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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王掌柜是个三十来岁的白皮胖子,闻言额头急出一层细汗,“柱子!你,你个死小子!讲什么晦气话?哪里死人了?”

    一面又安抚在竹棚下喝茶的客人,“别慌,别慌,没事的,我去看看。”

    说完摇着圆胖的身体往楼梯上走,看得出他也很慌乱,腿都在不停地抖。

    后面围了一圈儿看热闹的人群,挨挨挤挤往里面探头,又不敢跟着上去。

    陈鹤宇对着秀水挑挑眉,头朝木楼那边摆了一下。

    秀水会意,站起身来,跟着看热闹的人群挤到楼底下,借着身高马大,和其他几个胆大的小伙子一起跟着掌柜的上了楼。

    不一会儿楼上响起来王掌柜吓破了音的嚎叫,“啊——

    天爷啊,快快请大夫来——”

    有个小伙子噔噔噔跑下楼,一溜烟儿跑出去叫大夫了。王掌柜脸色惨白的扶着楼梯抖下来,嘴里嘟囔着,“报官,柱子快去报官!完了完了…

    …”

    叫柱子的小二赶紧去街上找衙门捕快。还好今天是集市日,本也有人在附近来回巡街,听见这边喧哗,很快跑过来四五个带刀捕快。

    为首的是一个老年捕快,大概就是传说中捕头吧。

    他面黄有须,身材劲瘦,一边吆喝着喝茶的客人不许走,一边带着两个人上楼去查看。

    余下的两个年轻捕快警惕的打量着喝茶的客人,不动声色的堵住了门口。

    竹棚下围着的一圈竹篱笆,将大街和茶寮分隔开,现在篱笆外也围了不少人看热闹。

    陈鹤宇还是第一回亲临命案现场,既然走不了,也没打算舍弃这场热闹。

    因此很淡定的坐着喝茶,同时观察着茶棚里喝茶的客人。

    他分析会在这里喝茶的人,几乎没有本地人。

    离家这么近,农家人要不就带水喝、要不就回家喝水,哪个舍得在这花五个大钱要一杯水?

    不是本地人,就是外地经商的过客,或者是像陈鹤宇一样从京城溜达出来玩儿顺路歇脚的行人。

    图方便、不打算久留的自然在前院竹棚,吹一吹春日暖风,顺便赏一赏丁香花,岂不美哉?

    什么人最可能会上楼呢?

    陈鹤宇暗暗思索,女眷,富商。

    这时候人群一阵熙攘,那个叫柱子的棕衣小二带着一名背着药箱的大夫过来了,急匆匆的上楼。

    他们走了没一会儿,衙门的仵作也到达战场,上楼跟大夫会诊去了。

    楼上半晌没有动静,老百姓们挤在楼下议论纷纷,嗡嗡嗡的,说什么的都有。

    秀水从人群里挤过来坐下,低声对陈鹤宇二人说:“楼上有三五个包间,今天被一个富家女子包下来,点了不少茶水点心待客。”

    “这女子死了?”秋山十分好奇,压低嗓子追问。

    “大概是死了,我从窗户瞄了一眼,未见生息。”秀水回忆着,“进屋门闻见一股很浓郁的香味,有点古怪。”

    “熏香?”陈鹤宇想起来原身那些古里古怪的香,大部分都是房事助兴用的,咳咳,这不会是奸杀吧?

    “那女子…

    …”秀水有些不好意思,他斟酌着用词,“下身好像是…

    …没穿衣服的。”

    陈鹤宇看一眼自家没出息的小厮,翻了个白眼儿,就这么两句话就脸红了?

    果然没见过世面,想他自已虽然没有亲自经历,但是岛国教材也见过不少,绝不会提到女子赤裸就轻易脸红——

    好了,跑题了。

    “什么叫好像?”秋山已经迫不及待的开口,“你没看清?”

