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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温辞书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息,“没有。”

    心跳平稳的同时,他却因为想起原书的描述,浑身僵硬,神色一怔。

    书中,在温辞书心脏病过世后,原本就有某种隐疾的薄听渊不能接受事实,先是不允许旁人接近他的身体。

    温、薄两家父母的极力操持下,温辞书的遗体才得以按流程火化。

    当晚,薄听渊抢先一步,带着骨灰回到曾经举办过两人婚礼的法国庄园,从此闭门不出,成了一个古怪阴鸷的病人。

    亲生儿子薄一鸣都被拒之门外。

    随后两年,薄听渊患上严重解离症,终日活在温辞书在世的幻想中。

    在某一天清醒时,他在庄园的草坪上亲自挖出坟墓放下棺椁,抱着骨灰坛躺入。

    薄一鸣预感到那日要出事,却晚了一步,亲眼看到父亲饮弹自尽。

    温辞书不敢细想一幕幕的悲惨画面,情绪一时间极为滞涩。

    他慢慢地抬起薄红的眼帘,扫了面前的人一眼,确认他活生生地站在面前,又落下去。

    本就明显的双眼皮折痕,越发深刻,像是一把中式折扇,在顾盼之间,展开又阖拢。

    薄听渊感受到了他变化的细微情绪,却无从琢磨原因。

    温辞书张了张嘴,顿时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更合适。

    十年共同生活,但他其实并不了解薄听渊。

    两人之间始终隔了一层茫茫的雾霾。

    以前他总是陷入某种低抑的情绪中,无法自主思考。

    现在他清楚了缘由。

    原书作者仅仅为了刻画薄一鸣而用寥寥数语,概括性地描述父辈的故事。

    毕竟,他们是反派一家。

    读者并不想要知道他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在温辞书垂眸思索间,纤长的睫毛在白璧无瑕的脸颊上落下凤尾般的影,眼帘带动轻影微颤,美得令人想要亲吻上去。

    薄听渊察觉到他今日似乎特别反常,有一抹罕见的“生气”。

    他主动问:“想说什么?”

    温辞书对视上他的幽绿眼眸,想起他还深爱自己到常人难以理解的地步,竟然还有些不好意思。

    他赶忙说起孩子:“我没事,你快去看看一鸣。小屁股肯定是痛了。”

    站着的薄听渊,看到他白瓷般的耳根处有了一抹红痕。

    他镜片后的眼眸划过一丝不解。

    “等医生检查过,我再下去。一鸣不碍事。”

    温辞书听他的中文,过度标准,但语气十分的刻板生硬,加上嗓音沉而冷,像是深潭下幽幽的一股水流。

    因此以前薄听渊一说话,总给他一种不近人情、高冷漠然、甚至不耐烦的印象。

    关键是薄听渊也从不说。

    哑巴吗?

    而他则对薄听渊的悉心照料,熟视无睹,像是个瞎子。

    说什么“先婚后爱”,不过是“盲婚哑嫁”罢了。

    温辞书暗自吐槽:

    哑巴配瞎子,谁听了不说一句“登对”呢?

    薄听渊看到他眉心蹙了蹙,似乎又有什么难以捉摸的小情绪,不禁也跟着皱眉。

    -

    卧房门外。

    一只小猴子动作夸张地捂住屁股,靠在房门外,委委屈屈地轻声:“钟奶奶,我小爸爸没事吧?陈伯伯他们怎么还不来?”

