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静姝坐在其中，垂眉敛目，与周围人及环境格格不入。旁边女人问她：“你什么病啊？年纪轻轻的，不严重吧。”
突兀的搭讪，令静姝莫名其妙。而且对方语气很没礼貌，不懂分寸。
见她不回应，女人立马拉长着脸，刻薄冷哼。
女人怀里的孩子不安分，在妈妈身上扭来扭去，特别吵。
静姝正心烦意乱呢，耳边唧唧歪歪尖锐的童音几乎没间断过，周围的人则见怪不怪，似乎不受影响。
某个瞬间，静姝对宝宝到来的期待值直线下降，天呐，如果她的孩子也这么吵，她应该会崩溃吧。
“6号，姜静姝。”护士出来喊号，静姝听见自己名字，条件反射站起来。
举手示意：“这儿。”
护士点头：“进来吧。”
坐诊看病的是位女医生，四十左右的样子，戴着黑框眼镜，眉宇微微凝蹙，不苟言笑，严肃沉稳。
“哪里不舒服？”
静姝在办公桌侧边坐下，“月事不规律，最近老是反胃想吐，想……”她小声羞涩道：“想检查下是不是怀孕了。”
“手拿出来，放桌上。”
医生伸出两指搭在她血管明显的手腕处，凝神把脉，大约过了三十秒：“脉搏形态圆滑如珠，脉动流利，是滑脉。”
“呃，什么意思。”专业术语不是很明白。
医生拿起笔在白纸上快速写下几个字，撕下来递给她，“先去做个尿检。”
看静姝懵懵的，又见她身边没有家属，一个人来的医院，女医生放轻声音说：“滑脉的另一种说法是喜脉，寓为怀孕。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先去做尿检，确认下。”
静姝脑子短路了片刻，她接过单子，入眼便是医生行云流水般的字体，连笔多到像是乱写乱画。
“好的。……谢谢医生。”
做完尿检，结果很快出来，确认怀孕五周。
因为静姝体质偏瘦，小腹平坦如初，暂时看不大出来。
“普通孕妇，三四个月就能显怀。不用紧张，保持好心态，有条件的话过两个月再来医院做下检查。”护士宽慰建议道。
“嗯，我会的。吃东西方面需要忌口吗？”
“多吃点菠菜莴笋之类的绿叶菜，有条件，一天一个鸡蛋，或者一个礼拜吃三两到三个鸡蛋，花生黄豆可以吃。像咸鱼，腊制品，容易生寒的食物就尽量少碰。”
“嗯嗯，记住了。”
护士说一句，静姝就在本子上记下一句。
回去路上，从上公交车到下站台，静姝有意放缓脚步，走得极其慢悠。
金华在店门外的木椅上等她。
“静姝，你可算来了，怎么样啊？”
静姝看着她，抿嘴微笑，轻轻点头。
李金华拍掌大乐，“诶呀，太好了。”上前两步，低声问：“几个月了？”
“才一个多月点。”
“真好，你赶紧写信告诉徐斯，他肯定会高兴疯去。”
“不急。”
“刚刚来的两波客人，见你没开门非常失望的走了。其中一个老太太是附近土地局的退休干部，说特别喜欢吃你做的蜂蜜面包。”
“可以下午来买呀。”静姝拿出钥匙开锁，推门进去，然后又说：“金华姐，你帮我留意留意，看有没有人想当学徒。我现在月份小还可以多做点，等肚子显怀，估计就做不动了。”
金华踌躇道：“你看我行不行。”
“你？”静姝回头。
“你想学做蛋糕啊。”
李金华狠狠点头，她绞着双手，言辞恳切：“真的想学，蛋糕和面包都想学习做上手，让自己有个一技之长。”
静姝沉吟，“也不是不行。不过学徒的话，没有工资哦，而且我们得说好，如果你到时候想开店，不能开在我旁边。”
邻里感情归感情，但涉及生意跟利益，那就是两码事。
“……我哪有钱开店啊……”金华没有那么庞大的理想，在她现有的世界观认知观里，开一个自己的小店属于天方夜谭。
静姝歪头勾唇，眼珠黑亮，“攒攒就有啦。”
“反正，你要是打定主意想跟我学手艺，那咱们就拟合同签字按手印。”
“可以，没问题。”
“你跟我进操作间，外面得找个人管，买单结账。”静姝在脑海搜索合适人选，小院的俩婶子明显不合适，都要带娃，照顾老人。
“巷尾卖豆腐的许家媳妇，许莉莉跟我提过一嘴，当初店里开业，她找我聊过，想来你这儿上班。”
“噢，你回头再问问她，看她还要不要找工作。”静姝边交代，边往脖子套工作围巾。
