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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公主,你的强来了

    一头若隐若现的鬼影从鼓中钻出,

    嘶吼着朝缉妖使假扮的跑堂扑了过去。

    几个犬夷人似笑非笑,仿佛已经看到了跑堂的凄惨下场,区区一群凡人,

    还不是手到擒来?

    然而下一刻,外表平平无奇的跑堂竟然身法灵敏地躲开了鬼影,

    口中还冷冷地说:“贵客不要忘了,这里是驷州城,是大周的地界。”

    犬夷人面色微变,眼中顿时充满凶戾之气,为首之人神情阴郁,

    把头一甩,

    辫发末梢有节奏地拍在鼓面上,他身后,男子皆甩动辫发,女子则拔下银簪,以银簪击鼓。

    随着这些人的拍打,咚咚声、砍砍声交错,出现在空气中的鬼影越来越多,它们不断哀嚎着,

    往附近的缉妖使身上扑去,有一个甚至还冲向酒楼外,神情狰狞地扑向一个才总角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家人想要弯腰抱起她,

    身子却因为鼓声异常僵硬,

    脸都憋红了也没法碰到她。

    缉妖使狼狈躲闪,

    手已经摸上腰间符箓,

    却苦于没得到指令,无法对外族动手。

    “咚!”

    一声仿佛预告着众人命运的鼓声,

    在缉妖使们紊乱的呼喝声中敲响。

    鬼影越发凶悍,利爪几乎要碰到小女孩的眼球。

    一名缉妖使心急如焚,大喊了声:“住手——”

    犬夷人的嘴角上扬,眼白充血,满脸狂热放肆的邪笑,嘴里还在用犬夷话骂骂咧咧。

    这一瞬间,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得意的犬夷人、焦急的缉妖使、面容模糊的鬼影、无法动弹的小女孩与其家人……这些神态各异的人与鬼,凝固成一张浓墨重彩的定格画。

    “咚!咚!咚!”

    鼓声再次敲响,连响三声,却是与方才截然不同的节奏韵律。

    犬夷人疑惑低头,看了看并没有继续拍打鼓面的自己。

    下一刻,一道灵气兜转而过,像一股清风,拂去了画幅上所有灰尘与阴霾。

    《夺天录》第一层,信夺。

    信者,道之根,信深,则道长。

    李昼的道,以碾压之势横扫。

    时间恢复了流淌,充斥酒楼的阴戾鬼气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清渺精纯的灵气,如雾一样飘忽,像雪一样冷冽。

    大周人无不心旷神怡,仿佛看到了山中仙,云间月,溪上雪。

    犬夷人却都面色剧变,第一次露出惊恐之色。

    他们感觉到,腰间被一股清冽之气拂过,一股寒意,从他们腰腹传到了全身。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小鼓从犬夷人腰间脱落。

    “砰”“砰”“砰”……

    一个接一个犬夷人下半身从腰间脱落。

    光滑的切面凝滞了片刻,鲜血与内脏争先恐后地涌出来。

    长长的辫子也随之断裂,敲打鼓面的辫尾落在血泊里,精心编织的辫发散落开,盖住了滞留在半空的半截身体。

    一众鬼影闪了闪,消弭于无。

    犬夷人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

    “忘了留活口。”一道女声抱歉地说,“马道录,这……”

    半截身体重重摔在地上,犬夷人的眼珠转动,看到二楼楼梯口站着的众人,为首两人一男一女,一老一少。

    他们甚至楼都没下。

    他们……是什么人……

    “不要紧,司里有人擅长搜魂术。来人,把这些鼓收起来,这都是重要的物证……等等,薛道友,你应该……不吃这些人皮鼓吧?”

    那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紫袍男子,对那年轻女子的姿态竟然放得很低,仿佛唯她马首是瞻。

    “马道录说笑了,这么诡异的东西,怎么能吃呢?”

