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12章女娘
这几日,陈鹤宇一直在琢磨将来何以为生,习武、科考都不是能立竿见影的事,但是他的钱包空空、捉襟见肘却是事实。
既然有心科考就不能大规模经商,他琢磨着弄点小产业赚个生活费,可以交给家里仆人打理。
在现代,他既不是妙手神医,也不懂什么药材,不像别人穿越过来就挖到人参发家致富。
更不会炼钢做水泥那些高科技,只能靠自已家祖传的一点做食品的小技术,开个有特色的小酒肆。
陈鹤宇现代的父亲在乡镇上开了一家小面馆,拉面功夫一绝,还会酿点小酒、做点卤肉,也算是生意兴隆。
但是,结合原身的记忆,他知道在这个社会,酒不是谁都能随便酿造的,必须有官方同意。
上京城有几十家大酒店有这个资格,其余的小食肆只能去这些大酒店买酒,然后再回来销售。
到底怎么能取得酿酒资格,还得琢磨琢磨。
陈鹤宇吃的心满意足,坐在旁边喝茶,喊俩小厮过来把剩余的饭菜吃了。
不是他摆架子,在这里上下有别,仆人是绝对不可能跟主子坐在一桌吃饭的,陈鹤宇不想做个异类被人指指点点。
他悠闲的靠着窗,打量天井里穿梭的人群,就有两个弹唱的女娘打扮的娇娇艳丽,过来搭讪,自称会唱十八种小曲儿。
陈鹤宇避之不及的躲开,心里想以后自已开食肆,是绝不允许这些人进来的。
他这里不要,隔壁房里却有人大声呼叫,“来几个小娘子过来,弹个曲儿给大爷助兴!”
那两个女娘忙进去了,听得里面不一会儿就琵琶响起,伴着咿咿呀呀的唱词,还有男人们粗俗不堪的淫词秽语。
陈鹤宇笑着摇摇头,无论古今,男人们的聚餐好像都少不了这种场面。
就连他那在乡下卖面挣辛苦钱的父亲,时不时还要应付一些人去吃吃饭唱唱歌,少不了女子陪同,每次都引得母亲一顿吵闹。
幼时的他看到母亲为此哭泣,总是生出无限的愤怒来,暗自想自已以后绝不会做这样的事。
长大以后他也是洁身自好,偏偏老天爷又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穿成了他最不喜欢的那种人。
回忆被女子的尖叫打断,隔壁的屋子里走出来一个醉醺醺的中年黄牙男子。
在天井里拉扯住一个年轻女娘,打着酒嗝,涎着脸淫笑,“小娘子,你,你是哪个院里的?来,来,陪陪——”
那年轻女娘帷帽都歪了,吓得花容失色,不由得弯曲身体往下坠,胳膊往回扯,想脱离他的钳制。
“你快住手!怎敢放肆!”旁边一个小丫头急的去扯他,可她身小力微,哪里扯得开!
只好大着胆子嘴里威胁,“我们是官家女眷,你这登徒子竟敢冒犯,没有了王法不成?!”
隔壁屋里也出来几个男子,却没人上前阻拦,只抱着肩膀哈哈大笑,好像对此现象司空见惯。
“王,王法?老子就是王法!一个卖唱的还,还讲,什么王法?”黄牙男子舌头都打卷了,仍旧不放手,一伸手竟然去撩拨女娘的帷帽。
一个店小二赶忙过来拦住,“吴爷,吴爷,不可,这不是唱家女子。你要听曲儿,小的给你叫——”
话没说完,就被这黄牙吴爷一脚踢开,“去你娘的!长了,几个胆子?敢拦,拦,大爷!”
他酒后使力没轻没重,店小二被他一脚踹翻,半晌都爬不起来。
急的那个女娘又尖叫一声,拿手去扑打他,倒被他捉住了双手,挣扎中,帷帽掉在地上,众人眼前一亮。
那女娘虽然粗布荆钗,一副普通民女打扮。哪知竟然是个绝色,肤若凝脂,眉如远山,琼鼻挺翘,一双水汪汪黑漆漆的眸子里闪着惊恐,樱花唇瓣吓得发抖,微微露出银牙,更是我见犹怜。
有人起哄一般哄笑叫喊起来,“吴老大,你艳福不浅啊!”,“快扛回家去洞房吧!”等等调笑不绝于耳。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还有不少女眷在包间里好奇的往外探望。
那女娘羞的满脸通红,低着头眼泪噗噜噜落下来。
陈鹤宇闭了闭眼,深呼一口气,握紧了双拳。他有心告诉自已别惹事,既然这么多人都不敢拦着姓吴的,怕是个人物儿。
自已在家里没地位,在外面更是混的没脸面,有什么能耐摆平这号人?