    陈伯伯,常来家里的西医,同行的还有一位姓林的中医。

    薄家大宅位于市中心,三到五公里范围内就有全国最好的心脏专科医院与薄家私人医院。

    医生带着助理从医院赶来,并不会太久。

    薄一鸣的话音刚落,两位医生已经抵达。

    徐叔上前问:“小少爷,要不要让林医生给你看——”

    薄一鸣急得瞪眼,示意保密。

    他只往里推门:“伯伯,你们快去看看我小爸爸吧。他……他被我气晕倒了。”

    大床上,缓过劲儿来的温辞书,淡声说:“爸爸没晕。”

    “哦!”薄一鸣没忘屁股的疼,避开大爸爸,跑到另一侧床边,拉住小爸爸的手。

    两位医生虽然是常来薄家,可是每次一进这卧房,见到孱弱却异常俊美的年轻男子,都感觉像是进了另一个世界,脚步、声音都不觉间放轻。

    床侧的薄听渊,黑衬衣黑西裤,眸光冰冷,更是给了医生们巨大的压迫感。

    他们围着温辞书做了一番检查,先是西医听诊、后是中医把脉。

    温辞书将自己心脏跳动过快、眼前发黑、耳鸣的症状一一陈述清楚。

    他从小就习惯面对医生,任何不适都会主动告知。

    薄听渊同样听得仔细,一语不发。

    两位医生都说没有大碍。

    林医生道:“上回来同温先生说过的,可以三五不时地练练太极,绕着家里宅院走动走动,对身体有好处。”

    从前,温辞书内心仿佛被植入一种自我放弃的倾向,疏于锻炼。

    现在他欣然答应:“好。”

    几乎是所有人,同时都看着他流露出一丝鲜活光彩的丹凤眼。

    两位医生对视,颇为讶异和激动。

    对一切都不感兴趣的温先生竟然露出这样“向生”的姿态?

    的确是很少见。

    林医生在离开时叮嘱:“二少,平日切勿动气。有什么事情,先试着深呼吸,平缓度过去。”

    温辞书点了点头:“今天是意外,往后不会了。”

    医生等人先离开卧房。

    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三口。

    温辞书望着左手边的崽子。

    他想到原书里的剧情,再想到崽子被打了还能忍痛来关心自己,更加于心不忍。

    “一鸣,屁股是不是很疼?”

    他欲要撑起身体,结果被一大一小同时阻止。

    薄听渊轻按住他的肩膀靠回去,语气近乎于命令:“躺着,别乱动。”

    薄一鸣抚抚小爸爸纤细的胳膊:“小屁股没事哦,小爸爸不要担心。”

    他刚才被打后思考良久,才明白过来,如果他进娱乐圈,但小爸爸病了不能看到他唱歌跳舞的话,那有什么意思?!

    当然——

    小崽子撩起眼帘,悄悄瞅一眼严肃威严的大爸爸

    ——大爸爸揍他屁股这件事,他一定会在晚上写进日记里!

    温辞书听他这乖巧懂事的话语,深感欣慰,问道:“那你是不是就不进娱乐圈了?”

    薄一鸣抿住唇,在小爸爸温柔的注视中,默默地低头,用蚊子般的声音哼唧哼唧:“不是哦,我还是要去参加选秀的。”

    温辞书:“……”

    这到底是哪里来的固执基因?

    从薄听渊那遗传的吧?

    温辞书忍不住扫一眼床侧的人。

    薄听渊还没开口,薄一鸣鼓起俊俏的小脸,“嗷呜”一声扑进小爸爸的怀里扭来扭去,黏黏糊糊地央求:“Mommy~~Mommy~~”

    在薄一鸣刚开始学认人和说话时,分不清楚两个爸爸。

    有一段时间就把长发温柔的小爸爸唤作mommy。

    长大后,薄一鸣也经常偶尔腻腻歪歪地撒娇。

    温辞书心都软了,但看到一条胳膊越过他的腿。

    宽大手掌极其有力地抓起小崽子后背衣服,直接把他拎着往外走。

    薄一鸣手脚并用地乱扭无果。“大爸爸快放我下来!”

    他在同龄人里已经不算矮,可敌不过大爸爸一米九的身高。

    见大爸爸不为所动,小家伙的战术相当灵活,立刻拽住大爸爸衬衣,改口试图撒娇:“Daddy~~”

    然而,撒娇无效。

    薄一鸣被拎到房门外。

    薄听渊弯腰,手掌覆在他后脑勺,压低声音提醒他:“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这么称呼小爸爸。”

    “哦……”薄一鸣委屈巴巴,泫然欲泣。

    但是小屁股隐隐作疼,不得不点点头,还想再次强调“娱乐圈项目”的可行性,就看到大爸爸退入卧房。

    房门被缓缓合拢。

    薄一鸣气得蹲在地上,“哼!”