    年轻女子带着一丝困惑,仿佛不知道紫袍男子为什么开这样的玩笑。

    紫袍男子一愣,随即笑呵呵地点头:“薛道友说的是。”

    两人说完,便有两个身着绿袍皂履的男女,从紫袍男子身后走出,指挥酒楼中的人,拾掇起犬夷人的尸体。

    “你们运气不错啊。”

    其中一名女子在抬起一具犬夷人半身时,嘟哝了句:“薛姑娘不喜欢吃你们这种妖鬼,还能留具尸体。”

    这是犬夷人在这世间,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在陷入彻底的黑暗前,他们奋力转动眼珠,死死盯着二楼方向,要把那个轻描淡写收割了他们所有人的年轻女子记住,即便是死,也不能忘。

    ……

    “见过仙师大人。”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小女孩被家人领上二楼,向李昼躬身行礼,“这丫头天生比旁人迟缓,今日要不是仙师大人在,恐怕已遭了犬夷人毒手。季蕤,还不跪下,给仙师大人磕头。”

    季蕤懵懵懂懂,慢吞吞看向李昼,慢吞吞磕了三个头,磕头的力道却毫不含糊,直接把地面磕出一个不小的凹坑。

    再看她的额头,依然光洁如初,连层油皮都没破。

    刚刚为这小女孩揪心的缉妖使们,看到这一幕愣了下。

    看这情况,也许,大概,可能,就算大人没出手,这小女孩也没事……

    季蕤的家人有些尴尬,拉起她低声呵斥:“家里怎么跟你说的?要学会控制自己的力气,你看看你,把人家酒楼地都弄破了。”

    马镛马道录却是眼睛一亮,蹲下.身,捉起季蕤手腕,凝神查探了一番:“小姑娘根骨清奇,若有良师引导,前途不可限量啊。”

    李昼心中一动,这小女孩难道是传说中的主角命格?天生就是异类,自幼得不到周围人理解,意外卷入修士争斗,却因祸得福,被高人看出天赋异禀。

    她本人总能福祸相依,可她身边的人,可就吃不消这主角命格跌宕起伏的命运了。

    要做她的老师,恐怕得有九条命才够。

    想到这里,李昼果断说道:

    “我看你与我有缘,想不想跟着我修行?”

    为了避免别人倒霉,她就主动承担这份因果吧,什么被别的天才嫉恨、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被灭门报复之类的,都冲着她来吧,她没有关系的。

    李昼在心里默默为自己的善良抹了把泪,用鼓励的目光,含笑望向季蕤。

    旁边没来得及开口的马镛一怔,嘴唇微微颤抖起来,他堂堂一州道录,还是第一次被人截胡。

    第一次。

    马镛缓缓起身,回忆着刚才探到的金筋玉骨、先天之气,只觉得心都在淌血。

    面对如此天纵之资,即便是有李昼生食邪神的压力,马镛也忍不住据理力争了:“薛道友收过徒吗?有经验吗?师门知晓此事吗?”

    疑问三连,李昼被问得沉默了片刻,陆瑶、石一山等缉妖使幽幽地望向马镛,搞不明白,老登突然抽什么风,是不是薛姑娘给你脸了?

    马镛哪知道属下们心里全是大逆不道的想法,紧紧盯着李昼,想让她知难而退。

    谁知,李昼略一沉吟:“马道录果然神算,在下正准备在这驷州城建山门,立夺天宗,广收弟子,开度世人,将宗门道法弘扬光大。”

    马镛:“???”

    李昼微微一笑:“拨地授衣、建房置库、师号度牒诸事,还要向马道录讨教。”

    马镛:“……”

    马镛干巴巴地说:“这些事务都由刺史府统管,缉妖司无权授权道场,薛道友还是去问蒋刺史……”

    他说到一半,忽然顿住,脑子才反应过来,抬起眼,呼吸困难地望着李昼,一字一顿地说:“夺、天、宗?”

    李昼说:“对,夺天宗。”

    马镛一个踉跄,竟然差点没站稳,陆瑶与石一山一左一右将他扶住,不明白他怎么反应这么大。

    这个名字,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李昼心里也纳闷,马镛这表情,好像她下一秒就要黄袍加身,翻天覆地了似的。

    虽然说她的志向确实很远大,可修炼之人,哪有不吹牛的。

    夺天之寿,不就是吹得稍微大点吗?

    怎么这么没见识?

    李昼正思考要怎么安抚马镛,后者却是推开身后之人,换上了前所未有的恭敬姿态,深吸一口气,一揖到底:

    “事关重大,恳请薛道友随我去刺史府协商此事。”

    李昼点头,明白,她要建宗门都归刺史府管,马镛人还挺好的,还主动提出和她一起去见刺史,估计是怕她不懂规矩吧。

    不过,他为什么变得如此郑重其事呢?

    疑惑一闪而过,接着便如夏季正中午的冰霜,顷刻间就被太阳晒化了。

    李昼皱了皱眉,只觉得自己似乎又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模拟器界面,超绝钝感力的称号闪了闪,成功让她放下了这点疑惑。

    她松开眉头,神情自然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快去吧……不知蒋刺史今日是否有空?”