何况纨绔子弟活着的宗旨不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自在享乐吗?没有救人这一项吧?
可心里的良知也在不停斗争,明显那女娘就不是卖唱的,只是来吃饭而已,真倒霉碰见这恶霸。
朗朗乾坤,天子脚下,就没人敢说句话吗?
听着那姓吴的已经拖拽着女娘往包间走,她要是这样被拽进去,无论有没有发生什么事,都会被看热闹的人臆想出无限桃色,名声算是毁了。
陈鹤宇睁开眼,挠挠头,轻叹一声,他终归做不成纨绔。
他站起来,拂开秀水阻拦的手,慢悠悠晃荡出去,堵住了隔壁屋子的门。
吴黄牙借着一股酒劲儿,三拖两拽把女娘和她的小丫鬟,都拽到门口来,一看竟然有人挡着,登时怒从心头起,破口大骂,“瞎了你娘的狗眼了!敢,你是哪个?敢,坏老子的事?”
陈鹤宇嘴唇微微一咧,左手向前一伸,秋山赶紧把捡起来的帷帽递过去。
陈鹤宇身子微探,大手一翻,把那顶帷帽扣到女娘头上,遮住了脸面。惊得那女娘一抖,小声抽泣了一下,像只受伤的小兽。
他笑道:“我是哪个?你不若睁开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吴黄牙紧紧闭上眼挤了挤,晃晃头睁开眼,定睛一看,眼前的年轻男子身材劲瘦,锦袍长衫,玉冠束发,英挺的长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微翘,仿佛带着几分邪气的笑意。
他轮廓硬朗分明,却偏偏生了一双明亮的桃花眼,笑着看过来的时候,又好像多了几分温柔。
吴黄牙不认识他是谁,旁边人群中却有人叫起来,“陈五爷,是长兴侯府的五爷!”
一听长兴侯府,吴黄牙浑身一松,嗤笑起来,“长兴侯府算什么东西?敢在老子跟前托大?”
他往前凑了一步,带着那女娘也往前一跌,臭烘烘的嘴喷出来令人作呕的酒气,熏得陈鹤宇蹙着眉略微向后一仰,
“跟,跟你实说罢,长兴侯见了老子都得行礼,快,快滚!”
第13章
相救
陈鹤宇沉静的盯着他,伸出指头挖了挖耳朵,“对不住,没听清。不过,这女娘是我约来的,你得松开她。”
吴黄牙大脑袋一伸,做出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看周围的人,哈哈笑起来,“听见没,他,他叫我…
…你个狗日的敢命令我?!”
他话头一转,松了那女娘,拽出腰间别的折扇,狠狠向陈鹤宇头上敲来。
秋山、秀水大惊,立刻上手去拽吴黄牙。
然而他们还没碰到吴黄牙,就见他们日常弱不禁风娇滴滴的五爷,一伸右手抓住了折扇,猛地向身后一拽,拖得吴黄牙踉踉跄跄向前一扑。
然后左手顺势提住他的后腰带,也不知道怎么巧劲儿一晃,那吴黄牙就噗通栽进包间里去了。
包间的半截门帘摇曳,只隐隐看到吴黄牙的两只后脚挨在地上,哎呦哎呦叫骂起来。
围观的人面面相觑,跟吴老大喝酒的人有一个大着胆子说:“你,你别仗着自已是侯府就,就欺负人!”
陈鹤宇笑着对他勾勾手,那人哧溜钻进人群不出来了。他嗤笑,“无胆鼠辈,只敢欺负弱女子而已。”
虽他声调不高,还是很多人听见了,不少人面露钦佩,心里暗暗鼓掌。
毕竟来吃饭的大部分都是良民百姓,碰见这种欺辱妇女的事,早已心中气愤,只是不敢惹那些地痞流氓。
连掌柜的都隐在人群后面不敢吱声儿,只盼着这些祖宗别在店里打起来砸了家伙,急的直跺脚。
陈鹤宇转身,吩咐秋山,“请娘子去屋里用饭吧。”
秋山欲言又止,在陈鹤宇严厉的眼光下,还是走过去吗,对傻愣着的女娘,做个请的手势。
那小丫鬟不识眼色,一看见男子靠近来就想炸了,还要再喊叫。忽的被女娘喝断,“你闭嘴!”
