奸臣,被京中百姓要求惩治,麻烦也不少啊。
真是大快他心!
想到这里,郭能面上表情极尽嘲讽。
此时应当又到了喂猪的时辰,上方猪圈传来声响,几头大肥猪听到熟悉的人声翻滚起身的声音,接着一阵哼哼唧唧要吃叫声传来。
有人从远及近走了过来。
有个大婶的声音传来,方言口音很重:“大嫂子,你家这几头肥猪不得了哟,瞧瞧都有两百多斤的水,等过年卖了,给二丫扯两尺红布,相个好男人。”
叫大嫂子的,喜气洋洋道:“嗐,今年一年就指望这几头猪过日子咯,俺这都是小打小闹,吴大姐,你家男人才有出息的咧,卖醋都卖大酒楼去咯,坐着家里酿醋赚大钱,外甥跟了个好东家,又有出息,日子红红火火的,这里谁不羡慕你家。”
一边说,一边手上功夫没停,在给食槽一勺勺倒猪食,霎时间,传来几头肥猪争先恐后吃食的声音,吃得滋滋有味。
叫吴大娘顿时笑了起来,笑得喜庆,客气了几句,两人絮絮叨叨聊了起来。
吴大娘问道:“二丫咋个不在,去哪了?”
提到这个,大嫂子似有恼意,气狠狠道:“那丫头,整日不着家,说是去看状元郎写的字去了,好像是写了一篇什么“公论”,在衙门外头贴着,好多人都去瞧的咧。”
似越说越气,她将喂猪勺往桶里一丢,发出砰的一声,恨铁不成钢道:“俺就不明白了,这有什么好看的,她又不识字,那都是读书人看的玩意儿,猪草不打,家里头也不收拾,整日捧着个状元公的画像扮痴,说往后就要嫁这样的,她也不照照镜子,就她这把懒骨头,怎么配得上状元公咯,那长得跟神仙似的状元公,读书又好,俺们给人提鞋都不配的咯。”
“哎哟,大嫂子,莫气莫气,哪家小娘子不爱娇,还小,慢慢教,莫着急。”
吴大娘劝了两句,似来了兴致,声音神秘热切了几分:“大嫂子,你说的状元郎,是那山西太原府的解元公吧?”
听到这里,郭能闭上眼睛,自嘲地笑笑。
昔日怀疑是余孽的太原府解元连慕,节节攀高,被百姓和读书人所称赞,眼看未来不可限量,而他却成了逃犯,躲在猪圈之下,苟延残喘。
刚躲进来时,此处熏得他作呕,现下他竟然渐渐适应了。
人就是犯贱啊,以前的锦衣玉食都不满意,如今若能让他沐浴一回,洗去身上的粘稠,便觉是天大的好事,可惜这也是妄想。
这些升斗小民,他往常从没注意过,以前他做梦都不会想到,听农妇闲谈,竟然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郭顺为拼一条逃生路来日日在外头奔波,他每日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黑暗、无聊、枯燥,烦闷、恐惧、暴躁如潮水而来,将他淹没,有时候昏昏沉沉之间,他都以为他已经死了。
还好有上头这些肥猪在,有这一家农户在,能听听人声。
他如今最期盼的,便是农妇喂猪的时刻,听那农妇家长里短几句,那显露的烟火气,他才感觉自己还活在人间。
若是他郭能还能东山再起,定要给一笔钱这户家人,让他们过上人上人的日子,不为别的,只为他还能撑到现在没发疯,多亏了这家农户。
迷迷糊糊间,似梦非梦,他听到上头隐约传来的神秘低语:
“……那连才子啊,人长得俊,心地又好,一看就是会疼人的。就是可惜啊,人有点跛,不过不打紧,俺家若有闺女啊,都想嫁他了……”
“吴大姐,这些你咋知道的?那可是状元公啊,说什么大话哟,好像你认识他一般咧……”
“怎么不认识?来京城的路上,俺家老黄牛陷了地,是连才子帮俺们拉出来的,俺们便请他和他的书童做俺家牛车,坐到了京城,坐了一路呢。”
“真的咧?!”
“当然是真的,俺和俺家那老头子,还答应过他,等出第一缸醋给他留一坛,那坛醋现下还好好留着呢,就等他来拿了……”
不知过了多久,郭能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入梦前还在想着,这两人谈的是京中刚发生的另一件大事,太原府解元善学广场重考的卷子公布了,那卷子被人命为《公论》,听说写得震惊整个文坛,整个京城都沸腾了,不久后恐怕天下学子都要沸腾了……
第627章
万岁爷不正常
不知过了多久,密室的门轻轻地被打开,透出一丝日光来,像是下午的日头。
很快一个身影闪进来,又关上密室门。
郭能蓦然睁开眼睛,待看清了是郭顺,才慢慢放松身体。
灯油耗尽,此时密室一片黑暗。
不一会儿,亮光重新燃起,郭顺点燃了灯芯,桌上放了一大包东西。
他艰难地撑着起身,郭顺见状,快步走过来将他扶起,道:“少爷,药我弄来了,还有一壶烈酒,先吃些东西再治伤。”
“好。”郭能问道:“信送过去了吗?”
郭顺点了点头:“那老贼如今走哪,都跟着一群人,麻烦。我趁人不注意,丢进了空的马车里,等他坐马车便能看见。”
郭能缓缓舒了一口气,随即浮起怨毒的笑,他若不好过,他的好姑父也别想好过!
