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贺云策愣在了原地。在场的所有人都是大吃一惊。
没想到贺景砚的身体,竟是有了好转?
而刘府医则是转头,望向了宋熹之的方向:“大少夫人,是否是对大公子做了什么事情?”
宋熹之冷眼瞧着贺云策的错愕的身影。
她不打算在贺云策面前暴露自己会医术的事情,让贺云策对贺景砚生出防备的心理。
于是她只是眨巴眨巴眼睛,无辜的道:“也没做什么,我只是一直与他交流,告诉他祖母、父亲还有很多人都在担心他,我们想让他早点醒来。”
刘府医听着,又猛地瞥见了宋熹之脸上硕大的黑眼圈。
他被小小的吓了一跳,“大公子没事,可老夫瞧着少夫人的情况倒是不好!”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少夫人嫁进来不过几日,不可因为照顾大公子,而太过疲惫啊!”
宋熹之听见这话,其实有些心虚,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小声道:“多谢刘大夫的关心,我是有些体力不济。”
刘府医顺手把了她的脉搏,嘴角抽搐了一下:“是该买些补肾的药,少夫人的身子亏空的厉害。”
贺老夫人猛地想起方才她进来时,瞧见那幕抓药的场景,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宋熹之去药铺,是因为照顾贺景砚,太过劳累啊!
她心头有欣慰,却又是有心疼:“熹之,你虽照顾景砚,却也要注意自己的身子啊!”
刘府医也是点了点头,对着贺老夫人感叹:“老夫人,您娶了一个好孙媳啊!”
贺云策和宋若安直愣愣的站在原地,听着刘府医的对宋熹之不留余力的夸奖,两个人都彻底沉默了下去。
贺云策有些不甘心。
他不相信他的兄长昨夜叫了四次水,今日的身体没有变糟,反倒是更好了?
于是他直接开口:“可是刘府医,兄长若是昨夜被迫叫水四次,纵欲过度,对他的身体也不会有影响吗?”
刘府医听见这话,微微一愣,随后又是哈哈大笑了起来:“四次也是正常水平,可老夫说句冒昧的话,大公子的实力,恐怕是远远不止于此啊!”
“想必就是外界的刺激,让大公子身体逐渐变好了起来,此也不失为一种良策!”
宋若安听见这话,想起贺云策昨日的表现……
原来她的怀疑并没有错,并不是闺房之事没有乐趣,而是贺云策真的不正常!
一想到这个,她的小脸在一瞬间苍白如纸。
贺云策也僵直的站在原地,梗着脖子,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一旁的宋熹之,瞧见这对新婚小夫妻听见这话,便脸色煞白的模样,才明白两人为何听闻了她昨夜的消息,便怒气冲冲怀疑她下了药。
恐怕宋若安到现在,才深深的意识到,原来是贺云策这个四肢健全的活人还不如一个活死人。
他根本不行!
宋熹之耸了耸肩,望向宋若安,脸上挂上了一丝玩味的笑容:
“夫君昏迷,小叔便对这边的事情格外上心,出了什么事情,便要将我动辄休弃,我这个做大嫂的,心里倒是有些苦闷。”
第18章
贺老夫人一听这话,也将视线望向了一言不发的贺云策。
她也觉得自己这个孙子太过于游手好闲,日日游荡在后宅之中,这像是什么样子?
贺老夫人掩下了心里的失望和不悦:“云策,若是你很闲,便出门交际一下,看看如何能谋个一官半职。”
贺老夫人话说的很直接,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责备:
“如今你兄长昏迷不醒,你便也要挑起侯府的大梁,学学你兄长从前的样子。而不是整日龟缩在家中,日日窥探你大嫂和兄长的闺房之事!”
“你大嫂也是你能休弃的吗?此事切莫再言!”
贺老夫人心中不满,说话也没有避着外人和下人,把贺云策说的脸是青一阵白一阵的。
他颜面尽失!
刘府医听见这话,急急的拱手告辞,下人们也纷纷垂下了眼眸。
贺云策感受着宋熹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眼神,在自己的身上流连,他咬紧了牙关,将脊背挺得笔直。
“不劳祖母费心,孙儿心中自有计划,马上就有欣赏我的贵人要来引荐我了。”
宋熹之听见这话,忍住了想要发笑的欲望。
贺云策这话中的“贵人”,说的不会是门下侍郎辛开济,辛大人吧?
前世的时候,小舅舅的病药石无灵,眼见着没有康复的希望了,外祖便替小舅舅请辞,因为记挂着她,便特地提了一嘴贺云策的事情。
而小舅舅死后,辛大人心中痛惜,也分外留心外祖的话,最后还是引荐了贺云策,让贺云策补荫了左拾遗一职。
因为小舅舅的几分薄面,辛大人在之后还处处教导贺云策,对他十分耐心,时常提拔。
而她,因为怕贺云策自卑,便没向他说明其中因果,只是说了辛大人十分欣赏他。
没想到贺云策信以为真,到了今世,还心心念念着呢!
