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沈柠想了想，忽然冒出来个主意：“青柏在永兴坊那边，我也要时不时过去看看，不如咱们约定个日子，往后一起去那边聚聚？”萧南谌眼睛倏地亮了：“三日一聚如何？”
沈柠哭笑不得：“青柏要在国子监念书，也不可能三日就回家一次哇。”
定王殿下暗暗咬牙，懊悔自已方才太不稳重，随即轻咳一声：“我随口说说……你说几日便几日。”
沈柠想了想：“不然十日一聚吧，不会太久也不会太频繁。”
十日才能见一次……
定王殿下心中有些不甘，却也知道太频繁也不可能，只好点头：“好，十日便十日。”
他说：“下次碰面就在十五吧，我想吃你做的梅子炖排骨。”
沈柠失笑：“好，那就十五见，到时做给你们吃……当初我就说你喜欢吃甜食，你还不承认。”
包袱怪重的。
萧南谌移开视线：“我喜欢的多了……”
沈柠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
萧南谌率先走到马车旁，伸出手扶她上车，温声道：“宫里的赏赐已经备好了，待会儿应该就会送去沈家。”
定王殿下没忍住露出些表功的模样来：“我替你选的，金银玉器都挑重的拿。”
沈柠乐不可支，没忍住趁着站得高在他头上拍了拍：“不错不错，知我者阿南是也。”
拍上去的手被萧南谌捉住，定王殿下抬眼，半是宠溺半是吓唬：“不许放肆。”
沈柠啧啧：“瞧瞧，这定王殿下的派头立马就出来了。”
萧南谌拿她没办法，心里舍不得却又知道不能逗留太久，末了只能后退一步让开，叮嘱二月：“护好你们主子。”
二月拱手：“是。”
车帘放下，七月小声对沈柠说：“小姐，我方才怎么觉得您和定王殿下站在一起……好像黏答答的。”
沈柠抬眼：“什么黏答答的。”
七月小丫头片子，也说不清楚，眨巴着眼睛说：“就好像……蜜糖尽数化了，黏在了你们身上。”
沈柠最讨厌黏糊糊，闻言搓了搓袖子：“好了别胡说八道了，快些将这幅字收好，千万别弄丢了。”
七月闻言，小心翼翼打开看了眼，有些狐疑：“小姐从哪里弄来的字，我瞧着这字写的不怎么样哇。”
沈柠提醒她：“休得胡言乱语，这是御笔亲书。”
七月立刻改口：“我不通笔墨的，认不出好赖，这会儿再一看，只觉得这字写的好看极了，龙飞凤舞的……”
沈柠哭笑不得：“行了别找补了，你家小姐我也不会去告发你，这幅字收好，等过些日子咱们店铺定下来了，裱好了挂在店里做镇店之宝。”
七月脆生生应道：“是。”
马车沿着繁华长街驶过，不到小半个时辰就到了顺城坊沈家大宅，直接从侧门进了院子，二月去停马车，沈柠与七月往莲池苑走去。
正是中午时分，春天的日头也毒的很，院子里不见什么人，沈柠与七月从树荫下走过，可就在这时，七月一把挡住沈柠：“小姐，有人。”
下一瞬，一声惨叫声响起。
一个人砰得一声从花丛另一侧被扔到地上，七月这时已经稳稳挡在沈柠身前……看到花丛对面一道身影一闪消失，她没有去追。
因为她知道五月已经去了，她的任务是保护好小姐。
沈柠站在七月身后看向地上那人，一眼就认出，那是之前被她教训过的薛氏，沈念的乳母。
此刻，薛氏静静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明显已经没了意识。
也是这时，旁边路过一名捧着托盘的丫鬟，看到沈柠主仆和地上的薛氏，那丫鬟先是一愣，接着便是发出一声尖叫：“啊……快来人啊……”
154
三堂会审
沈家正厅，被惊动的沈老夫人出了院子，沈柠也终于见到了她名义上的祖母。
然而，祖孙第一次正式见面的氛围却着实算不上和谐。
此刻，沈老夫人与沈修鹤坐在上首，谢云清坐在沈修鹤旁边，沈柠站在那里，旁边站着七月，跪着的则是那个扔了托盘尖叫的丫鬟。
