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席尔方斯进入了反省模式，垂着脑袋像做错了事的小狗一样等候着主人的发落。不过现实和他的想象不同，并没有责备的话语降临。
他看到维尔利特抬起了手，紧接着他的头顶被轻轻拍了两下，随后又被没有章法地揉动了几次。他怔愣地抬起头来，视线却撞入了一片温柔的碧潭中。
“不是你的问题，即使现在不说，我们两个是搭档的事早晚也会被人知道的。有问题的应该是那些一厢情愿地认为你会和他们搭档的人。”
维尔利特说到这里停住，和席尔方斯牵着的手轻轻一施力，后者便顺着他的意思退到了他的身后。
“身为本届的首席，我想确认一下各位同学对我坐在这个位置上的建议。”他轻轻笑着，脸上尽是友善之意，“第一轮笔试的成绩我是第一、第二轮实战我击败了四年级的召唤士和他的5级召唤兽，第三轮我带领队伍第一个完成了指定任务，途中我击杀了一只4级凛风地蝠，这是我的战绩。”
他每说一项，那群人中的窃窃私语便少一分，最后说到凛风地蝠这个少有的低级双属性魔兽时，他们已经安静了下来。
“我认为两个首席互相承认对方的实力，并且相处和谐友好的情况下，组成‘搭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你们中如果有不服气的，可以在今晚来挑战我。说不定教授们也在为晚会的节目不够而苦恼，一定不会介意我们借用一下舞台。”
维尔利特的视线扫过因他这段话而彻底寂静的贵族们，“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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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卡：“维尔利特，我还没问呢，你写好发言稿了吗？”
维尔利特十分淡定，“一个字都没动。”
昆迈大惊：“那待会上去你要说什么？”
维尔利特：“唔，开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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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章
晚会后台——
修卡有些激动地拽着维尔利特的衣袖，“太帅了吧，维尔，那几个家伙脸色都青掉了。”
昆迈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要是真的敢挑战你，我还能高看他们几眼。”
“就是有点遗憾，那些家伙没吃到教训。”
维尔利特摇了摇头，“他们既然是一直为了当席尔方斯的‘搭档’而努力，结果还没等到挑选‘搭档’的时间就被宣布失败了，想必回去后也不好向家族交差。今后说不定还会被减少些零花钱，这也够了，别管他们了。”
比起那些未来的贵族同学，维尔利特眼下更在意一直没松开他手的席尔方斯的状态。
自从他给了那些贵族下马威后，席尔方斯除了握手的力度更重了些外就没有其他反应了，就连脑袋也再次低了下去，这实在令他感到担忧。
昆迈看了眼后台渐渐减少的人，伸手拉住修卡的胳膊，“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要先去座位上了。维尔利特、席尔方斯，你们两加油哦。”
“好，待会见。”
“待会见。”
目送两名好友离开后台，维尔利特这才晃了晃自己的手，果不其然，席尔方斯依旧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我刚才就想问了，现在修卡和昆迈走了，你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
“……”
席尔方斯这副沉默的样子让维尔利特有点头疼，“你不说话我也弄不明白，你是什么意……”
他一边说，一边试图靠观察表情来判断席尔方斯的反应。他弯着腰凑到席尔方斯面前，抬起脸朝上看去，入目即是一片绯红。
席尔方斯那张帅脸此时毫无缘由地通红一片，眼神也失去了平日的镇静平和，嘴唇紧紧抿着像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他好像是陷入混乱中了。
维尔利特吓了一跳，也顾不得什么冒不冒犯的问题了，他立即抬起空着的手，用牙齿咬住手套的尖端脱掉它，再伸手去碰席尔方斯的脸颊。
触手光滑的皮肤传来一片热意，这温度比他平时的体温要略高一些，但远远没到发烧的地步。
维尔利特松了口气，抽回手接住自己的手套。
他关切地问道：“你怎么了？脸这么红？”
