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呃,野山羊。”徐斯提起裤脚半蹲下身,揭开袋子前,还礼貌问了句:“可以看看吗?”
“……可以。”
揭开袋口,徐斯挑眉:“怎么只有半边。”
“那半边下午卖掉了。”
徐斯没有过问男人野物的具体来源,他拍了拍掌心灰尘,起身:“山羊什么价位?”
“都是熟人,您诚心要,我就给您个实价,收二十五。”
徐斯:“刚刚那只鸽子加上这半边山羊,二十六。”
“二十八!”
徐斯不语,坚持二十六。
吴大妈见徐斯态度强硬,便开始打感情牌,说他侄子家境贫穷,有生病老爹要伺候,冒着生命危险去深山打猎,拼死拼活赚点钱不容易。
“小徐啊,我敢打包票,我侄子开的价,真没赚你多少钱。外面供销社买点肉,八九毛一斤还要票,上哪儿去找这么好的野山吴妈,黑市肉价我大致清楚,总之,二十六,您如果觉得亏,大可不卖。”最后一句,徐斯将视线转移至卖主脸上,声音平淡,让人察觉不出任何情绪波动,买不买都可有无可的样子。
第51章
实习单位
徐斯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他心里很想要,但轻易不会让人看出来。三言两语能逆转局势,占据主导地位。
将吴大妈送回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沉甸甸的黑云遮掩了月色,幸而徐斯早有准备,出门前带了手电筒。
小院三户人家统统亮着灯,屋内人影走动,属张婶家最热闹,听声音好像是胡昌民几个。
徐斯对此见怪不怪,自从胡家老大决定留北京生活后,两夫妻隔三差五便会带孩子来小院蹭吃蹭喝。
没办法,胡昌民找的工作工资太低,养一家四口,实在困难。
徐斯收回余光,轻手轻脚进了自家屋子。
暖气扑面而来,勾人的饭香味馋得他肚子咕咕叫。
“去这么久?”
静姝替丈夫摆好碗筷,接过他脱下的外套挂上。
“买了鸽子和半只山羊,聊价格的时候双方产生分歧,所以耽误了点时间。”
静姝瞥见徐斯随手放地上的尼龙袋,山羊的一只脚蹄露出口袋,她捂住鼻子闷声说:“好大味儿。”
徐斯放下筷子重新起身,将袋子丢去厨房。
“等吃完饭你帮我烧水,今晚把山羊处理了。”
山羊味道膻,混着血渍气味更大。本来他们家就够惹人眼红了,再让串门的邻居发现窝藏野味,指不定会因妒生恨惹出没必要的麻烦。
“好。”
徐江绾小朋友很懂事,乖乖躺在睡床里,目不转睛盯着垂到半空的毛绒小玩具,手里抓着拨浪鼓,不哭不闹。
处理野山羊是个大工程,虽然只有半边……
徐斯撸起袖子叉腰,站姿随意,两条大长腿微微分开,右脚踢踢死绝的山羊背脊,深呼吸:“先弄鸽子。”
鸽子巴掌大一只,用煮沸的开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淋烫,趁热度消散前,唰唰唰快速拔毛。
三分钟后,野鸽子变秃毛鸽了。
“内脏不要。”静姝陪在旁边,声音小小的提醒。
炖鸽子汤,最好用砂锅煲,小火慢炖才够味。静姝一边帮徐斯浇水,一边琢磨,明天上午得去供销社买个砂锅回来。
“家里没细粮票了。”
徐斯正全神贯注费力拔黑山羊的毛,旁边静姝冷不丁出声,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半晌,扭头:“啊?”
“我说,咱们家里没细粮票了,粗粮票也只剩两斤。”
静姝换了只手提水壶,一手撑腮看着丈夫干活。
“过两天吧,过两天我去黑市找麻子换两张。这个月还剩十天,咱们用两斤粗粮换一斤小米,小米熬粥喝。”
说话间,山羊毛已经处理完毕。徐斯翻出一把生锈的砍骨刀,拿碗底磨了磨,挥手用力砍下去,砰,闷声沉重。静姝条件反射扭头往外瞧,生怕惊扰左右两侧的邻居们。
徐斯“啧”了声,又往山羊尸体下垫了两层东西,一鼓作气将骨头连肉分成六份。
隔壁小皮蛋听见声响,麻溜从床上翻身坐起来,贾婶停下缝补衣物的动作,眼睛一瞪,小皮蛋赶紧捞捞被子裹肩膀。
“姥姥,外面有声音。”
“什么声音,你别作怪,快点睡觉,明天还要读书呢。”
“真的有。”
上班累了一天的金华早早洗漱躺在儿子旁边,闻言,她支起耳朵屏息敛声静听,“谁家在剁骨头吗。”
贾婶放下裤子,走到窗边推开一丝缝隙往外查看,“没人啊。”
就在此时,徐斯将半截羊腿扔到草纸上捆紧。
“你进去睡,我把东西放地窖。”
静姝点头,蹑手蹑脚回了屋。女儿不知何时睡着的,小嘴巴微微上扬,应该在做美梦。
她俯身轻吻幼儿额面,低声呢喃:“宝贝,好梦。”
比起坐月子那段时间,每晚起夜多次喂奶,短短十多天,她像被精怪吸走元灵似的,日日倦懒疲惫,现在要轻松许多,一晚喂两次即可。
深夜一次,凌晨五点再喂一次。
宝宝睡整觉的时长越来越久,静姝盘算着,等新年一过,她就带孩子去店铺上班。
翌日,徐斯做好早餐去了学校。
等静姝整理完自己跟女儿,移步餐桌,低头深深嗅了下窝蛋的葱花挂面,差点香迷糊眼。
慢条斯理吃完早餐,擦擦嘴角,就要准备出门。
今天难得没下雨,静姝不由欣喜。她向来不爱撑伞,尤其抱孩子出门的时候。
院子里,张婶叫住她:“这是往哪儿去呀?”
