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6章
若他们能投靠北伐军,里应外合,巴郡唾手可得!叶氏看向陆贾:“陆先生,你以为,巴氏会答应这条件么?”
陆贾道:“我以为,巴忠还在犹豫。”
“巴氏虽不敢得罪武忠侯,但也不敢背弃朝廷,从寡妇清时起,巴氏便与朝廷少府关系莫逆,在巴蜀有许多蔗园、作坊,更有丹穴、井盐,并做着僰僮贸易,一旦犯险失败,这一切都将灰飞烟灭!此人做事容易踌躇,家大业大,也没有非要起兵的理由,恐怕不能很快做出决断。”
叶子衿手持木勺,晃荡着刚煮好的茶汤:“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军情如火,既然他无法做出决断,那陆先生,你就帮帮他!”
陆贾压低了声音:“君夫人的意思是……”
“你带来的所有人,都住在巴氏庄园里?”
陆贾道:“为防不测,我提前安排了三个人,潜伏在枳县附近。”
“这便好。”
叶子衿抿了一口茶,闭上了眼睛。
“想办法,让枳县令,得知巴氏欲投武忠侯的消息!”
……
第0794章
欲以自重
次日入夜时分,位于枳县对岸的巴氏堡垒,和衣而睡的陆贾被剧烈的击门声吵醒。
“谁人?”
陆贾让亲信打开门,却被外面无数松明火把晃了眼,却是一群巴人武士,腰带柳叶剑,气势汹汹,领头的射虎勇士身上还带着血,在他们簇拥下,则是在红光里,显得脸色苍白的巴忠。
陆贾明知故问:“巴君,这是怎么了?”
巴忠让武士们后退,深吸一口气后,朝陆贾作揖:“陆先生,出大事了!”
接下来,巴忠将今夜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陆贾。
“枳县令邀我去赴宴,却在筵上让县卒持刃设下埋伏,欲将我擒拿,幸好枳县丞与我交好,在席上给我暗示,我带的亲信勇不可当,不仅将县卒杀死,还将那枳县令、尉……”
“杀了?”
巴忠盯着陆贾的眼睛,摇了摇头:“绑了。”
陆贾面不改色,诧异道:“无缘无故,为何欲擒杀巴君啊。”
他旋即脸色大变:“莫非是有人得知,巴君藏匿武忠侯夫人的事?”
巴忠叹道:“县丞说,是有人传出流言,说我欲叛朝廷,投效武忠侯,故有今日之祸,不过……”
他眼中闪过寒光:“我亲信族人,绝无可能将此消息泄露,我倒是奇怪,枳县令是怎么知道的?先生,可否知晓?”
不是自己人干的,自然只有“外人”了,巴忠第一个就怀疑到了陆贾头上——叶子衿在他这呆了几个月,因为行事隐秘,一点事没有,怎么陆贾一来就出事了。
“这还用说么?”
陆贾摊手道:“巴氏一直与武忠侯交好,此事天下人皆知,我听说,但凡是武忠侯旧部朋友,不管在何处任职,大多被撤职逮捕,宁可杀错千人,不可放过一个,如今,也终于轮到巴氏了。”
他危言耸听道:“不论如何,官府对巴氏的怀疑,是真的,事已构,再难回转,巴君,你不如杀了县令、尉,投效武忠侯!”
巴忠面露犹豫:“始皇帝对吾族有恩德,表彰家母守贞之节,封其为贞妇,还迎至咸阳,为她筑女怀清台,家母临终时曾嘱咐我,定要守好人臣本分,为秦约束巴中群蛮,决不可忘恩背秦。”
陆贾笑道:“始皇帝也对武忠侯有恩德,故始皇帝遭奸人弑杀后,君侯才毅然举兵,为始皇帝戴孝,北伐靖难。如今掌管朝政的,是逆子奸臣,巴君念先帝旧情,他们可不会记得,今夜那凶险的筵席,就是明证!”
“若巴君不想日后遭了匕首、毒药之害,还是举兵响应武忠侯罢,这么做恰恰是拨乱反正,是忠秦,而不是叛秦!”
