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于是整个上午的工作,便是学会在黑夫的带领下,做到同时蹲下、同时站立,这便是吴子兵法中的“坐而起之”。打仗前,有很长一段时间的排兵布阵;前沿部队上去作战后,预备队也要等待很久,有时候一等就是几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士兵们当然不可能像古装电视剧里一样傻乎乎地持刃站着,而是要“坐”,其实就是蹲着,这样能省点气力。
为了让动作看上去整齐划一,黑夫做了改良,将整个动作进行了分解。当听到“坐”时,大家不要一屁股蹲下,而是先一起右脚退半步,然后才下蹲身体,让脚跟支撑身体,“起”时亦然。
有了昨天站立的基础,待到朝食的时候,全什的人已基本能做到同时蹲下,同时起立了,谁若是坏了节奏,就会遭到无情的抽打。这下连老行伍朝伯也啧啧称奇,觉得黑夫的训练法子,的确比他过去的十几二十次训练快速多了。
不过,在其余什看来,黑夫他们这个什还是一早上啥都没干,就在原地起起蹲蹲,蹲蹲起起了……
一时间,之前对黑夫扬言要夺魁感到不满的什长、伍长们都面露轻蔑之色,开始觉得黑夫只是个好夸海口,没有真本事。
黑夫他们隔壁的甲什,就在途经癸什的时候,突然起哄道:“这不是要得大比第一的癸什么?为何一早上在此处起起伏伏,难道是怕得走不动路了?”
癸什众人遭到嘲笑,但大都敢怒不敢言。
“好胆!”唯独暴躁的东门豹勃然大怒,差点跳起来过去将那几个起哄的人打一顿,黑夫连忙死死拉住了他。
对面甲什的人,也被其什长训斥了一番,停止了戏谑的笑。
“方才真是得罪了。”对面甲什那个衣着得体的什长还主动走过来,和黑夫拱手作揖。只见他体型微胖,面色红润,这在普遍营养不良的更卒中是少见的。
这还是第一次与其他什的人交流,黑夫应道:“我乃癸什什长黑夫,不知君如何称呼……”
“我乃是甲什什长,爵为上造,曾多次服役,也是个老行伍了。”
来者看似客气,可明显能感到他的傲然,毕竟爵位比黑夫高一级,年龄也大不少,而且看衣着打扮,尤其是那条腰间的鞶带,各种花纹,上面的铜兽口衔着还衔着一颗绿松石呢。
黑夫目测,光这条鞶带,起码就值七八百钱,比自己一身衣裳都贵。嗯,这家伙像个有钱人。
“我叫垣柏。”那人做了自我介绍。
“垣柏?”黑夫琢磨着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听到过,过了好一会,他才忽然想起来!
这个垣柏的名,前世的电视节目里好像提到过,不就是在军营里借给黑夫兄弟钱,而后拼命逼债,逼得他们写信回家求救的那个家伙么!不曾想,居然在这碰上了,那句话说的真对,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垣柏也不客套,随便寒暄了几句,就道明了来意。
“黑夫什长对癸什夺得大比第一,信心十足啊,莫非真的想让宾百将在校场上距跃曲踊?”
黑夫也不谦虚,笑道:“没把握的事,我不会说出口。”
垣柏嘿然,他自是不信,却依然和气地说道:“既然如此自信,不如顺便与我甲什较量一番,何如?”
“甲什想与癸什较量一番?”
在听完垣柏的来意后,黑夫警惕起来,打量着这个看上去很有钱,满面红光的家伙。
“旬日大比,本来就是十个什在县尉面前做考核比较,还较量什么?”
垣柏摇了摇头,笑道:“我说的较量,是你我定下约定,若旬日大比中,癸什得第一当如何,癸什不得第一又当如何……”
黑夫有些明白了,不就是来约架的么,前世在警校时,也经常会有班级之间的对抗的比拼,输了要请客吃饭啥的……
不过垣柏的胃口很大,他伸出一个手指道:“若癸什得第一,我给你一千钱,若癸什不得第一,你给我一千钱,何如?”
一千钱,刚好是黑夫擒获盗贼,从官寺处得来的赏钱,这个叫垣柏的家伙算得很精啊。
黑夫对自己的训练心里有谱,当然不会怕垣柏,只是欲擒故纵地露出犹豫之色,摇头道:“这不妥罢,我听说,秦律有言,士民赌博,可是要罚二甲的。”
“这可不是赌博!”
