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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这条河流基本流向是由南向北,但也有例外,在流经槠亭(株洲)附近时,折而向西,直到湘南(湘潭县南)有一段长达五十里的东西向河段。

    槠亭的永久性军营规模巨大,占地面积已超过长沙郡府临湘,原本就有近万病残兵卒在此屯田,近来又从岭南开来一万名戍期已超过三年的老兵,沿着河岸一字排开,营长数里,陶、韩,两面旗帜飘扬在营地上空。

    而在对岸,则是刚刚抵达,正在修建营垒的李由部万余精卒,双方隔河对峙,剑拔弩张。

    湘水南岸,站着二人,正在眺望对面情形。

    靠左的青年军吏则年纪轻轻,却已戴上了板冠,身材高大,上披甲衣,腰带长剑,看上去十分威武。

    靠右的显然是个文吏,四旬上下年纪,长髯垂在颔下,身着皂衣,负手而立,轻描淡写地说道:

    “韩都尉,利仓所言之事,你信么?”

    韩信扶着剑,露出了笑:“萧君,吾等信与不信,已不重要,关键在于,兵卒们信了!”

    这月余来,北方是秦始皇南巡,并为黑夫发丧,结果却逝于西陵。

    可在封锁了消息的岭南,却是截然不同的局面:黑夫让共敖等人诈称越人叛乱,南海、桂林等地诸营戒严,城关紧闭,严禁人员出入,断绝北方一切使者。

    持续了一个月的封锁后,黑夫才使利仓南下,散播这样的消息:

    “朝中有奸佞劫持始皇帝陛下,弑君篡位,更欲清算尉将军及南征军将士,假传诏令,召将军北上骗杀,再毁诺使南征军不得返乡!”

    韩信奉黑夫之命,挑选岭南那些戍期最长的兵卒驻守在湟溪关附近。本来众人眼看百越打完了,希望回家乡与妻儿老小团聚,可役期已超三年,朝廷却以种种理由,将他们强留下来。尉将军多次向咸阳提出,请履行律令的明文规定,却石沉大海,一来二去,戍兵已不再信朝廷的话,反信黑夫之诺。

    听闻利仓散播的消息后,这下可捅了马蜂窝,激愤的情绪弥漫全军。

    利仓更向三军口述黑夫的话:“尉将军几乎为奸人所害,今已在云梦泽举义旗,将军对二三子有诺,既然奸佞不欲使南征军归乡,将军欲带着三军将士,带吾等归乡!”

    “吾等信尉将军!”

    黑夫的信誉,是压着征人的最后枷锁,如今已被主动松开,再没什么理由阻止这群人回家了。

    此事颇似唐末的戍卒起义,不同的是,整个过程都是有组织有规划的,一万人在韩信带领下,翻越五岭,彻夜兼程北上,却不想,在湘南槠亭为朝廷派出的大军所阻!

    虽然憋了一肚子的怒火,但当真遇上关中精锐的旗号,不少人,尤其是军吏们还是犹豫了。

    “吾等私自北上已是违反军令,若真与朝廷大军交兵,那便是叛逆,是夷三族之罪。”

    但都尉小陶却赶在三军骚动前,做了一件事!

    他连斩李由派来的两名信使,将其头颅传示两军,更把其中一人的耳朵给李由送了回去。

    “陶都尉无愧是尉将军最信任的旧部,看似柔懦温和,一旦遇事却能当机立断,绝了大多数人的侥幸之心……”

    “还有退路!”

    萧何微微摇头,心中有些无奈,他被黑夫带来南方,予他高位,专门负责南征三十万军民粮食辎重筹集,以及屯田诸事。

    虽发现黑夫一些未雨绸缪的筹划,但纵是曾被陈平旁敲侧击过,对一切早有预想的萧何,也没想过,黑夫会用这么剧烈而危险的方式,与朝廷决裂!

