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胡轻侯在知道这个世界对应的是东汉末年之后,想?到的拯救天下的方式只有三条。上策是说服皇帝刘洪做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整顿朝纲,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但这个上策几乎是在一瞬间就被胡轻侯抛弃了,她凭什么让刘洪做个好皇帝?她是刘洪的爹还是刘洪的娘?刘洪的爹娘也无法?让刘洪做个好皇帝。
下策是杀了另一个时空的东汉末年,挑起天下大?乱的袁韶、称霸世界的曹老板、刘老板、孙老板,以及一大?群小?老板。
胡轻侯毫不犹豫地就执行?了。
可是这个下策真是下策中的下策。
没了张屠夫,就要吃带毛猪吗?
胡轻侯冷静下来?怎么想?都不觉得杀了袁韶就能拯救t?乱世,袁韶只是在这个狗屎的世界上推了一把。
没有袁韶将?天下推向深渊,还有袁述,还有袁隗,还有杨赐,还有曹高,还有张温。
这狗屎的天下到了这个地步,谁都想?推一把,谁都会推一把,她能阻拦几个?
胡轻侯的中策就是稳住一方,然后由点及面,扩散全天下。
若是常山国杀了贪腐的官员,降低了税赋,百姓有活路了,常山王声誉爆表,无数官员照抄降低税赋。
或者其余州郡活不下去的百姓得知常山国有个伟大?的常山王,携家带口,万里?赶赴常山国。
不论哪一种,这天下流民都会有一条活路,再一次变成怎么欺压都不会吭声的老实人。
可是这中策显然也失败了。
胡轻侯只是一个新出炉的小?县尉,没有靠山,没有威望,既不能通过权势威压常山王必须照她说得做,也不能用声誉让常山王相信她的言语。
这上中下三策尽数失败。
胡轻侯看着太?阳,没有感受到一丝的温暖,唯有彻骨的寒冷。
穿越者以为掌握了未来?的趋势,想?要当臂挡车果然是不自量力。
她的嘴角慢慢露出了一丝微笑,笑容越来?越大?,变为狂笑:“哈哈哈哈……那么……就别怪我了……”
远处,一群官员贵公子贵女看着胡轻侯狂笑着出了常山王府,立刻猜到了原因。
一个官员冷笑道:“被训斥了。”这笑容分明是受到了训斥后的不服。
一个贵公子轻轻拂袖:“胡轻侯一个女人也想?学?狂士吗?”从名字到行?为,从长相到笑声,处处狂妄得令人讨厌。
一个贵女看着四周众人,抿嘴轻笑着:“一个女人就该温和善良,做个小?仙女,怎么可以动不动就狂笑和打人呢?不像女人的女人终究成不了女人的。”
……
书房中,几个人从屏风后走了出来?,对着刘暠深深行?礼。
刘暠微笑问道:“元皓,如何?”
那“元皓”笑道:“胡轻侯此人爱民的心是有的,但是杞人忧天了。”
其余几个人也笑着,一个男子道:“那些流民自然是可怜的,但是暴动或者造反既不可能,也不用惧怕。”
另一个男子笑道:“我铜马朝兵强马壮,还怕流民造反吗?”
刘暠微笑点头,谁要听这些废话!
他当然知道胡轻侯杞人忧天,女孩子就会幻想?和夸大?其词,今年这么多流民,除了灵寿县闹出了事情,其余哪个地方闹出事情了?
哪怕是灵寿县,一群流民还不是慌慌张张逃进了深山之中,从此不见?踪迹。
庶民想?要造反,铜马朝精锐的北军分分钟就灭了他们。
那“元皓”继续道:“胡轻侯此人心机是有的……”
众人一齐点头,胡轻侯赌得大?,而且瞎赌,但是以胡轻侯的年纪和经历看,这已经很了不起了。
一个男子道:“若是多加培养,只怕前途不可限量。”
另一个男子笑道:“休要互相,一个女子能有什么前途?依我看,胡轻侯这县尉已经是到了头,纵有拔擢,也就是再次在光禄勋做个羽林左监丞。”
那“元皓”微微摇头,笑道:“……不过,胡轻侯的立场不对。”
众人一齐点头,很明显,胡轻侯一直以为自己还是庶民,全然没有从门阀和官员的角度考虑问题。
一个男子道:“若是当官的不搜刮钱财,如何偿还买官的钱?”
他嘴角带着不屑,官员竟然是可以买卖的,刘洪真是昏另一个男子道:“那些庶民不修德泽,因此困苦,不够勤劳,因此贫穷,这些都是报应。”
“门阀中人才德兼备,用自己祖宗遗留的福泽买地,买仆役,何错之有?孔圣都不会觉得这错了。”
“若是门阀中人不能享受祖宗遗留的福泽,天下谁人还愿意?做善事?”