垣柏连忙解释道:“你我又不是玩六博、对弈、投壶下注赌金,而是以金钱为奖赏,勉励对方训练,这是好事,岂能称之为赌?你若不信,我还能让官府的文吏来做见证,帮你我定契券!”
“是这样?”黑夫笑呵呵地说道:“若如此的话,我倒是愿意一试,只是……”
“只是什么?”
黑夫看了看垣柏腰间那价值不菲的腰带,笑道:“只是一千钱,太少了!”
第0026章
重振士气
“嫌少?”
垣柏微微吃惊,他将黑夫上下打量了一番,有些轻蔑地说道:“看黑夫的衣着,家中不似富裕,能拿出多少钱来?”
“我钱确实不多。”黑夫笑道:“但我可以用自己为注啊,若是没能得第一,我可以亲自去给垣柏家做两年仆役,为你耕田种地,何如?”
“两年仆役?”垣柏有些犹豫,不过这黑夫体格雄壮,应该是个干庄稼活的好把式,而且他出了名的勇猛,就算用来看家护院,也不亏啊。
于是垣柏便伸出四个指头道:“一言为定,若癸什不得第一,你要为我做两年仆役;若癸什真得了第一,我便给你4金!”
“4金?”
黑夫笑了起来,说道:“垣柏欺负我不识数么,4金便是2304钱。据我所知,一个仆役一天的工钱,最低也有6钱,日夜不息劳作,两年下来,便是四千多钱!垣柏什长,你家租仆役的价钱,为何如此便宜?”
垣柏被拆穿了把戏,脸色通红,事到如今,他不加价的确有点说不过去,只好咬咬牙道:“好,若你得了第一,我便给你四千钱!”
四千钱,虽然不算多,但对于现在的黑夫而言,已是一笔巨款了,黑夫当即颔首:“一言为定!”
“善!”垣柏也很开心,感觉自己占了大便宜,便道:“我这就去让县中一个相识的文吏来,为你我撰写契券,剖木为信,绝不反悔!”
说着,垣柏便回到甲什,给自己的下属们说了这件事,他是当做一个大笑话说的,那群人顿也时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都嘲笑黑夫愚不可及,不自量力。
殊不知,黑夫在转过身后,心里也乐开了花,暗道:“缺什么来什么,我前几天还愁钱不够花呢!四千钱,便要到手了!”
“什长,那垣柏与你说了什么?”这时候,黑夫什中其他九个人也走了过来。
等黑夫将刚才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他们听后,家住县城的平、可、不可三人顿时大惊失色,说道:“什长,你怕是上当了,那个垣柏,他家本是楚国时的商贾,十分富裕,常借债给给普通的士伍、公士,待收还时,必收重利。”
东门豹也面色沉重地说道:“我父还活着时,也曾向垣柏家借债,结果到还时,却多出了不少!”
黑夫点了点头,看来这垣柏家,就是依靠借债发家致富的啊,虽然秦国也在法律里禁止从质为债务担保,而且无法还清债务的人,可以用劳役偿还,但垣柏一家应该是很小心地游走在法律边缘。
他问道:“这样的人家,是如何做到上造的?”
东门豹道:“我记得那是今王四年的时候,秦国闹了饥荒,大王下令,说士伍缴纳1000石粮食,就可以得一级爵位。这垣柏家已是公士,便是在那时一口气缴纳了千石粮食,得到了上造爵位。”
那是秦国绝无仅有的一次以粮换爵,可惜黑夫没有赶上,就算赶上了他也没粮。一千石粮食,按照今年的粮价,相当于8万钱了,如此看来,这垣柏一家,还真挺富裕的。
这时候,其他人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平、可、不可等人忍不住埋怨了起来,看得出来,他们是怕黑夫将自己牵连进去。
黑夫却笑了起来:“二三子宽心,此事只是我与垣柏的私人契约,即便我输了,也一人做事一人当,与什中众人无涉。”
什中的朝伯等人这才松了口气,毕竟他们才认识黑夫没几天,完全没必要陪着他趟这趟浑水。
唯独季婴出于关心,急得都快上火了,在他看来,这件事简直就是黑夫自个往火坑里跳。他嘟囔道:“我这还有千余赏钱没花,到时候若是不能得第一,我便将这些钱都给垣柏,好歹能让黑夫兄弟少做几个月仆役。”
季婴虽然平日里看似不靠谱,但关键时刻却挺讲义气的,黑夫有些感动,拍了拍季婴道:“休要说丧气话,我相信,吾等定能夺魁!”
