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李淮毫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像是说她即便出了房门也逃不过他的掌握。元思蓁见此便放下心踏出了房门,她等了半晌,见再没有小箭射来,才长舒一口气,满心欢喜地跳了出去,一溜烟就往院中跑去,还喊道:“我就逛逛不走远!”
看着她欢喜的背影许久,李淮才意识到自己嘴角竟有一丝笑意,他又恢复了原来冷肃的模样,沉着脸思索起这让他极为惊疑的事情。
失忆的符咒是在锦囊之中,也就是说并没有那个潜藏在他身旁谋害的人,是他用了符咒,是他让自己失去了一段记忆。
可他为何要这么做......有什么不得不忘记的事情......
李淮刚想深想,脑海中又是一片刺痛,他知道自己不能着急,再等等,等到记忆完全恢复,才能清楚究竟是个什么样诡谲的局面。
这也是为何他方才应下元思蓁去查探,说不定她会知道快些恢复记忆的方法,不过现下不能让她知晓他的记忆还未全部恢复,只能慢慢寻机会询问。
“还有一事。”李淮也走出房门,语气淡淡地说。
元思蓁立刻笑眼盈盈地迎上来说:“殿下尽管吩咐。”
“尉迟才人应是妖邪。”李淮也不绕弯子,开门见山地说。
“嗯?”元思蓁一愣,不明白李淮为何这么说。
李淮微微扬首示意她跟在身后,领着人往正厅中走去,将在紫宸殿中的见到的诡异画卷简短道出,不过省去了迷香之事。
可元思蓁反应极快,立刻就问:“见到了画后王爷就着了道?这是个什么缘由,那画是春图不成,看一眼就跟下了药一样?”
她还想再说,可却敏锐地察觉到李淮的眼神,只好住了嘴。
李淮犹豫了一阵,才缓缓说道:“是偏殿的熏香有异。”
“原来如此。”元思蓁想了想,又压低声音问:“那她迷药是下给你的?不是已经跟吴王殿下在一块了吗?难不成还想要你也一起......”
这一回不用李淮瞪她,元思蓁便自己打住了话头,想了许久才又说:“真是奇了,尉迟小娘子在庄子上养了那么久,想必性子是个沉静的,尉迟尚书一家又都品行端正,尉迟小娘子怎会如此胆大妄为?”
“十几年养在外头,性子歪了也不奇怪。”李淮淡淡说道,他回忆起儿时朦胧的记忆,似乎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那个梳着双丫髻的孩童朝他咧嘴一笑,高兴得连眼睛都看不着,还真是难以将其与现在的尉迟小娘子对上。
“上回在芙蓉园见到尉迟小娘子,身上倒是没有发现妖异之处。”元思蓁回忆之前见过的两面,一次在芙蓉园,一次在太液池旁的梅林,而在梅林尉迟小娘子就对李淮举止暧昧,看来还真是瞧上了他。
因着那鳄鱼妖剖妖丹隐藏妖气一事,元思蓁倒是不敢断言尉迟小娘子定不是妖物,但既然能入画卷迷惑旁人,也可能是学了什么邪门歪道,若是如此,元思蓁倒想去她待了十几年的庄子瞧瞧,说不定能有什么蛛丝马迹。
“查失忆之事殿下应了放我安然离去,而查尉迟小娘子一事,殿下能不能先放了花鳞......”元思蓁也不知为何自己如此大胆,竟还得寸进尺地问道。
她理所当然收到了李淮寒冰般的眼神,立刻低下头轻声道:“玩笑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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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在高贵妃寝宫中,李沐紧咬着牙关跪在地上,脸色一阵青一阵红。
昨夜被李淮的玉佩吓破了胆后,他便想也不想就往王府跑,担惊受怕了一整晚,想了许多补救的法子,最后还是决意要与母亲商议。
高贵妃听完他这荒唐事,气得连摔了几个瓷器,若不是怕留下印子,当即就想上去扇两巴掌。
“你纳那些个侍妾我也就忍了,没想到还把主意打到你父皇的后宫里!”高贵妃怒极,可讲到后半句也还是拼命压低了声音,“还是我疏忽管教,竟叫你成了这么个混账!”
“孩儿知错了,确是那尉迟才人勾引孩儿在先,也不知是不是给孩儿下了什么迷药,我知道尉迟尚书向来与李淮走的进,会不会是他授意?”李沐懊恼地低下头,此时也痛恨自己为何把持不住。
高贵妃转了转手中的珠串,良久才说:“若是他授意,为何要将自己的玉佩留在梅林,平白给你个警示?”