众人微笑点头,胡轻侯终究是个缺乏教导的庶民,不理解门阀所得合情合理合法?。
那“元皓”又道:“那胡轻侯的能力嘛,一时看不出来?,田某倒要看看她以后如何想?如何做。”
众人点头,胡轻侯认为自己做了正确的事情,尽力了,却没有成功,以后只管自己的那种悲愤模样简直喷薄欲出。
一个男子道:“喜怒形于色,真是浅薄。胡轻侯未来?的路长着呢。”
另一个男子冷笑道:“未来?的路?胡轻侯自绝于常山国诸位官员诸门阀,又顶撞了殿下,内外助力皆失,如何面对河东卫氏的报复?”
“胡轻侯前有杀汝南袁氏子弟之恶事,今有殴打河东卫氏子弟之劣迹,天下欲诛杀她之人如过江之鲫。”
“胡轻侯哪里?还有未来??能够活过今年就是她的本?事。”
众人微笑,刘洪不念旧情的,绝不会伸手救胡轻侯,没了皇帝作?为靠山,诛杀胡轻侯轻而易举。
刘暠微笑点头,实在忍耐不住,本?王叫你?们来?是为了评价胡轻侯是什么样的人吗?
他温和地问道:“如此说来?,这胡轻侯难道不是陛下派来?的细作??”
那“元皓”严肃点头:“虽然田某不知道胡轻侯有什么古怪,但是田某可以确定?胡轻侯绝不是陛下派来?监督殿下的人。”
刘暠大?笑:“很好。”
他心中其实已经确定?了九成,若是刘洪派来?监督他的人,怎么可能做这许多狂妄悖逆的事情?
有大?名鼎鼎的田丰田元皓确定?胡轻侯不是刘洪的细作?,他就可以真的放心了。
刘暠热切地握着田丰的手,道:“元皓大?才,天下罕见?。不如留在常山国,正好有长史之位空缺,委屈元皓屈就。”
田丰笑着摇头道:“殿下深情厚谊,田丰岂会不知?”
“只是田丰散漫惯了,不愿意?为了案牍劳形。”
田丰看着失望的刘暠,道:“田丰就在巨鹿,与殿下不过百数十里?,若是殿下有召,田丰旦夕即至。”
刘暠点头,其实心里?根本?没想?招揽田丰。一个刚直的沮守已经令人受不了了,没道理再招揽一个脾气更差的田丰。
他挤出眼?泪道:“元皓切勿忘了。”
田丰拱手,带着几人出了书房。
行?出数百步,左右不见?外人,田丰低声道:“沮守说得没错,胡轻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
能够了解本?朝税赋,观察百姓疾苦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然胡轻侯因为出身,在观察民间疾苦上有先?天优势,但她同时失去了门阀士人拥有的全面了解天下的机会,总体而言那一番话依然有些水准。
“可惜胡轻侯缺乏对大?局的掌控,天下怎么会大?乱呢。”田丰微笑。
众人一齐点头,在书房中对刘暠说得言语句句是真。
或许流民日多,会有些闹腾,但是铜马朝兵强马壮,怎么会怕流民动乱呢。
田丰慢慢道:“不过,若是天下真的大?乱了……”
他转头看着众人,众人眼?睛都闪着光。
“……若是天下真的大?乱了,那就是主公的机会,那就是我等的机会。”
众人用力点头。
有人泪流满面:“主公……”
田丰傲然看着天空,道:“刘洪昏庸无道,刘洪之父,之祖父亦昏庸无道。”
“刘洪荼毒天下,毫无德行?,获罪于天,因此西凉才会屡屡叛乱。”
“这是老天爷对刘氏天下的不满。”
“若是刘洪有自知之明,为子孙后代?计,就该早早禅让。”
众人用力点头。
田丰低声道:“帝王无道,天下有德者居之。”
“昔日武王伐纣,天下幸甚。”
“今日天下莫有人德行?在汝南袁氏之左,汝南袁氏不为帝,何人为帝?”
“汝南袁氏内大?公子袁基德行?贯绝袁氏,袁基不为帝,谁人为帝?”
众人用力点头:“天下唯有主公可造福百姓!”
说是密探就是密探
胡轻侯悻悻而去,
刘暠毫不在意。
他随意说着:“诸公且饮酒,本王去看看卫臻公子。”若不是卫氏是豪门大阀,轻慢不得?,他只想好好饮酒作乐。
只要?胡轻侯不是皇帝刘洪派来的监督,
那么这常山国内就?是他的天下,
不饮酒作乐更待何时?
刘暠几乎将胡轻侯忘到脑后,
没了密探的身份,
谁有空在意一个小小的县尉?
