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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7章

    药(下)

    女曰鸡鸣,士曰昧旦,长沙郡治所湘城的清晨一如往常。

    在官寺区附近,湘县令、丞等官员起床后做的事,便是让侍从拿来便桶,坐在上面闭目养神,若是嫌味道不好闻,还会让人点燃香料,烟雾缭绕中,方便成了享受。

    而普通的小吏就没这么讲究了,他们走到自家种着点菜蔬的后院,解开腰带,蹲在粪坑前,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思虑今日要做的工作,而这些粪便,会直接喂给家里的黑头彘。

    最低贱的闾左、庶民、商贾,门庭狭小,有个容身之所就不错,根本没方便的地方。他们只能掀开蔽席之门,来到里闾一角的污水沟边,撅高屁股排泄,还经常与邻居打照面,两人并排,一边拉一边说着闲话,甚至会共用一根厕筹——咸阳贵人已开始用纸来擦拭,他们却连纸长什么样都没见过。

    而他们身着破裙的妻女,可不敢光天化日之下这么干,只能在便桶里解决,提出门去,在水沟边将污物倒掉,再去不远处的河汊洗涮。

    在这里,她们会遇到官吏家的仆从,贵人和闾左身份有差距,他们的排泄物却不分贵贱,一起被水流涤荡。

    这已算素质较高的时段,更多的时候,湘县人内急时,都是在大街上随便找个地方排泄,一些妇女虽有马桶,但也喜欢把桶内秽物倾倒在街上。

    整个大街是人粪,加上牛溲马尿,有增无减,重污叠秽,蚊蝇嗡嗡作响。入夏后,气味挥发,更令人作呕,直到大雨过后,满街污秽才流入河水。

    街上是干净了点,可河水却被污染了,城市下游数里外,亦有人在洗衣、淘米,甚至用瓢取水直接喝。到了中午,更有一群嫌天热的孩子脱光了衣裳,跃入河中游泳,嬉闹之间,却不知,有无数细密小虫摇晃着身体,钻入了他们的皮肤……

    血吸虫卵就这样完成了循环,从病患体内到达水中,孵化后,再进入钉螺暂居,成长为尾蚴,浮游在水体里,等待新的目标来接受寄生。

    湘县自从春秋时期形成城邑后,生活便一直如此,他们与血吸虫的共存,亦还要持续两千多年。

    不过这种情况,在秦始皇三十五年夏初,有了变化。

    首先是在湘城上游的秦军营地,搬迁到了上游数十里外。而长沙郡府在昌南侯逼迫下,派出徭役,在城内大街小巷,刨开深坑,又在上面修筑了一栋栋建筑。

    听说是修厕所后,闾左们顿时哈哈大笑,觉得不可理喻。

    “这方便的地方,怎么比我家居所还好?好歹有挡雨瓦片,和遮风墙体。”

    公厕虽然修起来了,但却没人去用,人都是懒情的动物,能走一步,绝不走十步,湘城的黔首依旧我行我素,满街大小便的人里,甚至还有不少管事的官吏,长沙郡守也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到了四月初,被昌南侯又吓唬了一遍后,长沙郡守才不情不愿地颁布了一道律令:

    “当街弃粪、随地便溺者,罚一盾!于取水处洗涮粪桶者,罚一甲!”

    随着此法颁布,贴遍所有里闾,整个湘城一片骂声,南楚之人都嘟囔着说,就这群秦吏事多,不仅重税苛政,徭役极重,现在连他们拉撒的事都要管了!

    当地三老找到郡守,陈述这道法令给当地人带来的不方便之处,以及整治此行,给当地小吏带来的困扰——长沙郡根本就没那么多吏卒人手,能看住城内三四千户人家的屎尿!

    长沙郡守心里也苦,这都是昌南侯所逼,他还口口声声说什么“咸阳、江陵、安陆皆有此法,武昌、槠亭两营也已实行”。

    最后,黑夫再次拿子婴犯病堵了郡守的嘴,听说长沙吏卒稀缺,便热情地派了一队兵卒,来长沙城帮忙。

    四月初,湘县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五百名右手戴着红袖箍的秦卒,雄赳赳气昂昂地开进城中……

    ……

    “随地便溺者罚一盾,说你呢!站住,别跑!”