    秀水脸更红了,声若蚊蝇,“差不多吧,有裙子遮盖…

    …但是露出光着的腿脚…

    …地上还扔着红色绣花鞋。”

    陈鹤宇心里一动,“怎么死的?有明显的伤痕吗?”

    秀水摇摇头,“我只在门口晃了几眼,官差就来轰人出去。”

    他思索着,目光在地上转来转去,忽然轻拍桌子,失声说:“没有脚!”

    这下不光秋山吓了一跳,引得周围人都转过头来看。

    好在大家都是大声讨论,有五千只苍蝇齐飞的效果,并没人听清他说的内容。

    三颗脑袋凑在一起,小声讨论,“怎么会没有脚?”

    “靠里面那只脚是没有的!地上也没什么血,好像被红色裙摆吸走了!”

    “靠外面那只脚是好的?”

    “是好的。”

    陈鹤宇想起来一个破案的桥段,但是又觉得不可能这么巧合吧。

    他甩开折扇挡住半边脸,仔细打量起来,外面的客人只有三四桌,大多风尘仆仆,并没听说谁上过楼。

    至于楼上被那个小娘子包了待客…

    …这事本身就有点奇怪,谁会在大路歇脚的茶寮里待客呢,还要包场子这么豪气。

    说不定是私会情郎?

    他忽然发现,竹棚最靠里的角落里坐着一个青年男子,中等身材,有些瘦弱,粗眉细眼,面庞肌肉饱满,还没有蓄胡子,应该不到而立之年。

    脸看着并不算太老,却顶着一头乱蓬蓬的花白头发,穿一件半新不旧的暗红绸衣,脚上的黑靴子染了不少污渍,眯缝着一双门缝眼,鬼鬼祟祟的四处打量,显得有点奇怪。

    这种气质很难形容,说是鹤发童颜又觉得他配不上这词儿,说他邋遢,可看他吃东西喝茶的动作又很斯文优雅。

    总之就是透着一股子矛盾劲儿。

    察觉到有人看自已,那怪人也抬眼望过来,两人的眼神在半空中交汇,谁都没有退让,记住了彼此的脸。

    捕快们纷纷从木楼下来,吆喝着客人们排队,做登记、录口供。

    无非是问籍贯在哪、外地人有没有路引,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陈鹤宇主仆三人配合的做完询问笔录,他在人群中寻找,发现那个怪人也在做笔录,说话似乎还带着口音,问他的捕快连问几遍也听不清,气的骂骂咧咧。

    这时候人们才听到捕快们说,楼上死了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姑娘,先奸后杀或者是先杀后奸,还未定论。

    嘱咐各家安顿好女眷,莫要单独出行,最近清水镇已经发生两起奸杀案了。

    老百姓们都倒吸凉气,激愤的声讨恶徒,希望官府早日把他缉拿归案。

    陈鹤宇不由的皱起眉头,绕河庄也属于清水镇管辖,梅家老宅在村子里很惹眼,况且附近都知道梅家只有大房几个老弱女眷住在那里。

    须得去梅家老宅走一趟。

    第46章

    拜访

    陈鹤宇起身,叮嘱秀水,“红鞋有蹊跷,打听下前面两起案子的情况。”

    “哎,你想知道?”一道烟熏嗓忽然从背后传来,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酸腐汗味儿,“我听过那两起案子,你想知道吗?”

    陈鹤宇回头一看,正是那个怪人,半笑不笑的样子,眼睛里却带着审视。

    他也笑了笑,“随便问问。仁兄你倒是逍遥自在,喜欢听这种故事。”

    那怪人笑嘻嘻的一屁股坐在他们桌旁,伸手拉他的袖子,“来来,别急着走,我给你说说这个案子——”

    秋山忙拉开他,“哎哎哎,你谁呀,怎么上来就拉拉扯扯的。”

    怪人浑不在意,曲起一条腿踩在长凳上,从桌上捏了一块儿雪花糕,一边咬,一边含含糊糊的说:“这么紧张干嘛?娘们唧唧的。”

    秋山大怒,正要开口被陈鹤宇拦住了。

    陈鹤宇用折扇敲敲桌面,头微微一摆,“走,去那边找个地方歇会儿,这里人太多——”

    “就这呗,穷讲究什么?”怪人边吃边对着茶寮王掌柜的喊了一嗓子,“再给这位爷来壶好茶!”