贺老夫人听见贺云策的话,也明显是不相信的。
她对自己这个草包孙子感到有些头疼,只淡淡道:“秘书省那边有个校书郎的空缺,是九品的官职,是你父亲为你求来的,你明日便去吧。”
校书郎官职虽然不高,可实打实是个好位置,职务清闲,待遇优厚,前途光明。
若是能力足够,晋升的速度便会很快,被世人誉为“文士起家之良选”。
可谁知听见那是个九品官职,想都没想,一口就回绝掉了:“区区九品的芝麻小官?这若是要晋升到七品,还需要多少时日?”
贺老夫人听见这话,一脸震惊的望着他:“这你都不满意?你可知你父亲走了多少关系,才把你补到了这个位置?”
贺云策自然不满意。
七品和九品,他还是知道怎么选的。
并且这边有辛大人赏识他,处处提拔他,若是去了别处,他自己虽也有真本事,但是哪里来会这么容易?
他还想着复制前世的官途,成为晋升速度最快、史上最年轻的宰相,让若安当上一品诰命夫人呢!
“还请祖母帮我回绝掉父亲了,我已经有了好的去处,比这个校书郎更好的去处。”
贺老夫人眼睛睁得老大,觉得自己这个孙子简直就是疯了。
“云策!做人做事,切莫眼高手低!你的兄长可是隐瞒了身份去的军营,从无名小兵一点一点升上去的!”
兄长!兄长!又是兄长!
贺云策听见这话,脸色瞬间阴沉了下去,他一言不发的转身,便直接离开了屋里。
贺云策觉得祖母自小偏心兄长,总是喜欢拿兄长说事。
可兄长再厉害,如今还不是昏迷在床,成了一个活死人?
日后还不是一命呜呼,直接归西了?
能挑起侯府大梁的是他贺云策!
等他官拜宰相,侯府因他蒸蒸日上,祖母便知道她如今的话到底有多错了!
贺云策简直把贺老夫人气得七窍生烟,她伸手捂住胸口,又被宋熹之扶到了软榻上,休息了好一阵子,才回过了神。
而站在原地的宋若安,看着贺老夫人的神色,又是犹豫了片刻,才直直的跑出了门,追上了贺云策的脚步。
“夫君!夫君!你慢些走。”
听见宋若安的声音,贺云策才缓缓慢下了脚步,等宋若安追上自己。
宋若安思索着方才的话贺老夫人的话,心里有些着急,跑的也是气喘吁吁的:“夫君,秘书省那边,你明日真的不去吗?”
机会可是不等人,明日若是不去,日后后悔也是无济于事了。
贺云策看见宋若安跑的小脸红扑扑的模样,心中的怒火才消散了不少。
他宠溺的摸了摸宋若安的脸:“你觉得你的夫君,只配得上一个九品的芝麻小官吗?”
“那样小的官职,我要何时才能兑现一品诰命夫人的承诺给你?”
“你放心,门下侍郎辛大人过些时日便会提拔我,去当七品的左拾遗,那是能在陛下跟前露脸的位置。”
宋若安听着贺云策笃定的话,方才心中那点疑虑便也烟消云散。
他这样的肯定,定是已经和辛大人说好了啊!
一入仕途便是陛下面前的七品官,前途可无量着呢!
她眼睛闪出了星星,顿时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英俊无比。
若是贺云策能飞黄腾达,让她享一品诰命,那么他能力不济的事情……宋若安觉得自己其实也能忍!
而在另一侧,等贺老夫人走后,宋熹之便收拾了药箱,乘坐马车前往了外祖家。
苏家是书香世家,世代为官,苏绍元官至谏议大夫,前半生,他秉承苏氏家风,从不偏私,从不站队,是一个完全的纯臣。
可后来,由于先皇后被废一事,他出言进谏,劝阻皇帝,便被皇帝不喜,贬为刑部员外郎,远离了政治中心,直到致仕。
宋熹之正想着,便觉得身下的马车一顿,吴嬷嬷便在她耳畔道:“小姐,苏府到了。”
她搀扶着吴嬷嬷的手下了马车,便见外祖和外祖母已经在门口迎着了。
古板的大舅舅苏明仁穿着一身青衫,虽然脸色臭臭的,却也双手环胸,站在门口等着她。
宋熹之前世与外祖家来往不密,其根本原因便是因为害怕这位严肃的大舅舅,他不仅刁钻又毒舌,就连脾气,都和茅坑里的臭石头一样。
前世瞧见他,宋熹之便要躲得远远的,实在是躲不了,他说什么,便是沉默的应了。
然后一个字不听。
“之之,来了!”苏绍元瞧着马车上下来的人,咧嘴笑了。
外祖母郑氏也上前两步,紧紧握着宋熹之的手,“好孩子,好孩子,长大了!”
