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握住了宋熹之的手:“之之也是。”宋熹之摸了摸鼻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老嬷嬷听见这话,才放下心来。
她婉拒宋熹之请她喝的茶,随即又道:“马上天黑了,素食的晚膳会有专人送来,老奴还有事,就先去忙了。”
宋熹之点了点头,客气的把她送了出去。
等用完了晚膳,天也黑了,宋熹之便在司琴耳畔小声吩咐了几句。
等她沐浴完毕,辛夫人也回了自己的屋里,司琴便查看好了后山的地势,回来禀报。
屋内烛火摇晃,她穿着一身黑色劲装,头发高高束起,手上持剑,脸上蒙面。
当她隐匿起来时,气息和脚步都很轻,若不是仔细观察,就算是在同一间屋子里,也很难感知到她的存在。
宋熹之眯了眯眼眸,觉得自己好像为阿莲发现了一位好师父。
“主子,在咱们院子的不远处,是发现了一片竹林,竹林很大,葱茏茂密。竹林之后是荒废的院子。”
“不过竹林和院子两者的面积实在是太大了,属下一人并无法仔细搜查,便先行回来禀报了。”
宋熹之对着她莞尔一笑:“不要紧,帮我换上这身衣裳,我们一起去仔细搜查。”
司琴听见这话,在一瞬间瞪大了眼睛:“您也想去?这实在是太过危险。”
宋熹之耸了耸肩:“这不是有你吗?”
“除非是像上次那样,一下子碰见十几个刺客,否则不会有太大的危险。咱们……不太可能那么倒霉吧?”
司琴认真的想了想,也觉得宋熹之的话说的有道理。
这鹤延山要举办封禅大典,宫中侍卫早在数月前便将整个山头围了起来,定是戒备森严,最多也就是碰上些小虫小蛇什么的,不至于那么倒霉。
于是她帮宋熹之穿好了衣裳,两人便趁着外头月色正浓,偷偷溜了出去。
月凉如水,司琴带着她往小道上走,路上空无一人,后山处的竹林茂盛葱茏,密密匝匝的长在一起,看上去有几十年的年岁了。
宋熹之跟着司琴脚步匆匆,偶尔抬头往上瞧时,便觉得这竹林是要遮天蔽日了似的。
可就在此刻,司琴的脚步突然变慢,她扭头看了宋熹之一眼,又是用手防备的扣住了腰侧的长剑。
宋熹之抬头,脸上也多了几分迟疑:“……司琴,怎么了?”
还未等司琴开口,宋熹之便也听见远处传来了尖锐的呼号:
“来人!救命啊!来人啊!”
两人顺着声音的方向望去,看见的便是一群人在竹林里拼死的搏斗,地上已经横七竖八的躺了数十具尸体。
一侧是训练有数、装备精良的黑衣刺客,人多势众、有备而来,就算是经过了一轮血洗,此刻也还剩下了五六个人。
而另一侧则是两个凄惨又可怜的中年人,看上去是一主一仆。
两个老头身前,此刻只剩下了两个浑身是血的侍卫。
双方像是经历过一番激战,两边的人手都是有些体力不支,而两个防御的侍卫看着摇摇欲坠,看着马上就是要倒下去了。
几个刺客见此情形,看准了机会,便再次发动了最后的猛攻。
主子身量较高,穿着一身素色的常服,看见这样的情况,阴沉着脸色,手中也握了一把长剑,还算是镇定。
那稍矮的仆从看着较为年轻,白面无须,穿着束手束脚的紧身衣衫,看着满地的尸体,一面搀扶着自家主子的手,一边已经在瑟瑟发抖的大喊了。
“来人啊!救命啊!有刺客!”
方才他们听到的,恐怕就是这仆从的喊声。
宋熹之瞧着前面的动静,重重的吸了一口气,又是扭头和司琴对视了一眼。
两人皆在对方眼里发现了“倒霉”两个字。
不过还好,至少那十余个刺客,此刻已经有半数成了尸体。
宋熹之不过思考了一息时间,随即便开口:“此刻还剩五六个,看起来像是受了伤的样子,司琴,你有把握吗?”
司琴握住了宋熹之的手腕,不愿意放手:“属下的责任是保护您的安全。”
宋熹之听见这话,突然想起了自己上次遇刺、濒临绝望时,从天而降的那位恩公。
“既然有把握就去帮帮吧,就像是从前旁人帮了我一样。”
司琴沉默了片刻,随即才咬牙道:“您在树后藏好。”
她说完这话,一手抵着腰间的长剑,便驾起轻功,飞到了那边去,宋熹之远远的藏在树梢后,观察着远处的动静。
有司琴加入了战斗,局势便在瞬间发生了改变,两个侍卫如有神助,攻势也越发的凌厉。
主仆两人对视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意外。
可就在此刻,黑衣刺客眼见败局已定,竟直接从胸口掏出了一小节竹管。
他将竹子放在口中猛地一吹,一道飞针便凌厉的射出,直直的朝着那主子的胸口飞去。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能反应的过来。
只有那稍矮的仆从,咬紧了牙关,他大吼一声:“主子!小心!”