    湘城内,开始了一场猫捉老鼠、屁滚尿流的游戏。

    那五百兵卒多是慢性血吸虫病患者,本来在军营里绝望等死,昌南侯带着陈无咎来到长沙后,对他们加以救治,虽未能拔除病根,但身体倒是好了不少,对黑夫感恩戴德。

    听闻长沙满街屎尿是导致水蛊、疟疾等恶疾常年流行的原因后,他们深恶痛绝,干起活来十分积极。

    五百人被黑夫打扮了一番,右手戴着赤色的袖标,极其醒目,五人一队,分批在城中巡逻,逮到一个罚一个,没钱交罚款,就带去湘水上游的军营做工,偿清为止……

    如此一来,湘城内的随地便溺,在水源地涮马桶的行为,倒是收敛了不少。

    但这群戴着红袖标的兵卒,却被长沙郡人骂做“赤矢军”,连带黑夫“公厕将军”的名号,也流入民间,他的名声,真的臭了。

    后世搞创文创卫的领导们,谁不被县里人骂得狗血淋头?

    “真是愚不可及,竟不知昌南侯这样做,是为了他们好。”

    子婴大摇其头,为黑夫感到不值,作为南征统帅,只管打仗就行,但黑夫路过长沙郡,却愿意为了当地黔首,做到这份上,完全没必要。

    “若长沙久为疫区,对南来北往的大军也不利。”

    黑夫笑了笑,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南郡与长沙一江相隔,一衣带水,言语相似,风俗相近,长沙人也算我的乡党,岂能见死不救。”

    后世的他,还真是两湖之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就算不救那群不知好歹的成年人,起码,也得救救孩子吧。

    而且黑夫一直认为。

    “一支文明之师,威武之师,带来的不止是死亡与荆棘,也能带来文明和进步……”

    ……

    话虽如此,但情况依然不乐观,即便整治到这份上,入夜时分,依然有人在湘城街上泼粪,以宣泄对官府的不满。

    而在城区以外的乡邑里闾,少许公厕更是无人问津。当地人依然将新鲜粪肥不经堆肥尿沤,直接施于水田,又光着脚在田中踩来踩去。至于官府提倡的饮用井水,或将河水储存3天再烧开饮用,根本无人执行。

    “他们难道不清楚,堆肥沤肥能让土地多些产出么?”

    四月中,利仓再度回到军营报告近况,连监军子婴也发出了困惑的疑问。

    “我也如此问过一些老农,他们都不以为意。”

    利仓解释道:“长沙江南之地,与关中、南郡不同,地广人稀,饭稻羹鱼,蔬果满山,蠃蛤盈河,故本地人不待贾而足。不同于中原精耕细,在长沙,纵然火耕水耨,粗种粗收,反正一年两熟,无饥馑之患,是故虽无千金之家,亦无冻饿之人……”

    这便是温带文明持久而昌盛,热带虽然人口众多,却极少有先进文明的缘故了。无他,资源多,不必日夜勤勉便能温饱,谁还肯闷头苦耕,琢磨如何才能让地里粮食增产啊!

    懒,这是人类永远的本性,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多亏中原人口密集,旱涝无常,四季分明,使得民生艰难,必须想破脑袋才能生存,这才造就了民族骨子里的勤劳性格,中国人才能在两千年后,笑话东南亚、非洲的人懒惰。

    这就是在南郡、关中颇受欢迎的堆肥沤肥,在长沙无人效仿的缘故。于是和城市类似,在农村,血吸虫也能畅通无阻地完成生命循环,因为农民种植水田,下河捕鱼的缘故,感染率比城市更高,腹大四肢细的水肿病,随处可见。

    “还是得严刑峻法,强迫黔首将各家粪肥堆积才行。”

    子婴如此建议,一想到自己在汨罗江濯缨濯足的水,竟是上游某个农户涮粪桶的臭水,他就气得牙痒,觉得一定要好好整治这群南楚黔首。

    黑夫却摇头:

    “城中尚可派兵卒巡视整治,毕竟人口集中,方便管理,但户口分散的乡邑里闾,根本不可能。”

    在这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里,黑夫是有所考虑的,后世消灭血吸虫病,靠的是消灭钉螺,那需要全民动员,但眼下,他既没有后世的手段,人手也不够,灭螺根本没戏,贸然实施,反而会增加感染。

    于是,只能通过掐断传染渠道,来实施初步预防,疫源地的人在河边洗刷马桶、随地大便、施用新鲜粪便及耕牛放牧等都会污染水源,管住人们的屁股,将粪与尿混合堆肥,作无害化处理,便能大大减少染病率。再提倡饮开水,虽不能杜绝病患,但好歹能将当地人均寿命,提高一两岁吧。

    但他忽略了一件事,一件最重要的事!

    黑夫前世看过一部电影。

    里面说,这世上只有一种病:穷病!

    但黑夫认为,还有一种病,它不仅比穷病更可怕,还比血吸虫病更顽固的恶疾,萦绕在世间,代代相传。

    黑夫喃喃自语道:“这病的名字,叫做‘无知’!”

    ……

    无知是湘县那满街的粪便和萦绕的蚊蝇,路人却习以为常熟视无睹。

    无知是明明自己深受疾病困扰,挺着肿胀的肚子,却眼看孩子喝着污浊的水无动于衷。

    无知是黑夫派人去帮忙清理市容,挽救他们性命时,还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黑夫能找到治疗疟疾的草药,能找到预防血吸虫的良策,但治疗无知的药,有么?

    营中,陈无咎提议将治疗水蛊和疟疾的药方公诸于众,让长沙人知晓,黑夫点头同意,但又摇了摇头,对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子婴恶狠狠地建议,要不要他上书朝廷,加重惩罚力度,效仿殷商之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用在屁股上黥字的办法,来打击屡教不改之辈。

    黑夫夸奖了他的奇思妙想,但又道:“光是由官府出面,严刑峻法,便能一劳永逸么?”

    严刑峻法是一味猛药,随地大小便黥字,在水源地洗涮便桶砍手,下河游泳砍脚,的确会吓退不少人。

    但这不能赢得他们的感激,百姓心中只有愤恨,我为了你好,所以砍掉你的手脚,谁能理解?而一旦官府失去统治力,他们便会欢天喜地地推翻恶法,过去怎样,以后依然如故。

    不论草药还是刑罚,都治不了无知之疾。

    那么,有没有更加有效,能够长久治愈的药呢?

    有的!

    营内众人议论之际,黑夫站起身来,默默走到了案几前。

    早在几千年前,华夏先民就已经发明了它。

    它叫文字。

    但最初的文字,被人口万分之一的贵族巫师垄断,用小刀刻画在珍贵的龟甲和铜器上,不轻易示人。

    直到后来,竹简出现了,士人这个群体也应运而生,在不断交流中,他们的思想开始爆发,遂有百家争鸣,但知识,仅在人口百分之一的精英分子中传播。

    十多年前,秦国的官吏们简化了文字,它变成了笔画流畅的隶书,蒙恬也做出了更好的笔,书写一篇文章需要的时间,比过去快了数倍,秦朝的律令爰书制度才能建立,法律毕竟性命攸关,在秦吏不厌其烦的说教下,起码有十分之一的人,对律令粗略了解。

    而因为黑夫的到来,纸张也开始大行于世,四年前,他更是补上了最后一块拼图:雕版印刷术。

    文字、笔墨、纸张、印刷术,药材都齐了,接下来,只需要一个能深思熟虑的医生,将这些材料调配,做出温润补血的药,它可能不会马上生效,但持之以恒,便能滋养出一个健康的身体……

    学医救不了国人的无知之疾,但知识可以!

    没有人是生而知之,也没有人天生聪明。

    我们的祖辈,都曾愚昧过无知过,像湘县的黔首一样,过着几千年没什么变化的生活:疾病缠身,朝不保夕,平均寿命不过三十多。

    但到了我们这一辈人,哪怕身在农村,却从小被告知,饭前要洗手、病从口入、不能喝生水。

    这些事情,当然不是凭空从长辈脑子里冒出来,他们又是从何得知?这些卫生习惯又是从何时形成?