……
苍澜院里。
莲花有个大发现,这几日,万岁爷很奇怪,很奇怪!
具体表现在哪呢?
首先是她发现万岁爷忙了许多,当然,这不奇怪,以前也是这样子,这是正常的。
但不正常的是,爷夜里批阅奏折,她做自己的事时候,无论何时回头,都总能见他看着她,不知在想什么,眼神里充满柔情、怜爱、自责、复杂的思绪,其中的怜爱,比往日浓一万倍,瞧得她怪怪的。
这也就罢了,有一晚,他忙事忙到很晚,那会儿的她早早睡了。
等他回来躺下时,有些动静,恰好她被尿憋醒了,睁开眼睛,便见他在摸着她的脸,一脸的关爱,瞧得她都炸毛了,以为自己发生了什么惨事,要如此关爱她呢。
这就罢了,上头这些经过她今日一日的思索,勉强可说得清。
但最最不正常的一点,那便是爷不喝茶了!
喝的都是白水!!
便是给他泡了,他也一口不肯喝,似喝了便是对不起她一般,态度坚决得很!!
这可是大发现啊,经过几日仔细观察的大发现啊。
万岁爷是什么人呐,当初为了抢她两盒清露茶,跟个土匪似的,连面子都不要了,说抢便抢了,还理所当然一般,连根头发都没赏她,眼神都不肯多赏一个。
后头为了讹她做清露茶,还出阳谋,跟张总管一起,一唱一和给她下套呢。
所以呀,哎哟,爷不喝茶了,跟太阳打西边出来一般稀奇。
故而她经过一日的细细琢磨,琢磨来,琢磨去,琢磨出了万岁爷是不是得了什么毛病,一直在瞒着她?
那可不行啊,她要帮帮万岁爷。
说干就干,她都安排好了,等人回来便能见分晓!
想到这里,她转头看向小林子:“准备好了么?”
小林子郑重地点点头:“主子放心,奴才都准备好了,万岁爷一回来,奴才第一时间冲回来给您禀报。”
莲花跟着点头,夸赞道:“不错,很好,你比以前进步了不少呢。”
小林子腼腆的笑起来,露出两个虎牙来。
莲花又转头看向小青:“瓜子点心茶水准备好了么?”
小青一脸振奋,点了点头:“主子放心,都准备好了,保管谁吃了都高兴得不想走。”
莲花认同:“不错,你的手艺我是信的。”
小青可是她亲自带出来的,连最不爱吃苍澜院东西的张总管,吃了都说好。
最后,她看向小吉子:“你呢,你准备好了么?”
小吉子咽了咽口水,劝道:“主子,要不……还是算了?兴许咱们想多了,万岁爷压根没瞒着您啥事,不过喝腻了,不想再喝茶罢了……”
万岁爷瞒主子的事可多了,而且就算瞒着主子,也是为了主子好。
哎哟,他总觉得主子这般做,很是不妥……
莲花不乐意了,她直起身子,秀气的眉毛一竖,凶巴巴道:“怎会喝腻,爷不爱吃甜的,又不喜欢喝那些乱七八糟的补汤参茶,更不爱喝花花草草的茶,就爱喝寻常的茶,我比爷肚子里的蛔虫还知晓他,他绝不会喝腻,定是有什么事,让他不能喝茶的。”
就譬如身子有哪不适,那姓褚的老伯伯让他戒茶,不让他喝什么之类的。
亦或者喝了便有哪哪不舒服,等等等。
可万岁爷为何会用那般的眼神看她呢?
自责她能解释得来,肯定是因为喝不了茶,对不起她辛辛苦苦给他做的茶,自责了。
柔情、怜爱也勉强能解释得通,爷哪天不怜爱她呀?
兴许因为忙,这几日没有像先头一样,在她醒着时候,有空摸摸她圆滚滚的肚子,和里头的娃娃说几句话,故而将一日的怜爱都在夜里用了也不一定。
可是关爱呢?
为何要关爱她呀?
难道是因为她身子沉了,蹲一下都不舒坦,看她辛苦?
话说有回,她手里拿的东西,“吧唧”掉在了地上,弯腰够了几次都没够着,这一幕恰巧被爷瞧见了,爷心疼坏了,从此要弯腰的事都不准她干了。
她想说没什么的,她没有不舒服,只是偶尔也会失手,可爷就是不准,说往后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怎么办,如今不注意不当心,养成了坏习惯,等身子真沉到蹲下去起不来,可怎么办,总之定要当心,云云。
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起不来,不过她也是第一次怀娃娃,兴许真能沉到起不来吧。
反正她怀个娃娃,万岁爷比她还紧张。
她靠回靠背上,拧着眉头乱想了一通。
齐嬷嬷在一旁没有吭声,由胖丫捏着肩膀,心想小闺女真是,将皇帝喜好弄得一清二楚,她刚知道皇帝不爱喝补汤这些东西……
以前先太皇太后总怕皇帝辛苦,特地让她端过许多补汤、参茶与皇帝,次次皇帝都来者不拒,一饮而尽,喝完还赞个几句,原来只是为了宽慰先太皇太后,并非爱喝,此事她这么多年都没能弄明白……
小吉子被反驳得不行,都说不出话来。
为了万岁爷,主子豁出去了,连最不愿见的黄医丞也让他借个由头请来,当然,不能用给主子把脉的由头,随便找个由头请来即可。
第628章
罪首赵忠入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