那丫鬟正在战战兢兢诬陷沈柠：“大少爷让奴婢给二小姐送点心，奴婢刚走到莲池苑门口，远远地，就看到大小姐身边的丫鬟将薛妈妈打倒在地上。”
那小丫头颤抖着说：“奴婢原以为只是大小姐在教训薛妈妈，可没想到，接着就看到薛妈妈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嘴角还有血迹，这才知道出事了，吓得叫了出来。”
那丫鬟说完，沈老夫人砰得拍到桌上：“沈柠，还不跪下！”
老夫人面色冰沉：“身为千金小姐却如此跋扈恶毒，那薛氏不过是昨日得罪了你，你将她当众掌嘴还不够，竟然要将人打死不成？我沈家几十年了，还没出过无缘无故打杀下人的事，你可真是好啊！”
沈念拿着手帕在旁边轻声啜泣，小声问旁边的管家：“薛妈妈怎么样了？”
管家摇头：“大夫说胸骨断了，怕是不成了。”
沈念抽噎了声，又生生压了下去。
沈柠收回视线看向上首的沈老夫人，朗声开口：“若是给祖母请安，让孙女磕头是理所应当，可祖母如今是要我认罪，那孙女便跪不得了，毕竟，孙女无罪。”
沈程希咬牙：“证据确凿，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那薛氏是该打，但罪不至死，你怎能如此跋扈，竟是要人性命。”
沈柠忽然问他：“是你指使你的丫头诬陷我吗？沈程希。”
沈程希勃然大怒：“你在这里胡乱攀咬什么，还敢直呼兄长大名！”
沈柠哦了声：“不是你的话，那就是你的丫头被人买通了……这个府里，能买通大少爷身边的丫头，我想，也没有几个人吧。”
她扫了眼场中几人，勾了勾唇角：“怎么，想给我安个飞扬跋扈草菅人命的恶名吗？”
就在这时，外边走来一行人，管家上前禀报：“老夫人，老爷，夫人，姑奶奶回来了，听闻府中有事，便直接过来了。”
正说话间，一名华服贵妇被丫鬟搀扶着走进正厅：“母亲……女儿回来了。”
来人正是沈老夫人的女儿，沈修鹤的姐姐沈湘，如今的郡王妃。
身份摆在那里，也是因此，沈湘一进正厅便自然而然的坐到了沈老夫人另一侧，居高临下看向沈柠。
“听闻柠柠回家，我这个做姑母的刚归家便迫不及待想来看看这失散多年的侄女儿……却不想，怎么出了这种事。”
说着，沈湘便是看向沈柠，风韵犹存的脸上带着些痛心疾首：“全家盼了这样久，好不容易将人找回来，怎么却养成了这样跋扈狠辣的性子，一言不合便要打杀人……真是太可惜了。”
沈柠正要出声，谢云清却率先开口了：“可不可惜是我这个做娘的事，姐姐倒是先不急替我家断案。”
沈湘一噎，然后撇了撇嘴：“便是心疼女儿，妹妹也要分得清轻重，有错就要罚，否则，本就在乡野没养成好性子，再娇惯纵容下去，可如何是好。”
谢云清砰得一拍桌子：“我女儿有什么错，何谈惩罚？怎么，就因为一个贱婢的话就能给府中大小姐定罪，姐姐这样会断案，不如那京兆府尹的位置给你去坐？”
沈湘盛气凌人的话尽数被怼了回去，哼了声：“我没你那好口才，但也知道是非曲直，不过，这家还是有人说了算的，弟弟，你可千万不要放任弟妹娇惯女儿，惯女便是害女啊。”
沈修鹤终于开口，他直接问沈程希：“是你让那丫头去送点心的？”
沈程希大叫：“父亲这是在怀疑我不成？我便是再不喜沈柠的性子，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害她。”
沈柠哼笑：“若非知道兄长对我的态度，你院子里的丫头恐怕也不敢做出陷害主子的举动。”
不等旁人再出声，沈柠缓缓道：“其实也简单，那薛氏不是还没死，只要人没死，到我手里便能活……我将她救醒来，一问不就知道了。”
沈老夫人皱眉：“大夫已经说人不行了，你说你能救？”
沈湘在旁边呵呵了声。
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圣旨到……”