刘暠热忱的慰问了挨打的卫臻后,含泪表示一定严惩打人凶手,
给?卫家一个交代:“本王定将胡轻侯捆了交给?卫氏。”
虽然最后的处理不太可能用“捆”胡轻侯解决,
胡轻侯毕竟是朝廷官员,但是刘暠觉得?这个表态已经说明了自己的立场,
卫氏应该已经很满意了。
这一日,刘暠饮酒到半夜,
大醉。
“只要?陛下对本王依然如故,
本王有什?么好担心的?饮胜!”一群侍女扶刘暠进寝室的时候,刘暠口?齿不清大声地嚷着。
他脸上带着笑容,醉醺醺地睡了过去。
一夜不停地做t?梦,
有饮酒作乐的,有皇帝送他钱财的,有卫氏被?他亲手痛打的。
刘暠在梦中都笑出了声。
梦中,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他,不屑地扯动嘴角。
刘暠大怒,
指着胡轻侯的鼻子?大骂:“胡轻侯,你只是一个庶民,
竟然敢嘲笑本王,本王一个手指就?碾死了你!来人!”
胡轻侯脸上的嘲笑更加浓了:“一个死人也敢在胡某面前叫嚣?”
刘暠愤怒极了,
然后从梦中醒来,厉声骂道:“胡轻侯!”
窗外有侍卫急忙过来,左看右看不像有事的模样,隔着窗户低声问道:“殿下,殿下!”
刘暠没好气地回答:“本王没事!”
侍卫们轻轻退走,心中无奈极了,做保镖的最恨雇主大半夜骂人说梦话?了,管也不好,不管也不好。
几个侍卫只能咬牙切齿:“胡轻侯!”骂常山王很容易脑袋落地,唯有骂胡轻侯了。
刘暠又痛骂了几句胡轻侯,这混账东西竟然敢在梦里嘲笑她?,一定要?让这个混账付出代价。
他提高?了嗓门,道:“来人,去把胡轻侯抓来!”
你丫让本王在梦里不开心,本王就?让你在梦外不开心!
几个侍卫看看漆黑的夜空,回答道:“是。”匆匆而去。
刘暠心满意足了,再次闭上眼睛,心中还在想着,该死的胡轻侯怎么敢对他不敬,他是常山王,是皇族,是……
他心中忽然一个机灵,白天不曾留意的事情陡然到了心头。
刘暠心中惶恐了,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天下皆知?”,“传颂万年”,“子?孙后代”,“万世不灭”……
这些词语寻常得?很,可是又很不寻常!
刘暠打了个颤,又想起了另一句话?。
他的心抖得?更加厉害了。
刘暠浑身发抖,这些责怪皇帝,展望未来的言语是什?么言语?这些话?是对韩信或者王莽说的话?!
刘暠猛然从卧榻上坐起,越想越是大汗淋漓。
“我怎么会没有察觉?”他颤抖着道,越是仔细回想,越是觉得?自己愚蠢得?天怒人怨。
他怎么会以为胡轻侯对他“忠诚”?
他就?没有想过这“忠诚”来的莫名其妙吗?
他对胡轻侯既没有知?遇之恩,也没有救命之恩,胡轻侯凭什?么为了他而自绝于?门阀世家?就?凭他是皇室?这种想法他十几岁的时候自然有,可是现在怎么会信?
刘暠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墙壁,仿佛要?在黑暗中看出一个胡轻侯来。
他苦涩地道:“胡轻侯是刘洪派来监视我的……”
胡轻侯今日白天的所有言语,都是为了试探他有没有想要?谋朝篡位!
刘暠心中苦涩又荒谬无比,他怎么会想要?谋朝篡位?是哪个王八蛋乱嚼舌根?
然后又觉得?运气好到了爆!
他没有听出胡轻侯明显到了极点的劝他当皇帝的言语,虽然没有呵斥,但是坚决地拒绝了,皇帝应该得?到了报告吧?
刘暠知?道他的回答并?不完美,要?是他听出了胡轻侯大逆不道的言语,应该立刻厉声呵斥甚至抓人的,但他没有回应“谋朝篡位”的建议,怎么都不能算有不臣之心吧?
刘暠心中一会儿紧张,一会儿放松,忽然想了起来,厉声道:“来人,不用去抓胡轻侯了。”
开玩笑,胡轻侯真?的是皇帝的密探!他怎么可以抓胡轻侯?那是嫌自己命长吗?
窗外,有侍卫回应道:“张侍卫已经带人去抓胡轻侯了。”
刘暠大惊失色:“混账!快!快把张侍卫追回来!一定要?追回来!”
窗外的侍卫匆匆而去。
刘暠想了想,又道:“来人,去驿站问问,胡轻……县尉今日有没有送向洛阳的公文信件。”
侍卫们应着,急急忙忙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