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派人传朕诏令,此事先由临淄、胶东、济北三郡协作镇压,再发虎符,令任嚣以舟师,黑夫将车马步卒,水陆并进,若一月之内不能平定,则使通武侯王贲帅大军入齐!”秦始皇还有未言之意,黑夫等人,最好在通武侯大军到之前,便将那些所谓的“群盗”剿灭!
若不能……这些个守、尉,就能和因刺杀案被牵连的琅琊守、尉一起,卸下官印,入狱待罪了!
而胶东守黑夫,也会一并处置,而且……
秦始皇拍案道:“他那次子伏波,也可改个名了!”
……
“得,这下吾等也脱不了干系了。”
四月二十日,这封发自八百里急报便送到了黑夫手上,阅毕后,黑夫摇头道:
“陛下动了真怒,齐人要惨了,这次平叛,恐怕要死不少人……”
黑夫和陈平的观点相同,朝廷为政太猛,应当稍微放宽。他虽然对付胶东诸田穷凶极恶,可对普通黔首,尤其是最贫困的闾左,却是十分宽厚的,欲平定东海之乱,也希望自此之后,胶东能休养生息,好好发展生产力,生产力上来了,很多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但他却没想到,因为这场叛乱,竟使得秦始皇对齐地恶感暴增,看来中央对齐地的施压,将比先前更重!
长远来说,对胶东新政有害无益,也不利于分化叛军啊……
黑夫只感觉牙疼,这就是历史脱离原有轨道的坏处,想要料事如神占尽先机?没可能了,他现在能做的,多是临机应变。
但让他更不舒服的,是此番平叛,还要和临淄郡的智障郡守合作。
敌人不可怕,猪队友最可怕,从临淄郡守甩锅胶东就能看得出来,这竖子,不足与之谋。
如此想着,黑夫也问陈平:“可有临淄的新消息?”
陈平禀道:“郡君,今日尚无。”
动乱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继千乘、狄县陷落后,叛军又攻克了济水以北的乐安县。田氏兄弟在那一块名望很高,一时间,临淄郡济北北面的四五个县,已陆续易旗。田氏兄弟那支由海寇、门客、轻侠组成的军队,已多达车百乘,骑数百,卒万人……
这是叛军的情况,临淄官军这边,临淄郡守无法再承受失地罪责,于是便将七千郡兵分成两拨,两千人守临淄,其余五千人,由郡尉率领,进驻临淄西北五十里外的博昌县,监视济水动向。看样子,是想先守住济水以南,等各地援兵抵达后再进攻……
“没有急冲冲渡过济水去进攻,以寡敌众,还算是明智之举。”
黑夫当了一年多郡守,可他当年在西北行军打仗的老底子却没丢,扫视地图后,微微点头。
拖的时间越长,叛军实力越大,随时可能得到诸田响应,更有轻侠不断加入,数量只会越来越多。而秦军,在不确定齐人会不会倒戈的情况下,只能用外来的戍卒驻军平叛,还得分心提防当地人。
如今秦始皇诏令已下,齐地各郡都要严防诸田,唯独胶东诸田已去,朝廷大军尚未集结前,胶东兵就成了平叛主力,既然皇帝都钦定了,黑夫这个做郡守的,也有了亲自统帅陆师的机会——任嚣擅长的是水战,齐地现在能统陆路大军的,也就黑夫。
“不过……”
黑夫想到那临淄郡守的嘴脸就不爽。
“我真不想去救他!”
……
就在四月下旬,黑夫秣马厉兵,留下陈平等人留守,带着共敖、曹参,甚至还提溜了刘季到军队里,率众五千,发兵向西开进。
才抵达两郡交界时,却听到了临淄传来的新消息:
“叛军南下了,欲强渡济水,与临淄郡兵接战!”
“呀!”
共敖顿时大叫:“郡君与吾等说过,强渡而击,兵家大忌也,那些叛逆群盗真不会打仗,若临淄半渡而击,群盗岂不是要大败?吾等会不会去迟了。”
“不。”
黑夫却在看完另一队斥候的书面汇报后,皱起了眉:“别为田氏兄弟担忧了,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吾等抵达时,临淄城头的旗帜,是秦还是齐!”
第0558章
螳臂
一条济水,将秦官军和反叛的齐人“群盗”分隔开来,济水以南,秦军安营扎寨,济水之北,齐人的营地却显得有些混乱,他们虽然人多势众,却没什么纪律。
其中一个角落,有数十名来自乐安县的轻侠,大战在即,他们脸上也未见紧张,反而在不断地朝一个被人簇拥而还的游侠儿起哄。
“乐扁,听说你杀了个秦兵,还得了赏赐?”