    那是一个物质虽然贫乏,却洋溢着理想主义的年代,有一群医生,甚至都不是医生,他们在党的号召下,深入了偏远的乡村,左手是毛主席语录,右手,则是《赤脚医生手册》。

    他们翻着书中浅显易懂的文字,告诉农民一些现代人看起来理所当然的卫生常识,扭转了那些持续几千年的陋习,也在南方,几乎消灭了肆虐几十个世纪的血吸虫病,送走了瘟神……

    放在秦朝,这件事,可能要花费几代人甚至几百年时间。

    这件事,近期可能看不到什么成果,于黑夫也没半分好处。

    但这药方,总要有人去写。

    “那就从我开始,从今日始罢!”

    黑夫铺开纸,拿起笔,敲了敲案几,让帐内数人停止了争议。

    “无咎兄。”

    黑夫笑道:“我想请你,帮我写本书!”

    第0651章

    常识

    四月中旬,由黑夫提纲挈领,陈无咎及军中医者们集思广益,补充细节和医理的小册子,放到了黑夫案前。

    整本书的开篇,颇似秦朝每个公务员都读过的《法律答问》,从一段但凡是血吸虫病患者,便会竖起耳朵的对话开始。

    “问:有人患鼓胀之疾,腹大四肢细,腹坚如石。小劳苦足胫肿,小饮食便气急,此终身疾不可强治,患者皆未至四旬便死,此何疾也?”

    “曰:病名为水蛊。”

    “问:何为水蛊?”

    “曰:蛊者,腹中虫也。南郡、长沙、衡山、豫章之地有毒虫,夏月在水中,其虫甚细不可见,人入水浴及涉水而行,此虫着身而附,便钻入皮中……”

    总之,问答围绕什么是血吸虫病开始,用了十来个问题,将发病的原因,发病的症状、致死情况,都浅显易懂地描述了一遍。

    然后就开始分析患病原因,解释这毒虫主要是随着人畜粪便散播,所以官府才要求百姓不得随地便溺,不得在水源地洗刷粪桶,最好将粪与尿混合,做堆肥处理。亦要停止喝不干净的生水,并要约束孩童,让他们勿要去疫水中游泳戏耍。

    总之,并非是秦吏没事找事,管黔首拉屎放屁,而是为了让他们不要被毒虫所害。

    黑夫从头翻到尾,不断点头,时而忍俊不禁,对陈无咎笑道:

    “画工不错。”

    这上面还有一些粗糙的画,画出了血吸虫寄生人体的过程,据说是出自陈无咎的手笔。只可惜黑夫暂时造不出显微镜,陈无咎对他的说法,依然半信半疑。

    但这不重要,这本小册子,至少说清楚了困扰南方人无数代人的“肿胀”之病,还给出了预防和治疗之法,表明官府颁布的一切法令,都是为了黔首好,希望他们为了自己的性命安危,能乖乖照做。

    按照黑夫的提议,还在最后吓唬说:若再不注意,则黔首们从老到小,皆将患上水蛊之疾,被蛊虫所害,最后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这可是对中国人最可怖的诅咒,话说到这份上,心脏再大的愚夫,也该被吓到了吧,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宗族,为子孙计。

    陈无咎对此很乐观,相信官府将这本小册子发到里闾,令里正、田典教之,定能扭转现在的局面,他笑道:

    “我担心的是,得知真相后,会不会没人敢下水下田了。”

    黑夫却摇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有些黔首的愚昧程度,远超你想象,依我看,有畏惧之心,总比一无所知好。”