巴忠叹息,指着身后硕大的石堡,以及周边依附巴氏生活的里闾:“话虽如此,奈何,一旦举兵,我家万金之产业将废,数千人也会被兵祸连累。”
陆贾暗暗发笑,好了,场面话讲完,终于轮到讨价还价了。
巴忠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拐弯抹角地问陆贾:“若我答应举兵,武忠侯,能给我什么?”
商贾,从不做无利可图的生意,更何况此事风险极大,他追求的回报也越大。
陆贾道:“巴氏之先,以熬制井盐起家,后又于山中得丹穴,而擅其利数世,家亦不訾。至巴君这一世,能守其业,用财自卫,又开拓了种蔗、红糖、僰奴等业,家业越做越大,与北地乌氏并称天下富豪。”
“但自从怀清君逝世后,巴氏的待遇,可比乌氏差远了,丹砂、井盐、红糖,均被官府纳入专营,巴氏只能靠开西南夷,贩卖僰僮,勉强维持收支。”
虽然陆贾身为儒生,也不太喜欢商贾,但他现在的身份是说客,什么鬼话都能说。
“在秦吏里,最看重商贾的人,莫过于武忠侯,倘若巴氏反正,事后,丹砂、红糖、井盐诸业,均可归还!”
这是财货上的承诺,接下来是地位上。
“乌氏倮比封君,以时与列臣朝请,君母之地位,与乌氏倮并无差别,故其逝去后,世人常以‘怀清君’尊称,可惜,这不是正式爵位,未能传子。”
“巴氏本是禀君之后,可谓又富又贵,有其实而无其名,不宜,武忠侯承诺,待事成之后,可正式封巴君为怀清君,子孙延续此爵!”
巴忠心动了。
在古巴国,廪君之后分为五族,分别是巴氏、樊氏、醰氏、相氏、郑氏,构成了巴国的统治阶层,称之为“内五氏”,位于核心区域,其中以巴氏最贵,仅次于姬姓王族。此外,賨(g)、濮、苴、共、卢、獽(ráng)、夷、蜑(dàn)则是“外八部”,位于巴国的周边区域。
如今巴国虽已灭亡百年,姬姓的王族俱死,但五氏、八部却延续了下来。所以寡妇清的夫家,在巴人中可谓又富又贵,名为商贾,实为土司女酋长,只一直缺个正式的名分。
眼下,黑夫却承诺了巴忠一个“君侯”之位。
虽然距“巴王”之位还远,但已是巨大的突破。
眼看巴忠愈发动摇,陆贾再接再厉道:“巴忠可以反过来想想,若是此时绑了君夫人母子,再烹了陆贾,可否能打消官府怀疑?”
他摇头:“恐怕不能,在官府看来,巴君不过是一卑贱商贾,出了枳县,随便一个小吏就能将你缚住杀害!”
“可若投效武忠侯,则可为君侯,巴郡货产,皆归巴氏,何乐而不为?”
“善!”
巴忠左思右想,他已与当地官府翻脸,不管叛与不叛,都说不清了,遂对亲信下令道:“派人去,将县令、尉杀了,其家眷,也一个不留!”
这人怎么突然变狠了?陆贾道:“枳县那边……”
巴忠哈哈大笑,拉着陆贾来到石堡边缘:“陆先生请看!”
二人站在高数百尺处,看向对岸的枳县,那里灯火通明,都是举着火把的巴人武士,映得江水都一片晕红。
决定举事后,巴忠的语气,似乎也变得有些不同,他傲然道:
“枳县本就是我家的领地,枳县令只是来此挂个名而已,既然官府先对我动手,我也只能反击了,枳县现在,归武忠侯了!”
陆贾拊掌道:“如此甚好,我立刻将这好消息,禀报给君夫人,事不宜迟,还望巴君速速派人去鱼复,击破巴郡尉之兵,接应吴臣入巴!”
但巴忠却没有老实照做,而是奇怪地打量陆贾:“陆先生身为文士,还懂行军作战么?”
