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本想要迈出去的脚,在求生的本能下缩了回来,只敢退到道路边缘,痴痴望着那一袋袋粮食,不敢靠近。走到下河村后,这种全家出动的乞讨小团体这才消失不见。
刘季甩着路边摘的草,嘚瑟的冲秦瑶笑了笑,看看,他多有先见之明,要不然这些成群结队的乞讨人他怎能应付得了?
秦瑶撇他一眼,嘴角轻扬,算你小子有点脑子。
一万一千斤粮食,整整十辆车驶入刘家村,引起了一小波震动。
没想到秦瑶说要囤粮,居然囤这么多。
但转念一想她的饭量,倒也能理解。
不过第一眼看到这么多粮食,刘家村的村民们心里还是有点震撼。
本来说想囤粮但还迟迟没行动的村里人,一下子受到了刺激,开始跟风囤粮。
秦瑶看到此景,心里放心不少。
能跟风也很好,家家有余粮,这样大家都安全。
213
聪明反被聪明误
刘家老宅那边分到一千斤,运输费这些秦瑶一字未提。
刘老汉和张氏心里感念,并不急着把这份钱算清,日后他们也多帮着点就是,这些人情往来是算不清楚的。
城里带壳的麦子卖到了十二文一斤,三两银子能买到一千斤,老宅众人都很欢喜。
何氏和邱氏紧急把家里半间屋子收拾出来放置这些粮食。
但秦瑶那边一万斤粮食,根本无处安放。
眼下只能尽量往她们自己住的卧室里塞,等春耕腾出手了,再增建一间仓库。
这事刘柏和刘仲拍胸脯给秦瑶下了保证,都包在他们身上。
特别交代,不用秦瑶管饭,她只要打点肉给他们就行,他们回去自己做。
秦瑶心里有点失落的想:你们的嫌弃好明显哦。
傍晚,两家一起在秦瑶家吃了顿刘季做的丰盛晚饭,这才笑着各自散去。
秦瑶把老宅众人送出门,目送他们进了村,锁上大门,把家里的几间屋子转了又转。
看到房间里堆叠起来的粮袋,秦瑶轻吁出一口气,抚了抚心口,很安心,很舒坦。
“娘子?”
刘季在门外小小声低唤。
秦瑶退出屋子,示意他跟上,两人来到堂屋。
刚坐下,刘季便递上来一份账单,摊开铺平,逐条给她解释。
三十两买粮钱,每斤麦三文,共购入一万斤。
二两差旅费,离家六晚,共花费住宿费六百文,伙食费四百文,以及糕点两包一百二十文,打点探听费八百五十文,余三十文。
解释完,刘季自觉掏出钱袋放在她面前,倒出来数,正正好是三十枚铜板。
一切都很完美,就算找刘肥对质也很难找出漏洞。
秦瑶掂量着余下的三十文钱,似笑非笑的看了刘季一眼,直把他看得脊背发凉,额间冒出冷汗,这才道:
“三月份和四月份的生活费你自己解决,别问为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什么住宿费要六百文?
沿途能有几间高档客栈能让他这么花销!
什么糕点两包得花一百二十文?
她看顶多四十文,不能再多了!
还有那个探听费,就更是错漏百出,她都不想拆穿。
钱给出去的那一刻,秦瑶就已经把这部分包含在预算之内。所以现在看到这份账单,内心毫无波动。
她如果猜得没错的话,刘季昧下来的钱应该有八九百文。
他一个月在书院的生活费,包括纸张消耗在内差不多是三百文钱,她只算两个月的,余下部分就当是给他的辛苦费。
足足三百文辛苦费,再也没有比她更大方的了。
“睡了。”秦瑶站起身,把账单丢给他,拿走余下的三十文,打着哈欠回屋睡觉去。
独留下刘季呆坐在堂屋的小凳子上,内心涌动,拳头紧握,聪明反被聪明误,差点把自己气晕过去。
早知道连那三十文也不还了!
他辛辛苦苦藏下来的八百九十文钱,居然还要拿去当生活费,凭什么?
凭什么啊!!!
似乎连院里的鸡都能感受到堂屋上空那犹如实质的黑色怨气,咯咯哒的声音都弱下来,免得触了霉头,明日就被杀来吃了。
大郎牵着弟弟妹妹从淋浴房出来,经过堂屋时都轻手轻脚的,挨个钻进房间,把房门轻轻掩上,把那股冲天怨气隔绝,这才齐齐吐出一口气。
刘季“哼”的站起身,重重吹灭油灯,嘭的把堂屋门关上。
结果动静太大,察觉到主卧室里人影晃动一下,又一个飞奔冲回去,轻轻将撞开的缝隙关严实。
秦瑶听见外头噼里啪啦好一阵折腾,足足半刻钟才安静下来,嘴角扬起一个蔑笑,抬手一掌风挥出去灭掉桌上油灯,盖上薄被,美美睡去。
三月的雨绵绵不断,一下能连着下好几天,天空都是昏沉沉的。
不过现在粮食囤下,秦瑶便能安心着手准备春耕。
刘季回书院去了,五月府试要提前报名,准备各种证明资料,余下时间还要学习,时间排得满满当当。
虽然知道只是去走个过场赚点经验值,但毕竟也是正式科考,刘季对自己抱有很大信心,万一运气爆棚又考上了呢?