圣旨？
沈修鹤一愣，随即连忙起身往外。
沈老夫人也立刻被女儿搀扶着站起来往外迎去，心里不由得一阵惊诧。
他们沈家可从来没有迎过圣旨呢，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谢家大姑娘封妃，但即便是沾了谢妃的光，圣旨也落不到他们沈家。
沈修鹤鸿胪寺卿也做得无功无过，谈不上受盛眷，所以，究竟是什么事……
等到沈家一行人迎到院子里，宣旨的太监已经站在那里，身后一溜烟的箱子往里抬，太监则是打开圣旨冲跪了满院子的沈家人开始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氏女沈柠，钟灵毓秀……”
一开始，沈老夫人还吓了一大跳以为沈柠要进宫了，可接着就听到了后文，然而，圣旨上后边的话却更让老夫人惊诧不已。
救护皇嗣后妃有功？
沈柠救了皇子？
什么时候的事……昨儿个今儿个沈柠都进宫了，若是真的立了大功，府中竟然半点风声都没收到。
可这流水的赏赐已经都到了，不光皇帝的，还有皇后的赏赐，马才人的赏赐，摆了好几箱子，让人眼花缭乱。
饶是身为郡王妃的沈湘都看得有些傻眼了。
沈湘嫁的是贤王萧远峰，说是贤王倒不如说是闲王，只有郡王头衔却无甚实权，听着好听而已，因此，沈湘根本不知道宫里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看着那些比她郡王府库房里的东西瞧着都好得多的赏赐，沈湘一时间眼睛都要看直了。
刚刚还在三堂会审兴师问罪，这一刻，看着满院子的赏赐，众人却说不出话来了。
等到宣旨太监拿了谢云清给的打赏离开，沈家众人才回过神来。
沈修鹤尤为惊诧：“柠柠救了难产的马才人，保住了皇嗣？”
谢云清在旁边哼笑了声：“是啊，我女儿本事大却并不招摇，原本还想着低调将这件事告诉家人便是了，却不想，今日出了这档子事。”
谢云清只觉得一定是老太太在使坏，所以这些话也都是看着老太太说的：“柠柠也说了，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她就能救过来，所以，今日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说完，谢云清冷冷看向地上跪着还在颤抖的小丫头：“等到过两日人醒过来了，若叫我知道是这个贱婢从中作梗，定要她求死不能！”
小丫鬟抖若筛糠，却死死咬唇不发一语。
沈程希眉头微蹙，总觉得沈柠瞧着半点都没有心虚，莫非，真不是她做的？
那是这丫头诬陷？
沈程希皱眉盯着地上的丫鬟。
“柠柠，人送到你那里去，你可能救醒？”沈修鹤问。
沈柠毫不迟疑：“当然，请父亲母亲还有祖母放心，两日内我便让人开口说话。”
沈湘不动声色拽了拽母亲的袖子，眼神往那几个箱子飞去。
沈老夫人哼了声：“沈家当然不会被一个下人的话左右，这件事就等薛氏醒来再议，来人，将这些赏赐收进库房……”
“先不着急入库。”
谢云清不紧不慢开口：“这些都是宫中贵人赏给柠柠的，往后便都是柠柠的嫁妆，青橙，先去登记造册再一一清点入小库房，不许出岔子。”
青橙福身应是。
沈老夫人握着女儿手臂的手不由得收紧，勉强才忍住没有出声。
直接入库就是沈家中公的东西，中公库房的钥匙她也有……可若是造册入了私库，那便是沈柠那小丫头片子的私产了。
这些东西，少说也值几千两了！
但这些东西也确实都是宫里赏给沈柠的，按规矩，小辈得的赏是自已的私房……谁都没法说什么。
沈柠冲谢云清笑眯眯：“那就劳烦娘亲替我收起来了。”
谢云清眼神瞬间变得慈爱，柔声对女儿说：“柠柠放心，你的东西娘替你收着，一根针都少不了。”