被众人簇拥的轻侠乐扁三十上下,穿了一身普通的褐衣,此时却眉飞色舞,举着一包钱,将其放在手上掂量,还展示给每个人看,在他们羡慕的目光下仰头道:
“那是自然!乃公奉丞相将军之命,渡水探查敌情,被一个秦人哨兵发现,赶在他示警之前,手起剑落,将他杀死,因没时间割头颅,便摘了胄帽而归,这便是明证!”
他高高举起手里的秦卒胄帽,让所有人都看到,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有人在旁质疑:“乐扁,认识你这么多年,知道你水性不错,对济水也十分熟悉,但要说你的剑术……”
揭乐扁短的轻侠笑着摆手,面色轻蔑,表示他剑术不值一提,所以死活不信乐扁能杀敌。
游侠儿最好面子,乐扁顿时涨红了脸,连连辩解,说什么自己是之前不喜欢显摆,但上了战阵,才知道原来是厉害的,最后甚至吹牛道:
“七年前,我便作为技击之士入军,若不是还没打仗大王就投降了,我定要杀得秦军片甲不留!”
乐扁的命运转折,确实发生在七年前,在那之前,他一直作为一名游侠儿,追随乐安本地的县侠乡侠,今天在谁手下当几日食客,明天去那蹭数顿吃喝,终日为气任侠,靠打架斗狠挣钱。虽不阔绰,却也自由,至少在他自己看来,比那些在地里刨食的农人,忙碌于生计的贩夫要强。
齐国与其他六国不同,国家富庶,每逢打仗,除了征召五都之兵外,还在各地用钱征募轻侠参军,算得上中国最早的雇佣军。所以轻侠地位不低,有点像后世日本的底层武士及浪人。
可自打齐国灭亡后,这一切却大为不同。一身黑衣的秦吏带着几个人来飘然上任,这群官儿说着乐扁听不懂的话,县寺门前开始张贴秦字的告示——虽然不管秦字齐字,乐扁都看不懂,但并不妨碍他背地里对一切来自秦的人和物吐口水。秦吏的黑衣,秦人头上歪歪的发髻,秦人那浓重浑厚的口音,抄在名为“纸”的物件上的秦字,都让他看不顺眼。
乐扁讨厌秦,因为秦律让他失了业。
秦吏每到一处,最热衷的就是打击“以武犯禁”的游侠儿。过去被人敬一头的轻侠成了不被律法容许的人,剑也统统被收了去,听说是在咸阳铸了十二个大金人。
于是,乐扁只能改做别的营生,去济水上给人撑船。
但一次在渡口与客人一言不合斗殴后,乐扁便以“私斗”罪被逮捕入狱,在齐国时屁事没有的小事,却被秦吏罚了许多钱。因他还不起,不得不为官府做了三个月苦役,去海边伐薪煮盐,等再回来时,人晒得焦黑,连撑船的差事也没了。
乐扁没有土地,也没有一技之长,更不可能做吏,只能当庸保,给人家做短工。割麦便割麦,舂米便舂米,但都干不长,只能混口饭吃。
即便这样困苦地过了数年,原本壮硕的身体变得瘦削,当听人说,胶东那边的郡守打掉了夜邑田氏,将田氏土地分给庸保、雇农种,乐扁也丝毫不心动。
他轻蔑地说道:“我就是死了,也不去地里刨食。”
这是乐扁自诩为“士”的骄傲,他不知道多少代前的祖上,也是小贵族,是阔过的。
无数次,乐扁都怀念齐国尚存的生活,齐国当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玩着蹴鞠、六博,看人鼓瑟吹笙,好不快活,逢年过节,甚至有机会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而现在的日子,却压抑而无趣,财富都被官吏收走,整个社会,不管哪个阶层,都比过去困苦。
不止是轻侠不好过,商贾也是被打击的对象,农夫的税也重了几倍,儒生们也耷拉着脑袋,再也不能出入官府了。
很多人和乐扁一样,厌恶秦,怀念过去的生活,却又不知该如何改变这一切,只能一筹莫展地厮混着,得过且过。
但机会终于来了,先是秦皇帝遇刺,虽然他派人传口谕,说什么自己和天下都安好,但也有人低声说,这是假的,皇帝其实已经死了,为了安定人心,才发了伪诏。
“就像是齐桓公,明明死了,外面的人却不知道!”