“……我完全没想过，你会为了我去对上那些贵族。”
“哈？说什么傻话。”维尔利特为他的反应而感到好笑，“别想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你没有给我带来麻烦，那是他们自己惹到了我面前，我也不是什么软柿子谁都能上来捏一把的。”
席尔方斯急切道：“可如果不是我对他们的态度太委婉，你也不会遭到那些质疑。我很抱歉，维尔利特。”
“贵族有贵族自己的难处，你们所在的位置会控制、引导着你们的一言一行，在我看来你们只是被规则所束缚，这不是错误。不止是你，那些人也是。”
“贵族的规则吗……可我不认为那是对的。维尔利特，即使有身份这层束缚在，我也该更强硬地应对他们才是。”
维尔利特摇头道：“我很高兴你有拒绝不喜欢的事物的意识。可如果世界变得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畅所欲言，那才是可怕的。”
席尔方斯的思维成功被他带偏，“能够畅所欲言不是好事吗？”
这孩子真的太正直了，如果不是一个和谐美好的家庭可能养不出这么正直的孩子。他都没有契机去设想，其他人如果拥有了不被约束的自由会说出些什么话来。
“是好事，但也没那么好。如果没有了规则约束，人们将心中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反而会引起混乱。他们身上有家族的约束，所以说话做事都要顾虑着家族，你的‘搭档’是我，这让他们一直以来的目的落空，会感到气愤也很正常。人类就是这样，在情绪极端的时候极有可能做出一些会让自己后悔的举动。”
维尔利特循循教导着，想让他的注意力不再放在他想象出来的错误上，但不知为何，他总有种自己在误人子弟的感觉。
“嗯，这点我也明白所以规则很重要。”席尔方斯被安抚了一通，现在终于能顺畅交流了。
“是的，有时候人的话语会将事态推向不好的发展，比如今天那些同学，他们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实话，认为我没有资格站在你旁边。但如果给他们重来一次的机会，说不定就不会再说同样的话。”
“为什么？”
席尔方斯的重点已经偏移，此刻不仅抬起了头，脸上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维尔利特乘热打铁，继续输出。
“因为他们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不合时宜的话。如果是我面临和他们同样的问题，我会让我的家族去处理这件事，而不是自己发言，和年级首席杠上。你的‘搭档’位置也不一定是他们自己想要，更多的是家族在背后推动，施加给他们的压力。当然，你这张脸和身手或许也占了一部分原因。”
维尔利特一边为席尔方斯摘除他施加给自己的负面情绪，一边还不忘调侃一下他，避免他以为自己身边围绕的那些追逐、拥趸他的人，只是因为家族利益才支持他。
实际上席尔方斯一直很清楚，自己身边环绕的人、见到自己就有意识地恭敬的陌生人等等，都是因为他姓布拉德利。正因为从小的贵族教育让他清楚这里头的门道，所以他才提不起兴趣去了解那些同龄人，每次贵族的社交茶会都是他被缠得最烦躁的时候。
这也是他会对维尔利特升起好感的原因之一，即使知道了他是布拉德利家的小少爷，维尔利特也没有因此变得虚伪恭敬，这就够了。单就这一点，不论日后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后悔自己那天的主动接近。
但不是因为他的家世背景，那维尔利特为什么会对他这么友善？
席尔方斯思绪打了个结，有些迷茫地开口，“那你是不是因为满意我这张脸和身手？”
“咳咳……”维尔利特被他的话呛了一下，大脑缓冲了一下后有些震惊地看着因为他的突然咳嗽而紧张起来的席尔方斯。
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样的脑回路？话题是怎么跳到这种地方的？
席尔方斯追问道：“不是吗？”
维尔利特缓过了劲来，无奈地点头，“有一点点这方面的原因，人都是视觉动物，喜欢好看的事物很正常。不过也有你是布拉德利的原因。”
“诶？”听到这句话，席尔方斯的大脑直接停摆了，只觉得自己脑内在循环那句“你是布拉德利”。
维尔利特也是因为他是布拉德利才和他做朋友？他在这一瞬间，有种想逃离此处的感觉，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绪，过去不管是多么难堪的情形他都会勇敢去面对。
唯独这次，他真的有些难以接受。