    好家伙,这一下,他又被强行绑上贼船了,作为黑夫幕府的高级官员,一旦败亡,族灭是少不了的。

    所以萧何才愁啊,他可不是陈平那种出身草根,渴望宰天下的阴谋家,更不是黑夫荣辱与共的乡党旧部,老萧里挂念着沛县的宗族,行事不可能有恃无恐。

    这时候,旁边的青年军吏说话了。

    “韩信不似萧君,我孑然一身,无任何顾虑。”

    韩信一点没有萧何的忧虑,相反,他的眼中看着对岸的军营,充满期待。

    “谁能料到,两年前还是个贫而无行的穷少年,在淮阴县钻人胯下的韩信,有朝一日会成为统帅万人的都尉?”

    韩信一边说着,一边朝旁边的萧何作揖:“当然,韩信能有今日,多亏萧都尉相携!若非当日萧君带我离开淮阴,我只怕已是淮水边一饿殍!”

    “但也多亏了尉将军不拘一格,用人不疑!”

    可不是敢用嘛,萧何最初向黑夫推荐韩信时,虽知此子才干不凡,也希望他能得到重用,成为自己的奥援,但也没料到,韩信竟得到黑夫赏识到这种地步。

    怎么形容韩信飙升之快呢?某个开挂的黑脸汉子从黔首士伍至别部司马,也花了足足四年,韩信却只隔了两年。

    十余日前,黑夫派利仓带回的命令里,韩信更是被提拔至“都尉”,能与东门豹、小陶、共敖等最早追随黑夫的旧部平起平坐!

    韩信虽然名不显于朝堂,在南征军里却挺出名的,他的献策与黑夫的“堡垒战术”不谋而合,更上“故技重施”之计,引诱越人决战,让南征军迅速解决了瓯骆两部,扫清百越。

    以上种种功勋,韩信虽然爵位才至公大夫,但被破格提拔为“假都尉”也是可以的。

    黑夫不是跟韩信苦口婆心地说过么?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然而,黑夫这次却忘了自己说过的话,直接扔了个真都尉的头衔过来!

    更让所有人愕然的是,在最新的命令里,黑夫竟让韩信作为此战的主指挥官!

    早上,令旗握到手中那一刻,韩信感到沉甸甸的。

    他做小兵军吏时,曾无数次扼腕叹息:“若我为司马、我为都尉……”

    他觉得,自己肯定比那些平庸的司马、都尉做得好。顺便试一试自己的器量,试一试,韩信究竟能将多少人马!

    是三千,还是一万,甚至是十万?

    但真正得此重任时,却又有些虚幻,当时脑海里只剩下黑夫的那句话。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本侯相信,假以时日,你,亦当为大将军!”

    而黑夫让利仓交给韩信的信中,没有远程指挥他如何排兵布阵,只轻描淡写了几字:

    “已杀越人之鸡,可屠李由之牛乎?”

    韩信深受震动,当时就暗道:“将军授我都尉印,予我万人之众,解衣衣我,推食食我,言听计用,故吾得以至于此,韩信必不负将军信任!”

    于是他欣然给黑夫回信:“韩信之技,屠龙亦可,何况区区一牛?”

    眼下大战在即,韩信已做好了准备,肃然道:

    “萧君,不管如何,吾等已在同一艘船上了,这艘船名为南征军,船覆,则人亡。”

    萧何也明白这道理:“这条船会不会中流崩毁,就看此战了,我只管后勤,南方本就贫瘠少人,大军粮食吃紧,更不知尉将军起兵云梦进展如何,若欲援助之,只能速战速决,不可久持,韩信,你想要如何打?”

    韩信昨夜就观察过地形水文,胸中早有谋划,他在岸边踱步道:

    “尉缭子言曾言:有提十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桓公也。有提七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吴起也。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

    “孙子武者,齐人也,以兵法见吴王阖闾,兴吴霸业,故世人称之为吴孙子,或武子。”

    “兵家之学有许多,唯《吴孙子兵法》十三篇,皆精妙也,观诸兵书,无出孙武。”

    这时候,侃侃而谈的韩信却停下了脚步,笑道:“然而,以韩信看来,孙武亦非完人,他的兵法,还是少了一篇!”

    “少了哪一篇?”萧何问,他最厉害的地方是随时能调整自己的位置,韩信微末时对他关切如长辈,如今二人关系几乎平起平坐,又能予之敬意,让对方感到舒服。

    韩信指着脚边,磅礴流淌的湘江,掷地有声!

    “《水攻篇》!”