很快,又有消息传来!狄县田氏兄弟杀官造反了!
听说这件事后,乐扁给田氏三兄弟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许多年前,就在齐地闻名的县侠!
然后此事在县里传开了,众人起先不信,但从狄县那边来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说是新的齐王已经披上了紫袍,竖起了大旗,招徕各地英雄豪杰。而盘踞海外岛屿的安平君子孙田都,也都杀了回来,舟师的风帆遮蔽了大海,雍门司马当年带出去的“四万大军”个个白盔白甲:这是为齐王建戴孝,要为他报仇呢!
官府管这叫“造反”,但在游侠儿们看来,明明是齐国要复辟了,乐扁等人的心思也活络了起来,想要乘着这天变之际,回到过去的生活。
当狄县和千乘的兵马开到乐安城下,秦朝的县令还欲召集县内众人抵抗,却被乐扁和一些个受够秦政统治的轻侠少年,冲进县寺里杀了。众人打开城门迎接田氏兄弟,最后统统被收到了“右司马”田荣手下。
新的齐王,是那个被秦人掳走饿死的老齐王之弟,一身紫袍,有些臃肿,乐匾只是远远看到一眼。
而田儋因为是这场复辟的主谋,做了“相邦”,他的弟弟田荣和田横,分别是左右司马。安平君的曾孙田都,则当了“大将军”。
田儋想要利用安平君田单的名声,号召广大齐人加入这场驱逐秦人,光复齐国的大战!
就这样,乐扁又能拿起剑,昂起头,腆着肚子,享受普通黔首又敬又怕的目光了。
他不知道秦有多大,也不知道真正起来造反的人有多少,只知道,乐扁在这乐安县,又能横着走,再也没有繁杂的秦律来约束他……
就像是压在身上的大山徒然崩坏,肩膀上为之一轻。
但他们还来不及享受,就被“相邦”拉到了济水边。
秦军来了!
乐扁水性好,昨夜被派过去查探敌情。不管他是不是真的杀了秦卒夺了胄,乐扁都被田荣下令,升为屯长,还按照齐国过去的规矩,当众赐金二两,这是为了在开战之前鼓舞士气……
而在命令乐扁等人渡水查探秦军的次日夜里,田儋又命一千人强渡济水,结果被打得大败而归……
……
济水南岸,临淄郡尉楼亢看着试图渡济水进攻,却被自己打得大败而回的“群盗”们,哈哈大笑起来。
过去半个月间,叛乱席卷了整个济水北岸地区,诸田、轻侠、盗寇,秦朝官府打压的群体联合起来,杀秦吏,夺城池造反。因为事发突然,临淄郡仓促间,只来得及集结五千郡兵,守住济水以南地区,屯兵都昌县。
田氏兄弟的叛乱是蓄谋已久的,进攻邻近诸县皆有党羽响应,没费什么力气就攻下了。很快就纠集了车百乘,骑数百,徒卒上万,如今聚集在济水之北,也算声势浩大。
不过单从他们层次不齐的衣着和五花八门的武器上,临淄郡尉觉得,哪怕人数再多,依然是群乌合之众。
从这些齐人仓促渡水进攻秦军本阵就能看出来,主帅不知兵法,不懂行军,真是乱打一气,结果派过来的一队人马,遭到了秦军迎头痛击!
秦军中的蹶张士在水边一字排开,随着楼亢的口令,向水中不断射箭,齐人没有多少弓弩,顿时被射了个人仰马翻,惨呼连连,虽然有船只接应掩护,但依旧损失惨重。中矢者发出了惨叫和惊呼,这简直是场一边倒的屠杀。
眼下水里漂满了尸体,数百名齐人浅尝辄止,很快退了回去,说什么都不下水了,岸上方才还叫嚣不已的齐人,此刻却统统哑了,过了一会,再又一次进攻失利后,竟开始四散而走,调转旗帜后退!
“群盗被击退了!”
见彼辈如此不堪一击,临淄郡尉脑子一热,竟下达了渡过济水,继续追击的命令!
有军司马心存疑虑,对郡尉道:“齐人如此做派,一触即溃,又以浓烟遮蔽北岸,或有诈。”
“老夫打仗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诈无诈难道还看不出来?”