    ——明明小爸爸都要答应了。

    -

    房内。

    温辞书见薄听渊重新走来,从他波澜不惊的脸上判断不出什么想法。他只得开口问:“你同意他去参加什么选秀?”

    薄听渊的嗓音淡然平静:“晚上我联系母亲,在法国安排寄宿学校,后天送他出国。”

    “啊?”温辞书过于震惊,瞳孔放大地瞪着他。

    这语气,听起来像是把一袋垃圾丢出去那么简单啊!

    薄一鸣是不是亲生的?

    这原书,也没写什么抱错的真假少爷吧?

    薄听渊见他讶异,弯腰抚过他脸侧滑落的头发:“放心,不会让一鸣在国外吃苦。”

    温辞书听这话,怎么像是板上钉钉?不容反对?

    他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不行。我不希望一鸣现在就出国。”

    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至少得看着这孩子好好长大成人吧?

    薄听渊幽幽的眼眸,似乎如冰河流动一般,冷冷的,很难让人揣测他的所思所想。

    温辞书盯着他,同样也被他紧紧注视。

    他心头有些混乱,好在急中生智,解释说:“孩子还这么小,堵不如疏,反对不如支持。要不然,我们给他把关,看看有什么节目可以送他去尝试,也许……也许他去试过,就能知难而退。”

    一连串说完,他呼吸也稍重。

    薄听渊却看起来不为所动一般。

    让温辞书想起自己曾经为说服父母单独去法国旅游,愣是做了一篇可行性分析报告出来。

    结果父母看完,沉默半小时。

    看着依旧不语的男人,温辞书微微挑起眉尾。

    不是说好的薄听渊“深爱”他?

    这都不能答应?

    那原书作者骗人不成?

    在极其强大冷冽的威压之下,温辞书生怕他反对,并且一意孤行要送小家伙去法国。

    他细长的手指尖本能地拽住黑色衬衣的袖口,“你听懂我的意思了吗?”丹凤眼快速眨了下,央求似的唤,“Daddy?”

    微微上挑的眼尾,眉眼如丝勾缠着人一般。

    几秒种后,薄听渊衬衣上缘凸起的喉结,暗自地往下滚动,像是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淡淡的“嗯”。

    “我去安排。”

    第3章

    翌日上午。

    薄一鸣的书房。

    瘦长的身影,正站着练书法。

    他本来应当是端坐的,半小时不到,就跟椅子上长了刺似的,屁股刺挠地坐不住,十分钟换了八百个姿势。

    温辞书见状,便叫他站起来写。

    薄一鸣叫苦不迭,又记挂着自己的“娱乐圈事业”,心有怨念不敢言。

    他偷偷撩一眼斜小爸爸,搞不懂为什么小爸爸突然这么关心他的学习情况。

    平日里,小爸爸不总是说:只要他身体健康,什么都好?

    温辞书临窗而坐,浑似没有骨头一般,懒洋洋地靠在花梨木的凭几上。

    窗外的正是蓊蓊郁郁的绿植,树叶间漏下的阳光斑驳柔和。

    他的面前摆着一碟切好的时令水果,一本“养生太极”的书。

    他左手长指捏握住如意纹的青玉书拨,悠悠地挑过一页,语气淡淡:“别看我,认真看字。”

    “哦。”

    薄一鸣从来没有听小爸爸这样同自己讲话过,怎么回事啊?!

    他思索着,落笔要写竖折折钩,饱蘸墨汁的笔头突然颤了颤。

    他不敢相信地抬起脸看向小爸爸。

    两个爸爸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否则小爸爸为什么一反常态?

    薄一鸣在学校已经上二年级,身边不乏父母离异的单亲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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