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胡轻侯当年在豫州追杀曹躁、赵云、皇甫高;在萧关东面的?狭长山道中追杀胡人,哪一次不是彻夜追杀?胡轻侯叹了口气道:“可?是,这?里是该死的?辽东啊!”
徐晃明白了,重?重?点头,在寒冷的?辽东淋了一日雨,再不取暖只怕人人都会冻死病死。
他遗憾地看了一眼远处:“这?些贼子真是好运。”一场大雨破坏了黄国所有军事计划,预先准备的?大量弩矢、纸甲以?及火油全部报废。
胡轻侯道:“无妨,朕的?将士会冻死,刀琰的?将士也会冻死,老?天爷公平得狠呢。”
徐晃听出了一丝恨意,转头看胡轻侯,却见胡轻侯抬头恶狠狠地盯着天空,心中一凛,不敢多看,急忙去?安排防守。
泥土高墙上,一个黄国士卒欢喜地看着脚下堆积如山的?尸体,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填充了胸膛。
人生第一次远离幽州,人生第一次上战场,人生第一次杀人,人生第一次冬日被暴雨淋透身体……
这?短短一日发生了太多难以?置信的?事情。
“我是英雄!”他握紧了拳头,一股热流涌过全身,浑身毛发根根倒竖。
一个黄国女卒握着断矛,仔细地在地上的?尸体中翻看着,嘴里喃喃地道:“你一定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尸体堆中,忽然有轻微的?呻(吟)声。
那黄国女卒疯狂地冲了过去?:“是你吗?你还活……”
月色下,一张陌生的?脸孔看着那黄国女卒,道:“救我……t?救我……”
那黄国女卒失望极了,仔细看那伤员的?衣衫,却发现是宪国士卒,她?冷冷地道:“贼子!”
那宪国士卒深深地盯着那黄国女卒,声音清朗又带着磁性,道:“我其实是高句丽的?王子。”
“小时?候,有相面大师给?我算命,说我命中的?另一半是中原人。”
“我每晚做梦都梦到她?。”
“小时?候与她?一起玩耍,一起捉蝴蝶,一起放风筝。”
“后?来一起读书,一起写字,一起画画,一起弹琴。”
那宪国士卒深深地盯着那黄国女卒的?眼睛,柔声道:“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脸,是那样美丽动人,是那样的?温柔善良。”,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缓缓地向那黄国女卒的?脸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黄国女卒的?脸,慢慢地,深情地道:“我到辽东就是为了寻找我毕生的?爱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就不信如此温柔的?言语,满是奇迹的?故事不能打动眼前的?女子。
那黄国女卒看着那宪国士卒,欢喜地笑了:“王八蛋狗屎烂泥臭王八……”
一连窜这?辈子都不曾说过的?脏话从她?的?嘴里冒了出来。
她?高高的?举起了断矛,在那宪国士卒惊恐又不敢置信的?眼神中,恶狠狠地刺下。
“噗!”鲜血溅了她?一脸。
她?却欢喜地笑:“我又杀了一个贼子!”
王敬带着一群士卒在满地的?尸体中翻着己方士卒,但?凡有看到己方士卒的?尸体,都要仔细检查究竟是不是还活着。
她?看了一眼某个角落,迟疑了一下,终究缓缓走?了过去?。
听说赵正就战死在那个角落。
王敬在军中待久了,见过无数昨日在一起喝酒聊天的?袍泽化作一具冰凉的?尸体,但?她?永远都不会习惯。
她?缓缓走?向赵正战死的?角落,无论如何要送赵正最后?一程。
王敬的?脚步越来越快,带着悲伤,带着对自?己的?愤怒。
若是自?己再勇猛些,赵正等?等?袍泽是不是就不用死了?
几个黄国士卒翻着尸体,若是遇到了宪国的?士卒,随手?就扔到了尸体堆中,若是还活着,自?然是一刀砍下去?。
一具宪国士卒的?尸体被扔到了尸体堆中,忽然动了一下,正好被黄国士卒看到。
他大声道:“这?贼子还活着!”