楼亢顿时满脸不高兴,他年纪的确不小了,年过五旬,作为王贲的老部将,若单论打仗,楼亢可打了不少,赵燕楚三战,他都有参与,虽无大功,但积累小功勋,也走到了今天的位置。
在秦的诸多对手里,楼亢最看不起的,就是齐国,弱小如韩燕,至少也拿起武器,对秦军有所抵抗。唯独富庶的齐国,却是个软蛋,不战而降,这使得不少秦将,对齐人很轻蔑。
于是楼亢道:“世人早有公论,齐之技击,不如魏之武卒,魏之武卒,不如秦之锐士。”
“齐国尚在的时候,技击之士便不堪一击,遇小敌则侥幸可用,遇大敌坚则瞬间涣散。何况今齐国已灭?这群乌合之众虽然捡起了胆子来,却一样不堪一击!”
下定决心后,郡尉楼亢立刻让人架设浮桥,渡水追击群盗……
不止是在军事上的自信,楼亢很清楚,若能靠临淄自己的力量平定叛乱,事后秦始皇帝对他们的惩罚,或许会变轻一些……
……
与此同时,在济水北岸,被田地燃起浓烟遮蔽的小丘下,齐军真正的大部队在临阵以待,不过,却没什么秩序,尤其是游侠儿们,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乱糟糟的。
乐扁甚至还在和伴当议论前方的声响。
“败了?”
“说是诈败,引诱秦军渡水来击。”
“怕不是真败吧。”
游侠儿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方才“相邦”和左右司马下来宣布的命令,说前方派人渡水诈败,是为了引诱秦军过来,勿要心疑。
但眼看前方数里外杀声四起,不知真相如何,部分轻侠还真起了胆怯之心。
连屯长乐扁,也忍不住咽了口唾沫,握剑的手中有汗。
虽然好勇斗狠过,但这可是多年以来,乐扁第一次站在战阵上。
不管前面是诈败还是真败,一会肯定要打起来了。他去过对岸,就近观察过秦军,这批秦军来自临淄,人数五千,虽然正儿八经的关中精锐只有一千,其余则由来自各个郡的戍卒组成,一年一换。
因为齐地和平已久,训练已经松弛,但架子还在,他们黑压压地驻扎在对岸,虽然人数只是齐人的一半,可因为肃然有序,看上去却比齐人还多,行进的时候,手里的戈矛像是闪着寒芒的森林。
乐扁再回过头看看己方这边,叛军由几部分组成:田横、田都带来的海外盗寇是主力,田儋家族的门客,外加各地轻侠,分别居于左右翼。
不管哪一处,齐人都穿着五花八门的衣裳,手持各式各样武器,甚至有拿木棍的,衣衫褴褛,秩序也不怎么齐整。
后面还有些帮忙运送辎重的农夫、商贾们,脸上怯怯,他们讨厌秦朝的统治,却也不敢反抗,甚至有人带头也不肯参与进来。除非用戈矛强迫他们帮忙运辎重,但这群人,依旧随时想着逃跑。
“无胆鼠辈。”
虽然嘴上骂着这些好似墙头草的农夫、商贾,但侠士乐扁心里面,还是有些犯怵的。
旁边也有不少轻侠露了怯,心生迟疑,他们要面对的,可不再是身边只有寥寥数人,陷入齐人包围的倒霉秦吏,而是过去百年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秦军!
秦军,就等于是不败的同义词!那些身穿黑色袍服的秦吏秦卒,统治齐国太久了,轻侠义士像是老鼠一样四处躲藏,甚至形成了条件性的反射,见到彼辈就跑……
可现如今,他们却被要求,要拿着简陋的武器,勇敢地迎上去,去面对强弓劲弩。
单想到那些秦人的装备的气势,连喜欢吹牛的乐扁也不再声张。
“乐扁,你不是说要杀秦军片甲不留么?”旁边有人这时候还忍不住贫嘴。
乐扁撇了撇嘴,没说话,他的确是在吹牛,那个胄,是他乘一个巡逻秦卒小解时,捡回来的……
“你说,此番吾等能嬴么?”齐人勇于持刺怯于战阵,亦有人发出了不确定的询问。
乐扁皱了皱眉,虽然他也有点怕,但这样长他人士气灭自己威风不太好,正要说点什么,却忽然有一辆车驰骋而至军前,却是“相邦”田儋。
“二三子,听儋一言!”
