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头戴斗笠站在车外看着拥挤人群,内心毫无波动的阿旺,忽然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前闪了过去。机敏一抬头,哦,是日常发癫的大老爷啊,那没事了。
雨很大,一出来,刘季就被浇成落汤鸡。
他有那么一丢丢的后悔,然而身后的人......一个也没喊他回去!
没办法,自己选的路爬也要爬完。
再说了,别人看和自己亲眼看那是一回事吗?
要是能亲眼看见自己的名字在榜上,刘季都不敢想象自己会有多么开朗。
当然了,前提是榜上有他的名字。
应该会有的吧?
抱着九分的期待,一分的忐忑,刘季毅然决然钻进了人堆里。
被烈日炙烤了许久的青石地板被冷雨一浇,蒸发出一股又闷又燥的水汽,加上人身上的各种气味,刘季差点‘yue’出来。
猛的站起身来,仰头喘完一口气,低头一看,距离榜单还有一个他那么远,死活都挤不进去了。
没办法,强撑到这他已经后悔自己冲下车的举动,只得紧急呼叫:“阿旺!阿旺!”
一阵风从头顶掠过,刘季成功来到榜下,被面无表情的阿旺高高托起,鹤立鸡群。
这似曾相识的姿势,让刘季不由自主想起上次在府城,和娘子一起的美好回忆......
打住打住,先看榜。
529
我的老师是大儒
放榜墙有半米多的屋檐勉强可以挡住雨水飞进眼睛里,刘季睁大了眼睛,从左往右看,边看边拍拍臀下的肩膀,“右边右边,再往右一点。”
阿旺实在没忍住,小小声抱怨了一句:“既然如此,大老爷为何不从最后一名看起?”
肩上之人没有回应,也不知道是装听不见还是当真看得入了迷。
顶着人群的抱怨声,两人一路从左走到了最右。
阿旺心里已经不抱任何期待了,毕竟自家大老爷是什么水平他心里清楚得很。
底子太差,就算有些悟性,也不能每次都有好运气。
然而,上一秒阿旺才刚这么想。
下一秒,就听见头顶上方传来倒吸冷气的声音。
阿旺心脏顿时一紧,莫名生出几分期待,仰头问:“大老爷,结果如何?”
“甲等第二十名,齐仙官。”刘季心情复杂的把小师兄排名念了出来。
榜单张贴是横排的,甲等在前面几排,乙等和丙等在中下方,排名越靠后越靠右。
阿旺:果然不该对大老爷期望过高!
这种排名方式,也难怪石头和阿古在前头找着半天还没找到自家少主的名字。
刘季稳稳心神,视线一路往下。
怕看得太快错过,又想马上就把最后这几行姓名马上看完,从中找出自己的姓名。
阿旺感觉扶着自己脑袋的那只手心里汗津津的,烫得他天灵盖一麻。
大雨不知何时转小,只余下淅淅沥沥一点雨雾,刘季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示意阿旺把自己放下来。
只剩下最底下那三行了。
阿旺斜下肩膀,将自家大老爷放下,不经意的一抬眼,整个人瞬间顿住,眼睛慢慢睁大。
“刘季......刘季!”阿旺都不知道自己嘴巴怎么这么笨拙了,他本来是想说大老爷你快看榜上姓名,结果憋了半晌只蹦出这两个字来。
被点名的刘季抬眸一看,心神猛的一震,指着榜上刘季两个字,激动的看向阿旺。
阿旺猛点了点头,指着后面写的籍贯,眼神询问自己没看错吧。
“没错,正是你英俊潇洒的大老爷我!”刘季仰天大笑三声,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来。
这下回去可以给恶妇一个交代了!
主仆俩相视一笑,又仔细把榜上排名看了三遍,是丙等二十九。
一共就三十个名额,刘季倒数第二。
可就算倒数第二,那也是上榜了
欢喜之情不知如何表达,刘季踩着水坑转了好几圈,口中念念有词:
“中了中了,我中了,我中举了......”
他一路转出了看榜的人群,惹来无数羡慕嫉妒恨的目光,浑然不觉,亦不放在心上,直到“邦”的一下撞到马车旁,这才停下来。
刘季定了定神,撩开车帘,探进头去,冲着车内又被吓到的老师和小师兄,一本正经的说:
“老师,小师兄,我中举了!”