陆贾听出一丝不妙,咳嗽一声道:“这是武忠侯定下的兵略,巴君,既然投了北伐军,最好还是依着照做,君侯乃天下名将,十余年来从无败绩,听他的,不会错。”
巴忠却摇头:“武忠侯毕竟没来过巴地,有些事,他不太清楚……”
随即笑道:“当然,我一介商贾,也不懂打仗,不如问问我家武士之首罢。”
说着,巴忠招手让那个身材高达九尺的巨汉过来,介绍道:
“这是丹虎,賨(g)人武士,射虎英雄,他可是挤在一个船舱里,和武忠侯啃过一块盐的旧识,曾带着我家僮仆,与西南夷作战,略知兵事。丹虎,你来说说,下一步该如何做?”
丹虎拍了拍自己绣着虎纹的胸膛,用巴人的言语瓮声瓮气地说了一通。
巴忠一边点头,一边复述道:“丹虎说,枳县距离江关六百余里,且山路南行,集合人手过去,至少要半个月。”
“而西边的江州县(今重庆),也就是巴郡郡治,与枳县相距不过两百里,且道路好走,快的话,只需数日!”
“与其舍近而求远,不如带人袭击江州县,郡兵尽出,郡治空虚,守卒不过千余,待夺取郡城后,我再高举北伐军大旗,号令全郡巴人,五氏八族,一同响应!”
巴人骁勇,连妇人都可持剑斗殴,若真能将五氏八族聚起来,兵力近两万!
陆贾看看丹虎,又看看巴忠,心里惊疑不定,但这是别人的地盘,最终还是将话咽了回去,笑道:
“牧野之战,巴师勇锐,作为前锋,歌舞以凌殷人,杀得殷人流血漂橹,故世称之曰:武王伐纣,前歌后舞也。既如此,只希望巴君能效昔日先祖,为仁者之师前锋……”
“自当如此。”
“陆贾还要去向君夫人禀报,可否连夜送我去别庄?”
这次,陆贾拒绝坐滑竿,选择步行下山,离开前,回头瞥了一眼,看向站在石堡边,扬眉吐气的巴忠,暗道:
“真是大意,却小觑了这巴人,他是想先取江州县,欲以自重啊!”
第0795章
奇货可居
巴渝之歌,千人唱,万人和,山陵为之震动,川谷为之荡波,一直待山下巴人齐声高呼的战歌消停后,叶子衿才等来了陆贾。
“我听说,巴忠亲自带着武士僮仆三千人,去取江州县?”
叶子衿示意陆贾就坐,自从数日前巴忠杀枳县令、尉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卸下了身上的商贾伪装,说话做事愈发像一个巴人土酋。这不,今日还亲自杀人以祭祖,披挂上了一身巴人甲胄,并与武士丹虎,带着两三千人,乘船溯游而上,前往江州县……
“但他一介商贾,知道用兵之事么?”叶子衿露出了一丝讥讽的笑,在她看来,巴忠阵仗闹的挺大,但不过是狸猫披虎皮,强逞能。
陆贾解释道:“巴人敬佩勇士,且与中原不同,就算是尊贵的土酋族长,也要冲锋陷阵,亲冒矢石,巴忠想要重树巴人大旗,号令巴地五氏八族服从,这场仗,他必须亲去。”
“他倒也聪慧,虽不太懂行军作战,但欲学君侯白衣渡江之策,伪装成进货的商贾进入江州县,船工商贾对这条水道轻车熟路,而巴郡守若不设防,此去,恐怕是十拿九稳……”
“真是东施效颦!”叶子衿冷笑道:
“武忠侯曾与我提到过,巴氏的船舶如何众多,除了楼船,一应俱全,巴蜀舟师也比不过他家,既然能带着两三千人逆流而上。那按照陆先生之策,顺流而下,直趋江关又有何难?却借口说江关距枳县数百里,不应先取,恐怕是借口,他是不希望北伐军太快入巴。”
叶子衿看向陆贾:“陆先生,依你看,巴氏这么做,究竟作何打算?欲自取巴郡,自立门户?”
陆贾思索道:“巴忠先前虽然犹豫许久,但靠着夫人的妙计,故意让官府知道巴氏欲投武忠侯的消息,如今事已构,巴忠还杀了两名枳县长吏,已不可能再回头了。”
“但他也并非全心全意投向武忠侯,依然想在这场买卖里,占据上游,占据主动!”