    “他会有空的。”

    马镛直起身,神色复杂地说。

    同一时间,刺史府中,蒋刺史正在教导女儿蒋令仪:“圣上为你安排了三千名甲士,马道录那里,为父也会去请他支援三百名缉妖使,这三千三百人护送你去犬夷,即便如此,这一路必定不会太平,犬夷人反复无常,常有口血未干即背约反叛之事,你务必小心,一旦苗头不对,就让那三百缉妖使护送你回驷州……”

    蒋令仪听得认真,等父亲说完,看了眼京城方向,轻声说道:“我听老师说,天下将要大乱,大周与犬夷联盟,是为了防止未来腹背受敌。”

    蒋刺史叹了口气:“你老师说的,你不能不听,也不能全听,可懂我的意思?”

    蒋令仪微微一怔,点头说:“女儿明白。”

    她握紧拳头,神色中多了几分坚毅:“女儿只是在想,既然如此,这次联姻,应当竭尽我之所能,为大周百姓的未来,尽一份力。”

    蒋刺史听了这话,不但没有欣慰之色,反而勃然色变:“胡说!国之大事,又岂是你一个小姑娘能担得起的?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的顶着!你唯一要做的事,就是保全你自己,你难道不知道,你娘这些天都在以泪洗面吗?”

    蒋令仪却没被父亲的疾言厉色吓住,幽幽叹了口气:“可是父亲,高个子又在哪呢?这驷州城,看似平静,却处处皆是魑魅魍魉、妖魔鬼怪,缉妖司疲于奔命,上个月又有七人失踪,生死不明……正,早已不能压邪!我既然受封公主,即便是死……”

    “住口。”蒋刺史声音不大,却还是让蒋令仪倏地闭上了嘴。

    蒋令仪自知失言,却倔强地望着父亲,不肯低头。

    父女二人对视片刻,终究是蒋刺史败下阵来。

    望了望四周,确定无人后,蒋刺史凑近女儿,轻声说:“大周宝卷已经给出谶语,将有救世之人,再造岁剑,斩妖魔,挽天倾。”

    蒋令仪眼睛一亮,蒋刺史拍了拍她的肩头:“所以女儿,顾好自己就好,个子高的,马上就要来了。”

    就是不知道,现在在哪儿呢?

    蒋刺史心想,最好还是别来驷州,不然不就说明,他们驷州快出事了吗?

    第34章

    她现在可不是邪教了哦。

    蒋刺史站在刺史府门口,

    迎接李昼。

    他人还在这,魂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他到现在都在怀疑,马道录传来的消息是假的。

    或许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或许是马道录修炼了什么奇怪的功法,得骗他一回。

    要不怎么,

    他这破嘴就那么灵验,只不过提了一句,那位就真的出现了呢?

    他们驷州的天咋了,怎么就要劳动那位亲自出马了呢?

    蒋刺史已经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要是这真的是马道录故意做的一场骗局,

    他大人有大量,

    就不予以追究了。

    不断在心里重复着,希望用这种玄学手法,扭转尚未发生之事的蒋刺史,看到了绿袍皂履的缉妖使、绯袍玉带的缉妖司道判、紫袍金鱼袋的马镛马道录。

    缉妖司众人,全部穿上了朝服,骑着骏马,簇拥着一辆羽盖朱轮的香车,向刺史府行来。

    香车以云母、青络、螭首、龙雀装饰,

    乌漆轮毂,黄金雕装,四周挂以锦幔帷帐,

    青伞朱里,

    是三品以上高官出行的顶级配置。

    蒋刺史悬着的心,

    终于落了地。

    整个人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到脚,

    心口都嗖嗖地泛着凉气。

    若非是那位亲临,以马道录的身份,

    又何须随侍左右。

    更不要说这辆御赐云母车,马镛宝贝得什么似的,日日熏香擦洗,生怕沾上点灰尘,除非重大祭祀场合,否则绝不会动用。

    现在,他竟然连这辆车都献了出来,蒋刺史哪还能指望这是个玩笑。

    要说玩笑么,确实有,那就是他蒋释古自己。

    蒋刺史心里早已翻江倒海,面上却已带起了三分笑意,带着刺史府众人,快步上前,迎上了马道录。

    马道录翻身下马,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在短暂的面无表情后,同时露出人情世故拉满的笑容,一团和气地说:

    “马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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