    第0747章

    荧惑高

    “叛军察觉我军真正动向,已离开槠亭营,向西移师四十里至兴乐水?”

    得知此消息时,李由是有些吃惊的。

    过去几年,李由虽被昔日部下黑夫抢了风头,并无善战之名,但也是经历了二十年战阵的老军吏了,且在长沙任郡守长达六年,熟知本郡水文地貌。

    他很清楚,湘江枯水期的时间是夏历9月初至次年2月底,如今正值枯水,整个春天就下了三场雨,湘水水位降低,流量减少,河流变得瘦小,河床大面积裸露,一旦风起,便是黄沙弥漫,全然没有丰水季时“漫江碧透,百舸争流”的盛景。

    但即便如此,湘水中央依然深不见底,且水流滂湃,若无船只根本无法渡过,更别说跨越击敌了——不等泅渡,渡河之人就要被水流冲走泰半。

    故而,这里显然不是李由期望的战场。

    兵者诡道也,李由也耍了个小招数,那便是大张旗鼓,带着三千长沙郡兵走位于湘江东岸,长沙到槠亭营的大道,还连续派出两名使者过去招降。

    这就更让人相信,正面压过来,与叛军隔着湘江对峙的,确是主力……

    当三千疑兵在湘水拐弯处北岸大修营垒,多增炉灶之际,李由却悄然离开,乘船渡过湘水,与走西岸小道过来的真正主力汇合!

    通过疑兵吸引叛军注意力,却带着主力从侧翼突然发动进攻,毕其功于一役,这就是李由的打算!

    岂料,对面的“无名小卒”却发现了他的把戏,早早移师至兴乐水,等待李由到来。

    看到对岸的敌影,李由有些不快:

    “能察觉吾之计谋,要么是斥候放得极远,看见我军到来,要么是长沙郡内,有人给叛军通风报信!”

    李由回过头,目光落在临湘跟来的几个军官身上。

    黑夫对长沙郡的渗透是惊人的,除了勒令过路军队,不准拿长沙百姓一针一线,培训铃医,深入各县为人诊治疾病,散发《常识》收买人心外,他还安排大量长沙郡籍贯的伤残兵卒复原,奔马,直扑半渡的李由军践踏而去!

    第0748章

    灌水

    兴乐水之战后三日,当韩信带着新胜后,士气高昂的一万大军抵达临湘城南时,已带着先头车骑部队追击李由至此的利仓亲自出营。

    作为黑党旧部二代里的佼佼者,利仓一改先前对黑夫任命韩信为临敌指挥时的不解,笑脸相迎。

    “韩都尉,利仓算是服了。”

    原来,那一日,韩信在觉察李由疑兵之计后,便先移营至兴乐水东岸,占据地利,提前选择了战场。

    萧何在长沙两年,早已将本郡图籍地势道路都烂熟于心,他说,兴乐水与湘江汇流处上游数十里,并立着两座小山岭,形成峡谷,河流经这里陡然变窄,形成一个宽仅十余丈的咽喉地带,最适建坝壅水。

    于是,韩信便请小陶带人用南海郡治理珠江大潮的法子,在囊中装沙土,壅于兴乐水上流,使水积于峡中。随即在李由军初至,来不及深入上游十余里外勘查时,引军半渡,又详装不胜,败走东岸,诱使李由派出泰半军队追击。

    而就在这时,又释放军中沟通消息的神器“荧惑灯”,当一串明灯升上天空时,小陶便按照约定,决开雍塞了沙囊,在峡谷里蓄满河水的堤坝。

    一时间洪水大至,李由军遂被拦腰截断,上千人卷入水中,西岸的李由本部不得渡河,东岸的数千人则遭到三倍于己的人围攻,阵脚大乱,大部被赶入水中,死伤惨重。

    李由见败局已定,只得带着残余五千人向北撤离。

    韩信也不急着追,只让利仓带着车骑紧要不放,加大敌人伤亡流失。自己则待其远走后,以竹筏渡过湘水,将李由留在东边的疑兵一围,那三千长沙郡兵都是本地人,本就不想和南征军开战,听闻李由败,遂降。

    最后,由小陶收拾战场,同时看管数千俘虏,韩信则与萧何向北进发,赶在二月份的最后一天,抵达临湘。

    眼下,利仓对韩信的妙计赞不绝口:

    “都尉先佯败而退,以诱敌半渡,导敌就范,尔后决水,分割歼敌,一气呵成,制敌于死命。古人只知道半渡而击,却不知可以这样诱敌半渡而击!兵法云,凡先处战地而待敌者佚,后处战地而趋战者劳,故善战者,致人而不致于人,都尉,你亦为善战者也,难怪君侯如此看好都尉!”