说完,退出脑袋,掏出离家前一日去道观求来的黄符,狠狠亲了两口。
这道观灵的,待日后他荣登庙堂,定要捐出一笔银子,将那破道观好好修缮一番。
最好再立一个碑,将他生平事迹通通写上,放置在山门前,以供后人瞻仰。
想到那等人生快意之事,刘季刚压下去的嘴角再次不受控制疯狂上扬。
齐仙官从马车里钻出来,本想说些什么,但看自家师弟那迷离模样,突然想起不知在哪本书中看到的野文。
说是一清苦书生考了大半辈子还不能中举,某日真中举了,他却激动太过,疯了。
于是,齐仙官收住了到口的话,冲阿旺示意,让他把刘季扶上马车,一行人先行回了暂租的别院。
刘季一颗激动的心,此时终于平静下来,理直气壮吩咐阿旺:“今晚我要吃鱼。”
阿旺哦了一声,提起厨房里的菜篮子,出门去给他买鱼。
毕竟,今天确实值得庆祝一下。
公良缭和齐仙官见状,对今夜晚饭充满了期待。
自从刘季带着阿旺上船开始,公良缭就再也不吃侍女们准备的饭食。
反正他是老师,跟徒弟一起食用一日三餐合情合理。
至于齐仙官,一开始不太好意思麻烦阿旺,独自一人吃了两天,终于在某次刘季的客气邀请下,没有崩住,自此便一发不可收拾。
阿旺倒也不觉得多做两份饭食有什么辛苦,他现在挺闲,还蛮乐意多花时间钻研吃食的。
被阿旺一路喂养,公良缭长出了肚腩,齐仙官的身高也有明显提升。
刘季却不见怎么长肉,问就是:“我家娘子不喜壮男,所以我得少食。”
齐仙官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原来这就是你们已婚人士的情趣吗?
话说回来,此次自己会上榜,齐仙官是早有预料的。
为了低调,他还收敛了一点实力,只拿了甲等末位。
但若要争榜第一,也有十足把握。
可是刘季居然还能吊尾上榜,实在不在齐仙官预料之中。
如果不是这两个多月他们一直待在一起,今日这个结果出来,他都忍不住要怀疑自家师弟是不是被什么鬼魅换了脑子。
这个疑惑,齐仙官一直憋到阿旺将晚饭端上桌,才忍不住问了出来。
怕自己的怀疑伤害师弟,他询问得十分委婉。
“师弟,此次院试的文章你写了什么内容?”
公良缭淡定吃菜,老头不但对此事根本不感兴趣,也对刘季今日上榜之事表现淡淡。
先前齐仙官是没有注意,此刻再看老师一眼,他忽然察觉出来了什么。
此次院试的文章并没有拟定主题,任凭考生们自由阐述。
这样的题其实比拟定主题的文章更难写好,也十分考验考生们的个人经历和家族底蕴。
所以与其说是一场自由的阐述,不如说是一次对考生眼界和身份的筛选。
如刘季这等平民子弟,想要在这场科考中登榜,可不是运气好就能达成的。
面对小师兄好奇的询问,刘季先嘬完碗里的鱼头,又给老师碗里夹一块儿他最爱的鱼腹肉,这才轻咳两声,认真且严肃的说:
“我写的文章,题名为——我与大儒老师及世家神童小师兄的日常二三事。”
530
一窝端走
“什、什么?”
齐仙官怀疑自己刚刚听错了。
但见刘季继续用回忆的语气念出他当初写的文章内容,少年表情彻底崩塌,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张得能吃下两个鸡蛋,双肩一垮,一整个丧惊姿态。
专心干饭的阿旺被这对师兄弟打断。
他抬眸看向对面师徒三人,脸不红心不跳认真回忆考卷内容的刘季,无动于衷专注挑鱼刺的公良缭,还有再也维持不住矜贵气质化身丧病少年的齐仙官,心里想,原来科考还能这样玩啊。
那他要是写“我与丰王与圣后的生死羁绊”,是不是也能中个举人来当当?
刘季说完了自己的科考文章,见小师兄还是一副呆滞模样,心中暗叹了声可怜的孩子,手动帮他合上了大张的嘴。
“还是老师料事如神,教了弟子这般好用的法子,此次才得以中举。”
刘季站起身,感激的看向公良缭,举起了酒杯,“弟子敬老师一杯!多谢老师点拨。”
说罢,一口饮尽杯中酒,甚是爽快。
公良缭淡然一勾唇,嗯了一声,便没再说什么,只专心吃饭。
齐仙官看看老师,又看看自家师弟,内心久久震动,没想到老师居然也这般不正经。
刘季冲小师兄眨了眨眼,摸摸少年的头,敷衍的安抚了一下小少年受到震撼的心灵。
饭毕,刘季问:“结果已经出来,老师打算何时回程?”
“回程?”公良缭端着装满酒水的茶杯,掀起眼皮子看过来,眼中多了几分期待,“回村里?”