他想得倒美,不过正因为这份迷之自信,反倒给了他主动学习的动力,再次成为书院最卷的学生,恨得樊秀才等人牙痒痒。
而且看见刘季这么努力,他们都有种他搞不好真能考上的错觉。
家里孩子也都在上学,今年耕地任务落到秦瑶一个人身上。
万幸她买了牛,加上地少,两天半就把田犁好了。
这次秦瑶只给八亩地蓄了水,另外两亩旱着。
前两天她筛选粮种时,翻出一只葫芦,打开一看,里面都是西瓜籽,这才想起来,去年在路上帮过一家镖行,镖头送了这么一罐凉瓜种。
这可是个好东西,一年四季都没吃到什么水果的秦瑶立马就决定留两亩地专门种这个。
自己吃不完,剩下的兴许还能卖上价钱。
毕竟物以稀为贵嘛,整个开阳县内还没见过有卖西瓜的。
就是不知道这个时候的西瓜品种好不好,所以她也有赌的成分。
秦瑶这边把田犁好,牛立马被刘柏借走。
旁人看见,又羡慕又嫉妒,心道自己怎么就没有一个这么有本事的兄弟呢?
看看人家刘老三这夫妻两,一个浪子回头读起了书,一个赚钱杀贼勇猛无敌。
刘家老宅挨着夫妻两,日子眼看着是越过越好了,今年还使上了牛。
自己兄弟家的牛和村长家的牛,用起来完全是两种感觉。
因为秦瑶那边早犁完,所以不用急着还回去,也就不用从早干到晚这么紧巴。
这样牛能省点力气,人也能休息一会儿。
天渐渐黑得晚了,大郎和金宝几个下学回来,倘若天色还早,拿上镰刀,牵着老牛,带它上山吃草。
顺带着割回来许多囤着,时不时给它添一把,舍不得累着它。
四娘和三郎就抱着自己的书和自制空白作业本,逮住金花教她识字。
金花是野惯了的,加上没去学堂,白天一半时间和母亲学织布女红这些,剩下一半时间帮忙做家务,然后就是出去找村里其他小孩玩耍,很难耐得住性子。
214
集体育种
不过为了明年能通过考核顺利进入丁氏族学,痛苦的坚持着。
时间长了,姐妹两个地位颠倒过来。
从前是金花领着四娘妹妹到处玩,现在是四娘成天出去追她回家学字。
追得累了,四娘转动自己的小脑袋瓜,想出来一个绝佳好主意——让金花姐姐教自己女红,两人换着做夫子。
金花果然来了兴致,傍晚再也不想和村里小孩去山上野,一本正经的跟母亲学了新样子,等着四娘回来教她。
如此一来,四娘学会了穿针引线做点小东西,金花也对认字升起兴趣。
偶尔看见好看的花样子上面有字体纹路,立马来找四娘,问她:“这个是什么字?”
四娘有些认得,有些却不认得,只好又拿着花样子去找哥哥。
如果哥哥们也不知道,便跑到祠堂旁的空地上找秦瑶。
“阿娘,你看这是什么字?”
秦瑶正在教从村中选出来的几个育种员怎么铺泥,手上都是田泥,让四娘把花样子举高点,“我看看啊......应该是一个福字,福气的福。”
花样子嘛,有点艺术加工成分,确实不太好认出来。
金花当即惊喜道:“原来这也是字啊!”