“若他只是无故撞见倒好,即便要揭发,手中也没个证据。”李沐也赞同的高贵妃的话,喘了口气继续分析道。
谁知高贵妃竟骂道:“真是蠢货!李淮与他母亲一样,心机深沉,既然有了这个把柄,没证据他也能给你弄出个证据。”
李沐不敢顶嘴,只得将头低得更低,说道:“母亲是觉得尉迟才人会出卖孩儿让李淮得了证据?可这样她不是也要死......”
“一个在外头养了这么多年的女儿能有什么感情。”高贵妃不以为意地说:“弄不好根本就不是尉迟家的亲生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狐媚子,此时用得上她,哪有拿捏不住的?只怕是还能让她心甘情愿去死。”
“孩儿觉得尉迟才人不像......”李沐皱着眉轻声说,他与尉迟才人虽说不上情谊甚笃,可这几番纠缠,他能感受到她并非是个唯唯诺诺的深宅女子。
“你还在犯什么蠢!”高贵妃见他还惦记着尉迟才人,又骂道:“你可知你父皇身子差了许多,只怕是要到头了,他近些日子就会定下储君,除了你与李淮,还有哪些个能争上一争的?到这关头,你当有些决断,即便真喜欢那狐媚子,等你做了皇帝还有什么得不到?”
李沐咬牙点了点头:“母亲说的是,还请母亲给孩儿指点!”
高贵妃这才顺了一口气,她秀眉微颦,一双凤眼透着算计,良久才说:“玉佩还在你手上?”
“在......”李淮低声答道,又听高贵妃闻:“那你可留了什么物件在她那儿?”
李沐对上高贵妃的眼睛,母子心意相通,他立刻就明白母亲的计谋,这法子他不是没想过,只不过这样便是送尉迟才人上了绝路。
“与其心惊胆战,不如先下手为强。”多年在后宫中的倾轧,让高贵妃在端庄贤淑的外表下练就了狠辣的性子,她瞧出了李沐的犹豫,继续说道:“皇位之争,向来都是你死我活,你若还犹豫,等到李淮反应过来将事情布置好,还能有你的回旋余地?只怕你我母子二人都不得善终。”
“孩儿这就去布置。”李沐这才下定了决心,沉声答道。
第113章
山间道观
既然得了出房的自由,……
既然得了出房的自由,
元思蓁不敢怠慢李淮安排的事儿,况且,说不定她还能积攒功德,
当天便决议要去见一见尉迟善光。
她换上一身护卫的行头,又扮演起了李淮的贴身袁侍卫,
直接去龙武军司的门口等人。
尉迟善光早就得了李淮的消息,
也没耽搁便出门见了她,
只不过他还是不解为何要去尉迟娘子待过的庄子,
便带人去了淮南记,想先聊上一聊。
因着尤三娘的缘故,元思蓁隔三差五就寻机会来淮南记门口转悠,
不过这几日被困在王府里没来成。
淮南记还如往常一般生意红火,外头人头攒动,可尉迟善光一进店门就被店小二带进了上等厢房,
此中缘由自然不必言明。
元思蓁看着尉迟善光如沐春风的脸,
又看了眼一边忙碌一边偷偷瞄他的尤三娘,不由在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可是王爷对家妹的来历有疑心?”尉迟善光入座后开门见山地问道。
李淮已交代过说辞,
元思蓁便按着他的意思答道:“不瞒你说,王爷确实有些怀疑,
毕竟令妹忽然就成了圣上的才人,还是在如此紧要的关头。”
尉迟善光皱起眉微微点头,“我明白,不过家父也十分震惊,
一点风声也没有就忽然接了圣旨,
就连我妹妹也说从未见过圣人。”
“她也没见过?”元思蓁不由惊讶,却摸不透这话的真假,继续说道:“王爷并非不信任尉迟尚书,
不过是谨慎行事罢了,怕就连你们也受了欺瞒。”
“这事我也不是没想过......”尉迟善光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压低声音说:“毕竟这么多年,我连一面也没见过,不过是母亲亲自将人带了回来,又那般欣喜,我也不好问些什么,再说,她确实与我母亲长得极像。”
只要见过尉迟小娘子的人都不会怀疑她与尉迟夫人是亲母女,就连元思蓁也是这般以为的,她抿了口茶还想再问些什么时,又听尉迟善光语气坚定地说:“彻查一番也好,若妹妹来历没什么问题,也好消了王爷疑虑,还她一个清白。”
元思蓁展颜一笑拍了拍他肩膀,尉迟善光虽脾气倔,可性子确是爽朗,“正是该这么想。”
两人仔细商议了一番,这么多年只有尉迟尚书夫妇知道那庄子的所在,就连尉迟善光也从未去过,只好从那日驾车的车夫入手。