隔着纱帘,陈鹤宇感觉到她询问的目光看过来,他略点点头。
女娘也不再多说,带着丫鬟低头进了陈鹤宇用饭的包间。
秀水守在门口,他面凶,块头大,往那一站还有几分威慑。
陈鹤宇笑了笑,对着天井看热闹的人抱拳,“一场误会,大家散了吧。”
说罢对着吴黄牙那几个伙伴们挑挑眉,侧身让出门来,一指包间。
那几个人无非是绕在吴黄牙身边,逗他开心,陪他取乐的闲汉,见陈鹤宇是侯府的人,哪里敢进去!
吴黄牙可以不怕长兴侯府,他们可没胆子。
一个圆滑的点头哈腰的作揖,“五爷安好,一场误会,误会。不如我们劝劝吴爷,大家握手言和,都是好兄弟,好兄弟哈哈。”
屋里躺着的吴黄牙听见大叫起来,“哪个小娘养的才跟他是好兄弟!老子绝不饶他,叫,叫我家里来——”
听到“小娘养的”四个字,秋山就脸色一变,瞅了瞅陈鹤宇。
果不其然见他眉毛拧成了个疙瘩,这死黄牙误打误撞惹了五爷的心结,估计没好果子吃。
秋山不由得两股战战,生怕五爷发作起来犯浑,若是事儿收不住,闹得侯爷知道了先把他们做贴身小厮的抽一顿马鞭子。
谁知道陈鹤宇并没发作,还笑笑对大家说:“劳驾诸位稍等片刻,我好好跟这位吴爷解释几句。”
说着就撩开帘子进屋,秋山赶紧跟上去,低声提醒:“他是大内吴太监的侄子。”
“唔。”陈鹤宇摆手叫他出去,虽然没见过这位吴太监的侄子,但也略有耳闻,刚才听别人叫“吴爷”,又见他这么嚣张,已经猜出八成是他。
他瞅着仍旧躺在地上哼唧的吴黄牙,嗤笑,“吴大爷,快起来吧。不过推搡两下就倒地不起,大老爷们儿身体这么虚,还叫什么女娘?你玩儿得动吗?”
吴黄牙喝多了,仗着酒劲儿撒了一波疯,猛地倒在地上一躺,困乏上来,光哼哼着疼,却有些爬不起来了。
听了他这话,还迷迷瞪瞪的叫,“你,你别嚣张。说谁,谁不行?”
陈鹤宇看他犯迷糊了,眼珠儿一转,蹲下身悄悄对他耳边说:“你别犯糊涂了,兄弟是救你呢。你没注意吗,隔壁房里是谁在吃饭?”
吴黄牙蹬着眼躺在地上,愣怔一番,“谁?凭他是谁,敢,敢管老子?”
“哎,吴爷,吴大爷!您当然是不怕。”陈鹤宇拖死狗一样把他拽起来,扔到椅子上靠着。
凑过去小声说:“可您总不能给吴大人找麻烦不是?”
一提起叔叔,吴黄牙清醒了几分,忽的有点胆怯,叔叔虽然宠他,拿他当亲儿子,但是也屡次告诫他不许嚣张行事,最近圣人对宦官多有疑心。
他斜着眼看陈鹤宇,“你小子既然知道我叔叔是谁,还敢——”
“就是知道吴大人,才赶紧拦着你哪!”陈鹤宇打断他,笑的一脸狡黠,
“实话说吧,我来的早,亲眼瞅着几个御史台官员进去吃饭了。”
“御史台?”吴黄牙一怔,背后冷汗冒出来,酒也吓醒了几分。
“没错,您名气这么大,他们还能不认识?若是个花娘,您拽了就拽了,何苦为个民女,嗯?”
陈鹤宇拿手背拍拍他的肥肚腩,“一个哭哭啼啼,不知情识趣的民女,有甚趣味儿?”