她要赶在十点半之前，把店里最经典的三款面包烤出来。
奇怪的是，当你的专注力全然投放在工作中时，那些孕期敏感小情绪，胡思乱想啊，统统会自动退至一边，为工作让步。
租在巷尾深处的许家小儿媳许莉莉听闻静姝店里招人，当即激动应下，并表决心说：“你让老板放心，我绝不是那种偷奸耍滑的人，干活一百个认真。”
金华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她忍俊不禁地摆手：“你跟我表忠心没用，明天早上八点二十，准时到店，老板会让你先试工半天，看表现再决定要不要你。”
许莉莉咬着唇，忐忑询问：“金华啊，你跟我透透底，小姜老板性格咋样，不会磨鹾人吧。”
“我们老板性格最好了，人漂亮，又温柔。只要你干活认真，店里生意好，她绝不会亏待你。”
“我倒是远远见过她几面，长得确实很俊，小脸粉白，嘴唇红红的，和电影明星一样。听说她男人还是大学生？”
“是啊，北航的高材生，年年拿奖学金，还没毕业就被他们院里老师挑中，带着进厂做项目了。”
“嚯，真牛。”徐莉莉吹捧道：“两口子一个大学生，一个下海做生意当老板，都是牛人。”
“可不。”
第31章
打电话给徐斯
许莉莉态度很积极，说好八点二十，她八点就提前到达，吹着早晨的冷风站在外面等姜静姝。
“你好？”静姝不认识许莉莉，加上对方穿戴臃肿，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到全脸。
“呃，你好。”
正面对上静姝，许莉莉不自觉心跳加速，紧张地吞口水。
“我是许莉莉，我来应聘。”
“是你啊。”晨雾朦胧中，静姝浅浅笑起来。
她一笑，仿佛微露中迎风轻颤的月季，眼角，脸颊，嘴唇无一不在张扬美丽。
“你来好早呀。吃过早饭没？”她停好车，掏钥匙开门，半抬手许莉莉先进。
“吃过了，在家吃的。”进了店，许莉莉有些手足无措，左右看看后，她问：“金华呢？”
相熟的人不在场，许莉莉没有安全感。
尽管老板看上去温温柔柔很好说话。
“她小孩闹腾，等会就来。”静姝看出她不自在，始终挂着微笑与她交流：“我先跟你大致讲下工作内容。”
“哦哦，好的。”
“这边是收银区，每天下班前你要记好账，然后留一部分放里面，第二天方便给顾客找零。”
“这边是食物陈列区，
做完一批出来，你要及时从小窗口拿走，将它们摆列整齐。”
“还有需要特别注意……”
静姝条理清晰的跟许莉莉交待各种工作细则，包括营业时卫生方面的注意事项。
说到一半，金华匆匆赶来。
静姝便让她自己交接工作，“明白就进来操作间，今天教你蜂蜜脆底小面包。”
“好的。”
一般到九点钟，顾客会陆陆续续进店，金华掐着时间快速交待。
许莉莉年轻，脑子活泛，领悟能力也强，很快上手。
金华确认她一个人可以后，戴上围裙手套，掀开帘子进入操作间。
第一天，静姝教给她的东西很简单，也是初学者必须要学会的面食入门基础。
“蛋清蛋黄分离，面粉比例你记住，是……”
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手把手用心教学，导致今日出炉的面包产量和效率直接比昨日减少一半。
老顾客：“今天怎么没有奶油夹心面包？”
许莉莉不知如何回答，只好说：“您看看其它的，像豆沙夹心也很好吃。”
老顾客背着双手，缓缓摇头：“我不喜欢吃红豆。”
“咦？原先的服务员呢？你新来的啊。”老爷子抬了下架在鼻梁的眼镜，说了老半天话才发现面前的服务员脸生。
“原先的服务员在里面当学徒，今天是我第一天上班。”
老顾客“噢”了声，也不太在意服务员换人这件事，他难过的是今天吃不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奶油面包了。
静姝恰好出来，见到老先生立即问好。
老先生每周都要来她店里光顾生意，最爱吃甜食，尤其是入口即化的蛋清奶油。
家里儿女怕他吃多甜食血糖升高，下死规定，一周一次，一次不能买超过两个。