    韩信本就不是一个善于交际的人,又自傲的一面,也有腼腆的一面,被利仓的吹捧弄得有些尴尬,只道:“我生于水滨,故知水性……”

    他生于水乡,见过夏季洪水滔天,整个淮阴沦为泽国的可怕,也见过运河通途带来的便利,乃至于堤坝决堤的汹涌澎湃,所以一直在想,水若是能利用好,当是不亚于火的绝妙武器!

    以火佐攻者明,以水佐攻者强,这是韩信的领悟。

    利仓颔首:“所以韩都尉才敢说,《吴孙子兵法》少了一篇水攻。”

    “其实孙武子也用过水攻。”

    韩信道:“孙武为吴王阖庐进攻徐国,也就是如今的东海郡下相,距我家乡淮阴不远,孙武防壅山水以灌徐,数月后徐城坏,徐君遂降……”

    尔后,类似的决水灌城在不断被重复运用,比如知伯决汾水灌晋阳,差点把赵无恤淹死,却因为自满高傲而被魏韩反灌其军。

    而近世更加出名的水攻,无疑是白起水灌鄢城,以及王贲水灌大梁,都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

    不过,还是过于单调,而由于时代限制,孙子又是一个偏向于“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的军事家,倾向于运动战,尽量避免攻城战,所以才未单独列一篇“水攻”出来。

    而能经过反复周旋诱敌,以沙袋雍水,人为创造出野战水攻来的,韩信还是中原开始有兵戈交战以来的头一人!

    若孙武在世,见到后学有如此大才,也会拍案惊奇罢……

    不过,这段对话倒是提醒了利仓,他指着身后城门紧闭的临湘道:“韩都尉,这临湘城,可以灌水么?”

    数日前,李由部的车骑部队的泰半步卒都被韩信水攻歼灭在东岸,他手下的军队不知道这是韩信的计策,见明星高升,随即洪水大至,还以为是对方用了什么鬼神巫术,已失战心。

    李由只能带着五千人仓促而退,还被利仓一路猛追,惊慌失措,又损失了不少,最后只带着四千余人遁入临湘,与郡守、尉负隅顽抗。

    毕竟是一郡首府,临湘位于湘水东岸,便是后世的长沙五一广场附近,橘子洲畔,河对岸是岳麓山,北面则是浏阳河,引水为护城河,易守难攻。

    北上的南征军经过长途跋涉,在前几日的战斗中也有不小损失,强攻必损失惨重。

    于是韩信乘船到了西岸,登上岳麓山岗,远眺地形后,望见临湘东北面斜斜汇入湘水的浏水,顿时眼前一亮。

    “我曾听君侯说过,昔日秦武安君白起伐楚,曾在鄢城西边百里处筑堤蓄水,并修长渠直达鄢城,然后开渠灌城,水入城为深渊,鄢城的东北角经河水浸泡溃坏,城遂破。”

    “若是故技重施,在浏水筑堤蓄水,或也能让临湘变成一片泽国,坏其城郭,使我军不战而胜!”

    他和利仓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但稍后押送军粮抵达此地的搜粟都尉萧何,却不赞同这个做法。

    “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灌水!”

    “白起灌鄢,王贲灌大梁,城内皆死伤惨重,至今仍怨秦人,吾等若灌临湘,倒是能让李由军悬釜为炊,但也会让城中百姓多死亡,临湘乃长沙人口最多的城邑,对南征军十分友善,若使之与吾等为仇雠,于长久不利。”

    利仓道:“那依萧都尉看,当如何破城?吾等若想北上,必得临湘,尤其是仓禀中的长沙之稻、粟,否则不出半月,三军将饿溃!”