四娘也来了兴趣,举着花样子看那上面被加工过,花里胡哨的一个‘福’,哇了一声说:“原来字也可以写得这么漂亮,像是花儿一样。”
秦瑶解释,“字的书写有很多种,你们现在学的是最简单的正楷,除此之外还有草书、行书、纂书、隶书等,更厉害的,还有自创的不同花字,就像是你们现在看见的这个福字,应该就是自创的写法。”
金花和四娘敬佩的看向秦瑶,觉得她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秦瑶挥挥手,“一边玩去吧,这边都是泥,仔细弄脏了衣服。”
“嗯嗯!”姐妹两乖巧点点头,得了答案,欢欢喜喜回家继续夫子扮演小游戏。
目送两个小家伙走远,秦瑶轻咳一声,提醒周围几人注意力集中,继续刚刚的教学。
因为要犁田锄地,村里各家人手不足,加上大家第一次跟着学育种,怕出现那种参差不齐的情况影响到收成,大家伙统一意见后,决定派出几个聪明伶俐的跟着秦瑶学,全村人一起集中育种。
这样只需要一个大点的育种棚,就能满足全村人所需,还解决了人手不足的问题。
最重要的是,管理方便,负责育种的人轮流看守照顾即可。
于是每家每户根据自己的需求,把稻种送过来,由秦瑶和刘琪、刘功、邱氏、芸娘等村里的青年人们,一起负责。
各家的量提前登记好,做上标记,到时候自己来取就行。
芸娘会做木工,所有的育苗盘都是她负责。
邱氏心细有耐心,秦瑶安排她泡种。
刘琪力气大,就去挑泥。
秦瑶则领着刘功把各家出的炭分到炭盆里,烧好安放在育种棚各个角落。
因为大家伙都在用秦瑶家的水磨,原先的手工磨坊长期空置,现在直接拿来做育种棚,省去育种队不少功夫。
温度要控制好,不能过热,也不能冷,还要放置水桶,水蒸气蒸发后可以保证里面的湿度。
在没有各种现代测温仪器的辅助下,一切只能凭经验判断。
秦瑶会在里面放置粗糙的黄纸测试湿度。
温度比较好感受,多体验几遍,育种队的队员们差不多能估计个大概。
人体温度是三十六度到三十七度,感觉到有一点点热,那温度就刚好。
如果觉得热到要冒汗,就要把炭火埋一埋,降低温度。
这一套育种方法学习下来,让刘功几人受益匪浅,不但学习了怎么育种,还误打误撞学到一点自然科学的东西。
比如水蒸气的凝结,还有水的不同形态变化过程等等,都让几人大呼神奇。
他们以为这是什么不外传的机密,但秦瑶却说:“这些书上都有。”
只不过现代的描述和古代的描述不一样罢了,但本质上说的都是同一个东西。
邱氏原先觉得送自家金花去学堂读书没什么用处,但秦瑶都说好,那就让她去呗。
后面没能通过考核,也没什么强烈的执念说非要让她去学堂。
可经过这一次育种学习,她突然意识到,读书和考科举不再是绝对关联的。
书本上的东西只要学来,就能受益一生。
于是把所有种子都培育上之后,邱氏回到家中,居然抓起了金花的学习。
“明年你必须要考上学堂知道吗?别再整天出去跟那些光屁股蛋耍了,老老实实给我在家里练字,四娘和三郎不是教了你很多吗?来,坐下,写给娘看看。”
邱氏把刘仲做的沙盘摆在桌上,又把筷子和猪毛做的笔放在沙盘上,等着女儿给她写几个字瞧瞧。
金花手里端着泥巴做的‘包子’、‘饺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母亲,弱弱问:“娘,您中邪了吗?”
邱氏倒吸一口凉气,温柔如她,差点忍不住抬起手给面前这丫头屁股上来一巴掌。
“说什么胡话,快把你手上那些泥巴给我扔了!”
邱氏抱起木摇篮里的哼哼唧唧的儿子,一边撩起衣襟喂小的,一边睁大眼睛盯着大的,为了儿女前程,父母那是操不完的心。
金花依依不舍的护着自己手上的‘菜’,“这不是泥巴,这是我给四娘做的包子,三郎说他想吃饺子了,所以我又给他多包了几个,等他们下学回来我还要给他们煮呢。”
这番话,听得人哭笑不得。
张氏从门前经过,递给她一个簸箕,“先放着,回头给你架锅煮了。”
金花响亮的应了声:“哎!”
欢欢喜喜把自己的宝贝放到簸箕里让祖母帮忙好好保管,这才老实坐下写字给她娘看。
到了晚上,秦瑶站在家门口大喊一声:“刘大郎!回家吃饭了!”
中气十足的一声,传出去很远很远。
大郎兄妹四个听到召唤,立马撇下金宝和金花跑回家。
三郎和四娘特别欢喜的冲到秦瑶身前,请她吃刚煮好的包子和饺子。
秦瑶低头一看,那小小的掌心里捧着一张树叶,叶子上灰不溜秋、软趴趴几块泥条。
怎么说呢......真的很像屎。
215
明人不说暗话
秦瑶打了一盆温水,把龙凤胎的小手摁进去洗干净,一家人这才开饭。
三郎还怪舍不得的,一边吃饭一边频频回头看看厨房门口那一盆泥水,心里想,要不要趁阿娘不注意重新把泥巴饺子和包子捏起来。
不过这个危险的想法才冒出来,秦瑶犀利的眼神就扫了过来,三郎赶紧扭回头,认真大口吃饭。
村子里最近各家都缩减了不少,一日两顿的杂粮饭都换成了杂粮粥,田埂边长的野菜一冒头,就被割掉,全靠蔬菜填补粮食的空缺。
从前也这样过来的,倒不觉得多难,毕竟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刘家村村民更难过的还大有人在。
在这种节省的风气下,秦瑶家还维持之前的三五日一顿肉,一日三餐不是大白米饭就是小米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