静姝知道他情况，抱着歉意说：“奶油夹心面包今天没来得及做，我赠送您一个纸杯蛋糕吧。”
她手上托盘有三列纸杯蛋糕，水果和裱花点缀。
老实讲，纸杯蛋糕的味道比夹心面包其实不遑多让。
勉强抚慰了下老爷子刺挠难受的内心。
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临走前，老爷子买了两块钱鸡蛋糕，五毛钱纸杯蛋糕，带回去给孙子吃。
中午，静姝照旧在操作间旁边的小隔断间做饭。
泡的米粉，自己调的料汁，另外再放把青菜解腻。
许莉莉从未尝过米粉，她是关外嫁进来的媳妇儿，打小吃卤面粗粮，玉米土豆长大。
“怎么样，好吃吧？”金华看她吃得津津有味，一脸与有荣焉问。
许莉莉竖起大拇指，嘴唇贴着碗边，咬断一口米粉含糊道：“贼好吃。”
静姝唇角情不自禁弯起：“你俩太夸张。”
“没骗你，真的好吃。我感觉你这下粉的水平都能摆出去卖了。”
“怎么做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金华抢话道：“你都说是能去外面卖的程度，怎么能随便教你。”
许莉莉自知说错话，场面瞬间尴尬起来。
静姝打破沉默，温柔说：“没关系，你要想学，我改天教你。做法很简单的，就是米粉难买。”
他们家的米粉是在货车师傅那儿买的，徐斯爱吃，所以就多买了些，总共五斤，吃到现在还剩三斤多一点。
想到徐斯，静姝抚上小腹，掌心之下的肚皮感受不到任何。
原本她打算写信寄给徐斯，告诉他宝宝的喜讯。
可现在，静姝改变主意了。
她想亲口告诉孩子的爸爸，二人世界即将结束，他们要走上人生新台阶。
下班后，静姝来到电话亭。
电话转接到徐斯所在厂区办公室，静姝说明情况，那边的工作人员让她稍等，随即将话筒搁置在桌上，立刻跑去喊人。
等了大概一分钟，电话那端响起急促喘息声，“喂，静姝吗？”
“跑这么急干嘛，我又不会挂电话。”听见徐斯声音的刹那，静姝脸上绽开一个鲜花般明媚的笑意。
此刻，思念具像化，双方都恨不得顺着电话线跑到彼此身边，紧紧拥抱，诉说道不尽的爱意。
“怕你等着急。”
“哼～不信。厂里好看的姑娘应该有很多吧，天高皇帝远，是不是乐不思蜀了。”
“乱吃飞醋。”
静姝收起玩笑话，抿了抿嘴巴，对接下来要说的事，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了。
“嗯？”见她沉默，徐斯便猜到老婆应该有话要说。
“怎么啦？我不在，有人欺负你。还是你家里的事，他们找过来了？”
他越扯越远，静姝连忙打断：“不是。”
“我……”她缓缓吐气，一字一顿说：“徐斯，你要当爸爸
。”
“……”
徐斯抓着电话，却如遭电流击穿，全身发麻。
脑袋晕眩，耳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你说什么。”
“我怀孕了，宝宝在我肚子里已经待了五周。恭喜你，明年夏末之际，就会有个小崽崽叫你爸爸了。”
静姝越说越流畅，甚至有心情调侃徐斯。
徐斯也渐渐恢复理智，严谨的纠正她错误：“明年夏天，按正常情况，刚出生的婴儿只会咿咿呀呀，不会喊人。”
第32章
年底事程
“……”静姝无语：“你非得在兴头上跟我较真吗。”扫兴。
徐斯道歉态度良好，关心道：“医生怎么说，要注意些什么，我这边大概是年前25，26号回。”
“医生说一切都好，保持好心态，不要过度劳累就行。”
“店里再请个人帮忙看顾，实在不行，招学徒。”对孕妇的担忧一层又一层，徐斯恨不得立马回家，守在静姝母子（女）身边。
“我早想到啦，金华姐现在给我当学徒，店里又招了个姐姐收银。”
“靠谱吗？”
“也住在胡同巷子，最里头那户人家，姓许。刚上班半天，看着还行。”
“嗯，再有十天我就回了。这边小枣，烧鸡挺出名的，到时候带些回来给你吃。烧鸡能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