刘季理所应当的颔首,“是啊,离家许久,娘子定十分想我了,弟子不忍叫她多等。”
听见这话,公良缭嘴里刚含进去的酒差点喷出来。
不过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硬是把嘴里的酒水咽下喉,放下茶杯没好气的一瞥刘季那不值钱的样儿,“为师看是你已经相思成疾了。”
刘季俊面一红,垂下长而卷翘的眼睫,“哪有~”
齐仙官终于找到了自己身为师兄的存在感,一本正经站起身轻拍了拍刘季的肩膀,“师弟,学业为重,大业不成,儿女情长得先放一放。。”
刘季拿开肩上的小手,并不打算跟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讨论这些成年人之间的感情。
他和娘子可是十分恩爱的,他从未见过娘子像对他那样对待过别的男子!
他现在浑身上下都是她锤打过的痕迹!
刘季嘁了一声,转头看向公良缭,继续刚刚回程的话题。
公良缭倒是挺想回刘家村的,就是齐仙官这边还有点麻烦。
于是乎,意见一致的师徒俩,一起巴巴看向了小小的齐仙官。
齐仙官十分心动,出去浪谁不喜欢,而且他今年还没回过莲院呢,那是他亲手为自己打造的小天地,可是,“我得先回祖宅......”
公良缭眸色深深。
刘季眼底闪动着危险的光,饿狼一般,阻他回村见娘子者,杀无赦!
齐仙官话音一转,“但祭拜完祖宗之后,咱们可以一起回莲院待到年前。”
刘季满意的点点头,大手一挥,“那咱们后日就启程吧。”
公良缭没有意见,阿旺也没有意见,齐仙官和石头等人也没意见。
日期定下,众人忽然觉得时间紧张起来,赶紧回屋收拾行李。
刘季的行李并不多,阿旺更是简洁,不过两身换洗衣裳。
倒是齐仙官一行人浩浩荡荡的,人多东西也多,只有一天时间收拾,更是忙乱。
但归心似箭,众人无一怨言。
刘季收拾完自己的随身行李,想起什么,摆开笔墨纸砚,提笔给家里写信说明归期,以及自己中举的事。
娘子要是知道他这么出息,定不会再说他是无能废物一个。
说不准,还能用仰慕的神情依偎在他怀里,说他是她的盖世大英雄,叮嘱他日后要为百姓好好做事,当个青天大老爷云云。
想到此处,刘季心头狂跳了两下,忙把笔一放,双手捂住脸,沉入黑暗中,好一会儿才将激动缓缓克制住。
与他同屋的阿旺靠在门边,眼角余光扫到一眼,脸狠狠抽搐了一下,有点自作多情了大老爷。
阿旺移开视线,看着天上的月亮,月初都是弦月,一点点月牙尖尖。
应天府的天总像是遮了一层薄雾,就连月亮都显得黯淡了许多。
阿旺忽然想起了村里的月亮,哪怕只有一个月牙,也总是亮闪闪的。
也不知道今年中秋大郎几个小的有没有做月饼吃。
“写好了!”
刘季放下笔,将信纸吹了吹,先用砚台压着,等明日干了便拿出门去,找人帮忙寄回家。
脱衣上床,拉上薄被,闭目便含笑睡去。
阿旺悲叹一声,灭了烛火,也在自己的地铺上睡去。
次日天一亮,二人撇下所有人,早早便出了门。
先托人把信寄走,而后找家小馆子解决早饭,余下时间便准备在这应天府逛一逛。
刘季掂了掂钱袋,里头的铜板和碎银撞在一起,发出悦耳声响。
他这等天才,一次便中举,下次再到应天府恐怕就是下次了。
机会难得,挑选些当地特色带回去,也可以让家里人乐呵乐呵。
打定主意,刘季招招手,叫上阿旺一起行动,准备让他当提货马夫。
然而他招手半天,身后却没动静。
刘季不耐的回头看去,就见阿旺正呆站在一家卖玉石雕刻的摊子前,巴巴的盯着人家摊子上的一窝玉兔。
那一窝兔子有六个,两大四小,大的有鹅蛋大,小的有鸟蛋大,通体都是淡蓝色,晶莹剔透,一看就不会很便宜。
见刘季靠过来,阿旺指着那六只玉兔,嘴角扬起一抹浅浅的微笑,挨个介绍,“我、夫人、大郎、二郎、三郎、四娘。”
刘季瞪了他一眼,指着那六只玉兔,恶狠狠的说:“我!娘子!大郎、二郎、三郎、四娘。”
阿旺倒也没同他争,诚恳道:“买回家。”
刘季对他这般识趣的态度很是受用,鼻孔冲着摊主,开口询价。
老板扫了两人一眼,心想这两人大男人八成是有什么毛病,对着几块玉石认起人来。
不过有生意自然要做,开口道:“十两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