“抱歉，我有点事先失陪……”席尔方斯想松开一直紧握着维尔利特的手，他现在想要找个地方先冷静下来，去想想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是他有哪一步走错了吗？
可是还没等他完全卸除力道，就感受到了一股拉力，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双腿已经被粗壮的藤蔓捆住，和维尔利特交握的手也被牢牢束缚住，原来是维尔利特对他使用了魔法。
……他的无声施咒也这么熟练啊。
席尔方斯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在听到那种话之后竟然还能下意识地夸奖对方。
“虽然你力气很大，但我的魔法也不差。你最好别想着挣脱它们，给我好好听完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早在他下定决心告诉席尔方斯，自己最初亲近他的目的时，维尔利特就做好了对方可能会逃避的准备，要抓住这孩子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个王道脸帅哥看上去对任何事都能游刃有余地处理，实际上在情商这方面实打实地偏科。他的嘴里总能蹦出一些令人难以回答或不好意思的话，偏偏他自己对此没有什么感觉。
他的情感是直白、真诚的，没有掺杂半点惹人生厌的意图，他说出的话也总是让维尔利特这个有着经历过残酷社会磋磨的成人灵魂感到无比棘手，但同时又令他发自内心地喜欢这样的感情。
因此，在确认了魔导院和魔武学院能够承担他成长所需的资源后，他不想再继续隐瞒自己的意图。原本这件事就对真诚维护这份友谊的席尔方斯而言非常不公平，如果对方知道了前因后想终止这段关系，维尔利特也不会有意见，并且会尽力补偿他。
“说实话，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对你的印象并不算好。哪有人搭讪是用历史科普来开头的，我当时以为你是个不怀好意的家伙，或者是个过于热情的自来熟。”
席尔方斯急忙反驳，“我没有不怀好意！只是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姑姑家的猫……”
糟了，他说出来了。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了，维尔利特原本还有点急切地想给席尔方斯解释清楚，现在听到他的话不急了，甚至有点想笑。
是冷笑。
“待会再说你姑姑家的猫的事，现在听我说完。”
“是。”席尔方斯垂下了头，柔软的金发在这一刻也变的暗淡起来，这是他今晚第二次感到如此沮丧了。
“听到你的姓氏是布拉德利家后，我当时才打定主意要交你这个朋友。如果你和我来王都的目的无关，又不介意和平民交好，那我们就能成为不错的朋友，甚至我会希望你的家族能‘投资’我。”
“……投资？”席尔方斯犹豫了一会，还是听从直觉放弃了询问维尔利特来王都的目的。
如果只是为了考魔武学院，那就解释不清维尔利特从头到尾没有拜托过他用家族力量保他通过考核。介于他们相处的这段时间里，他对维尔利特的了解也能判断出对方不是会去借强权谋私的人。
如果和魔武学院无关，那他现在不提就是不想告诉自己他的目的，否则他完全可以在这种情形下直说。这么明确的掩饰他再听不懂，那站在这里的就不是席尔方斯，而是伊赛诺。
“对，‘投资’。魔法使的成长过程中要消耗大量的金钱，魔导器、药剂等等都是要花大笔金钱的。我的出身并不富贵，为了我的目的，我必须要成为高级魔法使甚至更高的存在，否则我连触碰那个目的的资格都没有。因此，找一个有钱有权的‘投资人’是必须的。”
他明明在谈很势利的话题，可是席尔方斯却觉得现在的他非常地真实可亲。
我大概是没救了。
“知道你是布拉德利家的人后，我下定决心要和你好好相处。在知道你的身世后我很难像对待修卡和昆迈那样将你视作正常的朋友，我想要努力和你拉近关系，因为今后你家说不定真的能成为我的‘投资人’。”
席尔方斯强迫自己沉下心来听他的自白，可正因为两人认真地对视着，那双漂亮的金绿色眼眸中焦急而真挚的情绪却令他渐渐地心猿意马。
即使维尔利特微微抬起的脸上绷着认真的神情，也掩饰不了因为急于解释而无意识间加快的语速。
席尔方斯不禁抬起没被束缚住的手，捂住了心口。
他真的很可爱，我也是真的没救了。
“在和你的相处中我有刻意做一些事来加深我们之间的友谊。”
“比如？”竟然还有这种事？席尔方斯的大脑迎来了第二次宕机，他完全想不起哪些事是维尔利特刻意做的。
看着他迷茫的眼神，维尔利特感觉自己的良心受到了谴责，这孩子是真的把他当作好朋友，可他却在这段友谊中耍了不少的小心机。