    王掌柜哭丧着脸跺跺脚,根本不理会他,跑到捕头那边打问信息了。

    还好茶?净给这添乱!

    没看见死了人嘛,叫他这茶寮怎么开下去哟。

    陈鹤宇笑着叫秋山去后厨再找一只茶盏来,指着桌上的茶壶说:“你凑合着喝一杯冷茶吧,这会儿掌柜的顾不上给你上好茶了。”

    那人哈哈大笑,拎起茶壶对着茶嘴儿就吸了几口,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

    “大兄弟痛快!那我就给你讲点好玩儿的。”

    他说话带着浓厚的乡土腔,似乎是附近山里来的。

    他压低了嗓门,看着陈鹤宇的表情,慢慢说道:“三个多月前,清水镇金鱼巷的一间小民宅,有个二十多岁的女子被奸杀。一个月前,下大雨那天夜里,有个三十来岁的花娘在花楼附近被人奸杀,尸体扔在暗巷里。”

    见陈鹤宇面部平静,不接话茬,怪人把手里的半块糕点一扔,“你倒是说句话?听没听过嘛?”

    三个多月前陈鹤宇刚穿过来,正闭门养伤。一个月前他受了刺激,正闭门读书。

    上京城的新闻他都不知道,更何况清水镇的命案?

    他淡定的摇了摇扇子,“不曾听过。”

    “嘁,真没劲。”怪人有些气恼,急的抓耳挠腮。

    “那你也可以问一问,啊,为什么呀?怎么回事呀?你不追问,我讲故事讲的没激情,讲不下去啊。”

    陈鹤宇忍住笑,问:“为什么呀?捕快抓到凶手了吗?”

    “嘁,等他们破案,坟头的草都三尺高了!”

    “嘘,仁兄噤声,捕快们就在楼上。”

    “我才不怕他们听见,事实就是大草包嘛,一个个光吃饭,断案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听你这意思,你倒是有些头绪了?”陈鹤宇调侃道,眼眸泛起了一丝兴致。

    那怪人眼睛咕噜噜一转,凑近他,“我看你倒是有些头绪。你刚才说什么红鞋...

    ...有些蹊跷?”

    他眯缝着两只小眼睛,莫名的喜感,“讲给我听听!”

    陈鹤宇不欲惹事,有线索也要讲给捕快,讲给这个流浪汉一样的人算怎么回事?

    他起身拱手告辞,“兄弟不知内情,随便说说,当不得真。还有事先告辞了,有缘再见。”

    日薄西山,再不去绕河庄就晚了,陈鹤宇不再停留,跨上马飞驰而去。

    走出去老远还听到那人在后面扯着嗓子叫他。

    秋山忿忿的说道“真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一碟子糕点被他吃个精光!”

    陈鹤宇笑而不语。

    秋山又说:“五爷您现在脾气也忒好了些!对一个闲汉还那么客气——”

    秀水打断他,“他不是闲汉!他的手虽然有些污渍,但是细腻修长,指甲缝也干干净净,不像干过活儿或者乱抓摸东西的手。”

    “好眼力!”陈鹤宇笑着赞他,又对秋山说:“凡事别光看表面,多注意细节。”

    秋山佩服的说:“是,受教了,小的不如秀水细心。”

    “你也有你的优点,很擅长跟人打交道套信息。”陈鹤宇说:“而且,这人临了露了底儿,他应该是上京城的什么人物,以后碰见了少招惹他。”

