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安定侯府这边,是宋俊材和苏明礼亲自来送的。宋俊材将手中握着的请帖递到了宋熹之的手上,表情十分窝囊:“你倒是出息了,还能得到司天台亲口的安排。”
就连苏明礼的表情也含着几分无奈:“之之,你的本事确实是厉害。”
宋熹之懒得理会宋俊材,却朝着苏明礼狡黠一笑:“小舅舅是要认输了吧?”
苏明礼摇了摇头:“不认输还能怎么办?”
他的话音刚落,听闻门口动静的宋若安,也火急火燎的跑出了侯府。
她看着宋熹之手上烫金的红色请帖,表情也很急切:“爹爹,那我的请柬呢?”
宋俊材叹了一口气:“你哪来的请柬?你是要跟我一起去!”
宋若安听见这话,又回想起了贺景砚的绝世容颜,心底更是不平了。
她含恨的跺了跺脚:“不就是靠男人嘛,有什么了不起!”
宋熹之才没听见宋若安的酸话,此刻她已经一溜烟的跑回洗墨轩,想要好好感谢贺景砚一番。
她将烫金的帖子放到贺景砚的面前,又是十分好奇问:“没想到是司天台的人亲自出面,才让我拿到了这份请柬。”
“夫君,你不是在西戎边疆吗?怎么会认识司天台的人?”
贺景砚听见这话,微微垂了垂眸,只是他神情没变,不着痕迹的开口:“吴嬷嬷正在收拾你的行李,你去瞧瞧有什么没有带上的。”
宋熹之听见这话,才想起了一件事情:“哦,对了,我虽要离家数日,却也为你准备好了每日的药,你要定时按量服用,身体就很快可以好了。”
她说着,又是紧张的握住了贺景砚的手:“等你的身子好了,你是要回边疆,还是要留在京城上朝?”
“会留在京城,不过不会上朝。”
贺景砚的话让宋熹之微微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贺景砚从前说了,他苏醒的事情不必太多人知晓,免得传到了边疆去,西戎又要有异动。
可他在西戎受埋伏,又是在太子的手下,那这件事情,是否会与从前废皇后的韩氏案有关呢?
宋熹之张了张嘴,想要问开口询问,却又听见贺景砚低醇的声音。
他认真的望着她:“那支玉簪带了没有?”
一听这话,宋熹之忍不住莞尔一笑,她指了指自己鼓鼓囊囊的胸口:“全部家当都在这里了,舍不得戴。”
她说完这话,又是牵了贺景砚的手,往自己的胸口探去。
贺景砚猝不及防的感受着宋熹之突然的动作,整个人瞳孔都是一缩。
第168章
指尖触及女子的胸口,贺景砚没有感受到想象中的柔软,反倒是摸到了硬邦邦的东西。
物体坚硬、冰冷、有棱角、带着不规则的轮廓。
贺景砚微微扬眉,眼神中还带着些许的迷茫:“是玉石?”
宋熹之点了点头,将放在胸口的玉佩和玉簪掏了出来,又摊开了手,展示在了贺景砚的面前:
“都是你的东西。”
原本是青铜私自交给她的玉佩,她舍不得戴着,便贴身放在了胸口;现在又是贺景砚亲手送的玉簪,她便也随手揣进了胸口。
贺景砚听见这话,原本正经的神色陡然变得玩味了起来,他坐在床榻上,仰着头,视线在宋熹之的脸上扫视:“原来这些鼓鼓囊囊的,都是我的东西。”
宋熹之冷不防的听见这么一句,先是一愣,随即瞪圆了眼睛。
这话怎么感觉……让她想歪了呢?