陆贾道:“我听说,最高明的商贾,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以待其乏也。次一等的,则大者积贮倍息,小者坐列贩卖,操其奇赢,日游都市,乘上之急,所卖必倍。”
“但说到底,不管是哪种商贾,都是欲积货以自重,抬高自己的卖价,好赚取最大的利益。”
“我明白陆先生的意思了。”
叶子衿道:“这就是所谓的‘奇货可居’。”
她看向侄女陪伴下,在院子里与巴人少年玩耍的次子,冷酷尖锐的目光不由柔和了许多:“早先,我母子便是巴忠手里的奇货。”
“但如今,这货物如今却成了烫手的山芋,于是他决定换一种货物,江州县,甚至是整个巴郡!他以为,只要先北伐军一步获得这些,良人会付出更大的代价,来换取他的投靠!”
“君夫人所言极是,此策有风险,但回报巨大,所以巴忠才亲身去冒险。”
来之前,陆贾对巴蜀山川形势做足了功课,他很清楚,江州的战略意义。
江州最初是巴国的都城,叫垫江,但没有城郭,一百多前,巴国与蜀国交恶,巴王向秦求助,秦惠王遂遣张仪、司马错伐蜀,灭之。
但秦国的战略本就是先取巴蜀,再东逼楚国,蜀国才刚刚灭亡,张仪就贪巴之富,令秦军继续进兵,灭巴国,置巴郡,取巴垫江地,筑城江州。
后世的重庆这块地方,总算有了第一座城郭,因为是张仪督造,所以也叫“仪城”。虽然面积不大,仅相当于后世解放碑附近的一小片,却也成了巴蜀重镇,会川蜀之众水,控三峡之上游,临驭群蛮,地形险要,更是内外二水的咽喉重地。
一旦巴忠顺利夺取此地,不但占据地利,更能大喊一声:“巴人永不为奴。”广召各路土酋响应。
陆贾有些忧心:“若巴忠先取得江州、巴郡,又坐拥五氏八族近两万人的强兵,以眼下南阳胜负难分的形势,君侯为了牵制朝廷兵力,也不得不倚重他。”
“形势如此,所以巴忠才生出了妄心来。”
叶子衿颔首,立刻唤来女婢和侄女,低声嘱咐道:“小月,鸢,收拾好东西!随时准备离开!”
陆贾道:“君夫人是担心巴氏反复?”
“我担心的还不止这点。”
叶子衿道:“在咸阳时,我曾借着探望王老夫人的名义,去过两次通武侯府,也替良人拜会过通武侯本人。”
那是慵懒而和平的时光,天下无事,咸阳的贵戚家族往来频繁,宴饮谈笑,钟鸣鼎食,叶子衿长袖善舞,虽出没不多,却与各家关系还不错。
但现在,往事如烟,国分南北,战争的裂痕已经将秦朝撕成了两半!
“我当时便发觉了,通武侯此人老谋深算,懂隐忍,又目光长远。王氏遭始皇帝打压,但他表面却毫无怨言,依然谈笑如故,甚至在世人最看好扶苏时,将其女嫁给了胡亥。”
“后来扶苏果然最先落败,仓皇出奔,光这份眼光,王将军就不一般。”
王贲能赌对皇位归属,唯一漏算的,便是黑夫这边的反应,所以叶子衿觉得,这份目光毒辣,最终反而会害了王氏。
“总之,其行事用兵,与我家良人极像。”
“或者说,他们二人,都与王翦老将军很像,走一步,看三步。”
“我不相信,以通武侯之智,会忽略了巴蜀如此重要的地方!”
叶子衿走到院内,望着远处缓缓流淌的江水:“所以,巴忠这次欲取江州以自重,太急功近利,说不定,会是一场血本无归的买卖!”
……
数日后,七月初十这天,陆贾来报,说是看到了许多帆影,是巴氏的船队回来了!