东门豹赞同道:“然也!休要说那些无用的,届时吾等一定要夺得第一,让垣柏,让甲什,让其他所有看不起吾等的更卒无话可说。”
然而,其他人依然是面面相觑,没有太大反应。
……
到了这一日的下午,垣柏果然如他所说的一样,从县中请来了一个文吏,外加陈百将为二人做见证,撰写契券,剖木为信。
一半的契券被交到了黑夫手中,只见上面写道:
“廿一年十月戊子,县百将陈,文吏某等爰书:云梦乡公士黑夫自言谒,旬日后更卒大比,若不能得最,愿为上造垣柏之仆役,为其耕田服役两年。上造垣柏亦自言谒,若公士黑夫得最,愿以钱四千予黑夫……”
这之后,就是他们二人自己签上去的名。
至此,这件事不但已经闹得所有更卒都知道,更是板上钉钉,有了律法保障,若是事后有人反悔,另一方就可以上告到县狱,让令吏强制执行了,相当于后世的私人合约,并有公证人。
所有人都觉得这黑夫真是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不但跟宾百将较劲,如今又签了这看上去必输的契约,黑夫走在路上,满校场的人都在对他指指点点。
经过这件事后,黑夫虽然嘴上依然说的轻松,但也开始不知不觉,加紧了对本什众人的训练。
但要让一群几乎没有任何教育经历的农家子弟学会停止间转法,第一时间分清向左转、向右转谈何容易?而向后转时,也总有人转错方向,看上去十分混乱。
还是经验老到的朝伯帮他想了个法子,让大家把左脚的履脱掉,只右脚穿着,这样一来,果然犯错的次数少了。
而且秦国军队训练不比后世军训,是可以打的,但凡弄错,黑夫就毫不留情地一棍子下去!算下来,县城的三个人,平、可、不可,还有有些木讷的牡是被打得最多的。
倒是那个话少的小陶再度让黑夫刮目相看,居然是队伍里最少犯错的一个,他忍不住夸奖了几句。
但即便如此,整体进度依然不快,十月四日下午和十月五日一整个早晨,他们的训练一直停滞不前。加上种种担忧、高强度训练的劳累、对黑夫与众不同训练方式的不解。除了东门豹依然斗志昂扬,小陶默默领会,季婴也勉强坚持外,癸什众人的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这样下去不行啊……”吃饭的时候,季婴向黑夫说了他的担忧。
黑夫点了点头,他知道,光靠免除明年更役,那一壶酒,十根肉干的赏赐,以及训练时的各种惩罚,已不足以让意志薄弱的众人坚持到最后。而被人瞧不起惯了的众人,也对其他各什的冷嘲热讽无动于衷,他需要给他们更大的刺激。
于是这天下午,黑夫便去请求陈百将,让癸什抽点时间出来,修葺一下漏雨的屋顶,陈百将虽然有些不满,但这是正常请求,便同意了下来。
于是,在这个午后,这几天一直紧绷着的癸什众人,总算有个松弛的点的时间。在黑夫带领下,他们去校场外寻来干枯的茅草,借来梯子,将茅屋顶修葺一番,再用泥巴糊在茅草上,用木头压住。待其风干变硬后,晚上睡觉便不再有漏雨之忧了。
完成这件事后,想到晚上不用再被漏雨淋湿,众人都有些高兴,大概是一起干活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竟热闹地聊起天来,先前的沉闷一扫而空,黑夫也努力与每个人攀谈。
他前世做某大学大一新生军训教官时,也遇上过类似的问题,一些男生不配合,总是捣乱,整体士气很低落。这时候可不能一味地惩罚,这样会让其更加消极对待此事,而应该试图沟通,了解他们,甚至成为他们的朋友,这样的话,那群天不管地不管的小男生就能积极参与训练。
待到气氛最热烈时,黑夫不顾手上还满是泥浆,朝众人重重作揖道:“二三子,黑夫今日之所以与甲什垣柏定契,不为其他,只为争一口气!垣柏料定吾等必败,甲什嘲笑吾等,其他更卒也以为吾等绝不可能夺得第一,但黑夫相信诸位可以做到,还望诸位也相信黑夫……”
“什长这是哪里话。”
众人都有些动容,而说完这些后,黑夫抬起头,说到了最关键的地方。
“待大比结束,若癸什得最,除了县尉赏赐的肉、酒外,那四千钱,黑夫也绝不会一人独吞,当与二三子分金!”