感受着男子嘴角缀着淡淡的笑,宋熹之把玉簪拿走,又是将玉佩交到了贺景砚的手上:“只有这个是你的,我完璧归赵。”
“那枚玉佩是在你昏迷时,青铜交到我手上的,我不知道是否是你的意思,便暂时替你保管,现在醒来便还给你了。”
贺景砚眯了眯眼眸,明显听出了宋熹之话里的意思。
她把这枚玉佩还给他,是不想要他为难,也是想要一个他真正的选择。
贺景砚握着玉佩从床榻前站了起来,又是往宋熹之的方向迈了一步。
两人离得极近,贺景砚高大的身子极具压迫性,让宋熹之只能抬起头来看着他,又是无可避免的往后退了一步。
只见贺景砚捏紧了手中的玉佩,手指在玉佩的纹路上微微摩挲,随即才道:
“从前,青铜的那些胡言乱语,全都是假的,我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宋熹之抿了抿唇。
“不过现在,你想退也退不了了。”
贺景砚的声音低低的,他突然弯下腰,将手中的玉佩重新放回了宋熹之的手里,然后捏紧了她的手。
宋熹之听着这话,抬眸望着男子认真的眼眸,却见贺景砚从她手上拿过玉簪,随即插在了她的鬓发上。
“这个也退不了。”
宋熹之只觉得耳边的世界似乎安静了下来,她甚至能听见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声。
她的选择好像没有错。
幼时坚定选择跳水救她的男孩,如今也坚定选择了她。
贺景砚直起腰,认真的端详了一下宋熹之的模样,随即拍了拍她垂在身侧的手:“吴嬷嬷已经把包袱收拾好了。”
“马车应该在门口等着了。”
宋熹之这下才反应了过来,她仰头望着面前的男子,微微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嘱咐了一句:“按时吃药。”
贺景砚点了点头,长腿一迈便坐回了床榻边,又对着宋熹之摆了摆手:“去吧,等你回来。”
吴嬷嬷早就收拾了包裹,在边上安静的等着了,她看着两人的互动,又是开心又是想哭,一直伸手抹掉眼泪。
宋熹之听见贺景砚的话,扭头去找吴嬷嬷,看她眼眶红红的模样,急急跑到了她的身边,搀着她的手就出门了。
她走的挺快,不带犹豫的,也没有回头。
贺景砚坐在床榻上,目送着宋熹之的背影离开,眸色墨黑,坐在原地没有动。
他其实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毫不犹豫的做出这样的选择,就像是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出门时,要鬼使神差的买了那根玉簪一样。
可面对宋熹之的眼睛,他根本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
贺景砚想着,又是伸手揉了揉眉心,整个人似乎有些惘然,又是有些困扰。
其实这并不是一种好的情况,也不是他想要的。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门口才重新响起了脚步声。
贺景砚抬头,脸上又下意识的挂上了一个淡淡的笑,等他瞧见门口的人时,笑容便又迅速收敛了起来。
“青铜,人已经走了,日后夜里便不必送来百合了。”
青铜夜夜送来的百合里,花蕊沾染了曼陀罗的花粉,曼陀罗的花粉经过军队特殊的调制,花粉无色无味,能够使人失去意识。
这种手段在军队中比较常见,在后宅还鲜少使用。
再加上宋熹之擅长制香和配药,不仅她的身上沾染了香楼里各种混合的香味,就连内卧里也有浓郁的安神香以及贺景砚的药味。
所以这些日子以来,宋熹之都没有发现百合花蕊上的曼陀罗,还以为是自己的睡眠变好了。
青铜步履匆匆的进了屋子,看见的就是贺景砚脸上骤然消失的笑容,他抿了抿唇,神色多了几分踌躇。
“好,属下派人撤掉百合……不过主子,西戎边疆处,送了一封信过来。”
贺景砚听见这话,点了点头,从床榻上起身,神色倒是未变,只是多了几分他往日的冷硬。
“信中交代了边疆的情况?我走后,军队内部是否有了异动?”