附近好几个黄国士卒拿着刀剑杀气腾腾的?走?近。
那宪国士卒眼看装不下去?,谄媚笑着翻身坐起,道:“诸位,小人是被逼着来打仗的?,小人没有杀过一个人,诸位放过小人吧,小人愿意加入黄国(军)中,为陛下效力。”
王敬冷冷地道:“杀了!”
“噗!”数把刀剑一齐砍在那宪国士卒的?身上。
若是在一日之后?,或许这?个宪国士卒就有机会被俘虏。
但?此时?此刻,袍泽的?尸骨未寒,身上的?伤痛犹在,心中的?杀气大盛,除了砍杀了,谁都不愿意想第二种方式。
世上好的?敌人唯有被砍下脑袋的?敌人!
营地伤兵营处,无数受伤的?士卒盘膝坐在泥水中。
十几步外,肖盼安指挥着一群士卒搭建篝火,伤兵营地其实很缺乏人手?,他将受伤较轻的?士卒也抽了出来搭建篝火,可?是篝火的?核心是木材,营地中偏偏缺乏木材。
他大声地道:“来人,去?禀告葵吹雪,此刻最需要的?不是郎中,而是篝火!是温暖!必须派人去?伐木!”
肖盼安随手?从忙碌的?士卒中扯过一个女兵,几乎是扔到了篝火边,厉声道:“老?实待在这?里烤火!你嘴唇都紫了!一定要烤干了衣服!烤暖和了身体!老?子需要一个健康的?帮手?,你快给?老?子烤健康了!”
他只要看看四周冷得发抖的?士卒就知道必然会有士卒冻死或者因此大病一场,生死难料。
“这?狗屎的?辽东!”肖盼安破口大骂,想不明白为何会下这?般大的?雨,更想不明白为什么?已经是三月了,这?晚上怎么?还会这?么?冷。
中原地区二月已经很暖和了,这?辽东三月了依然像是在冬天。
余晓林在远处大叫:“老?肖!老?肖!你在哪里?快过来帮忙!”
肖盼安急急忙忙跑过去?,却见一个士卒紧紧闭着眼睛,肚子被切开了,肠子仿佛也断了。
余晓林手?忙脚乱地给?他止血,却不得法,鲜血依然狂涌,绷带瞬间就被鲜血湿透。
肖盼安看了一眼四周,无数伤兵紧张地看着那个士卒,眼神中带着悲凉。
余晓林大声叫着:“老?肖!快过来帮手?!”
肖盼安轻轻叹息,这?类流血不止的?伤势其实在此刻就是死路一条,若是理智,身为郎中应该放弃这?个伤兵而去?救治其他人。
可?是,谁的?命不是命?
可?是,那些看起来还有救的?轻伤的?伤兵就真的?能够救活吗?
肖盼安一点点都不知道。
他不敢随意地放弃谁,只能按照次序,拼命地拯救每一个人。
肖盼安挽起袖子,厉声道:“再拿一根绷带来!”
一股大力将他撞开,一个坚定的?声音道:“让开,我来!”