“君夫人,我远远数过,船队似乎并非受损,甚至还多了些,恐怕是夺了巴郡舟师之船。”
叶子衿却亲自去看了一眼,说道:“巴人不善掩藏,遇上好事,隔着老远便会扬声高喊,千人唱,万人和,今日得胜归来,怎如此安静?陆先生,你再去打听打听。”
等陆贾再回到枳县码头时,那些船只已悉数靠岸,船上的巴人武士却情绪低沉,而且多数身上带伤,来码头迎接的巴忠家眷,也不时发出一阵阵悲悯的恸哭,与去时的千人唱,万人和相差甚远……
“难道真被君夫人言中了!”
陆贾大惊,但巴人们也很混乱,哭喊响成一片,他找了半天,才找到一个面善的人询问,那人支支吾吾地告诉他:
“吾等本已轻取了江州县,可却打北边来了一支秦军,有一两万之众,吾等不敌,死了不少人,只好弃城而走,主君他也……”
还不等他说完,岸上的哭声再度大了起来,叽里呱啦的巴语陆贾也听不懂,只知道不少巴人还往江里挤去,陆贾回头一看,却见丹虎等巴人武士,正赤着上身,站在水里,推着一艘独木舟往码头靠来。
他们神情肃穆,推得很慢,很轻,独木舟破开江水,又被众人抬到肩膀上,像极了中原人死后出殡。
陆贾被挤到边缘,好在巴人们都跪下了,他得以踮起脚尖,看到了那独木舟里的情形……
禀君的裔孙,寡妇清之子,巴氏的族长,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商贾,巴忠面色惨白,正安静地躺在独木舟里,双手合在腹上,却怎么也遮不住那个巨大的创口!
……
第0796章
一纸婚约
今日是七月半,恰逢中原祭祖之日,大队人马行在枳县以东的山道上,叶子衿抱着儿子,坐在马车上,陆贾则再次拒绝了让他心惊胆战的滑竿,自己骑了匹骡子,跑前跑后,与巴氏的众人沟通。
“夫人,我总算是问清楚了。”
天上太阳酷热,再度骑着骡子回到叶氏母子的车前,陆贾擦着汗说道:“巴人说,吾等是要去东边的平都山!”
叶子衿早就听说过,枳县以东百里外,有一座平都山,山下是巴国的别都,平都城。
“平都,不是早被楚军摧毁,成一座废墟了么?”
巴子时虽都江州(重庆渝中区),或治垫江(合川),或治平都(重庆丰都),后治阆中(四川阆中)……这平都虽是巴国故都,但百多年前,楚国强盛,锐意西进,已夺取江关,甚至一度占领了枳县,所以巴国只能不断西迁,平都也被废弃,一把火烧成了土墟。
陆贾道:“平都虽已成废墟,但巴氏几代人,都葬在平都山上,怀清君如此,巴忠……也不例外。”
叶子衿叹了口气,看向前头被许多巴人抬着的船棺——巴忠的尸体就躺在里面,因为巴中夏季天气炎热,犹如火炉,已有了阵阵臭味。
说起来,巴人最初以采井盐起家,给死者防腐的方式也很硬核——用盐腌!
叶子衿本想着,这巴忠逞能去打江州县,碰个跟头,让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也就算了,谁料却把命了给送了,虽然船抢了不少,但巴人武士也死了上千人,损失近半,再加上失了主君,算是完败……
于是这群败兵也不跟叶子衿、陆贾商量,就乱哄哄地离开了枳县——巴忠家眷,巴氏叔伯父兄带头,千余武士护送,连带给巴氏干活的三千僮仆,慌慌张张地就往东赶。
叶子衿他们也被裹挟离开,这会才搞明白,这群人除了避秦军锋芒,还想来丰都山给巴忠下葬。
陆贾不断往来队伍前后,将打听到的消息禀报给君夫人:“巴氏在江州县遇上的秦军,打的是‘冯’字旗号,人数有两万之多。”
“冯去疾之子,冯劫。”
叶子衿道出了那将领最可能的名号,冯毋择已战死江陵,总不可能是黑夫故意放走的冯敬吧。
“八年前,冯劫在进攻匈奴时打了一场大败仗,幸被武忠侯所救,遂被始皇帝冷遇,如今重新得到了重用,想必他就是王贲将军送入巴蜀的偏师统帅了。”
冯劫虽不算什么名将,履历也乏善可陈,但带着两万正规军,巴忠和丹虎全无胜算,没被全歼已是万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