他说完这话,便猛地朝着自家主子的方向,飞扑了过去。
他用身体挡在了主子的上面,飞针堪堪擦过仆从的手臂,又是猛地飞了出去。
两个打斗侍卫皆是松了一口气。
可谁知此处竟是个斜坡。
白面仆从不慎踩空,脚下一滑,两人倒在地上滚作一团,便不受控制的顺着斜坡滚了下去,直接到了斜坡的边缘。
而斜坡下的,便是陡峭的悬崖。
宋熹之猝不及防的看着眼前突发的场景,只觉得耳畔是嗡的一声响,她大喊了一声:“小心!”
索性宋熹之的提醒让两人猛地回过神来,那素衫中年男子在生死关头,猛地伸出手,咬牙抓住了竹子的根部。
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是紧紧的抓住了仆从的衣领。
身下便是极其陡峭的悬崖,在浓重的夜色中深不见底,两人几乎是摇摇欲坠。
第176章
司琴和两个侍卫仍旧在与刺客打斗,抽不开身。
千钧一发之际,是两条人命,宋熹之无法说服自己明哲保身、冷眼旁观。
她见状,便急急朝着两人的方向跑去,又是趴在悬崖边,紧紧的抓住那素衫男子的领口。
冬天的衣裳实在是太厚了,而眼前的这位中年男子,似乎家世不俗、衣料昂贵,领口抓在手里是滑溜溜的,没有半分可以使劲的余地。
寒风凛冽的扑在面上,冷意简直是浸入了骨子里。
只见那素衫男子额角青筋暴起,面容扭曲。
他抓着身下那个白面小厮的手也在不断收紧,想必他也与宋熹之一样感到了吃力。
“主子,您放手,您放手吧!让那个姑娘救您上去……”
那白面男子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眼眸里也满是决绝,已经有了想要跳下去的打算。
上头那素衫男子只是呵斥了一声:“闭嘴!聒噪!”
宋熹之见状,急急伸出另一只手,便打算去抓底下那个白面的中年男人:“你把你的手给我,分担了重量,也不会连累你的主子了。”
一听这话,那白面男子似有意动,挣扎的伸出左臂,随即又是吃痛了一下,换了后手,便想要去够住宋熹之的手。
可就在此刻,宋熹之便感觉头顶突然炸开了一阵烟花,原本寂静的竹林,树梢也在此刻猛地晃动起来,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光两侧出现了无数的黑影,身后便有司琴焦急的声音传来:
“主子!敌人来援兵了!您跳下去!您现在跳下去!”
宋熹之艰难的扭头,看见的便是数根带毒的银针,朝着自己的门面飞了过来。
一瞬间,她的心中警铃大作,她对着面前两人开口大喊:“跳下去,刺客来了增援,一起跳下去。”
语罢,宋熹之便听司琴的话,毫不犹豫的从悬崖边缘跳了下去。
眼前是一片漆黑,凛冽的寒风直直的往她面上刮,猛烈的失重并没有她想象的那样久。
后背一阵剧痛后,宋熹之便听到了一阵闷声,身体便重重的摔到了地上。
等往下翻滚了几圈之后,便停了下来。
原来这个悬崖并不高,下面便是有一个缓坡,还有一层厚厚的落叶垫着。
大概是司琴下午来探查过这边的地势,刚刚才这样镇定的让她跳了下来。
宋熹之心里松了一口气,躺在原地缓了片刻,耳畔便又听见了砰砰的两声重物砸落的声音。
她有些费劲的展开了眼睛,便瞧见了方才的两个中年男子,此刻也是双眸紧闭的躺在了地上。
宋熹之一手撑着地面坐了起来,便看见那素衫的中年男子,正巧落到了自己的身边。
她身后探了探那人的鼻息,又突然觉得眼前的这张四五十岁的脸有些面熟。
不过宋熹之已经想不出来是在哪里见过了,于是她只是拍了拍那男人的手臂:“怎么样?能睁开眼睛看着我吗?”
那中年男人一听这话,缓缓睁开了眼睛,他先是下意识的产生了防备,又是盯着宋熹之看了片刻,整个人有些恍神。
宋熹之知道这是短暂失去意识后的正常反应,于是也只是耐心开口:“我是一个医者,原来刚刚的悬崖并不高,下面还有落叶垫着。”
“若是你有什么不适,跟我说,我帮你看看。”
听见这话,那中年男子才终于回过神来,他捂住胸口,轻声咳了两声:“我没有问题,劳烦姑娘你去帮我看看我的贴身小厮。”
宋熹之点了点头,随即便爬到了那个白面小厮的身边。
依靠着月光,她看清了小厮的脸,他虽生了喉结,可皮肤白皙,脸上也没有胡须、眉毛稀疏,整个人带着几分阴柔。
宋熹之越看,心里越觉得有些不对。
眼前这人看着,不像是男人,到更像是……太监。
她想着,又是一手捏上了此人的脉搏,随即脸色一凝,伸手探了探他的鼻息。
脉搏紊乱,跳动的极快,如今温度虽冷,可这“小厮”呼出鼻息却是滚烫。
整个脸颊都有些发红,身体也在发热,整个人意识全无的倒在原地,那副模样不像是摔伤导致的。
宋熹之回想着刚刚他在悬崖边的反应,心中一沉,借着天边的月色,便找到了他左臂处的一道擦伤。
“皮肉外翻,伤口发黑,是刚刚的银针有毒。”
宋熹之的话音刚落,那个中年男人便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是捂着胸口走到了她的身边。
“银针有毒?那要怎么办?”