“嘿嘿嘿,你,你会玩儿,我知道你。”吴黄牙一想,也笑起来。
都是京城拉垮纨绔圈儿的,没见过也听过,谁还不知道谁。
“改天,我请你喝酒,叫个好的。”陈鹤宇笑着站起来。
“好,你说的,改天找你!”吴黄牙呲着嘴,他虽然靠着太监叔叔发家,仗着他在市井胡作非为,平常的官员见了他都得躲着走。
背地里却并不被这些勋爵子弟看在眼里,能结交个侯府公子,也不算坏事。
“行了。我把那民女和官员引出去。”陈鹤宇一边往外走,一边说:“你吃多了酒,多歇歇再回吧。”
说着又掏出一方帕子,倒些茶水在上面,竟然殷勤的给吴黄牙擦擦脸,“哎呀,实在对不住,是我的不是!刚才害你摔倒,你看这一脸灰——”
吴黄牙哈哈笑起来,赶紧接过帕子胡乱擦擦脸,“哪能劳动您?误会,误会。”
屋外的众人隔着帘子,生怕陈鹤宇揍吴黄牙,捏了一把冷汗。
不成想俩人竟然相谈甚欢,吴黄牙还哈哈大笑。
众人都惊呆了,悄悄从窗户框往里偷窥,只见吴黄牙擦了脸,陈鹤宇赶紧接过手帕,团了塞进袖子里。
“我叫人洗了,您歇着,咱们回头约。”
说着他走了出来,吴黄牙还欲起身送到门口,可能是酒劲儿大,一时站立不稳,又坐下来,一叠声的叫人送陈五爷。
陈鹤宇转身进了隔壁包房,吴黄牙那些友人才敢一窝蜂进屋伺候他了。
第14章
不问
那年轻女娘尚且戴着帷帽,端端正正坐在角落里,一看到陈鹤宇进来,立刻弹起来站着,规规矩矩福身行礼,“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不胜感激。”
声音娇娇柔柔,十分好听。
秋山不满的撇撇嘴,说是救命恩人也不为过,还戴着帷帽不露脸吗?
陈鹤宇从她的坐姿、行礼、言语中,觉得她并不是普通的布衣女子,说不定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姑娘乔装出来玩的吧,何况还带着丫鬟呢。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嘛!嗯,千金小姐乔装打扮出游,不幸落难,英雄救美,一般后来的桥段就是…
…以身相许?
呸呸呸,想哪里去了!
秋山、秀水看着发愣的五爷,一点都不意外,他们爷就是有这点儿爱怜香惜玉的毛病嘛!看见女子没反应才不正常呢。
陈鹤宇鄙视自已,赶紧回过神儿来,回了一礼,“姑娘不必客气,遇到这种事施以援手也是应该的。”
那女娘幽幽叹气,“应该的事太多了,也不是谁都会去做的。”
这倒是真的,我自已都差点儿放手不管。陈鹤宇暗暗想。
女娘又行一礼,“总之多谢公子今日相救。小女子另有苦衷,今日不方便公开露面,所以不敢与那泼皮多争执,才受制于他。您的大恩我记在心里,日后若有相求,必不推辞。”
果然是有故事的人哦。
陈鹤宇见她如此说,既不提及姓名,也不摘下帷帽,就是不想被人认出的意思了。既然这样,说什么日后回报,也不过是客气之词。
好在他做这件事也不是有目的求回报的,所以很洒脱的说:“姑娘不必多说。走吧,先送你出去。”
说完转身先走出去了。倒让那女娘一愣,无端的有些羞愧。
一行人走出酒肆,陈鹤宇先叫秋山去雇车,又叫秀水去会账。
他自已陪着这对主仆站在门口等车,并不说一句话,也不看她们。
女娘见他果然知趣,不追问缘故,也不讨要好处,微微松了口气。
二月底的天气还是有点寒冷,不知何时天色阴暗下来,落了一阵子细雨,三人躲到屋檐下避雨。
小风打着旋儿吹着,陈鹤宇不由得缩了缩脖颈。
他侧头用眼睛余光一瞟,风吹动女娘单薄的青布衣裙,她竟然有些瑟瑟发抖。
平民女子一般是没有什么大氅披风的,她既然扮成这样,自然不可能带着厚衣服。
陈鹤宇摸了摸鼻子,有点纠结。
若是在现代,女生说自已冷,男生自然可以把自已的外套给她穿。
可在古代,女子大概是不能随便接受男子的衣服的罢?
他想了想,原身貌似没少做这种事,当然是因为他对人家别有用心…
…
可现在自已对这女子毫无想法,只是单纯的路见不平一声吼而已…
…
算了,管他有没有想法呢,反正自已纨绔名声在外,脱件外套送给女子才符合人设不是?
何况他也不会真的去骚扰人家,心怀坦荡,怕什么。
于是陈鹤宇同学就坦荡的脱下了他那件黛青梅花叠云纹披风,十分傲娇递给那女娘。
女娘吓了一跳,四周环顾,赶紧摆手推辞,青葱玉指,白皙纤长,看的陈鹤宇喉头一紧,莫名的有点燥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