    “您从哪看出来的?”二人齐声问他。

    他笑着说:“咱们骑马跑了,他后面追着喊不住,大概是急了,最后一句话根本不是山里口音,是京城口音。”

    秀水佩服的说:“五爷您耳力真好,后面的话小的都没听清。”

    陈鹤宇也很奇怪,自从穿越以后,他这耳朵就格外好使,不管是对人言还是鸟语虫鸣,都非常敏感。

    当然这种话不好对别人讲的,他淡淡的说:“我感觉他行为举止不像山里人,就格外注意他的口音罢了,果然是伪装。”

    三人一路讨论着这桩命案,很快就到了绕河庄,冲梅家老宅走去。

    梅家的小厮正好在街边买豆腐,瞧见他们,赶紧撒丫子往回跑着报信儿去了。

    等陈鹤宇走到老宅门口,梅子清已经迎接出来,惊喜的问:“陈兄,多日不见。你怎么这会儿来了?”

    陈鹤宇笑道:“出来办点事,顺路就来看看你。”

    秋山、秀水俩人在心里默默鄙视,您根本就是一路直奔过来的。

    梅子清领着他往外书房走,开玩笑的说:“陈兄,你还说会经常来看我,带我去骑马呢,走了就不见踪影。”

    “是我的不对,最近家里事多,耽误了些功夫。趁着天还不热,过几天我就来教你骑马吧。你最近可有认真读书?”

    陈何宇说着,眼神扫描四周,并不见那丫头出来,有些失望。

    梅子清羞赧,“有的有的,顾夫子还夸我进步了。”

    俩人进了书房,梅子清兴奋的把最近读的书拿出来给他看,滔滔不绝的讲自已的心得体会,俩人讨论了一会儿八股制艺,还一起练了字。

    陈鹤宇有些心不在焉,正不知道怎么开口约见梅端的时候,意外的听见门口有人问:“客人还在吗?”

    声音娇软,正是梅端。

    陈鹤宇不禁喜上眉梢。

    第47章

    留宿

    陈鹤宇几乎是控制不住的喜悦,快速往门口走了两步,觉察自已失态,右手握拳在嘴边咳嗽一声,掩饰尴尬。

    好在梅子清也被门外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并没有看他。

    ——除了梅端,梅大夫人竟然也来了。

    自从梅子清回家后,她为了给彼此缓和的空间,很少来前院找他。

    梅大夫人有些讨好的看了看儿子,又转头望着陈鹤宇,笑容可掬,十分亲和,跟初次见面的样子大相径庭。

    “陈公子难得上门,今日必要吃了饭再走。”

    陈鹤宇一愣,眼角的余光捕捉到梅端浅浅的笑意,疾步上前对着梅大夫人行了一礼,“多谢夫人。晚辈匆忙而来,未能先去跟您见礼,还请包涵。”

    梅大夫人微笑着,眼中多了几分打量,口气温和,“不必客气。上次就想留你吃饭,不成想你先走了,今天可不能走。”

    陈鹤宇讪笑,“天色已晚,怕是回去晚了城门要关——”

    说着时不时往梅端那边一瞄,他也不想像个色鬼来着……

    但是现在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情难自禁,梅端站在那就像块磁铁一样,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梅大夫人这个年纪,什么不懂?

    人家侯府公子救了她女儿,帮着找儿子,又再三来拜访,若说没心思,谁信?

    本来她是不稀罕陈鹤宇这种人的,庶子、不学无术的纨绔,丧妻、还有嫡女和庶长子,无论如何不会在女婿的考虑范围内。

    她的两个大女儿就嫁的很好,都是手握实权的人家。

    但是,长房返回上京城无望,梅端又被退亲背上克父克亲的名声,已经十六岁还无人问津。

    急的她夜夜睡不安稳。陈鹤宇好歹出身侯府,矬子里拔将军吧。

    她和气的说:“这又是什么难事?家里有的是地方,干脆住下来明日再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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