“在训练馆让你猜我能中几个靶子，厚着脸皮天天约你一起去训练馆，和你约定一起成为首席，这些都是我刻意做的，说是算计也不为过。但我保证，今后不会再以对‘投资人’的心情和你相处。而且自从我确定魔导院和学院能支撑我的成长资源后，就没再这样对你了。”
“这样啊……我完全没发现，这是不是意味着我乐在其中？既然我觉得很快乐，那这就不叫算计，维尔利特，我觉得这是你在努力经营这段感情。”
维尔利特满头雾水，完全想不到还有这种解释，“啊？带着目的的亲近也算是经营？”
“我认为当事人觉得算那就是，你眼中的算计让我们的友情更进一步了是事实。”席尔方斯觉得自己想通了，之前他们两的相处或许有些不够愉快的目的在里面，但维尔利特既然保证了这之后不会再出现，那他就没有意见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介意啊……这让我都想不出怎么补偿你了。”维尔利特无奈地看着他，最后只能动动手指让捆着他的藤蔓消失，接着给他整理了一下被捆乱的袖子。
席尔方斯注视着他的动作，突然问道：“关于那个‘投资’，我还有机会吗？”
“诶？……涨停中，暂停交易。”要是魔导院和魔武学院一起还喂不饱他，那他就要怀疑斯洛特帝国的财力了，说不定现在待在坎贝尔魔导院当首席的那位就是被斯洛特帝国穷走的。
“涨停是什么意思？暂停的意思是之后还会再开吗？”
“你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什么都问啊！”
“可我们两个都没成年啊。”
“……你姑姑家的猫。”
“咳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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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台另一端的魔法院教授：你说我们要不要去提醒他们两个该准备了？
武者院教授：感觉插不上话，再等等吧，也不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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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值得庆贺的一天，一百名新生如愿以偿地考上了理想的学院，这座屹立千年的斯诺特帝国最高学府，也迎来了朝气蓬勃的新生命。
维尔利特和席尔方斯等候在舞台后的阶梯旁，等待着舞台上负责主持的教授念到他们的名字。
两人此刻都有些紧张，具体表现在维尔利特频繁地扯着小披肩上的银色穗带，席尔方斯则在不停地无声默背着自己的发言稿，时不时还揪一下垂在手边的单边披风下摆。
“席尔，你再揪披风就要皱了。”
“维尔你也是，再动穗带就要散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紧绷着的假笑。
“噗嗤。”
双方都被逗笑，这会的笑容倒是真情实意。
维尔利特听着前台扩音魔导器传出的声音，凑到席尔方斯耳边小声问道：“你一定要用那版特别严肃的稿子吗？”
“没办法，我的父母和兄长会来参加这场晚会，现在应该已经在台下坐着了。要是我的发言不行，回去后可能要面对家教老师的加量作业。”
“好惨……那待会还是你先说。”
“因为你没有准备稿子吗？”
维尔利特抬手一撩垂到颊旁的发丝，自信满满地勾起唇角，“我从模拟战区回来后直接睡了一觉，完全没准备稿子。”
“诶？”
“如果是我坐在台下，那我肯定不喜欢长篇大论的发言，所以我直接放弃稿子了。”
“那你待会上去要怎么办？”
“在你后面接一句开饭了？反正我们是最后发言的，后面也没有教授。”
席尔方斯笑道：“我已经能想到教授们的脸色了。”
维尔利特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晃了晃，“刚才我去问过福克多副院长了，他告诉我‘天才享有一定程度的自由’。所以不用太担心，我觉得要是你上去说开饭了，他们也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我还是稍微保护一下他们的血压好了。”
在前台主持的教授还不知道两个新出炉的一年级首席在计划挑战他们的血压，正一板一眼，按部就班地走着流程。很快各个院系的教授都结束了讲话，轮到排在最后的两位一年级首席上场了。
遮挡视线的红色帷幕顺着魔力朝两侧缓慢移动，在明亮的灯光从帷幕缝隙漏下来时，席尔方斯迈上台阶，同时将右手伸到维尔利特面前。
“走吧，搭档。”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