青铜听见这话,又是微微一顿,然后才继续道:“这封信说的不是公事,而是私事,说是要您轻启。”
贺景砚听着,沉默了一下,原本大步流星的长腿定格在了原地。
他神色淡淡的接过了那封信,削葱似的手指微微动作,便是将紧封的密信拆掉了。
信上的字迹恣意,笔走龙蛇,洋洋洒洒的墨迹覆盖了一整张信纸。
可贺景砚越看,脸色却越发的凝重。
他没有说话,只是闭了闭眼眸,手中的信纸却轻飘飘的掉了下去,在空中打着螺旋的圈。
青铜站在原地,感受着贺景砚愠色渐浓的眼眸,他虽不言一语,可整个人都没有什么温度,手背处的青筋暴起。
大有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青铜从未见过自家主子这样的愠怒,他盯着掉落到地上的信纸,便急急弯腰捡起。
等他看信纸上的内容时,眼眸猛地一缩,浑身一抖,便跪在了贺景砚的面前。
第169章
青铜惶恐的膝行了两步,咬紧了牙关,随即开口:“是属下,是属下的过失,求主子恕罪。”
“属下办事不力,并不知道也没有想到……”
青铜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贺景砚有些嘶哑的声音打断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睁开了墨黑的眼眸:“够了,别说了……”
青铜仍旧是跪在原地,他挺直了腰板,望向贺景砚的眼眸里满是愧意:“……属下罪该万死。”
贺景砚没有说话,他站在原地缓了片刻,最后沉沉的闭上了眼眸,冷若冰霜:“去领罚,杖责五十。”
“是,属下领罚。”
青铜说完这话后,担忧的看了贺景砚一眼,随即便转身出门了。
……
封禅大典是在京郊的鹤延山上举行,事关江山社稷,又是缔结两邦友好,所以大乾朝十分重视这次大典,举办的流程也格外的繁琐。
参与祭祀的皇帝、官员、外宾和所有女眷,都要提前进行五日的斋戒。
在斋戒期间,要沐浴熏香,清淡饮食,还要清心寡欲,以表示对天地神灵的虔诚。
在山脚下进行了统一的斋戒和休整后,便要举行登山仪式和封礼仪式,来祭祀天地,等祭祀完毕后,皇帝便会赐宴并论功行赏。
此次参加封禅大典的除了皇帝之外,便是后宫所有嫔位以上,以及生下子嗣的妃嫔。
除了太子之外,所有皇子公主悉数到场,还有的便是前朝的部分官员、乐师、侍从。
所以队伍浩浩荡荡,从京城城门口一直绵延了几十里。
宋熹之和辛夫人一辆马车,此刻她刚出城门,便掀开车帘,一路看着外头的景致。
冬至将至,越往山里头走,温度便越低,不仅能看见皑皑的白雪斑斑驳驳的堆在草坪上,还能看见树枝上的雾凇。
宋熹之有点轻松,又有些新奇。
前世的她,倒是从未有过这样的遭遇,前世她唯一一次出京,是为了帮助贺云策治疗疫病。
那个时候京城外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饿殍满地、尸横遍野,与此刻的冰天雪地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辛夫人看宋熹之看得认真,也顺着她的视线往外望,她突然有些感叹:“我终于懂了你那味木踪的熏香,到底是想要描绘怎么样的场景了。”
宋熹之欣喜的望着她:“是吧,可那味木踪,是我想象出来的,如今这样的景致我也是第一次见。”
辛夫人笑了:“那之后你还会有很多第一次见的东西,比如陛下,比如皇子公主。不过这次见不到太子,倒是太可惜了。”
她眼眸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八卦,连声音都变得小了起来:
“说起来,其实也没有几人曾经窥见了太子的容颜,其实韩氏一族各个容貌昳丽,先前那位皇后是京城第一美人,而她的亲兄长,则是无数姑娘的春闺梦里人。”
宋熹之听见这话,又想起他们背后的故事:“那倒是可惜了。”
辛夫人也点头:“是可惜,几乎没什么人窥见过太子的容颜,听闻他丰神俊逸,长身玉立,若不是从前的事情,恐怕他要是无数姑娘的春闺梦里人了。”
乍听见辛夫人一连串的形容词,宋熹之的思绪有些飘忽,脑子里浮现出来的倒是贺景砚的模样。
春闺梦里人?