谁知那车夫却说上次去接尉迟小娘子,在长安城外的一处驿站换了车再行,车夫只知道个大概的方向。
“你妹妹得的究竟是什么病,为何要如此遮掩?”两人快马加鞭往驿站而去,路上元思蓁忍不住问道,她想起尉迟善光曾说过,好像与道门有些关联。
尉迟善光目不斜视地看着远方,脸色更是沉重,良久才说,“我也不知究竟是怎么个病,只记得是活不了几年,以至于父亲连个名字也不敢取,生怕冲撞了她,只唤作芽芽,如今她回来才有了名,单名一个瑛。”
“原来如此。”元思蓁不由念了念这名字,美玉为瑛,虽常喻男子,可她却觉得是用在女子身上也是个好名字。
到驿站后两人并没下马,直接就往车夫所说的方向而去,车夫还记得夫人去了莫约一个半时辰,算上来回,也能估摸出大致的位置。
一路上的庄子倒是不少,大多是大户人家置办在此的别院,还有些是用来做义庄收留无家可归之人,再有便是村落里的小门小户。元思蓁与尉迟善光一个也没疏忽,都下马打听或是□□查找线索,只不过寻了快两个时辰也一无所获。
“难不成早就将你妹妹住过的痕迹都抹去了?”元思蓁牵着马走在田野间,还不停向四处张望,看看可还有遗漏的地方。
尉迟善光眉头不展,也叹了口气说:“我也想不明白,我妹妹病好了还不能见人?为何要将踪迹也掩盖。”
“想不明白。”元思蓁这一路又是骑马又是□□,早就有些腿酸,现下无甚收获,干脆一屁股坐到了路边的草垛上歇歇脚。
越是这般她越是好奇,尉迟小娘子究竟得了什么病,尉迟尚书夫妇十几年来如此小心谨慎讳莫如深,而尉迟小娘子病好归来后,不但入了宫做了才人还沾染了妖邪之术,这其中定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
解不出其中的缘由就不能向李淮交差,她不由心中烦闷,干脆整个人躺在了草垛上,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山景。一旁的尉迟善光见此,就将马牵到河沟里喂喂水。
此时已到了用晚膳的时辰,远处飘来的炊烟夹杂着香味,勾起了元思蓁的饿意,刚想起身回城之时,却发现她看了许久的山上竟也飘出了一缕白烟。
她忽的想到什么,一跃而去,指着那处说道:“会不会是山里。”
尉迟善光看了一眼说:“那烟是炉烟,应是山里的道观或是庙宇,并非住人的庄子。”
“或许就是在那儿?”元思蓁刚说完这话就跨步上马,“道观寺庙不也能养病吗?况且,那时候不是有个道士提议,你父母才将尉迟小娘子带去了庄子上养吗?”
尉迟赏光一点即通,也立刻上马,一甩缰绳就沿着小道往山中飞奔而去,“你说的对,或许母亲从一开始就瞒着,根本不是在庄子上。”
山道崎岖狭窄,定是极少有人来此,寻到白烟之处时,果然是一座有些年头的老旧道观。
元思蓁见此不由挑了挑眉,这道观虽小,可依山傍水的样子倒是让她回想起自己学道的玄清观。
道观门前还留有几道马车压过的痕迹,尉迟善光蹲下身摸了摸泥土,便点了点头说道:“日子久远,车上只有一两人......”
他又皱眉看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些疑惑。
“怎么了?”元思蓁边问边走到道观紧闭的门前,从门缝往里张望。
“没什么,进去看看就知道了。”尉迟善光又看了一眼车痕,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起身,就走到道观的侧墙角,想要□□而入。
他身手极其矫健,不过一搭手就整个人跃过矮墙入了院中,元思蓁也连忙跟在他身后翻了进去。
这道观虽是关着门,可既然有香火,便定是还有道士在里头修行,元思蓁能听到三清殿中传来熟悉的道经,想必是道士聚在一起讲经,她便带着尉迟善光直接窜进了无人的后院。
两人对视一眼,便一人一边开始一间一间地查看厢房,果不其然,尉迟善光翻到第二间的时候,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元思蓁见此立刻转身去看,那房间格局与寻常无异,可桌上却放着好些个女儿家的东西,有各式各样的襦裙对襟和珠宝首饰,还有堆积成山的书籍画册,怎么看也不应该是道观厢房该有的样子。
“看来是这儿了。”元思蓁拎起一见衣物比了比,没想到竟是件孩童的衣物,有些疑惑地说:“这是十几年的衣服都在一块了?”