宋熹之看了他一眼,“他身体与正常男人有别,毒素进了体内,根本撑不了多久,只能先把坏肉剜了,我随身带药,可以包扎。”
那中年男人听见这话,又是十分认真的看了宋熹之一眼。
随即掏出了随身的小刀,送到了她的面前,点了点头,他的声音嘶哑,又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感觉:“会用吗?”
宋熹之看了一眼送到自己面前的小刀,做工精致,刀柄是用玄铁打造,刀鞘上还镶嵌了大小不一的宝石。
她点了点头,随即反手握刀,将抽出刀刃,手腕一扭,便割掉了小厮的衣袖,随后手起刀落,便将发黑的腐肉剜了去。
昏迷的“小厮”感受到疼痛,在瞬间惊醒,又是发出了一声惨叫。
中年男人目光沉沉的盯着宋熹之的侧脸,沉默了片刻,随即道:“他叫申公公。”
“本王乃是齐王,申公公是本王的贴身太监,你今日帮了本王,他日来齐王府,本王能答应你任何要求。”
齐王,是当今陛下同父异母的弟弟,在陛下未登基前,他便是坚定的陛下一党,所以如今也是个朝中的闲散王爷,一生荣华富贵。
身边带着太监,又是四五十岁,京中原本也就没几位这样的人选。
宋熹之在看见申公公时,心中便已经有了几分猜测,如今得知真相便也没什么波澜。
她只是沉默的将匕首塞回了齐王的怀里,便将随身携带的药粉洒在了鲜血淋漓的伤口处,随后转头询问:“有布料给他包扎吗?”
齐王被宋熹之不咸不淡的态度弄得先是一愣,他似乎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
随即他又是回过神来,才缓缓脱下了外衫,扯了一块长布,递到了宋熹之手里。
当着宋熹之的面,动作还有些羞涩。
可宋熹之接过布条还未包扎,几人四面的树梢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竹林顶端不断摇晃,紧接着数十个黑衣人从天而降,又是将他们团团的包围了起来。
“终于找到你了。”
为首的黑衣人说着大乾的语言,宋熹之能听懂,却觉得怪腔怪调的。
还有那双眼睛。
分明是黑色的瞳孔,却在月光下泛着幽幽的绿色,就像是野狼一样的眼睛。
这些到底是些什么人?
宋熹之抬头看了齐王一眼,心猛地一沉,牙关都在一瞬间咬紧了:“你不就是一个闲散王爷吗?怎么什么人都招惹?”
第177章
齐王只是沉默的环顾了四周的刺客,随即上前两步,从容不迫的走到了宋熹之的身前。
只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带着沙哑:“我是你要找的人,放了他们。”
为首的刺客挑眉,只觉得事情十分有趣,他大笑道:“那就满足你。”
“你要死,他们也要死!”
他的话音刚落,便干脆利落的挥舞着手中的长剑,猛地朝着齐王脖颈的方向劈去。
眼前的一切都发生的太快太急,还没等宋熹之反应过来,漫天的血污便喷洒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滚烫的腥气。
眼前的世界都染成了红色。
耳畔传来尸体倒地的声音,让宋熹之的心在一瞬间沉到了谷底。
她都没有想到堂堂齐王殿下,陛下的左膀右臂,居然就真的这样轻而易举的死掉了。
皇室神山,宫中禁地,原本应该是要守卫深严,重兵把守,可居然能让怪腔怪调的外邦人闯入……
宋熹之捏紧了手中的布条,一瞬间都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只知道自己应该尽可能的拖延时间,等来司琴和其他救兵。
或许祖坟冒了青烟,她和申公公才能活下去吧。
她猛地抹了一把面前的眼前的血污,又是重新睁开了眼眸。
可刚一睁眼,宋熹之便看见了方才的齐王,好端端的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齐王没死。
宋熹之微微一愣。
反倒是刚才说话的刺客头头,此刻已经是死不瞑目的倒在了血泊中,怒目圆瞪着他那双野狼一样的绿眸。
宋熹之有些意外又是有些惊喜的抬起头,便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人穿了一件绛紫色交领长袍,脚踩织金长靴,伟岸的身躯犹如神祇。
月光如水洒在他的肩头,他的脸上仍旧是带着从前那个银制的面具,手上握着染了血的长剑。
剑上的血,一滴滴的滑落在满是落叶的土地上,晕成了一个小小的血花。
是方才那绿眸刺客的血。