话音刚落,癸什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来!
……
PS:有罪以赀赎及有责(债)于公,以其令日问之,其弗能入及赏(偿),以令日居之,日居八钱;公食者,日居六钱。——《秦律十八种·司空》
第0027章
最后一天
秦王政二十一年十月九日,距离旬日大比只有一天时间了,安陆县南门校场,甲什的什长垣柏焦躁不安。
他那一日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过去刺激黑夫,若黑夫畏惧拒绝,正好可以嘲笑一番。
孰料,这个乡下来的蠢人竟然一口答应下来!还约定了那么大的一个赌约!这下好面子的垣柏就没了退路,只得接招。
但事后想想,他依然觉得自己肯定能赢,在他看来,黑夫,这个初次服役的17岁更卒,就能带着全什勇夺考核第一?垣柏可一点都不相信这种事情会发生。
他已经打算好了,只要这黑夫得不了第一,就会颜面扫地,还要去自家白干两年仆役佃农,自己可得好好压榨压榨他。
当时的癸什,在训练上的确是停滞不前,而且士气低迷,可垣柏万万没有料到,短短四五天里,癸什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首先是训练进度上,不同于头几天在原地呆呆站立、蹲下、左转右转。到了十月六日,癸什众人终于开始在校场上走动,进行“行而止之”的练习,他们的练习方式依然是那么的与众不同:那些人都是左脚不穿履,一高一低地走着,别提多滑稽了。
这滑稽的场景,惹得甲什众人大笑不止,可到了十月七日那天,他们却笑不出来了……
原来,依靠前几天打下的良好的基础,经过一天的练习,癸什众人已经能不用脱掉左边的履,也能迈对左右脚了——一旦有人迈错,跟在后面的伍长东门豹就会上前,用手里的竹棍狠狠抽一下!
什长黑夫则举着一根粗竹竿走在最前,一边走,还一边喊着“左右左,左右左”,后面的人就跟着他的脚步迈进,嘴里也喊着同样的话语。
到了第八天,癸什的行进队列变得更加规整,他们已经能在慢跑中呼喊着左右左,保持同一节奏迈进,每个人都像是蜈蚣的左右足一般移动,看上去十分规整。
当黑夫高喊停的时候,众人也会齐齐停下,齐齐抬起右脚,重重踩到地上,那齐刷刷的跺脚声,让垣柏心惊胆战。
他当然不知道,癸什众人之所以能维持高昂的士气,多亏了他的那四千钱,被黑夫当做画饼摆在众人面前。在得到黑夫“分金”的承诺后,即便是训练最消极的平、可、不可三人,也开始努力跟上队伍节奏。
以利驱之,以义结之,以恩推之,以法威之……黑夫巧妙运动了这几种方法,在季婴、东门豹二人的协助下,便将原本如一盘散沙的整个什都凝聚在了一起。
“这样下去,癸什说不定真能得第一……”垣柏开始慌了,他家虽然富裕,但四千钱毕竟不是小数目。
“什长,我倒是有个主意。”
甲什的伍长凑了过来,在垣柏耳边说道:“我与癸什的小陶是同乡同里人,此子是个结巴,家中贫寒,为人也懦弱可欺,只要稍加威胁,再许诺他一点钱,让他在旬日大比时故意掉队,癸什便得不了第一了!”
“如此甚好!”垣柏眼前一亮,让甲什伍长快些想办法将小陶找来。
于是,在这一天的食时,独自一人去如厕的小陶,便被甲什的垣柏、伍长等三四人堵在了溷轩外……
……
和甲什伍长说的一样,小陶是个瘦削矮小的青年,被众人逼在墙角瑟瑟发抖,垣柏笑眯眯地上前,开始对他威逼利诱……
“我……我……”
在垣柏道明来意后,小陶脸色涨红,几欲说不出话来,也不知是气愤还是害怕。
“你就拿着罢!”