沈念缓缓垂眼，暗暗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155
上钩了
薛氏被安置在下院，由沈柠亲自把脉后开了汤药，七月亲自在外边盯着煎药，沈柠让自已院子里的几个丫鬟守着，不许旁人靠近。
七月忙进忙出，等到天都黑了才勉强歇息下来，坐在一旁指挥着莲池苑的丫鬟继续煎药。
沈柠则是在屋子里给薛氏施针。
外面的人进不去，没人知道，屋子里，沈柠其实什么都没做，对面，五月正低声给沈柠汇报。
“是下奴院子里那个叫四九的奴役，身高气壮有些拳脚功夫，我跟了他大半晌，他回去下奴院后就收拾草料洗马喂马一直在干活，没有去见任何人。”
“还挺谨慎。”沈柠笑了笑：“无妨，有的是法子。”
一整晚，七月都守在薛氏房门外盯着丫鬟熬药、喂药，天快亮的时候，房里响起薛氏的咳嗽声，咳得撕心裂肺的，但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七月腾得跳起来，然后又连忙守在门口，让莲池苑的大丫鬟红荷去请沈柠：“告诉大小姐，就说薛氏醒了。”
于是，吃早饭的时候，谢云清了知道了消息，问认真吃饭的沈柠：“柠柠，薛氏醒来了？”
对面，沈念放在桌下的手微微一紧，想起什么，又松了开来，满脸期待说道：“人醒了那就太好了，她定然知道是谁伤的自已。”
沈程希忍不住问：“薛氏说了什么？”
沈柠摇摇头：“醒了一瞬间，就说了个四……我也不知道什么意思，不过没关系，再好好治一日，明日定然会好许多。”
“四？”沈程希皱眉：“四个什么吗？四个人打得她？”
谢云清也是眉头微蹙，就在这时，谢云清身后的大丫鬟青橙小心试探着开口：“夫人，咱们下奴院里有几个奴役名字里有‘四’字。”
谢云清猛地一惊：“是吗？”
青橙点头：“那几人是去年奴婢买回来的，是人牙子给随口取得名字，分别叫四六、四七、四八、四九。”
谢云清当即道：“去让人先将那四名奴役拿下好好审问。”
青橙福身：“是。”
沈念垂眼。
很快，那四个奴役就被捉起来，由管家沈伯亲自审问，沈程希冷着脸在旁边看着。
被问及昨日薛氏出事那会儿谁不在后院，那四人先是愣了一瞬，然后立刻指认，然而，四人却是你指我我指你，不知是不是在演戏。
管家回禀给谢云清时，沈柠正在旁边跟谢云清说自已开店的事，闻言毫不在意：“没关系，不用急，明日薛氏醒了就知道是谁了，到时候拖出去直接打死完事儿。”
沈念在旁边跟青橙一起刺绣，闻言愣了一瞬，有些害怕的样子笑道：“姐姐好凶。”
沈柠似笑非笑看着她：“都被人陷害到头上了还不凶的话，我就可以去出家念佛了。”
谢云清拍了她脑门儿一下：“别乱说。”
是夜，七月依旧守在薛氏门外……可已经守了两天一夜，小姑娘明显困倦极了，一边看着两个丫鬟煎药，一边靠在门外柱子上打盹儿，瞌睡的头一点一点的。
一个丫鬟上前轻声说：“七月姑娘，药煎好了。”
七月勉强睁开眼，打了个哈欠，然后摆摆手：“你进去喂吧，我都要睁不开眼了。”
含糊着说完她就又睡着了。
那个丫鬟应了声，小心翼翼进了房里。
主子说，先看看薛氏是不是真的要醒，若是真的有醒来的迹象，便给她将那颗药丸子喂下去，若并未苏醒便不要多事，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到了薛氏床前，小丫头试探着小声唤了声：“薛妈妈，薛妈妈……”
下一瞬她就看到，床上的薛氏艰难睁开眼，嘴巴动了动，然后又闭上眼，低声呢喃着什么。
小丫头靠近，就听到薛氏不断在重复：“四九、四九……四九杀我……”
她心里咯噔一下，咽了口口水，然后，从袖子里摸出一颗药丸子，扔进了煎好的汤药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