若是前世的她,恐怕也会与这些未嫁的姑娘相同,可成了妇人,才知晓到底是哪种男人好。
当然是像贺景砚这种孔武有力、身材健朗的男人啦~!
前世贺云策官至宰相后,同样成了无数姑娘的春闺梦里人,可是他根本算不上男人。
马车摇摇晃晃,一旁的辛夫人瞧着宋熹之心不在焉,但是神情变幻莫测的模样,猛地凑近了她,脸上满是八卦。
“又在想什么?我提太子,你不会又是发痴的想到你的死鬼夫君了吧?”
宋熹之一转头,就迎上了辛夫人那八卦的眼神。
她嘴角抽搐了一下,又是点了点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宋熹之把幼时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听得辛夫人潸然泪下。
她一边拿着帕子拭泪,一边用污言秽语平等的谩骂宋府的所有人:“原来是你的夫君救了你的性命,宋若安简直不是人啊!”
“是我的错,日后我再也不劝你去找下家了,鹤延山上有个千年古刹,既然来了,我们就顺便去拜一拜,上天瞧见你的诚心,定是能保佑你的夫君早日醒来。”
宋熹之听见这话,笑眯眯的摸了摸鬓边的簪子。
也不需要去求神拜佛了,她的夫君已经醒了,若是她还想去找下家,那个男人定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不可。
又过了半日,马车才在鹤延山的山脚处停了下来。
山脚下有一个山庄,类似于皇帝的行宫,是专门来安顿封禅大典的人员。
辛夫人收到消息,说是陛下舟车劳顿,所以一切从简,不再露面,让到场的所有人一并休整斋戒。
听见这话,宋熹之没有什么反应,可辛夫人却是叹了一口气:“陛下的身子近来是不太好,说是舟车劳顿,可能是生病了。斋戒的日子可能是要延长了。”
宋熹之想到了秀王那日在茶楼里的话,也是点了点头:“好像是的,所以秀王才那么急切的想要上供熏香。”
辛夫人突然盯着宋熹之,然后眼眸一亮:“若是你能去治愈陛下,日后无论是侯府还是宋府的人,都不敢放肆,对你倒是多了一个庇护。”
宋熹之急忙摇头:“我倒是不乐意,医者不叩门,更何况是去医治天子,千万的好处落在我的头上,我也不敢接。”
辛夫人想了想,也觉得她的话说得对:“是我贪功冒进了,咱们过好自己的小日子,还是不要离得太近为好。”
她说完,便牵着宋熹之的手下了马车,两人一起去了同一间院子安顿下来了。
同一间院子,能三个厢房,宋熹之和辛夫人各自选了一间安顿下来后,还剩了一间等人来住。
而在另一间院子里。
宋俊材刚下了马车,便和赵千兰分开了。
男女不同宿,赵千兰随意选了一间院子安顿了下来,外头便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老嬷嬷打开了门,看见的便是一个面善的中年小厮,正笑盈盈的望着郑嬷嬷:“许久未见了,纹秀,我家主子请你们家小姐叙叙旧。”
郑嬷嬷瞧见眼前的小厮,毫不避讳的叫出了自己年轻时的名字,她的脸色猛地一变,四处张望了一下,一瞬间如临大敌。
郑嬷嬷压低声音,猛地后退了几步:“这是什么地方,你怎么敢来?”
那中年小厮还是笑盈盈的,眼眸里大含深意:“不是你家小姐有事相求吗?不,不能叫小姐了,要叫夫人,宋夫人。”
“赵大人邀请宋夫人一见,不过他不会强人所难,若是不见,那就算了。”
原本在里屋的赵千兰,一听这话,双手捏成了拳头。
眼前浮现出宋若安那张凄惨又可怜的脸,她咬紧了牙关:“见!不过是叙旧……有什么不敢?”
第170章
中年的小厮一听这话,眯了眯眸子,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倒是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
赵千兰瞧着眼前眼熟的小厮,已经是十几年没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