    萧何笑道:“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

    虽然现在地位高了,但韩信对萧何依然十分敬重:“还请萧君教之。”

    眼看韩信大败李由,南方形势骤变,萧何也一改前几日的忧虑,开始积极为南征军出谋划策起来,他捋须道:

    “南征军驻扎长沙两载,与民相善,尉将军勒令士卒,对百姓秋毫无犯,更派人助临湘整治市容,让军医教当地人医术,使铃医领着南征军的俸禄,行走在长沙各县行善事,对长沙籍贯的兵卒、徭役,也像对待乡党一般亲切。”

    “故长沙人喜南征军,不喜李由军,如今虽被李由及守、尉裹挟,闭城而守,然其子弟皆为我军所虏,城中万余百姓,必不会真心助李由守城!”

    “不如假意筑堤灌城,同时散播消息,就按君侯传回来的说法,让城中之人皆知,始皇帝已崩,李由乃朝中奸佞之党,而南征军乃正义之师,且得鬼神相助,已大败之,使人心思降,里应外合,便能以最小损失,夺得临湘!”

    说完后,萧何补充道:“这也是陶都尉的意思。”

    “只能如此了……”

    韩信、利仓都想要速克临湘,北上支援黑夫,但从长沙到武昌,足有六七百里,等他们夺取城邑,再抵达大江,起码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

    “远水解不了近渴,眼下只能各自为战,汝等能做的,便是稳扎稳打,为君侯全取临湘、长沙郡,征募人手,囤积粮秣,同时待南征军其他各路北上汇合。”

    萧何觉得韩信、利仓还是太年轻了,黑夫做的这事,是短时间能成的么?必须未雨绸缪,做好长期准备啊!

    这也是他最擅长的事,萧何觉得,现在自己可以凭借此技,争一争黑夫幕府之内文官中,数一数二的位置了。

    岭南太过荒蛮贫瘠,根本指望不上,长沙人口也不及中原大郡十分之一,但好歹经过楚人百年开发,幅员广袤,有九县之地,可作为临时的大本营。

    “做最坏的打算,就算尉将军在北边进展不利,最差也能退保江南,占长沙、豫章、岭南,再取黔中,隔江而治,坐观中原之变!”

    不过萧何最关心的,还是如何将自己的宗族接来南方……

    ……

    行事较为保守的萧何不知道,此时此刻,黑夫乘坐的小船,已渡过了广袤的云梦泽,接近安陆县南一片偏远的,满是芦苇荡的湖岸……

    桨叶划动的小舟破开迷雾,缓缓靠岸,黑夫拒绝了同船人的搀扶,踩着泽边淤泥,一脚深一脚浅的踏上了岸。

    阳光驱散迷雾,他拨开芦苇向前走着,看到一根熟悉的植物。

    又粗又大,长在泥地里。

    是黄皮的野甘蔗。

    黑夫抽刀砍了一根,熟练地削去外皮,扔了一块多汁的茎秆入口,旋即露出了笑。

    “年轻时觉得苦。”

    “现在却觉得甜。”

    这就是家乡的味道啊……

    “是谁?休得再过来!”

    就在这时,前方响起一阵警告声,不等黑夫下令,十余名短兵亲卫已迅速上前,随着几声痛呼和闷哼,声音消停了。

    等黑夫走到前方,才发现芦苇荡里,有如同难民营般的窝棚,上百名男女老幼聚集于此,几个青壮已被短兵制服,但更多的人,却闻讯出来,抄起家伙,要跟闯入他们避难所的恶人拼命!

    是在秦军冯敬部大索全县的情况下,不愿离乡,扶老携幼,逃入云梦泽避祸的安陆人,其中还有几个黑夫觉得面善的老人……

    “退下!”

    随着一声大喝,黑夫迈步向前,他今日没有穿君侯的礼服,也没有着将军的甲胄,只穿戴着许多年前,他徒步行走在云梦泽畔,去安陆服兵役时的,粗陋褐衣,连头型也是扁髻。

    短兵们松了手,退到一旁,几个想要保护家人的青壮警惕地看着黑脸汉子,有两个胆大的子弟,更相互使着眼色,想要空手劫持这个主事的——他们可是听着武忠侯传奇长大的,听说过他在泽边赤手降服三名盗匪的故事,武忠侯虽已逝,但他的精神,将被每个安陆子弟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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