肖盼安和余晓林一齐转头,却见陆易斯淡定地接手?伤员,取出钳子夹住了血管。
疯狂喷涌的?鲜血立刻止住了。
陆易斯取出针线,淡淡地道:“你们去?处理其他人,凡是大出血的?都交给?我。”
肖盼安、余晓林和附近的?郎中一齐点头,急急忙忙去?处理其他伤员。
余晓林娴熟地处理其他伤员,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陆易斯,却见陆易斯已经开始缝合伤员断肠破裂处。
虽然不知道伤员是不是就能活命,但?他知道所有人都尽力了。
“不愧是划出内脏血管图的?陆易斯啊。”余晓林低声喃喃道,然后?打起精神努力救治其余伤员。
泥土高墙另一角,葵吹雪指挥着一辆拖拉机在地上挖沟排水,营地中到处都是水,立足的?地方都没有,坐在泥水中只会活活冻死。
她?严厉地打量四周地形,这?该死的?地方就没有一块地势较高的?,实在不行就用挖出来的?泥土垫高地基,湿漉漉的?泥土怎么?都比水坑好。
“以?后?打仗一定要带上麻雀!”葵吹雪大声道,麻雀好歹能够算天气晴雨吧。
数里外的?树林中,妘鹤跳下战马,欣喜地看着小树林,只有手?臂粗细的?枯树此刻比黄金还要宝贵。
“尽数砍了!动作要快!”她?厉声道。
一群骑兵急急忙忙将火把插在地上,奋力砍伐树木。
更远处,赵恒举着火把,灼热的?温度将他的?手?臂的?衣服尽数烤干,但?衣衫其余地方的?冰冷却丝毫不见减少。
他情不自?禁抖了一下,白天下雨前明明温暖得很,太阳照射到身上都要脱棉袄了,此刻竟然像是掉在冰窟中。
前方似乎有一支宪国溃兵。
赵恒大声道:“追上去?,杀了他们!”
他看了一眼身边同样在发抖的?士卒,打定了主意再遇到下一个树林后?立刻停止追杀,伐木搭建篝火,不然所有人的?性命都要搭进去?了。
……
,尽在晋江文学城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寒风呼啸,地面的?水渍起了薄冰。
此地距离黄国大军的?营地至少有十几里地,早已听不见黄国士卒那该死的?歌声,一群宪国士卒终于有了哭喊的?精神和胆量。
黑暗中,到处都是脚步声和哭喊声。
有宪国士卒痛苦惨叫:“救我!救我!我的?脚崴了!”
有士卒从那人身边经过,那人伸手?去?扯,却被其他士卒重?重?推倒在地。
有士卒跑得浑身都是汗水,分?不清是吓的?,还是热的?,只是惶恐地看着四周,黑暗中重?重?人影让他惊恐。
有士卒索性在泥泞的?地上坐了下来大口喘息,反正浑身上下都是水,哪怕坐在了泥水之中又有什么?区别?
有士卒一边慢慢前进,一边冷得浑身发抖,身上好像不是穿了芦花冬衣,而是穿了冰块。
有士卒累极了:“休息一会,休息一会,妖怪也会累的?。”
有士卒大声骂道:“疯了!疯了!人怎么?可?以?与妖怪打?”
四周好些士卒大声附和,只觉宪国的?官老?爷们个个都疯了,人打不过妖怪的?基本道理都不懂,脑子进水也不带这?样的?。
一个士卒奋力敲打着腿部,两只脚酸疼紧绷到不像是自?己的?。
另一个士卒失声痛哭:“那妖怪一口一个人,好像永远都不会饱。”
一群士卒惊恐地回头张望,有人颤抖着道:“不可?能,就算是妖怪也有吃饱的?时?……”
尖锐又古怪的?妖怪吼叫声远远传了t?过来,无数士卒脸色大变。
有士卒惊恐地回头,黑暗中根本看不到那个巨大的?可?怕的?妖怪。
一个士卒悲愤大叫:“这?妖怪真的?没有吃饱?难道要吃光我们吗?”
另一个士卒惨叫:“我不想被妖怪吃掉,我要回家!”
一个瘫倒在泥水中,仿佛一点点力气都没有的?士卒猛然跳了起来,发狂般向远处狂奔。
其余士卒凄厉惨叫,发足狂奔,再也没人相信妖怪也会累,这?次宁可?跑到累死也绝不停步。
另一个方向,一群宪国士卒躺在地上大口喘气,这?里远离黄国的?营寨,又没有月光,应该不会被妖怪和黄国士卒发现。
“有救了,有救了。”一群宪国士卒低声幸福地叹息着,虽然身上冰冷,未来不知道会不会病死,但?是只要能够活过此刻就是莫大的?幸福。
忽然,一个士卒翻身坐起,看着远处,低声道:“有人来了!”