    这本小册子,黑夫是受了历史上的《赤脚医生教材》影响,它是南方版本,深绿色封皮,不少内容针对血吸虫病,是当时风靡全国的畅销书,各地的赤脚医生几乎人手一册。

    它的内容十分简单,就是本科普书,以问题为中心,清晰明了。

    于是黑夫回忆前世,自己小时候在外公家翻这本书时记得的只言片语,结合秦朝特色,按照《法律答问》的体裁,编了这本专门针对水蛊的小册子。

    这就是黑夫,给“无知”开出的药。

    但这味药,该如何播及万千大众?却是个麻烦事。

    新中国的卫生常识,是靠了无数赤脚医生,一个乡一个村的宣扬,才得以普及。可黑夫上哪找那么多医生去?尤其在南方,乡间往往有十个巫祝,却难觅一位医师。

    子婴的想法倒是简单,交给官府去做啊!反正现在各郡都开始使用雕版印刷术,用来印制律令条文,将小册子印上数百份,分发到每个城市,让县令、乡啬夫、亭长、里正一层层宣扬不就行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毕竟秦朝的统治深入基层。

    但黑夫摇摇头,在南郡、豫章行得通,但长沙、衡山两郡乃楚国故地,在许多地方,秦吏根本管不到乡镇里闾。加上税率极高,徭役频繁,黔首与官府日益对立,对抗的情绪,会让他们恨屋及乌,容易流于形式。

    子婴觉得黑夫多虑了,劝他道:“昌南侯,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与乐成,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君侯有忧国忧民之心,那些黔首若不领情,死了也是活该。”

    “此事若不使众人知之,做与不做有何区别?”

    黑夫认为,百姓不需要知道太深奥的学识,但关系到生死存亡的常识,却万万愚不得。思虑间,恰好听到营帐外,传来士卒拉练的声音,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拍着额头笑道:

    “真是骑驴找马,散播这本《常识》的人,不就在眼前么!”

    ……

    《常识》,这是黑夫给这小册子取的名,而第一批知晓它的人,便是槠亭营的数千人。

    按照黑夫的要求,每个屯都发放了一本,每日训练结束后,百长、屯长或者识字的军吏,就会捧着书册,将上面关于水蛊病的常识,以及预防之法,大声告诉盘腿而坐的士卒们。

    让他们明白,昌南侯勒令军营搬迁,并要求士卒饮井水、开水,不得四处便溺的原因……

    士卒们常被点名出列,背诵一些前世小学生的卫生常识:

    “饭前便后要洗手。”

    “病从口入。”

    “喝生水,满腹虫。”

    这座营地的兵卒,多因染上了水蛊、疟疾,发病难以成行,体质差的人早死光了,慢性病患者,撑到黑夫和陈无咎抵达,喝了一个月的药,略有好转,不少人已经痊愈。

    有了切肤之痛后,对学习卫生常识,防范水蛊,士兵们十分积极,对昌南侯的感激之心也愈发浓烈。

    除了士兵,来营地干活的数千名本地民夫,也被强拉进来,排排坐下,听军吏讲课。每两个民夫,还会受到一名士兵监督,直到他们磕磕巴巴背出那些常识断句,才能吃饭。

    黑夫还突发奇想,将这些短句,当做巡营口令,如此一来,哪怕最笨的兵卒,不识字的民夫,也能脱口而出。

    这下,本地民夫们总算知道,自家父母、叔伯们的肿胀早死,到底是什么毛病。听到“断子绝孙”的恐吓,皆汗如雨下,嘟囔说回去以后,定要学着军营里的办法,再不让孩子喝一口生水。

    黑夫看着营内“讲文明,创卫生”的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十分满意,对子婴、陈无咎、利仓等人道:

    “兵法有云,一人学战,教成十人;十人学战,教成百人;百人学战,教成千人;千人学战,教成万人;万人学战,教成三军。”

    “战技如此,常识亦如此,不出一月,营中兵卒、徭役皆知水蛊之疾的可怕,等打完仗,众人回到故乡后,便能让家中五口人知晓……”

    虽然这法子有点慢,却最为有效,子婴点点头,默默记下,这里发生的一切,他都会写入奏疏里,送回咸阳让皇帝看到。

    黑夫决定将这本小册子,先在南征二三十万军民里推广,再以他们为媒介,传给家人、邻居,慢慢向外传播,几代人后,百年之后,终有一日,它们会变成全天下,人人皆知的常识!

    让这些知识,能被千家万户接受。

    让这片土地,早日摆脱瘟神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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