尉迟善光也拿起一枚玉镯看了半晌说:“西南进贡的美玉,母亲得了一对镯子。”
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都是笃定的神色,想必这里,就是尉迟小娘子住了十几年的地方。
“可衣物都是新的,没人穿过。”元思蓁翻了翻衣服说:“从小到大的都没人穿过。”
她又环顾了一遍房中,连一根女人该有的头发丝都没有,这间屋子根本不像曾住过女子。
“会不会是打扫了。”尉迟善光也皱着眉看起了房中的摆饰。
“女子的头发再怎么扫都不可能扫干净的!”元思蓁笃定地说。
尉迟善光闻言轻笑一声,“你倒是清楚,还没成亲就跟小娘子住过不成?”
“听人说的!”元思蓁打了个马虎眼,又看起了那一沓堆着极高的书籍,“这书却有人翻过。”
房中既无人住,可书却被翻过,她心中更是不解,便仔仔细细翻看去书上的褶皱,想从中找些蛛丝马迹。
她越看越是觉得奇怪,这里的书除了寻常的四书五经,竟都是些坊间的闲情话本、野史杂记,就连那本她乱写的《玉灯记》也在其中。
这不禁让她联想起在梅林之时,尉迟小娘子举着灯笼与李淮搭话,正是像极了《玉灯记》中两人在凉州城里初次相见的情形。
“该不会真的是.....”元思蓁抽了抽嘴角,又翻起剩下的书册,手却停在了其中一本上,她看了看那书名,不由眉心一跳,趁着尉迟善光不留神,就那本书飞快地收进衣襟中。
尉迟善光饶了屋子好几周,有些烦闷地问:“究竟有没有在这里住过。”
元思蓁也摇了摇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可她的目光恰好看向尉迟善光身后的墙上,那墙上有一副花鸟画,上头是一枝梨花上站着一排小雀儿,而树下只有几块小石,石头上放着一本翻开一半的书册。
她虽不懂画作,可王府里的画看了不少,此时竟觉得这画少了些什么,头重脚轻,那树下或许应该......
还有位捧书畅读的小娘子......
“怎么了?”尉迟善光察觉到她的目光,也往身后看去,没想到元思蓁几步冲到跟前,伸手就往画卷上摸。
那熟悉的触感让元思蓁心中大惊,她之前想到能入画的妖物时,便心中打趣过只有在她师兄妹三人的法器上能看到,可没想到这幅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卷与她莲花灯灯面的材质一模一样。
“这画有何问题?”尉迟善光在一旁不解地问。
“没什么,我以此为信物,带回去给王爷复命吧。”元思蓁压下心中的惊疑,将画卷从墙上取下。
见这房中再没有什么可查探的,两人便顺着原路翻出了道观,要上马回城。
元思蓁思绪纷乱,极是想着快些回去将事情理一理,可尉迟善光却又停下了步子看了眼脚下的车痕。
“我见你方才就极是留意车痕,究竟有何不妥之处?”元思蓁问道。
尉迟善光指着两条错开的车痕,轻声说:“若母亲接走了妹妹,为何去时的车痕并不比来时深?不过或许是日子隔着久了,看不准确,又或是卸了些东西。”
元思蓁心中了然,尉迟夫人自然是接走了尉迟小娘子,只不过一幅画上的人物,能有什么重量......
她语气淡淡地说:“应是如此,你多心了。”
第114章
负罪下狱
回程的路上元思蓁一直心……
回程的路上元思蓁一直心绪不宁,
不是她多疑,而是那画实在是让她不得不联想到师父身上。她的莲花灯,凌霄的油纸伞还有花鳞的折扇,
都是师父炼成的法器,那材质她从未在别的地方见过。再加上尉迟小娘子待过的地方也是一座道观,
这种种联系难道都是巧合不成?
即便这里头真有师父的手笔,
那师父又为何要这么做呢?
元思蓁此时极是想见师父一面问个清楚,
只是未到功德圆满之日,
他们是不得回山的。
现下见不到师父不知缘由,她倒是有些为难该如何对付那画中的尉迟小娘子,她既不是妖物也不是鬼怪,
若真要说是个什么,恐怕只能说是画上的器灵。
她曾听说过,那些修为极其高深的道士能将法器炼出器灵,
而要销毁器灵,
毁去法器远远不够,甚至要用比原主更强劲的道法压制才可。
“你在想什么?”尉迟善光骑马在旁,
见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便问道。
元思蓁回过神来微微一笑,
“没什么,只不过想着无甚收获,怕王爷责罚。”
尉迟善光也无奈一笑,“这倒是没什么办法,
王爷的性子我再清楚不过,
可你也不需太过放在心上,他重用你定是信任你的,也不会真罚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