垣柏将装着一百钱的布袋硬塞到小陶手中,揽着他的肩膀承诺道:“你若能如我所说,在明日大比时故意摔倒、掉队,事成之后,我会再给你一百钱!”
甲什伍长也捏着拳头威胁道:“不然的话,等回到乡里,有你的好果子吃!”
小陶眼中满是惊恐,茫然无措地看着手里那捧钱。
他家境贫寒,母亲得了疠病(麻风病),被邻居们捉到乡里,判了定杀,淹死在河边。他父亲是个懦弱无能的,对这件事没敢说半个不字,家里的兄弟姐妹也早已嫁人的嫁人,分家的分家,没人管他。
一年到头,小陶就得和弯腰驼背的父亲忙碌家里那不到百亩的薄田,只求有点收成维生。算起来,从小到大,小陶手里还真没有过这么多钱!
他双手颤抖着打开钱袋,看着里面那一枚枚圆润中方的半两钱,它们满是诱人的金属光泽,层层叠叠挤在一起,发出了悦耳的声音……
垣柏看着小陶,胡须下露出了得志的笑。他觉得,此子已经掉进钱眼里去了,这件事能成。纵然黑夫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将癸什带得秩序严明,但外表再漂亮的橘子,也会从内部生出腐朽来。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出乎垣柏的意料之外。
“但,什长……待我……不薄。”
小陶张了张嘴,喃喃说出这句话后,突然高高举起钱袋,将那些钱一枚不剩地,统统扔到了地上!
“哗啦!”
满地铜钱落下,像是下了一阵金钱雨。
“你……”垣柏惊讶地后退了半步。
小陶的脸抬了起来,这时候垣柏等人才发现,他那涨红的脸,并非是兴奋,而是屈辱;颤抖的手,并非是害怕,而是愤怒!
来自云梦乡的腼腆青年就这么屈辱而愤怒地,结结巴巴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汝等……休要……小看,小看于我!”
在垣柏等人震惊的目光中,小陶抬起头,昂起胸,就像黑夫教他们的那样,以弱小躯干,站成了一棵笔直的青松!
“我……我……我绝不会……背叛……什长!”
“你这小竖子!不识好歹!”垣柏等人大怒,举拳欲打!
小陶虽然口头十分硬朗,可还是有些怕,他紧紧闭上了眼睛,护住了头。
可等了半天,垣柏的拳头,却没有落下来。
等小陶睁开眼,却发现垣柏的手腕,被一支粗壮的大手死死捏住,正是癸什个子最高,体魄最壮的大汉牡,他此刻正横眉冷目地瞪着垣柏。
而甲什其余三人,也被赶来的季婴、彘二人拦住。
黑夫出现在他们身后,一边把玩着手里的短剑,一边冷笑着说道:“垣柏什长,你这是何意?明的不行,就想来阴的?要知道,你这是私斗,是不直,若是被官寺得知,是要定罪的!”
“误会,误会……”垣柏的手都要被捏碎了,面容扭曲地求起饶来。
黑夫也不想将事闹大,挥了挥手,让牡放开了垣柏。
“垣柏什长慢走,明日大比之后,千万别忘了你我的约定!”黑夫看着这几人狼狈而逃的身影,朝他们挥手。
末了,他才转过身来,看着垂首不语的小陶,久久不发一言。
“什长……我……”
直到小陶抬起头,试图解释时,黑夫才露出了欣慰的笑,重重拍着他的肩膀道:“好样的!”
……
“这么大的事,为何不叫上我,若当时我在,一定要卸下那垣柏一条胳膊!”
等众人回到校场,东门豹才知道发生了何事,顿时大呼遗憾,捋着袖子就要去甲什找垣柏的麻烦。
“你若将他打坏了,明日吾等得了第一,上哪找四千钱去?”
黑夫连忙按住他,方才,是机灵的季婴发现甲什的人堵住了小陶,立刻就来告知了他。黑夫是故意不带东门豹去的,这莽夫下手不知轻重,谁知道他会惹出什么麻烦来。
值得称道的是,小陶最终顶住了威逼利诱,让黑夫刮目相看,回来的路上,黑夫一直在夸这个乡下来的结巴小青年,说他不畏强暴,是威武不能屈的好男儿,说得腼腆的小陶面红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