“早上好啊婶儿,我去供销社看看砂锅。”
“去供销社呀,我跟你一起。”
静姝乐呵呵,“那感情好,我有伴了。”
两人一同跨出院门,张婶说春和最近相看了个姑娘,她想买包红糖,半斤桃酥让儿子提着去女方家拜访。
“真好。”
叮铃铃——下课铃声响,徐斯夹着书本准备去黑市找麻子,教室门还未出,背后讲台传来孟老师的叫喊。
“徐斯你先别走,来我办公室一趟,有事找你。”
跟着孟老师进办公室,随着办公室房门关闭,徐斯福灵心至,率先开口:“老师,是实习单位确定下来了吗?”
孟老师端起茶杯,押着茶沿浅啜两口,说:“对,航天科工研究所。”
“真的?”徐斯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部肌肉微微颤抖。孟老师看出学生很激动,随即半抬手,安抚说:“你专业能力出众,他们录取你,在我意料之中。”
“喏,这是实习合同,你看看。”
徐斯双手接过,仔细浏览合同细则,目光停在报到时间上。
“有问题?”见他迟疑,孟老师关心道。
“哦,没有。……我只是在想,到时候去单位上班,我老婆孩子住城东,两边跑聚少离多有些心烦。”
“你担心这个呀,没事,我有套空置的两居室在你上班附近,等明年开春,你带着老婆孩子搬过来住,很好解决嘛。”
徐斯轻笑,不知说什么好地摇头,“老师,您对我的恩情,我都不知怎么报答好。”
“好好工作,就是对我最好的回报。”
“您放心,在外我绝不会辱没师门。”
第52章
姜父车祸
实习调令下来,静姝惊讶得张开嘴,半天合不拢。再低头看一眼印有单位红色印章的地方,彻底反应过来后,她激动得眉飞色舞,紧紧搂住徐斯。
双手捧着丈夫的脸,杏眼弯成了小月亮:“你做到了!”
徐斯的情绪再次被妻子调动,他爽朗笑开,喜悦如同充沛的阳光洒落在他脸上。
他胳膊渐渐收紧,将臂弯处纤细腰肢无声贴合,两人姿势顿时变得亲密无间。薄唇微凉,轻柔的吻落在静姝唇角。
抬起温热手掌抚上她后脑勺,扣住,彼此呼吸缠绕,静姝眼眸微阔,睫毛簌簌扇动,毫无保留接受他的攻城掠地。
“老婆,我很开心。”唇瓣短暂分离,扯出一根泛水光的银丝,暧昧至极。
静姝气息不稳,半阖的眼眸潋滟旖旎,“我知道。”白皙修长的手指插进他黑发,顺毛般揉弄了两下,“爸爸妈妈在天之灵,也会为你感到自豪高兴。”
“还有我们的女儿。”两人一并回头,宝贝女儿正美美酣睡,白嫩的小脸蛋像刚出蒸笼的蒸包。徐斯与静姝十指相扣,轻手轻脚来到儿童木床旁边,隔着围栏,徐斯吻了吻自家小宝贝。
蜻蜓点水的一个面颊吻,按理说不会吵醒她。然后刚准备撤离,小朋友耸耸鼻翼,同时偏了偏脑袋,像是要醒的预兆。
做父母的两个人不约而同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小朋友。
结果没有让他们失望,徐江绾小朋友很不给面子的醒了。清澈无瑕的眼珠子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小手扑腾地向上举——要抱抱。
满室柔情荡然无存,静姝转身投入照顾女儿的需求中。
今年初雪来得比较晚,一直到十二月初,才有了点影子。弱不禁风的小雪花,久久盘旋在半空,透着一股缓慢沉静的温柔。
李金华把季度营收账本递交给静姝核算,比之上个季度,收入降低了百分之二十。
“怎么回事?”声音一如既往平和,但脸上笑意转瞬隐去。
不得不说,静姝严肃起来的样子很唬人,有种不显山不露水的压迫感。
金华表情一僵,绞着手指解释:“可能太久没上新品,老顾客吃腻味了。也有可能是天气原因导致,大伙不爱出门,所以……生意受到了影响。”她觑着静姝脸色,声音渐渐低沉。
对方只是静静听着,视线停留在账本上,轻叩桌面,少顷:“同片区的糕点店,最近有什么动作?”