宋熹之瞧着两鬓斑白的外祖母,眼眶有些发热,她刚想要讲话,却听苏明仁的声音冷不防的响起:
“嫁人了就不要穿这样鲜艳的衣裳,我瞧着墨绿、深蓝便合身份的多。”
宋熹之的嘴角猛地抽了抽。
这老古板到底是哪来的审美?
这一世,她还偏偏要治一治这颗茅坑里的臭石头!
第19章
“大舅舅风烛残年,老眼昏花,还不允许别人穿得鲜艳些?”
宋熹之的声音脆生生的。
听见这话,风烛残年·老眼昏花·苏明仁眼前一黑,原本那一丝不苟的山羊胡在风中凌乱。
他脱口而出:“圣人云三十而立,老夫我风华正茂!”
苏绍元毫不留情的给了他一个白眼:“你别云云云,三十岁就自称老夫,圣人听了都摇头!”
“等你到七老八十了,再自称老夫也不迟啊!”
宋熹之听着苏绍元的话,心中倒是苦笑了一下。
只怕自己这倒霉鬼大舅舅,根本活不到七老八十了。
前世的时候,外祖跳湖自杀,大舅舅从此也一蹶不振。
他先是在朝堂上说错了话,连续被贬官三级,随后又是被诬陷与人私通,导致大舅母与他和离。
因为私德有亏,皇帝直接将他贬到蜀地广都去当县令,可谁知舟车劳顿,他竟直接死在了半路上。
在大舅舅死后,又是有人从他的书房中,搜出了一册禁书,上面写满了对当今朝廷不满的批注。
于是皇帝盛怒,将其死后鞭尸,他的两个半大的孩子也直接流放到了北寒之地,活活饿死。
几年之内,他家破人亡,甚至宋熹之排除万难,都无法凑齐他的尸骨,让他入土为安。
而等到后来,她被贺云策囚禁在冷院里,竟是与大舅舅和离的大舅母,日日在外奔波,挑起了流言,才让贺云策不敢直接对她下手。
她活在贺云策严密的监视之下,大舅母却还是想方设法打点一切,又给她送了一封信。
信上说,大舅舅临死前攥在手中的最后一张纸,纸上用鲜血写下的几个字:“之之,珍重自身。”
到那时,宋熹之才明白,外祖一家一定是遇到事了。
原来外祖与大舅舅分家,是为了保护大舅舅。
而大舅舅与舅母和离,则是为了保护舅母。
甚至大舅舅装得与她不冷不热,也是为了保护她。
……
“之之今日来,是要医治她小舅舅的!你快领着她过去!”
耳畔响起苏绍元的话,打断了宋熹之的回忆,她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底的湿润。
“医治?”苏明仁听见这话,眼眸都瞪大了:“宋熹之,你医书上的字能看明白吗?”
宋熹之听见这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她观察苏明仁的脸色:“大舅舅,你最近想必经常起夜吧?”
苏明仁不可思议的盯着她:“你偷偷问了你的舅母?”
宋熹之神秘的笑了笑:“非也!非也!我是看你脸色看出来的,不仅是经常起夜,还尿频尿急尿……”
“咳咳咳!”
苏明仁猛地咳嗽了几声,脸一瞬间涨得通红,话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够了够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苏绍元捂着嘴偷笑:“不不,现在我们都知道了!”
最后还是苏绍元带着宋熹之到了苏明礼的院子。
一进卧房,便能闻见一股浓郁的药味,整个卧房都是暗沉沉的。
宋熹之走到床榻前,放下药箱,瞧见的便是死气沉沉的小舅舅。
苏明礼不过是弱冠之年,儒雅端方、温润如玉。
他虽出身官宦之家,却是走科举做了七品的拾遗,原本是天纵英才,此刻却静静的躺在床榻上,苟延残喘。
他的病先是左手活动笨拙、无力,然后是写字的右手,难以动弹;从手蔓延至手臂,然后双脚,再然后是全身。
全身就像是被冰冻住了一样。
他只能躺在床榻上,清晰的感受着身体慢慢的衰败,丧失了全部尊严和求生的意志,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前世时,外祖便是在今日请来的岐黄神医,治疗起初是有效的,但是三日后,小舅舅情况便急转直下,五日之后,便直接死亡。
师父说,最困难的疾病,要用最简单的方式。
针灸。
宋熹之诊脉了片刻,开了药方让下人拿去煎煮,又是脱掉了苏明礼的衣裳,掏出了针灸包,按照前世的记忆,一点点落针。
同样的动作,前世的她已经练就了千百回了。
此刻卧房是一片寂静,只看着宋熹之屏气凝神的施针。
而在她的手下,苏明礼紧闭的双眼,也缓缓有了几分动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众人便瞧见苏明礼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
他的脑袋虽然还是无法动弹,眼珠子却能艰难的转向了宋熹之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