一群宪国士卒脸色大变,人人死死地盯着远处。
黑暗中,果然大约有百十人缓缓靠近。
一群宪国士卒死死地盯着那百十人,是自?己人,还是黄国人?
那百十人越走?越近,同样满身疲惫和泥浆,黑暗中完全看不清衣衫模样,不能够区分?是友是敌。
风声中,那百十人边走?边说话。
一群宪国士卒脸色大变,狗屎!听不懂!一定是黄国人!
一个宪国士卒眼中凶光四射,低声道:“老?子打不过黄国的?妖怪,难道还打不过黄国的?士卒吗?跟他们干!”
一群宪国士卒恶狠狠点头,现在不是为了建功立业,更不是好勇斗狠,而是黄国士卒欺人太甚,打赢了还不够,竟然要斩草除根,追杀这?么?远?
一群宪国士卒握紧了刀剑棍棒,不杀了这?些黄国士卒就是自?己死,无论如何只能拼了!
忽然,那百十人停住了脚步,有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大声说着什么?。
一个宪国士卒大叫:“被发现了,冲上去?杀了他们!”
一群宪国士卒厉声大叫,疯狂向那百十人冲去?。
那百十人中,一个高句丽士卒悲声大叫:“是黄国人!杀了他们!”
百十个高句丽士卒眼睛发红,奋力迎向“黄国人”。
两群人在黑暗中撞在一起,厮杀声陡然响彻原野。
附近数里地内无数宪国士卒听见了喊杀声,第一时?间翻身而起,拔腿就逃。
无数人凄厉大叫:“黄国人追上来了!快逃!”
黑暗中,凌乱的?脚步声中不时?有人倒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再无声息。
身边的?宪国士卒看都不看,只管拼命地逃,哪怕那“拼命地逃”的?速度其实就比丧尸快了一点点。
……
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大地上,积水中的?薄冰飞快地融化。
胡轻侯恶狠狠看着太阳:“狗屎!”
附近,一脸疲惫的?葵吹雪骂道:“狗屎!”
忙着给?士卒裹伤的?肖盼安骂道:“狗屎!”
站在泥土高墙上警戒的?徐晃骂道:“狗屎!”
无数士卒愤怒地骂道:“狗屎!”
昨夜的?冰冻,与今日的?艳阳高照,不得不脱掉厚厚的?棉袄,到底哪一个才是辽东三月天的?真面目?
唯有正在给?士卒缝合伤口的?陆易斯皱眉:“我宁可?依然是寒冬。”
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明显寒冷的?天气下受伤的?士卒比较少发烧发炎。
王敬匆匆汇报:“初步统计,死三千余人,伤一万两千余人……”
她?慢慢地道:“真定赵阀的?阀主赵正也战死了……”
胡轻侯轻轻叹气,微微摇头。
王敬继续道:“营地内发现宪国士卒尸体五万余具……”虽然还不知道宪国士卒在逃亡中又死了多少人,但?是仅仅杀敌五万余已经是个了不起的?数字。
她?想要说一句“大捷”,可?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胡轻侯微微出神,道:“惨胜啊。”
王敬情不自?禁地点头,然后?后?悔了,她?怎么?可?以?承认是惨胜?
葵吹雪看着胡轻侯,道:“终究是太过自?以?为是了。”
胡轻侯淡淡地看着天空的?烈日:“贼老?天!吾必杀汝!”
……
黄沙坨东面二十里有个宪国大军的?粮草中继营地。
张煌言赶到营地的?时?候,刀琰已经沐浴完毕,换了一身干净温暖的?衣衫。
张煌言行礼道:“微臣没能击杀胡轻侯的?骑兵,却折损了三百余骑,请陛下降罪。”
“曳落河”是刀琰的?心血所在,折损了一个人都会心疼,何况三百余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