田儋虽然做了“相邦”,可依旧喜欢穿着一身劲装,这样能和游侠儿打成一片。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必须在战前说一些话,以安众人之心。
于是田儋让十数名壮汉在军前为自己传话,大声道:
“这些天来,每逢吾等攻破城邑,将被杀死的秦吏时常口出诅咒,说吾等是乌合之众,是螳臂当车,怒其臂以当车辙,不知其不胜任也……”
这个比喻很形象,螳螂很小,十分脆弱,而车轮却坚硬迅速,一旦撞上,便碾为粉末,游侠儿们相互看看,眼中都有些沮丧,虽然这半个月翻身做主人很爽快,可事到临头懊悔迟。
“但我敬佩螳螂!”
就在士气低沉之际,田儋却忽然提高了声音:“当年,齐庄公出猎,有一青色小虫拦在路上,高高举起双臂,将搏其轮。于是齐庄公问其车夫:‘这是什么虫?’”
“御者对曰:此虫名为螳螂,虫性刚烈,知进不知却,不量力而轻敌。然后齐庄公且说道:若为人像螳螂一般,必是天下最勇武的武士!于是便将车子挪开,避让螳螂!”
这个故事浅显易懂,还是齐国本土的,游侠儿们都听呆了,堂堂国君,居然会给一只小虫子让道?
“螳螂凭什么能让公侯避让,因为其勇!”
田儋抽出剑来,将它高高举起,指向了已渐渐从济水南岸渡到北岸的秦军,他也清楚,真正打起来,己方虽然人数多了一倍,却依旧占不了便宜,只能利用秦将对他们的不屑,诱其渡水过来,半渡而击。
再加上他的那些安排,或许能有五成胜算……
这场复齐大业,是扑腾几下翅膀就夭折,还是能像他们田氏家族的那句话一样,凤凰于飞,和鸣锵锵,就看今日了!
于是他嘶吼道:“吾等虽小,但吾等手中有镰,自不能像蝉一样,坐以待毙,更何况,若是一千只螳螂,一万只螳螂,难道还拦不住一辆腐朽破车么?”
田儋的弟弟田横也站了出来,大声鼓舞道:“没错,战,吾等或会死。逃跑,或能苟活一阵。但若是留下,便能复齐之荣光,便能重拾昔日自由,轻侠不需东躲西藏,商贾不必遭人鄙夷,农夫也不用缴泰半之租,定要叫秦人知道,取吾等性命易也,但若想奴役齐人,绝灭诸田,比登天还难!”
田氏兄弟知道这些追随自己的人都想要什么,一时间,冷却已久的热血似乎被点燃了,生平最渴求任侠义气乐扁脑门一热,也举起自己的剑,和身旁的人大声应和道:
“此战,知进不知却,此役之后,吾等必为天下勇武矣!”
当秦军的前锋踏上济水北岸土地时,他们看到的是,上万名齐人挥动着手里的武器,仿佛是一万只螳螂在摇晃着手里的臂刃,朝自己冲杀过来!
第0559章
唇亡齿寒
“楼郡尉出师不利,未能将群盗全歼?”
听到使者飞马传递回的消息,临淄郡守吕齮(yǐ)急得快上火了,顾不得自己两千石大吏的形象,立刻站起身来追问道:
“楼郡尉走时拍着胸脯说定能在十日内扫清群盗,每次派人回复,也都说群盗乃乌合之众,不堪一击,不战则已,战必全歼,到底出了何事?”
使者这才将济水之战的详细情况一一禀明,原来,前天上午,齐人群盗先渡水来攻,但很快就大溃而还。
郡尉楼亢遂轻视彼辈,立刻让人架设浮桥,渡水追击。谁料才渡过去千余人,原本溃败的群盗却又杀了回来,像是打了鸡血一般,万余人没什么阵法地冲向河岸。河岸本就狭窄潮湿,一千秦卒阵线不够厚实,虽然架起了矛,弩矢不断发射,但被这么一冲,猝不及防之下,只能缓缓退却。
秦军阵坚,装备也足够,本来只要后续部队源源不断过来,是能够顶住的,却不想这时候。从上游却又开来了数十艘小船,原来是济北郡的群盗前来支援田氏兄弟,那些船只直接撞到了浮桥上,上面的人跳下来阻挡秦军支援,最后浮桥被截断,秦军两部南北不能呼应,济水以北的千余人遂没于群盗之中。
楼亢见状,只能带着剩下四千人撤回都昌县,以图再战……
临淄郡守吕齮听罢,忍不住骂出声来,这哪里是未能全歼,明明是秦军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