话题转的太快,金华的思绪显然没有跟上,蒙蒙顿顿。
静姝耐心重复,说话时,眼神从始至终没离开李金华。直到她开口:“有!十一月底就在搞促销,什么买二送一,冬日大酬宾,花里胡哨的,在我看来,他们就是企图以降低价位来抢走我们店客源。”
“还有别的吗?”
金华偏头想了想,摇头。
静姝眯眼,无意识般低低呢喃出声:“那就奇怪了。”
“行,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合上账本,静姝放松身体靠向椅背,垂眸沉思。
“等等——”
原本一只脚已经跨过门槛的金华及时收回右腿,回头。
“茉莉…的学习进度到哪儿了?”
金华老老实实报告学徒学习进度,末尾,她似乎想起什么,又加了句:“茉莉悟性不错,就是性子跳了点。”
“哦?”
距离上次开会,静姝有好多天没去店里巡察了。忙着伺候家里的小祖宗,加上准备过冬事物,一时没顾上关心学徒。
这会儿想起来,自然要过问一嘴。
而金华口中茉莉性子跳脱,无非是小姑娘年纪太轻,心性有些浮躁,除此之外无伤大雅。
静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改天我找她谈谈。”
等人离开,静姝重新翻开账本,目光一寸寸扫移,向来温柔平和的眸光逐渐敛去,骤然变冷。
即使有天气原因和同行竞争等因素存在,她也不相信,营收入能大幅度缩水成这个地步。
百分之二十什么概念?
足以覆盖员工工资,店长额外奖励,以及店铺一个月的水电费和杂七杂八其他费用。
家里,静姝正为营业额伤脑筋。学校,徐斯在教室门口被仅有一面之缘的小姨子围堵。
“我姐呢?”
身后汇聚着老师同学的数道打量视线,姜绮姗或许就是吃准他不愿意在大庭广众之下闹开,硬逼他告知静姝下落。
“有事我们去外面说,等会其他同学要进来上课,你挡在这儿是扰乱公共秩序。”
姜绮姗板着脸:“就在这说,又没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我姐到底在哪,如果她还算个人,还记得老家有父母亲人,请她立刻跟我回家。”
斥责的话字字句句清晰洪亮,语气严肃,导致不明所以的吃瓜群众很容易被她袒露的内容带偏,脑补徐斯媳妇是个只顾自己,忽略家人的不孝女儿。
徐斯哪能允许姜绮姗颠倒黑白,混淆视听给妻子泼脏水。
他笑了笑:“什么叫父母亲人?不顾个人意愿,拿女儿婚姻前途作筹码以此达到帮衬儿子为目的的父母亲人吗?”
“你……”
徐斯淡淡打断她:“我妻子现在过得很好,不劳你们操心。至于老家父母,有空了我们会回去看望。”
眼看男人绕过她擦肩离开,姜绮姗赶紧小跑追上去。
“我爸出车祸了,现在人躺在医院,生死未卜。”
徐斯停下,漫不经心偏过头:“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情来学校堵我?”
“你这人好冷血,他可是你岳父!”姜绮姗不敢置信,跟她预设中的反应天差地别,怎么一点不着急。
男人薄唇微勾,转身:“所以,事实情况真的如你所说,生死未卜吗?”
姜绮姗被问住,吞吞吐吐,又带着一丝恼羞成怒道:“我爸车祸是事实,受伤严重,在医院痛的要死要活,我妈没日没夜照顾,人都憔悴了。”
“那你怎么还在这里。”
尽管她说的不像撒谎的样子,但徐斯仍旧存疑。
“我丈夫调到北京总厂任职,我自然要跟过来。”
第53章
决定回老家
姜绮姗的话到底印在徐斯心上了。
回家路上,他想过各种可能性。比如:姜家人联合做局,诱骗静姝回去。但转念又觉得,大费周折把人骗回去,为的什么?静姝对姜家人来说,似乎没有任何可取的“利益”价值了。
那么,只剩一种可能性。
姜父真的遭遇了车祸,人躺在医院,家里没钱,需要三个儿女出钱出力。姜绮姗这才堵到学校,着急找姐姐下落。
将情况如数转告妻子后,徐斯又补了自己的想法,静姝听进心里,沉默半晌,说:“绮姗不至于拿爸爸身体骗我。”
徐斯看着乖乖坐在学步车里的女儿,这辆学步车由他亲自设计,然后送去木工那儿量身定制,价钱不贵,但很费心思。
夫妻同心,静姝当然知道徐斯在忧虑什么。
孩子太小,如果年前回老家,交通工具只有长途火车。大人尚且受不住,更何况三四个月的宝宝。
静姝沉吟:“不然,我一个人回去,你留在家照顾宝宝。”
“不行。”徐斯脱口而出,想都没想直接否决妻子提议。
让她一个人回去,不亚于羊入虎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